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向东的智力跟武力不对等, 他看不明白。

陈仰的智力原本在及格线以上,经过搭档的长期培训, 现在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 他从向东手里拿走石头, 把抓痕底下的两句话念了两遍。

“天命岁百, 无亲而终的意思是,即便天注定能活一百岁,但家里没有了亲人,依旧会死。”

陈仰试着做阅读理解:“这是我们之前发现的规则, 夺取再多的寿命, 是生是死还是由家人决定。”

向东瞥朝简, 对方竟然不表扬陈仰, 也没露出欣慰之色,怎么的,要求这么高?

“第二句呢?”向东问,“贪心噬命, 无心了生指的是什么?”

陈仰说:“还是规则。”

“贪心的人吃鱼, 会夺取别人的生命,而不贪心的人吃鱼,了却生死。”陈仰摩挲石头上的抓痕,“了却自己的生死, 也能了却别人的生死。”

“就像那只猫,它不想吃名字鱼夺人寿命,葛飞强迫它吃了, 它活了下来,被它吃掉名字鱼的老吴也活了下来。”陈仰把石头放进口袋里面。

向东说:“规则里面的规则是抓到名字鱼,让不贪念寿命的人吃下去,就能化解?”

陈仰点头:“说白了,就是不贪图他人的寿命,从没动过那个念头,自己的名字便不会出现在鱼背上面,不会陷入这场诅咒。”

“镇长连普通的鱼都不吃,他很忌惮,或许他知道这个规则,不能直说,只能劝阻。”

“照这么说,那鱼背上不会有我的名字。”向东摸下巴上的胡渣,“河里有老吴的名字鱼,所以昨天下午鱼潮来的时候,他动了抢寿命的想法?”

陈仰迟疑道:“动了吧,人到中年,对寿命的长短比我们要在意,可能是下意识的想,要是抓到别人的名字鱼,吃下去也能增加寿命就好了之类。”

向东听陈仰解释,暗地里一直在观察朝简,当陈仰全部说完以后,对方淤青没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欣慰。

他妈得,老子也是有病。

自己扒拉狗粮吃。

向东自我梳理了会,不满道:“我还以为能完成任务了呢,搞这么半天,进展不大。”

陈仰不那么觉得,这一晚的进展很大,只是石头这部分没达到他的预期,他蹲下来问老仆:“石头是在哪发现的?”

老仆灰皱的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副“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的大无畏,看淡生死,一派释然。

然而向东一脚踹了过来,他就抽搐着抱头求饶:“别打,别再打我了……西边,西边找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具体点!”向东吼骂。

老仆颤颤巍巍的指了指一个位置。

向东把枪踢给陈仰,他大步流星的跳过几块嶙峋石头,前往老仆指的地方。

陈仰第一次接触真枪,手感却似乎并不陌生,他无意识的用指尖描摹着枪身的线条。

朝简的眉头皱了皱:“收起来,别玩。”

陈仰想反驳说自己没玩,可他的举动里确实带着几分兴致勃勃。

“有发现!”向东的喊声传来。

陈仰看一眼地上的老仆,为了稳妥起见,他手起刀落,用手刀将人劈昏了过去。

主仆俩陷入昏迷,眼珠却都凸在外面,让人瘆得慌。

乱石谷都是怪石,朝简不好拄拐,陈仰背着他去向东那里,一路就跟跳房子似的,小心翼翼找寻稍微平滑点的石头落脚。

到地儿的时候,陈仰浑身都是汗,他把朝简放下来,抓起褂子擦脸上的汗:“向东,你从石头底下扒出什么了吗?”

向东翻开了一些石头,手抓着两块石片,左右开弓的挖着底下的土:“老子的肾上腺素在狂飙,上次这么飙的时候,是发现埋尸场。”

陈仰听到向东的后半句话,肾上腺素也升了起来,他半蹲着凑头,就见对方突然被烫到一样丢掉石片蹿开,伴随着一连串的鬼叫。

导致东哥这么花容失色的东西是……一条蚯蚓。

个头比较大,身体有中指粗,青褐色的,跟小蛇一样,绿绿的头往土里钻动。

“我操!”向东要疯了,他恶心那玩意,打死都不挖了,也不靠近,站得远远的。

陈仰捡起石片,把蚯蚓拨到一边。

下一刻他就见自己的搭档往后蹦了一截,拐杖都没顾得上用,身形罕见的仓皇。

陈仰:“……”

