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禹王妃跪了这么久,浑浑噩噩,抬头看见晋王含着淡淡笑容的脸,仿佛是在做梦。

“哎哟喂王妃娘娘,不是咱们王爷求情,您还得跪着呐。”那内监惊疑不定,不知道晋王这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只是几年前他已彻底依附晋王,晋王就是他的主子,见禹王妃还不知要不要感激的模样急忙从后头转出来赔笑地说道,“您在外头跪着,咱们王爷就在里头跪着,一点儿都没有比您少。”他见禹王妃看着晋王的脸突然就白了,又笑眯眯地说道,“王爷在陛下面前求了情,陛下说您一家可以回府去了。”

文帝口口声声大皇子,却依旧叫这眼前的女人禹王妃。

皇帝是不会叫错称呼的,自然有他的道理,这内监自然不敢怠慢。

且他奉晋王为主,晋王开口叫他侍奉禹王妃如同对晋王自己,这就是态度了。

别说御前文帝心腹大内监去侍奉一个皇子丢人,实在是文帝陛下老得不知啥时候就驾崩,为了自己日后继续荣华富贵的,他只能选一个高枝儿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冀王那儿没什么交情,晋王与他素来不错,人也爽快,傻子才不选。

“你何必淌这个浑水。”禹王妃看着晋王苍白的脸,看他膝盖上有淡淡的灰尘,只觉得心痛难忍,比禹王给自己的伤害叫她更痛苦。

为什么会有一个人,叫她连番地伤害拒绝,还依旧对她这样不离不弃?

“我没有做什么,父皇也不过是想要治罪大皇兄罢了。”晋王见禹王妃美艳的脸上露出哀容,转头看着那内监,见他赔笑退后,这才温和地说道。

“还得多谢王叔了。”王八羔子禹王这么多年一点儿信儿都没有,显然是不管京中禹王妃母子的死活,随他们叫文帝处置的意思了。楚白如今上有母亲下要庇护妻子儿子们,恨禹王的心再没有此时这样厉害的,一双手握得紧紧的,他突然有大难逃生的感觉,也不起身顺势给晋王磕了一个头轻声说道,“王叔庇护我们母子,叫母亲不必因父王受到牵连,已经叫侄儿感激了。”

“不必如此,一家人,何必说这个。”晋王哼笑了一声,见禹王妃一双光彩潋滟的眼里含着晶莹的眼泪看着自己,突然笑了笑,俯身在她面前专注地看着她,喃喃地说道,“皇嫂从未为人哭过,为大皇兄都没有。今日皇嫂为我流泪,我已经此生无憾。”他顿了顿,一双泛着暗潮的眼落在禹王妃的腿上,就见她的身躯都在颤抖,急忙笑问道,“皇嫂起不来?”

“跪了这么久,我们都有些受不住,更何况母亲。”楚白试着起身,只觉得双膝之上剧痛无比,差点儿又跪回去,他顾不得别的,急忙去扶身边的禹王妃,却叫晋王给拦住了。

“王叔?”

晋王只看着闭上眼的禹王妃许久,飞快伸手将她打横抱起,飞快地颠了颠这个大概今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会在自己怀里的女子,他见禹王妃一脸惊恐,只抱着她轻飘飘的身体大步往外走去,口中不客气地说道,“皇嫂起不来,弟弟就送你回去,不必谢我。”

禹王妃身上独有的馨香就在眼前,可是晋王却觉得难得的宁静,他感到禹王妃挣动了一下便妥协地不动,就笑了。

“皇嫂若有肥仔儿的饭量,弟弟肯定不敢抱您了。”他挑眉,神采飞扬地说道。

“你这话叫她听见,又要在心里骂你。”禹王妃不知为何不愿挣动,她的头抵着晋王坚硬的胸膛,轻轻地说道。

魏九姑娘自认自己狡猾极了,其实是一个什么都在脸上的人,心里骂晋王的样子,那人精儿都看得出来。

“谁叫她好欺负呢?”晋王见禹王妃安静,只觉得这一辈子都满足了,叫身后跟着的内监去叫了车来抱了禹王妃上车,也不松开她,叫人端了热水,亲手拿帕子给禹王妃覆在膝盖上,一边抬头挑眉问道,“要不解开些衣裳?”叫禹王妃当场抽了一耳光,这才笑嘻嘻地继续隔着宫装给她热敷,顺便叫车赶紧回禹王府去看太医。

他心神都在禹王妃的身上,哪里还记得别人呢?

后头各自背着自家媳妇儿的禹王世子与静安郡王,呆呆地看着宫车转眼就消失了。

“咱们怎么办?”楚白嘴角抽搐了一下问道。

“求大人再唤一辆车来。”王鸾伏在楚白宽阔的背上,望向禹王妃的方向若有所思,却什么都没有问,只转头问同样被留下来的那个内监。

那内监哪里敢怠慢呢?叫人去叫车,自己陪着,待听见楚白小心翼翼地问文帝对禹王府的处置,便将话都说了。

待听说禹王连爵位都丢了,楚白顿时在心里骂了一声败家老子。

禹王都没有了,禹王世子的爵位更是不要再提!

