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西荣太郎记事本上记载着下列事项:

关川重雄:

昭和九年十月二十八日生

原籍在京都目黑区柿木坂一〇二八号

现住目黑区中目黑二段三号

父关川彻太郎

母繁子

本人简历毕业于碑文谷小学、目黑高级小学、R大学文学系,主要从事文学评论。

亲属:父昭和十年死亡,母十二年死亡,无兄弟姐妹,独身。

现住址于昭和二十八年迁入,房主为中目黑三段六号冈田庄一

未雇佣女仆,由家住附近的中村丰(五十四岁)帮助料理家务。

嗜好:音乐,柔道二段,酒量不大,但好饮。(比之日本酒更爱喝洋酒)

性格因职业关系,善于交际,实际本人性格孤僻。生活态度严谨。

朋友多为同年岁的年轻知识分子。

三天后,今西荣太郎访问了在中目黑关川重雄家帮忙的中村丰。

中村丰住在小巷里面一处矮小的房子里。十年前丈夫去世,如今同儿子、媳妇生活在一起。

因尚未抱孙子,所以答应了关川的要求,每天白天去帮助料理家务。

今西荣太郎去访问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

中村丰是个细高身材瘦削的女人。

“我是兴信所的(是受人委托,秘密调查并报告别人商业上、人事上信用状况的机关)。”今西荣太郎对迎到门口来的中村丰说道,“想打听一下关川先生的情况。”

“是怎么回事啊?”中村丰听说来人是兴信所的,不禁惊奇地问道。

“你每天去关川先生家帮忙吧?”

“啊,是的。这不刚从关川先生家回来。”

“说来,是为了一桩婚事……”

“什么婚事?”中村丰满有兴趣地说,“是关川先也的婚事吧。是哪儿提的亲啊?”

“这我可不能说。委托人让我绝对保密。我想通过你打听一下关川先生的情况。”

“好,是件大喜事,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打扰你了。”

在连着门廊的里面的起居室里,坐者一对年轻夫妇,大概是她的儿子和媳妇。

“这儿不太方便,你肴能能到外边去,咱们一边用点什么,一边慢慢谈,”

中村丰脱去工作服,带上披肩,跟着今西走出来。

在大街上走过两三家店铺,看到一间中华面馆。

“怎么样,就在这儿吃碗馄饨吧?”今西回头望着中村丰说。

“好的。”她笑着说。

二人推开门前挂着红灯笼的玻璃门,里面热气腾腾,二人在客座的一角对面坐下。

“喂,来两碗馄饨。”今西定好后,取出香烟,“请吸烟。”

中村丰看来喜欢吸烟,点头取出一支,今西划燃火柴给她点上烟。

“不过,说起来,”今西说,“你也够辛苦了,从早到晚在关川先生家帮忙。”

中村丰喷出一口烟雾。

“不,倒满轻松呢。关川先生是个独身。反正我在家闲着也太无聊,还能挣些零花钱呢!”

“你身体好,倒也不错。干得动的时候干点活,对身体反而有好处。”

“可不是吗。我自从到了关川先生家里,一次也没得过病。”

今西一边与她闲聊,一边考虑着怎样开始提问。不多时,馄饨端来了。

“请用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中村丰笑嘻嘻的,用牙把筷子分开,津津存味地喝馄饨汤。

“怎么样,关川先生这个人是不是性情有些怪僻呀?”今西开始了询问。

“不,并不是那样。”她吃着馄饨说,“他没有其他亲属,我看倒是满随和的。”

“不过,听说写文章的人,脾气都挺怪呢?”

“是啊,他写东西的时候,闷在自己房间里,连我也绝对不让进去。嘿,对我来说,反倒更舒服。”

“他工作的时候,关着门吗?”

“是的,倒是不上锁,可是从里面关得紧紧的。”

“时间很长码?啊,我是说,他闷在自己房间里的时间很长吗?”

