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这个事件的G町,离东京市环状铁道很远,从涩谷车站下车后,还要换乘地下铁才能到达,是一个很偏僻的村镇。G町的地形起伏不定,到处都是险坡,虽然位于东京的近郊,城市的发展却十分缓慢,在十五、六年前,人口数一直十分稀少。

直到中日战争发生前后,这里的状况才有显著的变化。附近不但出现许多大型的军用品工厂,还有些军用品工厂的下游工厂,使G町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也因此陆续有许多人搬了进来,在起伏不定的地形中,一户户的人家比邻落成,不久,G町车站附近更铺了柏油路,也出现号称G町银座的商业街,到处都开起奇奇怪怪的酒店及咖啡店。

二次大战时,这个材镇有什么变化,我无法得知,然而,由金田一耕助送来的资料中,可以想像G町即使饱尝战火的洗濯,也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因为以车站为中心的G町银座目前还保留着。而所有避过战祸的村镇,在战后人口数都逐渐增加,呈现出比战前更有秩序的繁荣景象,这也是战后日本的标准模式。

G町银座是指车站正面朝西倾斜的一个斜坡。这个斜坡自古称为G坡,G坡两侧通道的巷子内,却是龙蛇杂处的地方。

那里又称为“G町桃色迷宫”或“地狱町”,巷道狭窄、光线暗淡,像迷宫般的小巷分列在两侧,入夜后,到处都亮着红色及紫色的灯光。每一间房屋内都有两、三个化着浓妆的女人待到深夜,伴着电唱机的音乐,沙哑地唱着歌,还不时陪伴不同的男人上二楼。

有趣的是,在这个人称色情地狱的迷宫中,仍然保留着许多纯朴的景象,也就是在亮着红色灯光的酒店旁,经常可以看到老旧的、稻草屋顶的农舍坐落其间。甚至有些亮着紫色灯光的低级酒家后面,还是古老的寺庙或墓地。

这些景象使G町银座充满了复杂而怪异的色彩,我们现在要谈的事件,就是在这个区域的某一个角落发生的。

事情发生在昭和二十二年三月二十日的凌晨零时,G坡派出所的长谷川巡警正在桃色迷宫中巡逻。

二次大战之后,日本政府在这些热闹的区域内投入了不少的警力,由于交通不便,都会区夜晚治安不良,营业时间比战前缩短不少。在以前,午夜零点才是夜生活的开始,但现在,有些地方却已经熄灯休息了。

当天晚上,长谷川巡警在俗称里坡的北面巷道内,缓慢地沿着坡道往下走。这个里坡弯弯曲曲的,由于位置较边缘,所以到处可以见到寺庙及墓地,更往北一点,那儿有一大片空地曾遭到战火茶毒,景色十分凄凉。

长谷川巡警在这个昏暗又凄凉的里坡独自漫步着,半途中,他突然停下脚步,朝坡下望去。

在此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从他的位置开始,有一个险降坡,在险降坡的坡道稍微平缓处,是南北道路的交叉点,而从这个交叉点往左转,就可以看见大街道的正面。

长谷川巡警眼光落在交叉点左侧一间房子的后院。他看到有盏灯闪烁着,仔细一听,还听到掘土的声音,难怪长谷川巡警的心情会顿时紧张起来。

长谷川巡警对这里的地理环境十分熟悉,他知道那间房子晚上会点上紫色灯光,名叫“黑猫酒店”。看见这间“黑猫酒店”,长谷川巡警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情。

大约在一星期前,“黑猫酒店”的老板才将店转让给别人,并且搬到其他地方去;而接手的新老板目前正在进行装演,还没搬进来,所以入夜后那里只是一间空房子。

想到这里,长谷川巡警更加觉得奇怪,所以当他下坡时,刻意压低脚步声,并且潜到位于坡道中间的“黑猫酒店”后门。他弯下身子(后门比坡道低)从门缝中朝屋内望去,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黑猫酒店”的庭院不是很大,可能只有十坪不到。屋子的后面是莲华院,那是一间老旧的日莲宗的寺庙,寺庙的地基比“黑猫酒店”高出许多。

