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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饭也吃完了,大家逐渐散了。王老伯临走前,拍拍秦峥的肩膀,别有意味地道:“大侄子,干得好!”

秦二婶等大家走得差不多了,挪到秦峥面前,小声地说:“大侄子,你家那地,这些年我们一直帮你看顾着,你看什么时候有空,过去看看?”秦二婶是个识趣的,她家又没有秦三婶家那三个威武雄壮的儿子。既然秦三婶都落了败,他还是见好就收的好。

秦峥抬眼看过去,笑了下道:“二婶,不急。来明年收了麦,我自去种,如今你既种着,便好生种这一季吧。”

秦二婶听了这话,感恩道德,又夸了秦峥长得好会做事,又说回头遇到合适的姑娘家辉给秦峥说一门亲事,如此一番絮叨,最后总算满面带笑地离开了。

秦峥送走众人,之间路放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包姑从旁帮忙。这包姑小姑娘也真是勤快,今日个忙前忙后,中午人多嘴杂又那么一闹腾,估计也没吃上饱饭。

秦峥进了厨房,热了四个馒头,又将剩下的菜快速炒了一个小菜后,这才喊道:“路放,包姑,先过来吃点东西吧。”

路放正将收拾好的桌子码放在一旁棚子里,听到这话道:“包姑先去吃吧,我还不饿。”

包姑见活也差不多了,自己确实也饿了,便过去笑嘻嘻地道:“秦哥哥我还真是饿了呢。”

秦峥将将馒头递给她,问道:“包姑,几岁了?”

包姑边啃馒头边含糊地道:“九岁了。”

秦峥摸了摸她头上的红头绳:“都九岁了,怎么也不去上学堂啊?”

包姑听了,歪头笑道:“我不爱上学堂,我家也没钱上学堂。我娘让我找点事儿干,可是他们嫌我小,一时也找不到,就闲着呢。我娘天天骂我吃白饭的。”

秦峥略蹙眉,问道:“为什么不想去学堂?”

包姑一边吸溜吸溜地吃菜,一边道:“上了学堂,也不过认识几个字罢了,又有什么用呢?早晚还不是嫁人,嫁人了每天也是干这些事,我还不如早点学呢!”她双眼发亮地望着秦峥:“秦哥哥,你做得菜真好吃,教我好不好啊?”

秦峥笑了:“包姑,学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要吃得了苦耐得了劳。别说其他,就说这刀功,为了这一刀下去力道合适均匀,我都曾磨穿了几个砧板。”

包姑这下子连菜都不吃了:“秦哥哥,教我吧!我能吃苦!我知道当学徒开始也不让学,就让干活,这是练基本功,我什么都能干,你让我干什么都干什么,我也不要钱。”

秦峥点头:“好,你这个学徒,我收下了。”

包姑发出一声的高兴的尖叫,几乎要蹦起来。

秦峥却一个大转折:“不过——”

包姑顿时不蹦了,盯着秦峥看。

秦峥笑了下,缓缓道:“我必须先征得你爹娘的同意。”

包姑听了,连连点头:“好啊,好啊!那是自然!他们肯定同意的!”

此时路放也收拾完了桌椅,便进灶房,将剩下的菜和馒头就着吃了。

这时候,秦三婶磨蹭着过来了,她红肿着脸道:“大侄子,我们肯定是搬开这里的,但只是以前的老房子,多少年没人住了,好歹也得打扫打扫,你先容我们几天。”

秦峥连头都没回,只问道:“请问打扫老房需要几天?”

秦三婶想了想:“总要个七八日吧。”

秦峥不说话。

路放边吃着饭,边听到这边的动静了,便将一个碗狠狠地按在地上,顿时,瓷碗粉碎,咣的一声,倒颇有几分惊心。

秦三婶一哆嗦,忙道:“三日,三日便好。”

秦峥这才点头:“三日之后搬离,请不要拿走属于我父母的一针一线,到时候我会亲自看着的。”

秦三婶讪笑点头:“那是自然。”

秦峥走进灶房,弯腰将地上的瓷碗碎片扫起。

路放挑眉,笑看她道:“如何?”

