第十天时,前往四国德岛的女侦探速水春子回来了,她以非常紧张的神情拜访了我:

“夫人,你一定会大吃一惊!我查到你真正的同胞姐妹了。”

听了女侦探的汇报,我顿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我才不信这样简单,就能找到那位令我挂念的同胞姐妹呢。

“夫人,你先别太吃惊,说明详情之前,先让我谈谈带回来的令妹……或者该说是令姐吧。总之,那一年的二月十九日,令堂西村胜子女士,生下了两个小孩,其中一个是珠枝,就是夫人你;另一个的名字是静枝。我把静枝小姐带回来了,容我帮你们相互介绍,见面后请仔细看看她吧。嗯,静枝小姐,来吧!”

饶舌女侦探说完这段惹人厌烦的台词之后,总算对着隔壁的房间发话了。

拉门外面,顿时响起了轻微的应答。不久,传来了衣袂微微飘动的声音,一位皮肤娇嫩、身材髙挑的妇人走了进来。

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心中的吃惊,委实难以言表。她简直就是另一个我,无论脸型、身材、头发或穿衣的品味,甚至是化妆的习惯,都和我如出一辙。

刹那间,我愕然凝视着她。她就是我想讲述的第三个人。

“啊,姐姐?……我真想你,我就是静枝。嗯……”

说着,她跳上榻榻米,紧紧搂住了我,眼泪潸然落下,自是喜极而泣。

这一切,仿佛是舞台上的话剧,让人感动万分。我被她紧紧搂着,一时心潮澎湃,泪水夺眶而出。

“两位,真是恭喜你们!这场面让我都忍不住泪水了。”速水女士亦如演话剧一般,双眼通红。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向微微哭泣的速水女士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今天就扼要说说重点好了……”

就让我把这位饶舌女侦探的话,再扼要叙述一遍吧。整件事如下所述。

速水女士去德岛的安宅村时,因我母亲胜子早就过世,所以,她没有办法查问有关幼童(静枝〉的事情。因静枝曾到伯父赤泽常造的家里借住,她便去登门拜访伯父,得知那幼童住了不久,就被母亲胜子给带走了,从此下落不明。伯父都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因此,她只好向村里的长者,四处打听,这才知道:那幼童名唤静枝,如今是德岛市文艺公司社长的养女,而后顺水推舟,把她拉来了东京。养父银平不忍心和她长久地分离,遂拜托速水女士,只让她在东京待个四、五天,就赶紧返回故乡。

我和这位相似得毛骨悚然的静枝,谈论着前尘旧事和风土人情。我知道的她全都知道,一切都非常吻合。

她对模仿我系三个红色缎带的事,印象很深,而且,流利说出了紫色蜀葵的事——其颜色另有红白两种——以及日本全国各处都有河蟹的事。尤其是:河蟹的螯有大小之别,用线将螯绑上,他们会立刻把线弄掉。

“静枝,你为何会被关进那个禁闭室里?”我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

“是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会梦游,半夜里不知道能走到哪里,所以,才一直被关着。”

“但是,你一直躲在床上,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起床。为何白天要一直躺着呢?”

“这个呀。有一天晚上,我梦游走出门口,不幸从悬崖掉到河里,摔断双脚,手也折了,受伤很重,所以无法站着,只好躺在床上。”

“啊,真的?那太可怜了。但脚都断了,就算梦游也无法走出门外,不是吗?”

“不,梦游者就算脚有问题,也还是能走路的,很不可思议吧。”

静枝对答如流,但我的问题堆积如山,只怕问得太多,会显得我对她有所怀疑,遂决定再问一件重要的事情便罢。

“嗯,父亲留下的那句‘三个人的双胞胎’,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和你只是两个人的双胞胎,而不是三个人吧?”

“确实是呢!”静枝不假思索地答道,“那是爸爸的幽默,他看到我们两个刚出生的婴儿,和母亲并排躺着,所以才说,是三个人的双胞胎。”

“哎呀!原来如此,真讨厌呢。”

持续关注的“三个人的双胞胎”之谜,竟会以这样的答案解开了,真让我又是滑稽、又是惘然,一时不禁现然失笑。

可是,事实果然如此吗?……

晚上,为迎接这位胞妹,我吩咐佣人,准备了非常丰盛的晚餐。我想稍稍休息一下,便走进了起居室。

背后忽然响起足音,是速水女士以一副避人耳目的神情,跟了过来。所以,我便从文件匣里取出支票,填上两百日元,送了给她。她很髙兴,却没有离开房间。

“真抱歉!……现在不该问话的。但我来的时候,府上似乎有个奇怪的男人。他到底是哪位?……”

速水女士不愧是个内行,眼光确实敏锐。她怀疑的那个男人,就是安宅真一。他和我第一次谈话那天,谈到一半,突然疾病发作,倒在了客厅里。我既惊且骇,很快就喊来医生帮忙。诊断的结果,他身体衰弱,不能移动。虽然我对此很烦,但若真将他推出门外,万一倒毙在我家门前,岂非更加麻烦?无奈之下,我只好留他暂住,让他疗养数日。