这两人,一个刀口舔血长大的,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现在竟然因为一条蚯蚓大惊失色。

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这是真理。

陈仰挖土的功夫,向东凑到朝简旁边,背靠着怪石,抖腿道:“听说你药没在吃了啊,为了控制住自己,很难熬吧。”

字句是关心的,语气却不屑嘲讽,难熬就别熬了呗。

朝简瞥向东一眼。

向东冲背对着他们的陈仰抬抬下巴,暧昧不清道:“他什么都跟我说。”

“是爷们就别绿茶!”向东在朝简出招前低吼,“要点脸。”

朝简笑了起来。

向东脑中警铃大作,不好!这家伙病发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等向东做出应急措施,他就听到朝简面无表情的对陈仰喊:“哥哥,我腿疼。”

向东还没从朝简这逼叫陈仰“哥哥”,叫的那么自然的冲击里缓过来,就见陈仰本能似的丢下石片跑来,身披父爱的光环问对方是不是磕到了。

每次都被一招秒的向东:“……”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地底。

陈仰挖到了东西。

堆积如山的鱼骨,小动物骨骸,还有疑似小婴儿的,层层叠叠,由于长期的腐烂,很多都已经化为骨渣了。

“起码有十几二十年了。”向东保守估计。

陈仰想到雨里的人间地狱,再看这些骨骸,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个镇子里的人曾经为了什么,残害了很多生灵。

与其说是某个人的怨恨,不如说是生灵们的诅咒,它们要让镇民们受到惩罚。

陈仰的小腿被拐杖戳戳,他的视线往朝简看的方向移去。

朱老爷醒了,他看都没看老仆,一心检查自己的小红伞,手上的动作在紧张跟恐惧之间,两种情绪来回调换。

向东想到什么,眼睛一眯,他意味不明的露出一口白牙,阴险的笑了几声就冲过去,亮出一手扒衣服的绝活,迅速将朱老爷扒了个精光。

朱老爷都蒙了,他一大把年纪,又是一族之长,哪遭过这个罪。

向东给朱老爷来了个全身检查,他的面色黑成锅底:“你吃了几条名字鱼?”

朱老爷本来还蒙着,听到这个问题,他的脸色明显就不对了。

“没吃。”朱老爷是个见过世面的,光着也不扭捏,他义正言辞,“我绝不会做出那种……”

向东左手一指。

朱老爷不自觉的看过去,冷不丁跟老仆鼓出来的眼球对上,他脸上的伪装瞬间破裂,露出藏在下面的惊恐。

“你自个也是鱼眼,要看吗?”向东冷笑,“我撒泡尿,让你照照?”

一旁憋了很久的陈仰:“……”

“向东,你继续问,我去撒一下。”陈仰说着就去看朝简,眼神示意对方在这等着,他一会就回来。

陈仰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清冷的拄拐声。

少年跟着他。

陈仰跟朝简清完膀胱回来的时候,向东还在逼问。

朱老爷没把衣服穿上,他的神智有些不清,嘴里反复呢喃:“完了,完了……”

“是完了。”

向东叉着腿坐在石头上面,背对着黎明的光晕,他的耐心消失殆尽,整个人犹如罗煞鬼:“昨晚第一场雨下来以后,你们就完了。”

朱老爷不知回忆起了什么,嘴里的呢喃声消失,脸惨白。

“老子再问你一次,吃了几条鱼。” 向东抠住他右手臂烫伤过的地方。

朱老爷的脸更白了,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撑开伞举在头顶,脑袋往伞里躲:“……七,七条。”

向东的瞳孔一缩,七条?这么多?

陈仰也有些吓到。

人替成鱼,并不会显得微不足道,照样是七条人命。

“撒谎。”寂静中,朝简用拐杖敲在伞面上面,不咸不淡的吐出两字。

朱老爷手里的红伞剧烈一颤。

“妈得。”向东一脚踹到他背上,鞋底碾着他的脊梁骨,“老子看你是敬酒不吃,吃……”

“十条!”朱老爷吃痛的往旁边挪,“是十条,我吃了十条。”

乱石谷的风声似乎都慢了下来。

陈仰的脸绷得紧紧的。

向东啐了一口,十条鱼,十个人,这老家伙还真敢吃,人心不足蛇吞象。

十条够多了吧。

但老家伙要是任务目标,他们现在已经完成任务回到了现实世界,不会还在这里。

说明十条还不是最多的。

难不成只是鱼的数量惊人,实际夺取的寿命并不多?

