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宸站在衙门门前,一些守在门前的娄庆云的属下们瞧见她,纷纷对她抱拳致敬,薛宸以点头回礼。

不一会儿,娄庆云也从里面出来了,薛宸扭头看了一眼他,然后便抬脚往前走了,这家伙一定是她刚走就跟过来了。

娄庆云追上去,说道:“嘿嘿,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嘛,这不来的刚巧,正好遇上了敢对你无礼的。”

薛宸将双手拢入袖中,神情看不出喜怒,漂亮的小脸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莹洁动人,只听她语气平淡的说道:“所以,你就这么把人打一顿,就算是给我出气了?”

娄庆云瞧着自家媳妇儿,猛地摇头,薛宸意外的看着他,只听娄庆云说道:“当然不止打一顿,哪儿这么简单就算了?”

薛宸停下脚步,眯眼看他:“你还想干什么呀?”

“掀他老底,罢他官,哪里能让这种败类继续做官呢?”娄庆云说的理所当然,那熠熠生辉的神情让薛宸都不禁看的笑了起来,然后忍住,说道:“你是谁啊?说罢他官就罢他官?哪儿这么简单?”

她之前还打算暗地里搜集这孙大人的罪证,可娄庆云的出现却让她过早的暴露了身份,使得接下来的事情不好展开了。

娄庆云瞧着薛宸认真的模样,不禁又笑了,搂着她的肩膀,说道:“你相公我是谁啊?我掌管的可是大理寺和锦衣卫,哪个官员没点破事儿在我手里?权看他的功效和值不值得我动手罢了。”

薛宸有些不解:“这孙大人有把柄在你手上?”

娄庆云没有正面回答薛宸的这个问题,不过看他的表情却是能猜到一二的,反正归根结底,也就是四个字:权使人变。任何人一旦手中有了权,就会想享受更多的特权,而要享受更多的特权,就要努力往上爬,而往上爬又有几个必须的要素,一个是人脉,一个是金钱,最后一个才是能力,这种现象虽然很可悲,但是却已然形成,对于已然形成的现象,若要一次性的全都扳倒,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别说是那些整肃风纪的官员,就是皇帝陛下,想要彻底整治这种歪风邪气,都要掂量掂量,会不会牵连太大,影响太深远。每朝每代都会有除不尽的贪官污吏,这就是根源了。

夫妻俩回到了卢家,将孙氏留下的乌合之众尽数解决之后,薛宸带着娄庆云去了卢家后院,见到了卢周平和木氏。两人得知娄庆云的身份之后,都显得有些局促,不过,幸好娄庆云是活络性子,总能让尴尬的局面扭转过来,就在他和卢周平一边吃饭,一边说着当年他在边境看见的那些行商们的事情,就足以让卢周平对他产生无限的好感。

薛宸在一旁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也是颇有感触的。

当年若是薛云涛也有娄庆云这份耐性的话,卢家和薛家后来又何至于反目成仇到老死不相往来呢?让卢氏和木氏全都痛苦了一生。

薛宸也是后来才听卢周平说起卢家和薛家的恩怨,来源就是一首诗,一首讽刺商人的诗,而这首诗,便是薛云涛所作,当时薛云涛已经去了卢氏为妻,可是对于这个被迫的婚姻,薛云涛一开始有着很深的抗拒,他特别讨厌卢家那套凡事以金钱来衡量的做派,于是在第二年,跟卢氏回卢家拜年的时候,喝多了些,就即兴写了一首讽刺商人唯利是图的诗,还把那首诗像模像样的赠给了自己的岳丈卢修,卢修是个生意人,虽然认识字,可是却不懂作诗,还以为女婿是好心送了一首诗句给他,不管好不好,他都开心的收下了,还让人裱起来,挂在商行里,后来就不意外的被人看出了那首诗里的讽刺意思,卢修感觉自己被骗,勃然大怒,当场就把那首诗连带框架全都给烧了,连夜赶去了京城骂薛云涛,薛云涛也不是任人打骂之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一直瞧不起的商人岳父,两人就为了这件事至此交恶,卢修回来之后,就要和卢氏划清界限,说卢氏要么就回卢家,要么今后就别进卢家的大门。而那时薛宸都已经好几岁了,卢氏怎么可能和薛云涛分开,就选择留在了薛家,卢修大怒,要和卢氏断绝父女关系,幸好有木氏从中劝解,在卢氏活着的时候,两家还偷偷的有着来往,但卢修却是生够了薛云涛的气,而薛云涛又倔强的觉得自己没错,不过是一首诗罢了,觉得卢家人心胸狭窄,从此以后两家就再也没有理会过对方,卢修临死之前还特意对卢周平留下了遗言,让卢周平也不许再和薛家交往。

这才有了薛宸第一回见卢周平时的对话。

薛宸心想,如果当年薛云涛能稍微软一些,事情就不会这么复杂了。虽然卢修也有错,可薛云涛毕竟是做女婿的,和岳丈对着干了一辈子,也没什么道理就是了。

这些事情,上一世的薛宸是不知道的,她上一世疲于应付徐素娥都来不及了,哪里会有空来管卢家的事,而薛云涛上一世被徐素娥骗了一辈子,更加不会反省和原配娘家的交恶之事了。

接下来的几天,薛宸和娄庆云全都留宿在卢家,替卢周平请了大夫,又替他把卢家里里外外孙氏的人全都清理了一遍,薛宸问木氏要不要和她一起回京城,木氏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回宛平去,这些年她已经适应了一个人,宛平宅子里也有些伺候了她一辈子的老奴,生活上不成问题。

