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三点。

全玻璃幕墙塔楼上有一道从顶层直上直下的景观梯,从顶层到底需要四十八秒。

电梯里只有一个青年男子。深灰色的休闲西装裤,浅咖细条纹白衬衫,系领带,左手握着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右手持着手机。

电梯开门的一瞬间,屏幕上弹出来电页面,何修把手机放在耳边。

“通过吗?!”外国女人艰难地说着中文,却难掩语气中的兴奋。

何修嗯了声,“你应该早知道了吧。”

“从你踏出boss办公室的下一个秒!”仍然是不通顺的中文,而后对方顿了顿,飞快选择放弃,切换法文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话。

何修听不懂法语,只是同事相处久了能听出几句赞美词,他耐心地等对方说完,才说道:“谢谢。明天我请大家吃饭。”

对方很快抛出今晚,何修果断拒绝,“今天我要早走,只能周六。”

离开设计所大楼,何修脚下带风,跟接连路过的同事飞快地招呼,到附近甜品店打包了一盒甜甜圈,然后拎着到地下车库去。

进入律所三年后的第一个对私vip客户项目,给法国富豪设计他在阿姆斯特丹买的深林宅墅,从一片空白的平地开始,做了整九个月。终稿上周boss过审,今天客户开会,远程视频里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何修只听懂了“通过”和“赞美”两个意思,别的一概不懂。

挺开心的,但更值得开心的是,boss正式宣布把律所下一个重磅对商项目交给了他。

为某电子科技品牌设计科技园区的双子摩天大楼。今年所里最大的单,化作一封邮件,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何修的工作邮箱里。

“交完一个单,迎来下一个单。”何修启动车子,自言自语地嘟囔,“而我只想去找男朋友玩。”

他说着,在停车场出口卡杆处稍微停顿了下,扫了一眼手机。

还没有叶斯的消息。

叶斯今天要跟一台大手术。虽然他只做到开胸的部分,而切皮开胸已经做了几百次,但何修还是能从最近几天他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紧张。

从设计所回家有点堵,何修进家门时甜甜圈上的糖霜有点化了,他赶紧把盒子放进冰箱。

这是他和叶斯毕业后租的房子,六十来平,两人一猫住足够,但就是小区有点老。

他们买的房子上礼拜装修完工交付了,估计再过半年就能住进去。

去年何修拿几个项目攒的钱交了首付,叶斯爸爸听说后非要把剩下的补上,两人死活不同意,后来叶爸又给出了份首付。首付交了两倍,还款压力就小很多,虽然人还没搬过去,但日子就这么踏实下来了。

自己家的设计,何修没插手。他喜欢做楼体和功能,但对室内设计无感。所以新家是找了外面的设计师,三个人一起合计的。

何修给叶斯发了条消息,然后坐在沙发上看平板电脑里装修交付实照。

半个多小时后,衬衫西裤未脱的男人就那样侧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领带只稍微松开了一点儿,皮鞋还在脚上,和少年时一样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下,阴影遮住了细微的黑眼圈。

“下班儿啦叶医生。”

叶斯刚换掉手术服,累得整个人有点哆嗦,靠着柜子才勉强把牛仔裤蹬上。

但他还是顽强地瞪了学弟一眼,“差不多得了啊,让陈主任听见。”

“就是陈主任先开玩笑叫你叶主治的,我喊声叶医生怎么啦。”昔日的学弟,如今的同事靠过来,哎了一声,“我给你买点吃的吧,你吃两口东西再走。”

“不用。”叶斯说,“家里有饭。”

“何学长在家等你呢吧?”学弟挤挤眼睛,又搂着叶斯肩膀朝向里侧,低声问,“那事儿,怎么样了?”

叶斯平时早把他手拍开了,但这会人虚脱,实在没劲,只能让他架着。

“别再问了。”叶斯无奈地说,“我年头不到。”

当年还没毕业就做了实习,一开始只能做拉勾,打结,递器械,偶尔缝个皮。但在院里表现好,很快就成了住院医师,上阵能做切皮开胸,一晃也三年了。

这三年上了无数次手术台,陈主任前一阵要给他提主治,手续走到最后,还是被院方压了下来。

原因很直白也很无奈,叶斯本科毕业不到六年,不合医院规定。

“再做一年住院,如果上面还不松动,就走我们人才外派修研计划,去国外读两三年,回来直接主治,再往上走也更顺利。”

——这是陈主任的原话,叶斯没能提前升主治这事儿,他比叶斯本人还着急。

“哥,我看你真是一点不着急啊。”学弟叹口气。

叶斯笑了笑,“我本也没指望过三年升主治。也就陈主任愿意替我们做梦,放在哪说不都当笑话听。”

学弟闻言不甘心地动了动嘴皮子,叶斯及时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着说,“今天手术顺利,我现在一本满足,准备回家找你何学长。”

“可……”

“别可了老弟。”叶斯推了他一下,“中秋你懂吗?中秋!让我回家!”