“每天都不一样,长的时候,五、六个小时都不出来。”

“他的书房是怎么布置的?”今西荣太郎向中村丰问道。

“是个西式房间,有八铺席那么大,写字台放在朝北的窗子下,旁边摆着关川先生的单人床。书箱靠墙摆着,就是这个样子。”

今西真想有机会时,去看看他的书房。为了工作方便,他自称是兴信所的人,但是。要冒名检查别人房间,则是职业良心所不能容忍的。不论任何房子,不得到主人同意,不得擅自进入。只有在持有搜查证的情况下才能搜查住宅。

仅仅为了自己谎称是兴信所的人,今西就己经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但是,如果正面讲明自己是警探,中村丰肯定会吓得连一句话也不敢讲。

“窗子呢?”今西问道。

“北面两个窗子,南面三个,另外,西面还有两个,东面是进出口门。”

“原来如此。”今西脑子里描绘着大体的轮廓。

“可是……”中村丰好象觉得奇怪,嘴里嚼着馄饨,眼望着今西的面孔说,“婚姻调查难道还需要这些情况吗?”

今西有些着慌了。

“啊,对方有这么个要求,希望了解一下关川先生的生活状况。”他掩饰了过去。

“是啊,设身处地想一想,当老人的要把姑娘嫁出去,大概都想了解的越细越好。”中村丰很轻易地表示了赞同。

“啊,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她主动介绍起来。“关川先生写东西非常努力。年纪那么轻,怎么说好呢,名气就这么大,忙得很呢。有一次他笑着对我说,收入嘛,按一般薪水阶层来说,大体相当于一个科长吧!”

“哦,收入那么多啊?”

“可不是。他工作可多啦,常常有些杂志社找他去参加座谈会,还常到电台录音,琐事也不少。他写的东西我看不懂。听儿子讲,作为一个年轻新手,他可受欢迎啦!”

“听说是这样。”

“所以,姑娘嫁过门来,生活是用不着犯愁的。”

“明白了。对方听了会放心的。啊,还有一件事,我也想让对方放心,关川先生有没有女朋友呢?”

“噢。”中村丰把口中的馄饨汤咕咚一声咽了下去。“人年轻,英俊,收入又多,在社会上又挺有名气,要说没有情人那才奇怪呢。”

中村丰喝下碗中最后一口汤、用手帕擦了擦嘴。

“这么说,是有情人罗?”今西荣太郎往前探着身子问道。

“我想是有的。”

“关川先生把女人领回家来过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有情人呢?”

“因为常常来电话。”

“你接过吗?”

“电话上装有分机,可以拨到关川先生的房间。我常接外面打来的电话。听起来人很年轻,声音也很细。”

“原来如此。叫什么名字呢?”

“总是不报姓名,只说告诉关川先生他就知道了。所以我觉得关系非同一般。”

“噢,那么,最近来过电话吗?”

“没有。好象中断了。当然,本来就不怎么常来电话,一个月里,就那么两三次。”

“倒也不多呢。你听过关川先生同那个女子通电话吗?”

“没有。因为每次关川先生都是在书房里接的。”

“不过,从表情行动上也可以看出来吧,譬如说是关系亲密的对象呢,还是一般的女明友呢……”

“我觉得关系相当亲密。不过,这只是我的感觉,还说不准。”

“听声音,来电话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个人吗?”

“不,不是一个人。”

“什么,不是一个人?”

“嗯,有那么几个人。不过,那些好象都是关川先生的工作关系。我在眼前,他也不避讳。绝对需要在书房里讲话的,只有那个女人。当然,以前的情况我就不了解了。”

“……”

“这些会影响婚事吗?”中村丰担心地问。

“不,这些我会适当地向对方讲的,因为他和那个女人已经不会再有关系了。”今西无意中说走了嘴。

“啊呀,你怎么会知道的呢?”中村丰面露惊愕的神色。

“不,我只是那么猜想。对啦,还有件事,我想打听一下,”今西饮着茶说,“这个月六号晚上,关川先生是在家,还是外出了呢?”

