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妹妹送去见亲爹,叫如画霍然抬起头,脸都白了。

她回京也不是一日两日,都能寻到颜宁的面前,自然也是去求过魏国公的。

就在兵部外头,她见了她的生父,跪着将自己这些年的苦楚与自己的如今的无助哭着说了,求父亲叫自己回家,得到的只有一句话。

“不要叫我再看见你。”

再没有魏国公这样冷酷的人,如画听着这话就跟叫刀捅到心口一样,看着父亲头也不回地走了,丢了自己随意去死。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一定要扒着颜宁呢?她满心的忧愁痛苦,见如意一双眼睛清明剔透,又生出无边的恨意来,倒在雪地上顾不得自己叫颜宁抽出的伤口,几乎要嘶吼出自己的血泪一样叫道,“你见我落魄,因此,竟要讨好她么?<script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一家子的姐妹,竟然也学别人捧高踩低?!

“这个……说起来,以后我是要做世子妃的,不必讨别人欢喜,因为四姐夫不如我家表哥呢。”如意见她一脸误解,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本应该四姐夫好生来讨好我才对。”

颜三公子被这一刀捅得鲜血淋漓,见一个美人正在熊姑娘的身后带着几分得意地冷眼看来,想了想河间王府八熊被揍成猪头的传闻,默默地隐忍了这口气。

“带走。”本是要与自家美人表哥逛街来的,却遇上了这么个破事儿,如意心里有些遗憾,也知道今日若不对如画有个结果,以后没准儿这姐姐在外头干出什么来。她不想手上沾自家姐妹的血,那并不能代表自己如何强悍,可是却也不会因这些忌惮踌躇,伤害了真正对自己好的姐妹。

如月与如画,她素来分得清里外。

同情如画?那又将无辜的如月置于何地?

她只叫颜宁自己回去陪如月与颜书不必担心,自己便带着如画回了国公府,想了又想,还是与老太太传了话儿,就见今日府中来来往往不少的人,纷纷往后头去。

“谁来了?”如意便好奇地问道。

“我家太太的娘家哥儿来了,里头还有红梅公子呢。”一个如意在二太太房中见过的丫头听见她问,眼睛一转便从后头几步上来,推开了如意面前的丫头殷勤地回话。她诧异地看着后头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如画,还好奇地张望几眼。

“他又来?”如意嘴角抽搐了一下,想到这红梅公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说对如馨上心,风流事没有断绝过,后头还有许多的花魁往来应合。可是若说不上心,却又时常登门。

她心里可怜了一下这位已经叫二太太给排除了的可怜公子,只问道,“还有别人来没有?”宁非与魏燕来都要开春儿下场会试,二太太的意思,只要宁非能中了这一科,就叫他与如馨定亲。

想到那个沉默寡言,却把如馨看在眼里的青年,如意便眯了眯眼睛。

“姑娘说的是不是一个闷得很的公子?”这丫头歪头问道。

如意一愣,只觉得这形容多少有些无礼。因见她还在去看挣扎的如画,全没有个谨慎的样子不由细细地打量她,就见她生得十分俏丽活泼,面上也带着不同的机灵,一颦一笑都与规矩的府中丫头有些不同。

“那位也来了,闷闷地坐着,黑面神一样,可……”

“主子家的公子,是你能评说的?”如意目光落在她的腰间的一枚玉佩上,就见上头雕花精致,中间围着一个小小的魏字,皱了皱眉便淡淡地说道,“再如何,在外头不要丢了你主子的规矩。”

她见这丫头呆了呆,有些委屈地看了自己一眼,飞快地低下头去,心里记挂着她的模样儿,放缓了声音说道,“二伯娘疼爱你们,只是你们也该在外头做脸,不然岂不是轻浮?”二太太身边从前可没有这样言行无忌的。

她小小的女孩儿,却用教导的模样说话,这丫头有些不服气,却还是垂头应了。

九姑娘自己在家里与广平王世子到处玩耍也没有什么规矩,怎么还有脸说她呢?

