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音,其实你也看过那本书吧?”

隆子忆起那次碰面的数天后,她在新宿的售票口打电话告诉朱音买到票时,她回答“我知道了”时,那种充满绝望的声音。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刚当上编辑时,一位当时已退休,但还是很有影响力的纯文学作家U先生非常照顾我,不过他现在已经过世了。给我看这本书的人就是他。”朱音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有遵守那个规定吗?”

朱音这次很明显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柿种送入口中。

那本书有非常奇妙的规定。据说真正拥有那本书的人只有八十个左右,而且作者还订下了一个“规则”:所有者不能将这本书转让给他人,如果要出借,只能借给一个人看,而且不能超过一个晚上。当然,要违反规定可说是再容易不过的,实际上也听说有部分影本与被改写过的盗版(?)偷偷在市面上流通。然而,作者在挑选赠书对象时非常慎量,因此那些仿佛生错时代、顽固得昏了头的人,竟然都遵守了那个规定。最后,随着时间流逝,那本书便有如溶解般,成为无法触及的梦幻。

“你看完之后有什么感想?”隆子若无其事地问。

“——生涩,大概是处女作吧!”朱音动也不动,手中的马克杯还贴着嘴唇。

“就这样?”

“就这样。”朱音把酒一饮而尽。

“该不会是你讨厌的类型吧?”隆子追问。她变得比平常大胆许多,既然旅程已经展开,朱音也同行了,那就有必要先摸清楚她的论点才行。

“嗯,很讨厌。”

“真的吗?”

“你今天怎么特别啰唆?”

“可是,你都陪我来了。”

“身为一个编辑,我当然会有兴趣,虽然那本书的评价相当两极,又没有实体书,但还是一本梦幻之书。”

每个编辑都想制作一本一看就知道“就是它!”的书,他们多多少少都希望做出一本能流传后世的书,或捧红自己发掘的新人。站在这个角度来看,若是能出版那本书,对该名编辑绝对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编辑们是有意识的“黑子”,总是站在一个定点支援、辅助眼前的演员。他们将演员摆在自己与世人之间,将其当作过滤器,间接表现自己的想法。这是一种独特而复杂的欢愉。

“我和你聊书已经聊了好几年了吧?我有自信能掌握你的喜好,因为我们两人的喜好非常相近,所以我才觉得你一定会喜欢那本书。”

“我不喜欢,因为那本书的作者有些地方和我很像,而且我在看那本书时也觉得很不安。我承认那些故事会残留在读者心中,但它绝对算不上杰作。”

“嗯,‘残留’这个词用得真是贴切。所谓的名作或杰作虽然让人印象深刻,也能撼动人心,却意外地很容易被遗忘。而能永远留在心底某个角落的,都不是那种写得很好的小说,应该是有点青涩,有点未完成的感觉,并极具韧性与原创性的小说。我之前到冈山出差时,毫不犹豫地买下了一个大盘子,盘子表面有很多细小裂痕。回家以后,我没有先将它浸在水里,就直接拿来用了,结果食物的颜色——我忘记是什么颜色了——就渗进了那些裂痕,不管我怎么洗都洗不掉。每次看到那个盘子,我就会想起那本书,它就像那样留在我意识的毛细孔中。”

两人的身体随列车的节奏晃动。一看时间,时钟已经走到十二点。

“好快,已经十二点了。我们搭车时也才刚过九点。”

“啊!”

朱音突然叫了一声,吓了隆子一跳。

“怎么了?忘了带什么了吗?”

“今天是我的生日!”

“真的吗?这是第几次的生日?”

“你很烦喔!”

隆子在剩下的蓝起司上插了四根火柴棒——她白天刚好从咖啡厅拿了一盒火柴。

“喂,为什么是四根?”

“我把个位数四舍五入了。”

“这样不是多了一根?”

“朱音,你这样不会太厚脸皮吗?”隆子摇晃着点燃了火柴。

“欵,这里不是禁烟吗?”说完,朱音用微妙的表情吹熄了蜡烛。

“生日快乐。”

“谢谢。”

两人说完祝贺与感谢后,列车猛地震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

拉开窗帘一看,列车已经到了滨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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