叶斯急急火火从医院出来,看表不到七点,还能吃个浪漫点儿的晚餐,保不准还能看个中秋电影什么的。

他上了辆出租车,火速给何修打电话。

麻辣火锅,烧烤啤酒,蛋黄月饼,还有何修公司楼下的甜甜圈。

我叶卡丘来了!

然而现实不如想像顺遂,某人不接电话。

“嗨呀。怎么不接电话呢。”叶斯嘀嘀咕咕,“工地王八的图被老大叉叉了?那是不可能的!那就是被客户叉叉了,那更不可能!睡着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用看傻子的眼神。

叶斯使劲吧唧嘴,要跟何修一起过节的快乐有点儿上头,他在后座动了半天,然后一拍车门,“师傅!咱们加速!”

不用他说,师傅本来就想快点把这个智障送到地方。

出租房也是电梯房,但电梯每礼拜坏两次,每次坏三天,修四天。

叶斯蹭蹭往上跑楼梯的时候看了眼手机上的倒数日历,再过一百八十天就要住进新家了。新家二十五层!敞亮!新楼新电梯,速度嗖嗖的,空调也嗖嗖的,总之就是爽!

叶斯一口气跑到八楼,临到门口急刹车放轻脚步,然后小心翼翼地拿钥匙拧开了门。

家里没开灯,有些昏暗,寂静中只有空调换气的动静。

沙发上有个人影,叶斯在门口把鞋脱了,拖鞋也没穿,穿着袜子往里走。

走到沙发边上,沉睡的何修忽然眼皮动了动。

叶斯还没来得及屏住呼吸,何修就缓缓睁开了眼。视线虚焦两秒后,逐渐凝聚起来,和他对视。

而后何修手摁着沙发撑起来,嗓音有些哑,“下班了?”

“累死你算了。”叶斯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按着何修胸口又把人推回去躺下,嘟囔道,“我值班三天,你睡几个小时,老实交代!”

“也没怎么熬。”何修嘟囔,“交稿后boss和客户都没让改,这周忙着下一个项目的前期介入,资料量有点大,我急着快点出方案,所里盯着这个项目的人不少,哎哎……”

叶斯没听他哔哔那么多,直接撑着沙发去啃。

客厅里黑乎乎的,两个成年男人挤在一个沙发上,和少年时一样,挤不下也使劲挤着,靠拚命往对方身上嵌来防止自己掉下去。

叶斯身上有股淡淡的医院消毒水味,何修身上则不可避免地沾着设计所大楼里的古龙香。

两股味混在一起,对另一个都是种致命的诱惑。

何修强硬地翻身压到上面,在叶斯低低骂了一句干之后低头使劲啃了他一口,而后哑着嗓子说,“我怎么会对医院消毒水味上瘾呢。”

“像委屈你了似的。”叶斯气愤地嘟囔,“难道我就想到过自己会迷上这么娘的香水味?”

“古龙水,哪里娘了。”何修笑了出来,“你就喜欢那十九块八一瓶的桃子洗发水是不是。”

“涨价了!”叶斯红着脸喘着气吼,“三十二块八了!你这个买东西不看价的!”

某业界新锐建筑设计师失了智,陷入一种没吃过肉的狂啃模式,过半天才低声回应道:“房子都买了,房贷每月就那么点儿,以后买洗发水别看价了,我求你。”

叶斯忍不住一直乐,在何修身上怼了一胳膊肘,“就你赚钱!等我升了主治!”