向东问了个白痴的问题:“老家伙,你吃的都是老年人的名字鱼?”

朱老爷没敢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年轻人的。”

向东又去查看朱老爷的身体,就算一条鱼平均有三十年寿命,十条也有三百年了。

这还是保底的算法。

可老家伙的身上怎么会没有记号?

向东后仰头,跟俯视过来的陈仰对视。

陈仰的表情不是很好,他本以为只要夺取一甲子寿命,就有个记号,结果这个猜测是错的。

会不会根本就没有记号一说。

吃多少都不会有?

陈仰的心往下沉,同时也生出了一种糟糕的预感,如果夺取寿命多的人跟夺取寿命少的人一样,只长一双鱼眼,没其他异常,那他们要怎么确定任务目标?

这个任务的漏洞在哪?

规则里面的细节还有多少没被找到?

陈仰的嘴角耷拉了下来,一夜没睡,再加上任务的难度,他的状态很疲很躁。

朝简看着陈仰眼下的青黑,目光又扫向他脸上跟脖颈部位的红包:“问完回客栈。”

陈仰在走神。

他的头上一沉,眼前投下阴影,朝简把棒球帽扣了上来。

“快点问,问完回去。”朝简看着天边的鱼肚白,眼里都是红血丝。

陈仰平复了一下心绪,开口问朱老爷:“你自己的鱼呢?”

朱老爷不回答。

向东脾气火爆的给了老家伙两脚,力道凶残:“他问你话,你不回,怎么,是想跟我一对一?”

“家里。”朱老爷惨叫着说,“我养在家里。”

他已经通过石头上的字找到了法子,只要抓一个不想吃鱼夺寿命的人,让对方吃下他的鱼,再买些鱼给家里的其中一人吃,确保他有人陪着,他就能安安稳稳的长寿了。

陈仰问朱老爷,鱼都是哪来的。

朱老爷这回识时务了,回答的很快,他说大多都是镇子里的人抓到了鱼,上门卖给他的。

毕竟大家都是明白人,贫苦两百年,不如一百年吃香的喝辣的。

“我跟他们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鱼,没有强买强卖,更不会使手段。”朱老爷说,“是他们用别人的寿命换财富,他们才是罪魁祸首,我只是在做生意。”

这嘴脸就太难看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陈仰讥笑:“那你怕什么?”

“我怕是因为它们不讲理啊,它们不分是非,不准任何人离开镇子,想要一锅端,它们要毁掉整个镇子,我其实是无辜的,我被牵连了。”朱老爷冤枉又惊惶。

陈仰忍住动手的冲动,他蹲了下来,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问:“谁不讲理?”

伞下没动静。

陈仰又问:“客栈二楼楼梯口的两个眼珠子是你和云家按的?一甲子跟诅咒有什么关系?”

朱老爷豁然从伞下抬起头,不敢置信道:“你们昨晚竟然在二楼!”

“都被偷听到了,老云是对的,当时真有人在门外偷听,他不是在耍花样。”朱老爷语无伦次,面部狰狞起来,“那寡妇竟然还说人跑了,她骗我们,那个不守妇道的破鞋!”

陈仰深呼吸:“你还没回答我们诅咒的事。”

朱老爷“嗖”地藏回伞下,他在抖:“我不清楚什么诅咒,高德贵……”他徒然拔高声音,“你们去问高德贵!”

陈仰的眼皮抖了抖,他看了看向东跟朝简,用惊讶的语气说:“高德贵怎么了,他不是一直反对你们抓鱼抢寿命吗?”

“我记得他说不能那么干,否则就是不孝不仁不义,天打雷劈,天地不容。”

朱老爷不回答,他的身体一个劲的抖,嘴上一个劲的说:“你们问他,你们问他去……”

“我们会问他的,你先把你知道的那部分告诉我们。”陈仰说。

伞下没回应。

陈仰伸了伸脖子,头往伞下凑,他看到了什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干嘛吓成这样?”向东掀伞,没掀动,他也凑过去,下一刻他就青着脸咒骂。

伞下有一张七窍流血的女人脸!