之后一个星期,他始终精神不错。照我判断,这“海星女”八成,是空腹来到我这里的。这屋子原本没有男人的踪影,而今,我放任真一闲晃荡,速水女士当然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所以,我便把事情的原委,简单告诉了她。

“原来如此。”速水女士说罢,眉头渐渐深锁,“总觉得那位安宅先生不是好人,你千万要小心为上。当然,这只是我的经验之谈。”

她很担心似的看了看我,然后就回家了。

之后三天,在我的住宅里,静枝和安宅真一,过着非常愉快的生活。真一神采飞扬,简直判若两人。但他那黏乎乎的苍白皮肤、露出妖光的眼神,仍然未能消失,甚至使人觉得,像是精力充沛的爬虫。

然而恰恰和他们相反,这四、五天里,我的心情始终很差,而且,没办法放松。细细想来,自从静枝来到这里,我的紧张心情,就没有缓和过。这几天,我不断想着我和静枝的地位是对等的,以及她回去时,要如何给她一些钱。

无论如何,我都想早日去除心中的烦闷,怎样才能轻易解决呢?

对了!有办法了!

我有了一个非常棒的构思,于是,我就先把真一喊到了我的起居室。

“有何贵事?”他匆匆忙忙地赶来。

“阿真,我有点事想命令你,你会听从的吧?”

“你说命令……嗯,好的。”

“那好,说真的……”

我再次叮咛着他,坦白说出了心中潜藏的想法。

我太郁闷了,所以今晚要求他秘密来到我的房间,只给我一个人表演“海星女”之舞。

听我这样一说,真一难免有些惊愕,但他很快就笑嘻嘻地允诺了。他对我的计划一无所知。我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精力,包括肩膀的酸痛,都消失了一半。

“夫人!”真一用一种稍嫌肃然的口吻,向我问道,“那个静枝,她真正的身份是?”

“你注意到了?嘿嘿……”

我把她似乎是我正在寻找的姐妹,以及速水女士找到她的事,详细讲了出来。

“哦?是吗?”他以轻蔑的口吻说道,“那,夫人,这是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

“对,全部都是谎言。让我给您说明一下好了。那女人有段时间,曾和我在同一个剧团,就是银平的那个剧团。她本名八重,表演玩蛇的功夫。”

“你不会看错人了吧?速水女士确实调查过了她啊。”

“我现在就拆穿她给您看。先说年龄吧,她是申年出生,今年才二十一岁,而夫人您是午年的二十三岁。这样的话,说你们是双胞胎,岂不十分奇怪?……您要当心,要当心呀!……”

真一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一时间,我简直无法接受他的所言。留待明天向速水女士问问看吧。我今天真是没有思考的余力了。

我迫切盼望黑夜的降临。今晚,真一会来到我的房内,表演精彩的“海星女”之舞。

是夜,恰好静枝来到了我的房间,说是约好了,要去拜访速水女士,然后就出门了。

事情进行得一帆风顺,我把房间收拾妥当,便决心去唤真一过来。刚一招呼,他便立刻出现在我的房内,稚嫩的脸颊,似因害羞而微微泛红。

他跟着我,穿过了长长的走廊。

“海星舞”的舞台,是我选择的一间偏房,平时是卧室,距离主屋稍远。

就在此时,走廊响起了吧嗒吧嗒的足音。只见女佣纪代子子奔了过来。

“夫人!有客人来了。”

“客人?是谁?……”

好不容易才消遣一下,这未免太扫兴了吧,我当然不想会客。

“是个年轻的绅士。我问了他的名字,他说夫人若见到他,自然就知道他是谁了。”

“你告诉他,不说名字的话,我很难决定见不见他。再去问他的名字!”

“是!但那个人……”纪代子子一脸惊惶,“那个男人和夫人相貌很像,若非男女有别,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呢。”

我骤然一惊,此人和我如此相像?我有些担心了。

“那好!阿真,你先进去等我。不过,不管看到什么,你都不要出来。”我急匆匆地吩咐道。

“好,屋内有什么东西吗?反正我先进去就是了。”

我打开房间的门,把真一推了进去,然后拉开入口的门,返回走廊,让纪代子子当先带路。纪代子走至玄关。

“哎呀!怎么回事?……”

我拍了拍纪代子的肩膀,她正在玄关四处张望。

“好奇怪呀,刚才明明站在这里。到底去哪里了呢?居然连人影都没有了。”

“唉,真是讨厌。”

我有些心烦,告诉女佣:今晚不想会客,然后,就返回了真一等着的房间。

“阿真,久等了吧。”

我打开厚重的门,走进里面。不知为何,真一没有答话。莫非他装睡呢?

当我踏进室内之时,眼前的情景,顿使我大吃一惊,整个人都怔住了。

“哎呀!……”

只见真一倒卧在棉被旁边,脸色发紫,四肢冰冷,心脏停跳,似乎已经断气了。枕头旁边,有个喝水的茶杯,跌落在榻榻米上。

变态男“海星女”突然死了!这是自杀,还是他杀?若是他杀,凶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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