因为“黑猫酒店”的庭院后面,被莲华院高高的地基挡住,而且这个地基有点倾斜,所以“黑猫酒店”的庭院变成不规则的三角形。灯光闪烁不停的地方,就在三角形的最内侧角落。

长谷川巡警适应了黑暗之后,发现灯光是由高高的地基下方发出的,这时他发现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专心地挖着洞穴,对方的和服下摆还卷起来。

只见那个人将圆鍬插入土里,用单脚去踩,然后再把土挖出来。他挖得很专心,不但没发现有人悄悄接近他,甚至连不断滴落的汗水也不擦一下。

掘土声使得本来就十分阴暗的四周,气氛显得更为诡异。

“啊!”

正在掘土的男人突然发出低沉的叫喊声,然后将圆鍬一把丢开,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同时用双手挖掘泥土。

在沙沙的挖土声中,长谷川巡警不时听到那男人急促的喘气声,由此可知那个男人是多么的兴奋!

“哎呀!”

突然,那个男人又发出惊叫声,同时跳离洞穴,定定地朝着洞穴内张望。

虽然长谷川巡警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但在夜色中仍然可以分辨出那男人正在发抖。长谷川巡警于是急忙用力敲门。

“开门!开门!”

正当长谷川巡警喊叫的同时,他发现翻过篱笆会比较快,于是便朝坡上退回两、三步,助跑几步,顺利跳越过篱笆上方,随即看到那个男人弯着腰朝自己望着,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怎么了?你在做什么?”

长谷川巡警来到他的旁边,那男人突然露出很害怕的样子,退到洞穴的后方。长谷川巡警拿起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往他脸上一照,终于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他是莲华院的年轻和尚,名字叫做日兆。

“啊!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日兆想回答长谷川巡警的问话,但下巴动了一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到……”

长谷川巡警正想再问一次,视线却无意间朝脚边的洞穴望去——

“哇!”

长谷川巡警发出令人战栗的悲鸣声,整个人向后跳开,然后,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再把手中的手电筒朝洞穴照去。

只见洞穴里躺着一个被泥土覆盖一半的女人尸体,日兆就是挖到这里才吓一跳。

这个尸体的腹部以下仍埋在土里,但是尸体是赤裸的,仰躺的上半身露出些微鼓起的乳房,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女人。

长谷川巡警把手电筒的灯光移到死者的脸部,突然发出尖锐的惨叫声,手中的手电筒握得死紧。

经过一阵喘息后,长谷川巡警转头朝日兆望去,然后又将视线移回尸体的脸上,右手更用力握着手电筒。

日兆则从庭院的蓄水池里沾些水来擦拭自己脸上的泥土,脸上露出很想早一点知道尸体的主人是谁的表情。

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尸体的脸部根本无法称之为脸,只能勉强说是残骸,因为脸部已经完全腐烂,上下唇也萎缩得露出白骨,眼睛和鼻子早就不见了,露出漆黑空洞的深孔。头上残留着少部份皮肤,仅存的几根短发黏贴在残骸上,根本无法判断出死者是女人或是男人。

光是见到这种恐怖的景象,已经够令人震惊了,但更可怕的是,整个残骸上满布着无数的白色蛆虫,不断地蠕动,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整张脸好像蜉蝣般晃动着……

长谷川巡警只觉得一阵反胃,于是急忙将手电筒移到日兆的身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死者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挖掘?”

长谷川巡警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日兆仍然和刚才一样,想要回答,却说不出话,他青黑色的血管浮在额头上,令人觉得十分恐怖。尤其是他的眼睛,不但赤红充血,还闪着骇人的恶光,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发疯了。

刚才掘出的丑陋尸体固然让长谷川巡警觉得可怕,但日兆的脸更令他觉得触目惊心,他不得已地看了日兆一眼之后,便立刻把眼光从他的脸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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