她的头骨跟伞骨长在一起,脸上有几块皮黏在伞面上面。

陈仰撑着石头的双手轻颤,最怕的女鬼加上近距离,这波冲击太大了,他抓着朝简的拐杖站起来,沙哑的说:“里面不是朱老爷……”

陈仰话没说完,红伞就突然变大,诡异的收拢了起来,像一个人抓住了朱老爷,里面传出朱他的凄惨叫声。

伴随着什么被划开,一点点往下撕的响声。

接着是噗哧噗哧声。

像是西瓜被挤爆的声音。

大量鲜红的血水溅了出来,夹杂着很多血块。

陈仰顾着朝简,没来得及躲开,他跟朝简的身上都沾到了不少,向东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型,他闪得很快。

没一会,伞就掉在了一边,露出一大滩血肉。

不见一块皮,也不见半根碎骨头。

陈仰看向那把伞,视线从干净的伞面跟伞骨上面扫过,猜到了它们分别是怎么制成的。

“带上伞。”

耳边的声音让陈仰脸一白,他扭头对向东说:“你拿着吧。”

向东是很乐意接下这活的,这样一来,他既能在气死朝简的路上前进一大步,也能在陈白菜那赢得好感。

但他心血来潮的想做个人。

“陈仰,我建议你拿。”向东说,“直面恐惧,才能战胜恐惧。”

陈仰点了点头:“有道理,我去给你把那条绿蚯蚓……”

向东立马走人。

“这伞是个女鬼。”陈仰垂死挣扎的看着朝简,全身都在实质化的抗拒。

朝简轻微扯动了一下青紫的唇角,似笑非笑道:“我们现在是第几个任务了?哥哥。”

“……”陈仰默默捡起伞,看也不看就往背包里一塞。

第五个任务了,他目睹过队友变植物,各种惨死,接触过小孩鬼,男鬼,女鬼,进出过朝简的幻境,也早就在不知不觉间适应了任务世界的生死处境,似乎无所畏惧。

然并卵。

他还是怕鬼魂,尤其是女鬼。

天生的。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陈仰怀疑自己上辈子被女鬼搞过,或者深深的伤害过。

“那地上的老仆怎么办?”陈仰问。

朝简说:“不管。”

陈仰跟朝简,向东回去的时候经过土地庙,他们没见到那个女疯子,地上也没有对方回来过的痕迹。

“走吧,她会来找我们。”朝简说。

陈仰把沉重的背包往上拽了拽,石像的碎块在他这。

之后陈仰三人去了镇长家,没见到人。

这个时间点,天才刚亮,高德贵去哪了?

“那狗东西不知道隐瞒了多少。”向东在几个屋里走动,三只猫也不在,“他会不会就是我们的任务目标?眼睛暴露了,就躲起来了。”

陈仰打量高德贵的房间,没一丝鱼腥气:“不知道,找到再说。”

“找个屁找。”向东说,“镇子这么大,他是本地人,哪哪儿都熟,我们是外地人,哪哪儿不熟,怎么找。”

陈仰不着四六的问了一句:“你饿吗?”

向东的肚子替他回答了。

陈仰的肚子跟向东来了个二重奏,他搓搓脸,不但饿还累:“我们先回去补充体力,上午分头找。”

“你上午别跟着了,你在客栈休息。”陈仰扭头对朝简说。

朝简什么也不说的拄拐出去。

跨过门槛的时候,拐杖砸在了门上,门发出受惊的“哐当”声响。

陈仰听得头皮一紧。

向东管不住嘴的说:“火车站那会儿,你俩不是形影不离吗?”

陈仰带上门离开:“那时候我是需要阳气。”

向东搭上陈仰的肩膀:“老陈,你不错啊,需要他的时候,就想要他跟着,不需要的时候,就……”

“很正常的一件事,到你嘴里怎么就这么怪,你脑子里全是废料吗,我是看他拄拐走路累。” 陈仰打断向东,“他的手上都是磨出来的茧子。”

向东锁住陈仰脖子:“你摸了?”

陈仰的手肘一拐:“我摸他茧子干什么,我不会用眼睛看吗。”

向东捂着被拐到的腰,痛得脸红脖子粗,姓陈的下手真狠,竟然用了全力,到了朝简那,就是各种哄让,关爱巨婴朝。

镇上静悄悄的,昨天的这个时候有炊烟,今天好像是一座空镇。

人都去哪了?

陈仰闻着空气里的鱼腥味,边走边东张西望,他瞥到远处的模糊人影,眼睛一睁:“那是不是画家?”