秦峥点头:“很好,只是可惜了咱的碗。”

接下来两日,秦峥和路放开始为了这个饭庄紧锣密鼓的做准备。虽说家里有一些老爹当年开饭庄剩下的桌椅碗筷,可是还是少了,有的太过陈旧,这些都是要添置的。店面也要重新装饰一下,灶台要扩建,菜啊米啊面也是要去谈一谈的。这些都要银子,眼看着,秦峥和路放从图招财那里弄来的银子就不够了。于是秦峥先是卖了从图招财那里弄来的马,左右着两只马天天要吃草,哪里顾得上喂它们,干脆卖了一只换做银子,另外一只只能留着,以后拉面拉米的活难免用得上。

这一日傍晚时分,秦峥和路放吃着饭,秦峥对路放如此说:“从图招财那里弄来的银子,算你入股了吧,还有这马也是。”

路放何曾在意这个,只是随口道:“随你便是。”

秦峥点头:“我知你是不在意钱财这些身外之物的,可是合伙做买卖,总要事先说清楚的。”

路放只好点头:“你说得极是。”

这天,秦峥吃完饭便开始在院子里转悠,转悠了一番后,便蹲在一处,也不知道干嘛。

路放正拿着一盆水刷洗陈旧的桌子,见这番情景,不禁问道:“你在数蚂蚁吗?”

秦峥点头:“嗯,捉几只来下饭,如何?”

路放皱了下眉:“若是实在没得吃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有必要吗?

这时候,柳儿满脸疲惫地从外面回来了,见到秦峥和路放在院子里,站在那里犹豫了下,终于大起胆子上前道:“方……方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回到十里铺后,秦峥对外介绍路放依然用方路这个化名。

路放正将抹布哗啦啦地在桌子上擦,此时头也不抬地道:“有话说便是。”

柳儿看看一旁的秦峥,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她最后瘪了瘪嘴,罢了,都等了好几天了,就没见个路放单独的时候,于是干脆一股脑地道:“方公子,柳儿只是想说,方公子那日耍的板斧,实在是好看,柳儿很喜欢。”

路放一边将抹布放在盆里洗,一边“嗯”了一声。

嗯?这就完了?

柳儿以为路放没听清楚,又缓慢又清楚地重复一遍:“方公子,柳儿只是想说,方公子那日耍的板斧,实在是好看,柳儿很喜欢。”

路放这次,干脆连“嗯”都没有了,只低头将洗好的抹布攥干了水分,顿时那水盆里的水成黑色了。

柳儿盯着那手,心道,这手长得真好看,无论是指甲还是手指头,都匀称修长的,哪里像是普通庄户人家的手啊。只可惜如今非要洗这破旧赃物的抹布,真真是玷污了。若是我能和他在一起,哪里舍得让他……

心思想到这里,感觉跟发烧似的,脸开始晕烫起来。

柳儿抬眸,羞涩而好奇地望着路放:“方公子……”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话呢……

秦峥抬头面无表情地望了望这边,开口道:“方路,没事把那些少了腿的椅子也修修。”

路放点头:“好。”

柳儿见此,怔怔望了望秦峥,又看看路放,心里有股子酸酸的,心想我说了好几句他根本不曾理,怎么秦峥才说了一句,他就赶紧答应呢。

这柳儿正在这里吃着干醋,她娘秦三婶正好进院子,一见她正围着路放转,顿时拉下了脸,放口大骂道:“你个丧门星子,在那里黏糊什么呢,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没事凭空拿你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啊!”

这话骂得粗俗,柳儿到底是个未嫁的姑娘家,一听这个,又气又羞,红着眼圈儿瞪了她娘一眼,赶紧钻进屋去了。

柳三婶在院子里收拾着晾在麻绳上的一床旧被子,一边使劲地拍打着上面的灰尘,一边指桑骂槐地道:“可怜我男人死得早,一家子老老小小,被人欺负也就罢了,如今还摊上这么一个不懂事不知羞的臭丫头,这可让我怎么活呢。”

秦峥知道这是恨自己呢,不过她也是唇边扯起一抹冷笑,连抬头都不曾。

路放从小出身世家的,虽说一路也算见识了人间惨状,但这种泼辣刁钻民妇倒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皱眉。