薛宸问卢周平要怎么处理和孙氏的关系,卢周平想了想之后,便给孙氏写了一纸休书,由廖签亲自送去了衙门审批处登记,完成了休妻,而这些日子被孙氏抢走的生意,其实也不能算是被抢走,孙氏不善于看帐,也怕账上的批注引起卢家掌柜的怀疑,所以就一直以药物来威胁卢周平替她看帐写批注,所以卢家的老掌柜们并不知道当家的被孙氏控制起来,如今解决了孙氏,只要卢周平将身子养好了,再捡起卢家的生意,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卢星和卢婉坚持要送薛宸他们出城,等薛宸上车之后,两个孩子就那么对着薛宸的马车扑通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薛宸已经上车,没法扶起他们,只好在车内受着了,然后才对他们挥挥手,两个孩子才站了起来。

“如今误会都解除了,你们以后有机会,就去京城找我,星哥儿要娶妻,婉姐儿要嫁人,全都能派人来告诉我,我也好替你们高兴。”

卢星和卢婉全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兄妹俩站在城门口,目送薛宸他们的车马离开好远之后,才转身回去。

娄庆云暗地里让顾超带着几个人留在大兴看着,直到孙家正式垮台之后,方能回京城去,所以,这段时间内,卢家的安危是不成问题的。对于娄庆云的细心,薛宸觉得自己又一次被这个男人给感动了。

其实一个女人的心绝对不会死在大事上,而是死在生活中很多很多的小事上,而同样的,要一个女人动心,也不会只要一件事就能完全心动的,感情需要温水滋养,通过每一件小事,给女人源源不断的温暖,那么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这辈子都不会产生想要离开你的念头。

很显然,娄庆云完全明白这个道理。并且将这个道理施行的相当不错。

薛宸回京之后,就回了一趟薛家,将卢家的事情告诉了薛云涛知道,薛云涛此时倒也对卢家没什么恨意了,知道薛宸替他们解决了麻烦,也表示赞同。

而萧氏告诉薛宸,薛云涛最近是关键期,原来的中书令葛大人升入了内阁,而他向左相推荐了薛云涛做中书令的位置,正二品的官职,这对于薛云涛来说,真可以算得上是一趟飞跃的,要知道官场之上,每升一级,快的也许几年便能完成,可若是慢的,也许穷极一生都未必能做到。

薛云涛对这个位置势在必得,薛柯和薛云清自然是全力支持的,而薛云涛似乎也对这个职位有着势在必得之心,而放眼整个中书省,确实没有比他更适合当这中书令的了。

薛云涛升迁在即,薛宸亦是乐见其成的,三品官和二品官那就是一道鸿沟,跨过来之后,薛云涛就是名副其实的二品大员,这对于薛宸而言,可没什么不好的。

年关将近,天地间一片肃杀的寒气,薛宸躲在书房中看帐,这些天总觉得身子乏的很,总是想要睡觉,尤其是在温暖的环境之中,这些天以来,薛宸都那么拿着书睡过去好几回,有几次还是娄庆云回来给她抱到床铺上去的,所以,今天薛宸不打算在烧了地龙的小书房里看帐,坐到了娄庆云的书房之中,这个书房里只有火盆,没有烧地龙,因为娄庆云不喜欢热,正适合总是犯困的薛宸看帐。

衾凤给她送来了银耳羹,就是那种熬的粘稠粘稠的晶莹汤汁,陪着透明橙黄的银耳,看着别提多有食欲了,可是送到薛宸面前来,薛宸还没接过去,就觉得闻着那股子甜味儿想吐,不过幸好抑制住了,但是甜汤却是吃不下去了。

娄庆云晚上从外头回来,见薛宸神情蔫儿蔫儿的,便过来探她的额头,觉得并没有发烧,可是薛宸这懒懒的样子,还是让娄庆云觉得奇怪,问了问薛宸这几天的状态,听到薛宸说这些天总是想睡,又犯恶心的时候,娄庆云的神情就亮了,抓过薛宸的手腕,把起了脉,他从小受的是娄战的战场教导,对于医术这方面也粗略有过涉猎,薛宸见他神情严肃,也不敢出言打扰,就那么歪在大迎枕上,任他把脉。

过了好一会儿,娄庆云把了又把,接二连三好几回,终于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看着薛宸久久没有说话,薛宸被他的神情吓到了,捂着手腕问道:“我不是得了什么重症吧?”

娄庆云缓缓的凑近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就那么木讷讷的看着薛宸,直把薛宸看的有些心慌了,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什么病,不敢问,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珠子盯着娄庆云,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娄庆云看了她一会儿后,然后才蹙着眉头对薛宸问了一句:“你这些天是不是月事没来?”

“……”

薛宸不解的瞧着他,想了想后,才回道:“嗯,推迟好多天了。”

娄庆云点点头,然后又问:“那你这些天是不是想睡,想吐,想吃酸的?”

薛宸没有回答,因为就算她在这方面再怎么迟钝,可娄庆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要素出来,她若是再没有点自觉,就太笨了。

“如果我没有把错脉的话……八、九不离十了。”

薛宸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沉默了好久后,才舔了舔干涩的唇,问道:“你是说……那个?”

娄庆云连连点头:“是!就是那个!看来我是不用改名了!”突然对薛宸咧开了嘴,送上一个大大的微笑,看着薛宸依旧傻愣愣的模样,只觉得可爱的让人想把她揉进骨子里似的。

他的媳妇儿怀孕了!他的小妻子,居然成功的怀上了他的孩子!这简直太令人震惊和兴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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