“世子别担心,奴婢冷眼瞧着陛下的意思,禹王府大概不会收回。”见楚白气急败坏恨自家老子恨得牙根儿痒痒,这内监眼珠子转一转就挑拨离间地说道,“大皇子是大皇子,禹王府是禹王府。就算大皇子爵位抹了,王爵陛下却并没有收回,只怕日后世子,还有天大的好处。”见楚白微微一怔思忖起来,这内监越发卖力地说道,“还有王爷在,您担心什么?”

若大皇子知道连儿子都不跟他玩儿去投靠了晋王,那得多生气?

早前大皇子的几鞭子能叫这内监记一辈子的,顿时就痛快了起来。

“你说的对。”这个意思,只怕是文帝或许日后会将禹王的爵位直接封给自己,不必等他爹死了,楚白顿时眯了眯眼睛。

“只是如今世子一家依旧是有罪过的,若是想要翻身,还得有大大的功劳。”这内监提点了一下卖了个人情与楚白,见他感激地对自己道谢,又塞了自己一个大大荷包,就觉得这位世子比他爹确实上道儿的多,又拉拢了两句,便急忙告辞往文帝处奔。

不跑不行,虽然关外辛苦,如今兵祸起又危险了几分,不过不仅文帝对韦妃是真爱,内监大人对大皇子也是真爱呢。

哪怕风吹雨打千山万水,只要有旨意往关外的,内监大人都不让给别人。

为了不叫别的猴儿崽子挡了自己与大皇子相聚的欢喜,这内监一边想念每每大皇子看见自己愤怒却不得不忍耐,听见文帝旨意呵斥后扭曲的脸,他觉得太幸福了。

他快步回了大殿,悄无声息地进来与文帝说了晋王送禹王妃母子回去王府后,便笑嘻嘻地说道,“晋王殿下实在是友爱手足的典范,因禹王妃娘娘腿上不好,世子与郡王也束手无策,已经抱她回去,叫了太医。这等情真意切,实在叫奴婢感慨。”他装模作样挤了两滴鳄鱼的眼泪,将晋王与禹王妃这不大合适的做法给抹平了,这才殷殷地说道,“如今边关战乱,别人去奴婢不放心,这旨意,就叫奴婢去罢?”

“你?”

“千山万水,只要是为了陛下,奴婢命算什么?”这内监见文帝迟疑,急忙忠肝义胆地说道。

这马屁实在不错,魏九姑娘见文帝十分受用微笑点头,顿时觉得自己还需要学习。

魏燕青已经在一旁拟好了旨意,待文帝颤巍巍地盖了大印,便交给了这内监。

“大皇子,只抹了王爵么?”这内监觉得太便宜大皇子了,怎么也得抽他两百三百军棍的不是?急忙问道。

“留着,不然他仗着身上有伤,竟不往军前去了!”文帝冷笑一声,本还在呵呵地笑,听见大皇子,顿时脸就沉了,一双老眼里都是愤怒的光。

这得多想儿子去死在大战里呀,如意抹了一把汗,觉得过后再打,该应该加点儿利息。

“陛下息怒,待战事稍平,您再处置,还是陛下的龙体要紧。”魏燕青见外头有宫人进来给文帝进了滋补的汤药,这老头儿本一脸凶残,可是不知想到什么却又有些伤感,他眯了眯眼,知道文帝是想到先皇后了。

魏燕青知道文帝再不喜欢大皇子,可是冲着先皇后也不可能因这一件事就宰了大皇子,只挑了挑眉,在文帝一脸感动的目光里柔声劝道,“龙体安康,才是天下之福。魑魅魍魉,在陛下的面前,不过是跳梁小丑。”

“还是阿青心里有朕呐!”文帝干涸的心被美人一笑滋润得不行,感动地说道。

如意垂头,默默拿小脚儿碾地上的灰尘。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大皇子殿下有这么多仇人在御前见天儿轮番上阵地说坏话儿,也真是够倒霉的。

不过今日禹王妃不会被株连,如意已心满意足,此时也觉出自己的不妥,怯生生地看了看头上的文帝,她转了转自己的小脑袋,看了看自己很不严肃的衣裳,正要告退出宫去看望一下禹王妃,却见外头又有通传,竟是张皇后求见。

她见文帝召见了张皇后,不得不缩在楚离的身后,就见张皇后一身儿金碧辉煌摇摇摆摆地进来,一手扶着身边的宫人,手上的护甲刺眼的犀利。

又不是练九阴白骨爪,为什么要戴这样的护甲呢?