“拿钱砸死我。”何修立刻说。

叶斯又乐出了声。

其实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大可能赚得过何修了。

刚毕业,何修跟着导师手下学习那一年,是两人薪水差距最低的时候。何修那时年薪也就比他高两倍。

自从何修开始独立做项目,贫富差距立现。别说升主治,就算凭空给叶斯加个十年资历,他也不可能赚得过何修。

所以何修出首付的时候,叶斯一边啪嗒啪嗒嗑瓜子儿,一边拿全部积蓄给何修买了辆小破车开。

整个所里最破的一辆小破车,何修美滋滋一直开着。虽然平时沉默是金,但据说有次酒后忍不住跟自己开法拉利的**oss显摆,你看我这车的颜色和线条多么艺术。

**oss盯着那辆黑色的大众——曾经因为太窄了,被大家打趣叫小众——盯着那辆黑色的小众沉默了很久。

隔一个月后何修莫名被涨了底薪,已经自己做项目的设计师,底薪就是个笑话,但他仍然一头雾水。仔细打听才知道,boss觉得那天晚上那一出是他变相抗议薪水太低。

——虽然boss本人不能苟同,但还是出于尊重,给何修每个月象征性提了几千块钱。

但万事万物也没有这么绝对。

叶斯心里存了个白日梦,老爸的生意也一大摊呢,等老爸干不动了,把业务型的家业砍砍并并,都转成投资型,掐在自己手里。

害,技术性超车,谁不会啊。

“别溜号了,叶卡丘,准备出去吃饭。”

何修说着勉强和他分开,领带全都扯开了,挂在身上,衬衫领口也散着。

叶斯盯着他上上下下使劲瞅了半天,长叹一声,也坐了起来,“不想出去了,跟你一起搂一会,哪都不想去了。”

何修闻言没立刻劝。他喉结动了动,其实也有点不愿意出去。

商场餐厅人挤人,中秋节,不如妙蛙和皮卡丘搂在一起,唠会嗑舒坦。

“要不。”叶斯眼睛忽然一亮,又有点犹豫,“咱俩去房子那边看看吧。”

“现在?”何修一愣。

叶斯点头,“对,就现在。”

装修交付那天,俩人一个值班一个开会,没人能去看。

到现在,都只是能在手机上看看视频和照片呢。

“说走就走。”何修一下子站起来,沙发嘎悠一声,他掏出手机,“我订餐送到房子那头,咱俩现在开车过去,逆高峰,也就半小时。”

“走起!”叶斯弹起来,“go!”

出发前,叶斯在楼下买了一堆啤酒零食什么的,结账前又随手抓了两条毛巾。

何修看着直乐,“你这是今晚要住那儿啊,刚装修完。”

“不住。”叶斯大义凛然,“但除了住以外,别的事都干。”

何修乐得差点把不住方向盘,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楼也是新楼,邻居们基本都在装修,还没几户住进来的。

电梯往上蹦的时候,叶斯一个劲啧啧,到处瞅,“是挺好啊。”

何修说,“这个楼咱俩一起选的,能不好吗?”

“特别好!”叶斯拍了他一下,“赶紧的,密码给你了吗?”

“给了。”何修说。

何修用密码开了锁,没急着进去,先把密码改掉。

“设高考那天。”叶斯说。

何修点点头,按了六位数进去,门锁响了两声。

即使各种环保漆,家里依旧散发著一股浓郁的甲醛味。窗户开着,叶斯彷佛鼻子失灵,脱了鞋就往窗户边跑,“我去,月亮出来了!”

月亮一直有,其实他一下班就看见了,但那时候还没上头这么严重,现在看什么都好。

“去主卧看看吧。”何修站在客厅左右望瞭望,和视频图纸都一样,但真实地踩在自己家地板上,还是很兴奋。

“走走走。”叶斯跑过来推了他一下,还没等他往前走,又自己闯到前头去。

何修跟着他屁股后头乐。

主卧特别大,是同等规格房子里很少见的户型。

床上用品还没有铺,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床垫。叶斯原地起跳,在空中嗷了一声,咣就砸了进去。

“哎!你慢点!”何修忍不住说,“别扭着。”

“我他妈是年老了吗?蹦一下就扭着!”叶斯使劲捶床,“太爽了啊,太爽了,这是我的床。”

“还有我的股份呢。”何修严肃说,“是我们的床。”

“对,说岔了,咱俩的。”叶斯咳嗽两声,手在床垫子上画着圈使劲搓,“哎,真爽,想现在就搬过来。”

即使是甲醛味,闻起来心里也挺舒坦的。

防盗锁系统还没搞好,外卖到了,何修只能坐电梯下去拿。

叶斯趁他下去拿外卖,就把买的那些东西都摆开。今天中秋节,他在小卖店随手抓了几个月饼,还行,有何修爱吃的蛋黄馅,也有他爱吃的五仁月饼,样式齐全!