“除了他,还有谁跟个拖把似的。”向东说。

陈仰配着向东的形容看去,觉得十分贴切,画家的躯干非常高,瘦得皮包骨,背后长发飘飘,可不就像拖把那样。

画家在拖着受伤的腿走,陈仰三人很快就赶上了他。

双方一交流信息,各自沉默。

陈仰从画家那得知,猫已经能下地跑了,生命力旺盛得不可思议。

他转而一想,这个镇子都不正常,猫那样也没什么。

向东见画家半死不活,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画家谢绝道:“不用了。”

“逞什么强,就你这样,跟鬼只有一个区别,你能喘气。”向东把他往肩上一扛,“一颗钻石扛两次,还是我赚,不亏。”

说着就大步往客栈方向走去。

陈仰把背包拿下来,看向朝简说:“我也背你吧,能快点。”

朝简沉默几瞬就拿走他的包背上,双拐一收,颀长的身子压了上去。

陈仰感觉少年的心情比在高德贵家好了一点,他把人往上托托,走着走着,莫名的心安踏实。

客栈里跟镇上一样,也没人走动。

厨房有米汤的香味,陈仰过去一看,黑发白脸的女人在熬粥,他愣了愣:“厨子呢?”

见对方摇头,陈仰就立刻追问:“那周寡妇……”

香子慕拿着铁勺在白花花的锅里划动,她抓了把切碎的青菜丢进去,继续划:“我早上才出房间,没见到任何人。”

陈仰还想问话,背后突然响起喜悦的喊声:“陈先生!”

是钱汉,他那条烫伤的手臂上面裹着纱布,精气神看起来还不错。

陈仰的注意力瞬间从香子慕身上转向了钱汉,他问对方,昨晚房间里发生了什么,老吴为什么被煮熟。

钱汉看一眼陈仰身边的少年,觉得对方像小说里看守宝物的凶兽,他停下靠近的脚步说:“是葛飞。”

“昨晚太闷热了,下雨的时候我们都很开心,觉得能凉快点了,老吴说雨天蚊子会少一些,可以把窗户打开透透气,窗边的葛飞大概是为了缓解他跟对方的关系,就去开窗。”

钱汉说到这里脸就白了:“当时我跟老吴也在边上,葛飞发现雨不对劲,他一把拽过老吴跟我挡在他前面,我反应快才没有躲过了那一劫。”

“哥们,你真能瞎掰!”

一道讽刺的笑声从后门那里传来。

葛飞站在后门口,头跟脸都缠着纱布,跟个茧似的:“好歹是队友一场,你这么颠倒黑白,装纯良,是不是太过分了?”

钱汉瞪大眼:“我没有!”

“是你谎话连篇!”钱汉的情绪很激动,“陈先生,他说的都是假的,你别信他,我没有颠倒黑白,我说的是真的……”

他见厨房里出来一人,赶忙冲上去:香女士,你可以帮我作证的啊。”

香子慕的声音清淡:“我跟你们不在一个房间,无法做证。”

钱汉包在眼里的泪水掉了下来:“是哦……”

香子慕扫向院里的几人:“粥好了。”

她的身上有种格格不入的宁静感:“有什么事,边吃边说?”

片刻后,一行人坐在一张桌上,面前是热腾腾的青菜粥,放了盐跟油,味道挺不错。

向东没吃就睡了,画家没过来。

大眼妹跟珠珠都没醒,乔小姐不在客栈。

桌前就陈仰,朝简,香子慕,以及互相说对方撒谎的钱汉跟葛飞。

香子慕似乎不好奇谁真谁假,她盛了碗粥,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吃着,没有参与进来的打算。

陈仰靠着椅背,探究的目光盯住葛飞:“你昨晚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说来话长。”葛飞苦笑。

葛飞的说辞跟钱汉刚好相反,他说是钱汉开的窗户,并且为了自保就把老吴推到了窗外。

“老吴半个身子都在窗外,”葛飞回忆着,倒抽凉气,“太可怕了,雨不是雨,是开水,还有知觉,会自己往人身上跑。”

“当时我还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他盯着我,像是也要把我推到雨里。”葛飞指着钱汉,“他给我的感觉像变了个人,雨一停我就跑了。”

钱汉嗫嚅着嘴唇:“葛飞,我跟你无冤无仇,你……”

“我也正想这么说!”葛飞吼完就塌下肩膀,“哥们,你自己被鬼迷了心窍,不记得了,别坑我。”

钱汉的眼神恍惚:“我被鬼迷心窍……”

他很快就清醒过来,站起身道:“那我手臂上的伤呢?”

