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导读

推理小说之另一世界·超推理小说——《三月的红色深渊》

傅博

本书《三月的红色深渊》的作者恩田陆，是当代日本推理文坛少有的多方位女性作家，其作品的量与质都可与宫部美幸媲美，是当今读者最期待的女性作家之一。

恩田陆的本名是熊谷奈苗。一九六四年十月二十五日出生于宫城县仙台市。因父亲的工作而经常搬家。一九七一年小学一年级时，搬到长野县松本市，直到一九八〇年进入高中为止，恩田陆共搬过五次家，都在日本东北、北陆地区，即富山县富山市、秋田县秋田市、宫城县仙台市、茨城县水户市。恩田陆的很多作品都带有浓厚的地方都市色彩，可能就是幼年时期的影响。

一九八七年，恩田陆自早稻田大学教育部国语国文科毕业后，在寿险公司上班，一九九〇年辞职，一九九二年再到房地产公司上班。

恩田陆辞去寿险公司的工作后，花了三星期的工夫，完成了处女长篇《第六个小夜子》，并应征新潮社第三届日本幻想小说大奖，虽然入围，却没得奖，翌年一九九二年，全面改稿后获得出版。一九九一年，她以《球形的季节》二度应徽第五届日本幻想小说大奖，结果与前次一样，只入围没得奖，翌年一九九四年也获得出版机会。

这两部作品皆以高中校园为背景，超自然现象为题材，写一群少年少女之心理奇幻小说，前者属于校园幻想小说，后者属于校园恐怖小说。

一九九七年出版的第三长篇《不安的童话》是以一位被认为具有前世记忆的女主角，要找出二十五年前被杀害的女画家与自己的关系，以及杀人事件真相的解谜推理小说。

《三月的红色深渊》是第四长篇，于一九九七年七月出版，是一部杰出的超推理小说。

“超推理小说”这一类型的确立，在日本是近年的事，作品并不多。文学作品分类上，冠以“超”字的是二次大战后、经由“后现代主义”以及“后写实主义”的文学运动而确立，如超小说、超戏剧、超批评等等，这些作品合称为“超叙述”(又称为后设叙述，metanarrative)。

那么，如何定义超推理小说呢？

凡是在一部小说里，以另一本架空的小说为主题，或作者在小说里提到自己的创作理念或过程的作品，就是超小说。超推理小说除了需要具备上述条件之外，这本推理小说本身也构成“谜”的作品。《三月的红色深渊》即具全超推理小说条件的作品。

《三月的红色深渊》（以下简称《三月……》）的架构相当复杂，由四篇中篇小说组成长篇，作者称为四部作。每篇的登场人物各异，故事也互不连贯，可当各自独立的小说阅读，但是有一个共同主体，亦即每篇都环绕一本传说中的梦幻推理小说——书名与本书同，叫做《三月的红色深渊》（以下简称‘三月……’）——之存在、作者、写作动机等问题的故事。

第一章《引颈等待的人们》，以第三人称（可视为恩田陆）的观点，记述四位既是书迷又是推理小说迷的老人——大公司董事长金子慎平、大学教授一色、餐厅老板鸭志田，以及水越夫人。他们每年三月会邀请一名金子公司里喜欢读书的职员，参与寻找‘三月……’之为期三天两夜的游戏。今年是第六届，被邀请的是青年鲛岛巧一。

当天来到位于东京都心的高级住宅区麻布之拥有广大地坪的金子董事长之超豪华住宅，四周被墙壁围住的森林内、盖有四栋房屋，相隔很远，分别叫做春、夏、秋、冬之家。鲛岛巧一被带进冬之家。

冬之家原是读书狂建筑师圷比吕夫为自己盖的大洋房，地下有二十个房间，每间房间都堆满曾经读过的书籍，从实用书以至于文学、哲学、科学书，应有尽有，不可胜数。六年前圷死亡后，金子董事长便将这栋洋房与藏书一起移建到麻布。

圷生前曾经借给金子一本红色封面的推理小说‘三月……’。这本书没有作者的名字，也没有版权页，是只印刷两百本的私家版。对于买书的读者，还限制不可任意借给他人阅读，如果要借给他人，只限制一人，借出时间只可一夜。

金子等四人都看过‘三月……’，没看完的人想看完它，看过全部的人则想再看一次。根据圷的生前留言，这本书藏在地下室的藏书堆里，寻找这本书的密码是“石榴的果实”。五年来的游戏，并未发现这本书。

四位老人分别向鲛岛介绍‘三月……’的内容。‘三月……’与《三月……》同样由四篇小说构成，故事没有直接关联，两书完全成对比。（第一部《黑与褐的幻想——风的故事》、第二部《冬之湖——夜的故事》、第三部《第十三号小夜曲——血的故事》、第四部《鸽笛——时间的故事》）