魏九姑娘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硬是没想明白。

“皇后这时候来做什么?”禹王府出了这事儿,晋王来求过文帝,还跪了好几天来求情,冀王虽然与禹王妃不是很密切,却也是与当时盛怒的文帝求过情的,只是求过一回尽了心也就罢了,也不会十分殷勤。

文帝觉得冀王虽清冷,不过也没有什么错,见张皇后面容娇艳地进来,脸色便温和了许多,和声说道,“小七的婚事就在眼前,你不要怠慢了。”七皇子大婚也就在最近了。

又听见七皇子,楚离目光清冷,反手掐了一把身后的肥仔儿。

“那孩子行事稳重,不必臣妾担心。”张皇后含笑上前,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如意在楚离身后哀叫了一声,顿时目光一凝。

“这是怎么回事儿?”虽然张皇后如今不大招惹如意,只是前些时候嘉怡郡主明晃晃打了张氏的脸还在御前反咬一口就叫张皇后太恼怒了。这就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呀。

她心里本就窝火儿,再看看如意这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就敢往文帝面前来,此时扭着楚离的身边小动物一样哀叫,文帝竟然还十分温和地含笑看着,顿时就明白张氏嘴里常恨恨地骂狐狸精是个什么意思了。

不是已经赐婚,还不定狐媚了谁!

看如意那张可爱娇软的样子就不顺眼,张皇后目光一闪,便与文帝笑着说道,“这不是九丫头?这孩子如今越发自在,在陛下面前也形容无拘无束,只是御前无礼,叫人笑话教养。臣妾的意思,是不是九丫头去换件合适的衣裳,收拾收拾,也别太不把陛下当回事儿了,是不是?”她声音温柔,一脸为如意着想,可不是张氏只知道尖酸刻薄的段数,然而意思却全都在里头了。

魏燕青皱了皱眉,不去看张皇后与眼巴巴的妹妹,只求助地去看文帝。

这地界儿别人说什么都不好使,就皇帝陛下说了算,不看他看谁呢?

“九丫头这才是本心,朕就觉得很好。”文帝见张皇后吃饱了撑的与一个小丫头过不去,平日装糊涂也就完了,此时却觉得有些不快,颤巍巍地问道,“你不记挂小七,看着九丫头做什么?她小小的年纪莫非碍了你的眼不成?”

今日皇帝陛下已经累了,不大想要说要事了,咳嗽了两声,就见一侧的侧殿里出来了一个娇媚可爱的美人儿,这美人儿头上一整套的珍珠步摇,身上穿着珍珠白的宫装,容貌美丽,瞧着十分柔顺。

“朕也累了,没有什么事儿,你们就都出去。”那美人儿给张皇后请安,之后便依偎在了文帝的身边,文帝软玉温香地靠着,摆手说道。

贵妃久病,张皇后也老了不新鲜了,皇帝陛下自然得寻一个懂事儿不爱叫自己心情不好的美人儿来服侍。

张皇后看着这个柔顺乖巧,一点儿都不敢叫文帝不乐意的美人,心里恨得流血,只是转眼,又觉得悲凉。

她才应该是立在君侧的那一个,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女子在丈夫的身边,自己倒成了一个摆设。当年入宫时的快活与愿望,竟都成了笑话。

“臣妾来,是有一事。”见文帝有些不耐烦地看住了自己,张皇后就跟没有被文帝吃哒一般十分平和地说道,“臣妾见殿外空了,莫非是陛下饶恕了禹王府?”

她最忌惮的就是禹王,冀王之前为禹王妃求情就叫她很不高兴,此时脸上有些不好看,她也看不见文帝的脸沉了,急忙说道,“禹王这一次犯了这样大的过错,虽然是陛下的儿子,可是皇子犯法与庶人同罪!若不处置,岂不是叫天下寒心?!”

她好不容等到禹王犯错,怎能如儿子一样妇人之仁,错过了这个机会?

禹王被打下去,她自然有手段对付晋……

“住口!”她这口口声声的意思叫文帝听明白了,这是要他杀自己的儿子啊,文帝看着眼前一脸正气的张皇后,勃然大怒!

“毒妇!”他猛地起身跳起来指着呆住了的张皇后骂道,“朕还没死,你就容不下朕的儿子!”

他气得老脸都白了,想到若日后自己驾崩,这女人若做了皇太后,那还不宰了自己所有的儿子?心里痛恨到了极点,他劈手就操起方才吃了滋补的汤水后留下的青花小碗儿,猛地就砸在了张皇后的脸上,就听一声哀叫,张皇后捂住了脸,一股鲜血从她的指缝儿冒了出来。

文帝见张皇后伤了脸,却一点儿都不觉得怜惜,拍案骂道,“心胸狭窄的东西,滚去你姐姐的灵位前跪着!朕不叫你出来,你就在里头跪到死!”

“陛下!”这皇帝陛下自己杀儿子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手软呀,怎么到了她身上,就暴怒成了这样?张皇后几乎是哀叫了一声。

堂堂皇后去跪先皇后,日后,她还又是什么脸?

“朕,怎么会娶了你?!”文帝啪地丢了一本折子,摔了她一脸,大骂道,“朕就该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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