这柳三婶骂了半响,终于累了,抱着被子进屋去了,进屋后又把柳儿骂了一通。大家都隐约可以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秦峥望着收拾一新的桌椅,却是心情大好,想着做点晚饭吃,又见如今现成有些剩下的豆腐白菜和肉片,便干脆借此做个砂锅豆腐汤好了。

当下先命路放在小灶上烧了小火,将砂锅捂热,然后倒进去些许麻油,接着抓了一点葱花呛锅,待到葱花嗞嗞的冒着香味,便将家中剩余的粉皮豆腐丢了进去。当下又让路放把灶里加了些柴,烧得旺旺的,然后在一片嗞嗞声中,倒入了新打开来的井水,紧接着加盐花儿胡椒等。做完这些,拿小盖来,牢牢焖上烧着。

当下路放拿了烧火棍搅着灶洞里的火,秦峥见一切就绪,便拿了馒头来,用大灶烧了一锅水,并拿了蒸笼蒸几个馒头等下吃。而蒸笼下的热水,正好两个人回头洗脚用。

待到砂锅咕嘟嘟开了,秦峥又倒进去一些白糖姜丝并料酒。路放只见她拿了各样物事这个倒一点那个倒一点,手法娴熟,连看都不曾细看的样子。

片刻后,这砂锅里香味四溢,好不诱-人。

秦峥随手拿了两个没洗过的地瓜,让路放停了大灶里的柴火后扔进去。烧过灶的灰,足够烫,正好把两个地瓜给焖熟,等回头当宵夜两个人吃。

当下两个人离开灶房,端着那一小砂锅的豆腐汤,豆腐汤的白色热气在冬日小院里弥漫开来。

柳家三媳妇是个馋嘴的,在屋里闻到这味道,死活逼着自家男人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好闻。

柳家老三偷偷摸摸地打开门,走到最西边那个小屋门口,他舔开窗户纸,却见里面两个男人拿了两个小木凳坐在那里,围着一口砂锅正盛汤呢。那汤都熬成乳白色的了,醇厚浓香的味道直往人嗓子眼里钻。

他热不住咽了口唾沫。

娘的,以后如果是要过这种闻得着吃不着的日子,他宁愿搬走回去继续住小破屋去!

第二日,柳家三个媳妇都开始拿了锅开始偷偷地熬汤,可是总也熬不出人家那个味儿,惹得柳家男人大骂媳妇不会持家!

又过了这么几日,秦峥基本收拾妥当,桌椅收拾好了,匾牌也已经订了,过几日就能去取,临街的屋子也开始重新装修了。而秦三婶一家,也到了要搬走的日子。

这一日秦三婶家起得很晚,一直到日上中天,一家大大小小的才开始收拾东西。这东西杂乱,收拾起来锅碗瓢盆的,又人多手杂,难免有个不顺心。于是很快,柳家大媳妇和三媳妇就吵了起来。

三媳妇痛骂大媳妇:“你这个瘪茄子,别以为平日里是怕了你了,平时那是看你老成这样了让着你,你还得寸进尺了啊!”

大媳妇痛骂三媳妇:“你个骚蹄子,馋嘴的娘们儿,你以为是谁啊,敢这么骂我!”

二媳妇从旁戳火:“娘啊,你看她们根本不干活,总不能这收拾东西都让我干了啊!”

三媳妇是个急脾气,跑过来指着二媳妇鼻子道:“你说谁呢你,谁不干活了!”

大媳妇跑过来揪三媳妇的头发:“你个叨叨娘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平时净去别人家嚼舌根子说我坏话!”

三媳妇头发被揪疼了,大哭,一边哭一边去揪大媳妇的。

顿时,三个媳妇一台戏,打骂一片。

秦三婶见状,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嚎啕大哭:“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我咋就命这么苦呢!”

路放淡哼一声:“这是不想走了。”

秦峥听着外面哭闹,眼皮儿都不曾抬一下:“我们只听着吧,看这场戏怎么演。”

谁知道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大门口处一声吆喝:“秦兄弟在家吗?”这声音震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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