何修拎着大包外卖进来,叶斯刚刚好把月饼撕开,还开了两罐啤酒。

“赶紧来吃月饼!”叶斯说,“吃完月饼再吃饭。我去,你点了小龙虾?”

“嗯。”何修眼眸含笑,还穿着白天那身衣服,但设计所精英的气质却被一种软乎乎的东西抹淡了,他轻声说,“都中秋了,啤酒小龙虾,再不吃就得明年。”

“赶紧的!”叶斯立刻说。

叶斯喜欢亮堂,家里的灯光设计是何修亲自来的。

光客厅和开放式餐厅,光源就有二十多种,但表面上看不出来,都藏在各种细节里。

总灯控一打开,新家整个熠熠生辉,和窗外的夜色对比鲜明,叶斯一下子就有点想哭了。

“太好了。”叶斯吸了吸鼻子,“咱俩真牛逼。”

他顿了下又说,“不,主要是你牛逼,我也就能还个贷。”

“但叶大夫非常伟大。”何修笑着说,“今天手术顺利吗?问了你也不回我,到现在都不告诉我。”

“特别顺利。”叶斯眼眸很亮,灌了两口啤酒,长出一口气,“他媳妇终于放心了,手术结果沟通之后抱着我们主任哭了好半天,拉都拉不开,后来又抱着我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手术失败了呢。”

何修闻言笑笑,一边听叶斯继续说那些他听不太懂的手术细节,一边低头给叶斯剥虾。

据说小龙虾必须自己剥才好吃,但他仍然会习惯给叶斯剥,叶斯说两种都好吃。

叶大夫总吐槽自己入这行赚不了大钱,这辈子奔来奔去也就能奔个中产。

但叶大夫每次从手术台上下来,疲惫却明亮的眼神,让人一眼难忘。

“我太喜欢做大夫了。”叶斯小声感慨,吁了口气。

“我也是。”何修轻声说,“我太喜欢做建筑设计了。做完一个项目再做下一个项目,目标切换,难度升级,比打游戏都有成就感。”

“你太棒了。”叶斯忍不住说,“入行三年就上杂志。”

“那个编辑说。”何修忍不住乐,“天才不止我一个,我这么早上杂志,主要是长得也帅。”

“要点儿脸吧!工地王八!”叶斯呸了一声,又一个劲乐,“帅倒确实。”

俩人嘿嘿嘿乐了半天,靠在一块吃了半盆小龙虾,然后叶斯随意擦了擦手,蹦到窗台旁边看月亮。

“甲醛味的中秋。”何修走过来说。

叶斯笑笑没说话,过好一会,他忽然轻声叹气,“真好,咱俩当时都选了喜欢的路走。”

“嗯。”何修轻轻拉住他的手,“咱俩在一起也九年了。”

“牛逼。”叶斯笑着掐掐他的手,过一会又说,“明年,我可能会去国外进修两年。”

他说着这话,语气平常,笑容如常,但心里却悬了起来。

“好啊。”何修没有半分犹豫,立刻说,“我手上新项目一年差不多,到时候跟boss说,去国外所里做两个项目,咱俩一起出去再一起回来呗。”

叶斯眼睛一亮,“真假的?这么灵活啊。”

“有点儿难度。”何修笑着哎了一声,“但真这么想的,肯定能实现,最多也就错过两个国内的好项目。”

“重要的是,不能分开。”何修抬头看着月亮轻声说。

叶斯点点头,在他手上使劲捏了一把,腕子上的勇者之心颤来颤去,轻声嘟囔道:“绝对不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佛蛋举起一个蛋黄月饼说,我祝大家和蛋黄一样团团圆圆。

中秋快乐!惨蛋举起一个五仁月饼说,那我祝大家和五仁一样花里胡哨!

有点儿不恰当,佛蛋小小声说。

惨蛋叹口气,尽力了,想不出来别的词儿。

佛蛋想了想,没关系,这样也挺有新意的。

敲键盘的走过来拿走两块月饼,一样咬一口,大家中秋快乐!

第一时间更新《沙雕学霸系统[重生]》最新章节。

相关阅读

嫁给表哥之后

秀木成林

史上第一佛修

青丘千夜

啤酒之家的冒险

西泽保彦

被怪兽饲养

涮脑花儿

娘娘腔

水千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