“你开窗户的时候烫到的,要不是老吴挡,煮熟的就是你。”葛飞呵呵两声,“老吴昨晚从乱石谷回来,才刚脱险就被你给害了。”

钱汉脸色煞白的跌回椅子上面,身子不停发颤。

陈仰拿勺子在碗里搅拌搅拌,他想起了小尹岛那回,周晓晓跟黄青都说的真话,大家却都没信。

这次他没有轻易分出真假,打算暗中观察观察。

“你头上跟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陈仰问葛飞。

“第二场雨烫到的。”葛飞说,“我在镇子上乱转,雨来得毫无预兆,幸好我躲得快。”

他心有余悸的叹口气:“我跑去药铺,刚好撞到医生的家属在收拾他的遗物,就让他们给我包的伤口。”

陈仰瞥了眼怀疑人生的钱汉,又偷瞄死里逃生的葛飞,两人身上是相同的药味,他没再说什么的吹吹粥,正要吃就被朝简的举动打乱。

朝简只吃了两口。

陈仰看朝简把碗拨到一边,他低声道:“不好吃?”

朝简的双手撑在桌面上面,手掌盖住疲惫的脸:“有怪味。”

陈仰吃了一口,尝了尝:“没有啊。”

朝简不语。

陈仰把粥放桌上晾着,他翻了翻厨房找出面条,手脚利索的给搭档煮了一碗面,还煎了两个荷包蛋。

没一会,珠珠醒了。

陈仰过去的时候,瞧见她坐在床边,愣愣的看着床上的大眼妹。

大眼妹全身都裹着纱布,她直挺挺的躺着,像一个木乃伊。

陈仰从珠珠口中了解了昨晚的事情起因。

大眼妹开的窗户。

“她就像是被定在窗边一样,我想把她拉回来的,可是那些雨像是有意识的……”

珠珠痛哭流涕。

陈仰等她哭完了才问:“那你怎么会昏迷?”

珠珠摇头:“我不知道。”

“我的记忆停留在我要冲到窗边拉她的那一刻。”珠珠锤了锤头,她难过的看着床上的室友,呜咽着说,“陈先生,她会没事的吧?”

陈仰说:“我们找出目标的时候,她还有口气就能回去。”

珠珠喜极而泣:“那就好,那就好……”

陈仰回了房间,他脱掉鞋,穿着皱巴巴的衣服侧躺到床上,准备休息一会。

迷迷糊糊的,一阵凉风拂来,陈仰的意识登时沉了下去。

朝简靠坐在床沿,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面,他的一条腿踩在地上,一条腿随意屈着,手里拿着小扇子,一下一下的扇着。

陈仰翻了个身,脸凑上来,压在了朝简的手背上面。

朝简把手抽出来,掌心朝上,放回原处。

院子里,珠珠洗了把脸,坐在墙边晨光照不到的地方,她拿出手机,划开。

屏保是她的自拍照,她进来这里前在漫展上面拍的。

非主流萝莉装,头发跟衣服都是蓝色的,配个剪刀手。

这才短短几天,感觉人都沧桑了。

珠珠戳到图库的标志,翻起了她来这里的拍的照片,翻了一会,她把手机按掉捏在手里,后脑勺靠着凉凉的墙面,整个人有点昏昏入睡。

就在珠珠快睡着的时候,她的意识挣扎着醒过来,手机上的照片太多了,有点卡了都。

清掉一些吧。

有的重复拍了好几张呢。

珠珠按了下手机右侧的键,点亮屏幕,指尖一划解锁,她一张张的翻照片,删掉了不少,之后她又点手机管家,戳清理加速。

都忙完了,珠珠才关掉所有窗口,闭眼往后一靠。

可这次她靠着墙坐了很久,意识却无法模糊下沉,她怎么都不能入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哪里呢?”

珠珠的心里犯嘀咕,她不断思索着。

忽然她心中一紧,终于想起是哪里不对劲了。

“是屏保的照片!”

那张脸好像不是自己。

珠珠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刚才她解锁太快了,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她再次把指间的手机拿起来,按下侧键。

手机亮了,蓝色的屏幕光把她苍白的脸映得有一点惨蓝。

看清屏保上的照片,珠珠吓得立刻把手机扔了出去。

那根本不是她的照片。

虽然是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背景,甚至连手型都一样。

可那张脸却是细眉毛,大眼睛,微塌的鼻子。

这人珠珠太熟悉了,她是大眼妹!

珠珠颤抖着往手机那里看,屏保照片里的人把眼珠子转了过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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