如意目光敏锐,自然看出这丫头的不服气,只是懒得与一个丫头计较,只径直往魏国公的房中去了,后头还拖着一个如画<script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她早就劝了楚离先往老太太面前去提如画之事,此时一个人带了如画到了魏国公房里,正听见里头兵荒马乱的“国公爷”的尖叫,她挑了帘子进去,就见魏国公面如金纸,正歪在一旁的张氏的身上往外咳血,喘息十分粗重,一双眼露出了十分的愤怒,显然是恼怒到了极点。

急忙垂了头给魏国公请安,她方才回头指着瑟缩的如画与皱眉看来的魏国公说道,“小九儿今儿出去,见了一个姑娘抱着四姐夫的马哭得不行,实在不成体统,便叫人捆了她,谁知道竟是多年不见的五姐姐呢。”

如画虽然憔悴些,可是她看她面有风霜却双手并不粗糙,就知道她日子之前还是很过得下去的。

“什么?”英国公才叫晋王迎面一棍隔空砸得头晕脑胀,哪里还理会别的,缓了缓,一双冰冷的眼就落在了抖成一团的如画的身上,许久之后缓缓地问道,“你说,她去见了谁?!”

“四姐夫。”

“国公府是死人?叫你没出路非去见你姐夫?!”张氏素来不喜家中几个女孩儿,见了如画也唬了一跳,又见魏国公不喜,顿时厉害了起来。

“四姐夫都恼了,给了五姐姐一鞭子,我只恐日后对四姐姐也存了心结呢。”如意抬眼叹息说道,“姐夫家怎么看国公府呢?不得说大伯父教养不严?我是不好做主的,大伯父才是家长,因此带回来请大伯父定夺。”

如画这事儿干得实在恶心,颜宁但凡叫她沾染上日后只怕都要与如月夫妻离心。如意已经对多年不见,一出现就生事的如画存了厌恶,便不肯为她开解,只等着魏国公的处置,就见魏国公看了如画许久,冷冷地说道,“嫁了人,就与我家无关。”

魏国公很看重西城侯府的颜家,若是因如画损了联姻之情,他岂不是要再断臂膀?

河间王府已经与他翻脸,他不想再与颜家断了情分。

“父亲!”如画绝望地看着魏国公。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魏国公撑起身无情地看着地上这个回京与自己求助的女儿,冷冷地说道,“你丢了苏家老太太自己上京,不孝到了极点!这样的性情,还想叫我疼爱你?”

见如画一脸惊恐地抬头,仿佛没有想到自己为何会知道,魏国公便冷冷地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苏家那小子,给人做幕僚却拉着人家姑娘私奔,被抓回来打断了浑身的骨头!你!”他目光冰冷地说道,“与那家人说,你是魏国公府的姑娘,只要助你回京,你保那家日后由我举荐为官,是也不是?!”

真以为她瞒得过他?

如意再没有想到如画竟然心里瞒着这许多的事,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如画已经浑身发抖,许久之后猛地扑在了魏国公的床边,顾不得叫绳子捆着只哭着央求道,“父亲不要把我送回去。夫君死了,那家里说要我还他家姑娘的清白!是叫女儿为仆妇的呀!家里的银子都赔了,还有个老不死的……”想到苏家老太太对自己的百般欺负作践,如画便哭诉,一双眼睛赤红地说道,“日日不是要吃肉就是要吃鱼,全然不知家计艰难<script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我但凡说不行,就往外头骂我不贤惠。”

苏家老太太年纪不小,嗓门儿也大,如今没了身份儿,更变成了一个泼皮,把她说成了一个不孝的媳妇儿,哪怕她吃了不知多少委屈,竟也叫人不信。

如画日子过得艰难极了,又有夫君竟带着别的女子私奔,一颗心都要碎了。

如今丈夫死了,还要自己卖身还债,她如何能过得去呢?

“连我,你都算计,你还敢求我救你?”魏国公对如画没有半分感情,也不觉得这女儿可怜,用不上的女儿魏国公也不稀罕,看着如画缓缓地说道,“只是,魏国公府出去的,若卖身为奴,实在是丢了我的脸。南方,你不必回去,只是……”见如画脸色一喜,他方才冷淡地说道,“出家去罢。”

他见如画霍然看着自己,还要哭着央求,便冷酷地说道,“出了家,就是方外之人,从此,与魏国公府,再无瓜葛。”

“父亲!”她大好的年纪,其实还可以再嫁的,怎么能去出家?

青灯古佛前凋零,她这一生还有什么幸福?

“拖下去关起来,不许她乱跑叫人看见。”魏国公心里不知多烦心,哪里有时间与如画在这里歪缠,摆手就自己歇着了。

如意眼睁睁地看着如画哭着被拖走,回头去看了看冷酷的魏国公,抿了抿嘴角方才往老太太的屋子去了。

她没有想到这才是如画的结局。

竟是出家?