“六号?噢,五天以前啊,那一天吗?我在他家每天只呆到晚上八点,我走后的情况就不知道了。”中村丰回答说,“不过,要说六号这一天,我记得关川先生确实是在我回家之前两小时外出了。”

“你怎么记得的?六号这个日子不会记错吗?”

“因为那天我媳妇娘家来人了,儿子和媳妇告诉我今天早些回家,所以我记得这个日子。”

“噢,是这样。那么说,关川先生确实是在六号下午六点左右离开家的罗?”

“是的。你的调查还需要打听这些事吗?”中村丰越发感到可疑起来。

“不,因为有件事总也放心不下,所以随便问一问。不过,没有什么。啊……”今西荣太郎把话题一抟,“刚才听你说,关川先生非要在书房里接电话的,就只有那么一个女人,还说以前的情况,你就不了解了,是吗?”

“是的。”

“不,我要了解的是,据你所知,打来这类电话的不只她一个人是吗?”

“是啊。”老太婆想了想说,“哎哟,本来是大喜的婚事,我净讲作对关川先生不利的事,不合适吧?”

“不,请不要顾虑。哪些该向对方讲,哪些不该讲,我会掌握好分寸的。”

“唔。确实,你的感觉是对的。”老太婆坦白地说,“关川先生非要在书房里接电话的。说来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不过,最近一个时期,那个女人再也没有打来过。”

“是从什么时候不来电话的呢?”今西荣太郎凝视着中村丰的嘴角。

“啊,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今西荣太郎不禁为之一惊,成濑理惠子自杀不正是那个时候吗?不要急,这件事有必要详细了解。

“知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

“不知道。也是只说找关川先生。据我估计,那可能是个酒吧女郎。”

“酒吧女郎?”今西的期望落空了。因为成濑理惠子是剧团的办事员。

中村丰接着说:“用词很轻佻,语气也挺粗暴。”

奇怪!难道成濑理惠子是这样讲话吗?

但是,时间是吻合的。今西又一想,也许成濑理惠子的声音,中村丰在电话里听来有这种印象。

“那个人的声音确实是从一个月以前就再也没有听到吗?”

“可不是吗。最近,正象我刚才讲的,只听到一个声音清脆的女人的声音。”

二人之间出现了片刻沉默。今西陷入了沉思,中村丰死死地盯着他的面孔。

“关川先生是不是经常把朋友领到家里来玩啊?”

“不,很少有。不知为什么,他不喜欢交际,很少请朋友来家里玩。要说客人的话,充其量不过是些杂志社的编辑。”

“原来如此啊。不过,他在外边经常玩吧,夜里回来得晚吗?”

“刚才我说过。”中村丰说,“我晚上八点钟下班,以后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夜里好象回来得很晚,据邻居们讲,半夜一点钟左右常听到停车的声音。”

“毕竟是年轻人嘛!我想另外再打听一件事,你知道关川先生是在什么地方出生的吗?”

“有关他个人的事,很少听他讲起过。”中村丰有些不满地说:“不过,这些情况查查户籍不就清楚了吗?”

“这我知道。户籍抄件我曾取来看过。原籍写的是东京的目黑。”

“怎么是东京?”老太婆思索起来,“哎呀,怎么看不出他是在东京出生的呢!我生在一般庶民区,对地方情况了解不多。听他的口音压根就不是东京人。”

“那么,你听着象是哪里人呢?”

“这我可说不出来,只是而这个感觉。怎么抄件上写的原籍是东京吗?”

“是的。”

事实上,今西知道关川重雄不是东京人。因为他曾到目黑区公所查阅过户籍原件,原籍是从其他地方转过来的。

“谢谢你。”今西郑重地向中村丰鞠了一躬。

“不,谢

谢你的款待。”

今西和中村丰分手后,顺着坡路向市内电车路走去。尘土随风在脚下飞扬。今西缩着双肩,低头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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