他们讲完故事之后，各自提出对‘三月……’的疑问与意见——作者是谁？为何不公开出版，其隐情是什么？对于作者是谁的问题，他们各有不同推测，有男性作家说、女性作家说、复数作家合作说等等，意见纷纷却没有结论，并认为‘三月……’也许是一部想要传达什么资讯的密码。

鲛岛在第三天获得结论，但是另有一个意外的收场。场景之豪华、夸张，让读者容易移入感情，是一篇浪漫推理小说。

第二章《出云夜曲》，也是以第三人称单数观点叙述两名编辑寻找‘三月……’的作者之经纬。堂垣隆子，三十多岁，负责大众文学类之出版的编辑。她几年前逝世的父亲曾经收藏一本‘三月……’，隆子大学毕业、决定要到出版界时，父亲才按照规则借给她一夜阅读。父亲死亡时，母亲依其遗书，把‘三月……’放在棺材里共葬，隆子虽然没有机会再阅读，内容却还记得很清楚。

父亲年轻时是文学青年，会参与同仁杂志《白夜》的创办。从这杂志发迹的作家不少，隆子推测‘三月……’的作者是《白夜》的同仁，她最初认为这本书是四位作家各自撰写一章的连作集，在锁定四位作家检讨后，很有自信地确定作者是其中一人的女儿，现在住在出云。

隆子找江藤朱音一起去出云，想要确认‘三月……’作者。朱音，四十多岁，纯文学出版编辑。两人都是推理小说迷。

她们从东京车站搭夜快列车去出云，时间是六月的某个星期六。隆子在车厢里对朱音详细道出推理的经过，到了出云，找到寻找的人。故事有意外的收场，是一篇条理严谨的解谜推理小说。

第三章《彩虹、云与鸟》，以第三人称双观点叙述，其中一个观点很特殊，采取“神的观点”。十一月底，在长野的城址公园，发生异母姐妹——高三生的筱田美佐绪与高二生的林祥子，从展望台坠落断崖死亡的事件，警察认为这是栏杆破旧引起的意外死亡。

但是她们的同学认为这不是单纯的事故，祥子的同学穗积槙子认为祥子是被美佐绪所杀，美佐绪的学妹早坂咏子反而认为美佐绪是被祥子所害。

美佐绪死前曾经寄给家教野上奈央子一本笔记簿，首页写着“彩虹、云与鸟”，次页起是日记，从三月二十一日写起，记述与祥子往来的经过，是否属实，奈央子存疑。

奈央子为了了解事件真相，找出曾经是她们的男朋友的广田启辅，得知她们生前的许多讯息。奈央子与启辅综合各种资讯，最后查出意外的真相。是一篇青春推理小说。

本章没有出现“三月的红色深渊”字样，但在结尾，奈央子忆起美佐绪想要写小说，如果不能如愿，要奈央子替她完成愿望的约定。于是奈央子决心要为她写小说，作者并暗示奈央子要写‘三月……’。

上述三章，各视为独立的推理小说阅读，都是成功的佳作。但当成连作形式的长篇看，则互有矛盾。如第一、第二章的‘三月……’之存在，互相矛盾：第二、第三章的‘三月……’之作者，也互相矛盾。这些矛盾很容易修改，作者为何没修改，故意留下谜呢？

第四章《旋转木马》，与以上三章的写作形式相比较，迥然不同，可说是按照“超推理小说”创作形式的结论篇。架构非常错综复杂，有三种不同人格的故事同时进行，不细心阅读，容易引起混乱。

第一人格是本书作者恩田陆的思维独白——写小说的心得、本章《旋转木马》的开头如何写起的踌躇、对于曾经读过的小说或漫画，以及看过的影像或绘图之回忆与读后感，甚至是评语等等。

第二人格是以‘三月……’的作者“她”为主角，描写到松江、出云一带旅游的感受——执笔创作‘三月……’的暖身旅行。

第三人格是本章《旋转木马》之主角，水野理濑的故事。

作者在本章提到写本书的目的，是想写一部旋转木马形式的小说，亦即从第一章阅读，读到第四章最后一行，还可再回到第一章阅读的小说——永不完结的小说。

本书出版后，翌年入围“一九九八，本格推理小说BEST10”第八名，“这本推理小说好棒！一九九八年版”第九名。

恩田陆由本书确立作家地位，翌年一九九八年辞去工作，专事创作，已出版的作品有三十部以上，其作品领域很广泛，广受讨论与肯定，以《夜晚的远足》同时获得第二十六届吉川英治文学新人奖，与二〇〇五年书店大奖，又以《EUGENIA》获得第五十九届（二〇〇六年）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长篇部门奖，即可知。

恩田陆之第五长篇以后的作品，待另有机会再详细介绍。

二〇〇六·七，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