魏国公无情冷酷,想必不会叫如画出家之后轻松度日,况庵中大多清苦,凡事都得自己做,如画也不知得挨到什么时候。她知道如画活该,却心冷魏国公的无情。只怕这大伯父的心里,家里的女孩儿,没有哪一个不能牺牲。

她心里叹气,且又觉得,魏国公那双眼充满杀机,却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古怪的很,仿佛这出家里头还有别的什么叫她敏锐地感到一股寒意。努力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风,仿佛是要关住从外头来的冷风就走,走过了白雪皑皑的院子,她突然听见外头仿佛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心里有些奇怪,她偷偷儿走过去,就见一株挂着许多白雪的树下,正立着一双男女,左边的一个俊美浅笑,披着大红刺金的披风,修眉红唇格外的俊美。他此时一双眼,正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对面,一个微微皱眉的少女。

这少女梳着双髻,穿着家常的衣裳,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篮子,里头支出了一只小黑狗儿的头来。

那小黑狗儿呜呜地叫了两声,把毛茸茸的小头搁在篮子上,十分惬意。

“表哥拦住我做什么?”如馨前些时候借了如玉的小黑狗儿与妹妹如薇玩儿,今日是来还的,却没有想到在园子里见着了红梅公子。她叫这表哥突然拉住就来了这里,不由有些不快地说道,“表哥与我都忙着,况素来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凡事为何不能在母亲面前?何必这样鬼祟。”

冬日的风到底有些寒冷,她逞强只穿了一个半新不旧的袄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红梅公子目光露出一丝怜惜,抬手解了自己的披风就要给她披上。

“不必<script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如馨退后了一步。

当年,她就是因这样的温柔妥帖,心里对他起了爱慕之心,不知为他哭了多少回。

她从来坚强没心没肺,几次的落泪,都是因眼前的这个人。

她从不与别人说起,谁都不知道,还都以为她最是一个活泼好玩儿的爽快姑娘。

就如同眼前,他看着她,那双柔情万种的眼睛里只有她的影子,仿佛他的心里只有她。

可是他心里的人太多。

“表妹与我,何必这样……”红梅公子本名为宁香,人温柔,名也如其人。他素来都很喜欢这个表妹,见她对自己疏离,便柔声说道,“难道表妹还要与我生分?”

儿时表妹投来的爱慕的眼神是做不得假的,因知道如馨喜欢自己,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因他知道,她该是离不得自己的。想到如馨这两年越发冷淡,显然是在与自己置气,宁香便忍不住笑了。

他抬手要去摸如馨的脸,却见她退后了一边。

“表妹莫非还在气我?”世间女子大都喜欢醋一醋的,只是这也是因心里有他,宁香的心里便十分愉悦,看着如馨,目光之中却又带了几分认真地说道,“不管我在外头有多少女子,可是表妹是不一样的。”

见如馨诧异抬头,用几乎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心里笃定,却又有些不安,轻轻地说道,“我的心里,能给我做妻子的,只有表妹一个。”别的女子,是红颜知己,是怜惜爱护,可是能与他白头到老的,只有她一个。

“你说这样恶心的话,竟然不知脸红?”如馨本是要甩手就走了,听了这个,简直不可思议。

“表妹?”如馨的脸有些陌生,宁香只不记得,从前她是什么模样了。

“既然表哥说到亲事,我今日,便爽快地与你说。”如馨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曾经仰慕的是这样的人,再不在意心里也一疼,看着面前这个俊美到了极点的青年,指了指自己的心说道,“我不会嫁给表哥,也不会当表哥心里的那个不一样!”她敛目,望着头上惨白的日光缓缓地说道,“我喜欢过表哥,可是如今不喜欢了。心里不能只装下我的,我也不稀罕!”

“她们与表妹没法比。”宁香看着有些倔强的如馨皱了皱眉。

他从小儿就知道自己是要迎娶表妹的,也喜欢鲜艳明媚,无忧无虑不与其他女子相同的如馨,早就将她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她说,她不嫁给他?

“我要的不是与别的女人比。”如馨想到如月的美满,如玉如意的快活,再看一看就算到了现在,也完全不会明白的宁香,突然吐出一口气,有些释然。

“我也不必与别的女人比。”她淡淡地说道,俏丽的脸上没有半分不舍,与宁香说道,“我有真正值得我喜欢的人,亲事,表哥日后,不必再提!”

她颜色坚决,叫本笃定的宁香,突然怔住了。

“谁值得六姐姐喜欢,你知道不?”如意弓着身子埋伏在雪后的一丛灌木后头,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转头,与静静地与自己蹲在一起的一个敛目木然的青年狡黠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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