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一声尖叫,顿时一片寂静。

如玉瞠目结舌,看着颠倒黑白的妹妹。

这声尖叫还未落下,就听见外头传来快速的脚步声,一脸杀气的美貌青年冲了进来,手下按着腰间的佩剑,目光充满了杀机。

他谁都不理会,目光在这狼藉的室内扫过,就看见了一个角落里,一个捧着脸蜷缩成了一团,可怜巴巴的小姑娘。

她小小一团窝在椅子里,小身子吓得发抖,眼睛呆呆的还滚着晶莹的泪花,不知多叫人心疼。楚离的心都叫妻子无助惊恐的样子给刺痛,顾不得别人,上前就把小姑娘给抱起来锁在怀里,垂头拿殷红的嘴唇碰了碰这小姑娘雪白的额头,见她默默地颤抖,忍不住抱紧了她。

“无事,我来了。”他垂头顶着如意的头轻声说道。

“我没事。”如意方才不过是做做样子,却见楚离这样紧张,心里顿时就生出了内疚来,小爪子抓着他的衣襟儿小声说道。

她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不害怕,只是楚离看她垂头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襟不肯撒手,方才额头也有些发烫,就知道她嘴上轻描淡写,然而今日,是真的被吓着了。

不过是在外头,不是只有夫妻两个,因此她要做出无事的样子来。

想到如意竟这样委屈,楚离越发恼火,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猛地刺向一旁抬脚呆住了的大皇子。

“是不是你?嗯?!”这么个时候谁还管这是亲爹呀,楚离只觉得满心的毒火恨不能将眼前这么个男人给千刀万剐,想要上前却叫怀里的小姑娘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不得不停下来小声儿哄她,只是一双狭长的凤眸之中充满了杀机,浑身上下都飚着叫人惊恐的锋芒。

宋云焱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这广平王世子真是个神经病来的,为了个小姑娘简直是不分黑白的节奏。

还吓着了……大皇子才是被吓着了的好吧?

因魏九方才一嚷嚷,大皇子简直百口莫辩呐!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想要灭一灭老泰山的宋金童实在是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心里哼笑广平王世子实在是太看重魏九,他的面上就露出淡淡的笑容来,看着瞪着眼睛被方才如意一嗓子嚷嚷得脸色青白交替的大皇子一笑,十分斯文地说道,“殿下震怒情有可原,此时不恼实在不是男人。只是……”他敛目板着手指头淡淡地说道,“在微臣面前,您踢杀魏大人,是不是……嗯?”

他一笑,十分之笑里藏刀。

“胡言乱语!”这宋云焱是要把这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啊,自己进门的时候魏国公气儿都没了,还敢往他的身上栽赃!

大皇子出离地愤怒了,怒发冲冠,怒目而视,怒瞪奸臣小人!

宋云焱温情脉脉含笑看去。

四目相对温情无限,大皇子猛地呕出了一口血来。

“今日之事实在凄惨。”宋云焱随脚把生死不知的魏国公给踢到一旁,俯身摸了摸他的脉搏,发现虽然微弱,可是却依旧有些起伏,他的心中对魏国公这强大的生命执着感到震惊了一下,之后面上带着笑容与大皇子拱手道,“殿下这样对待勋贵,实在叫人心寒,不管如何,请殿下给魏国公府一个交代!”

真以为自己是河间王,是江夏王呢,魏国公是想打就打的么?

还有没有国法了?!

“你这话是何意?!”大皇子愤怒地咆哮!

“再一再二不好再三……”宋云焱哼笑了一声,牵着如玉的手缓缓地,心里美地说道,“魏国公府再三被人欺凌,若是再不声张,日后岂不是都以为魏国公府好欺?魏家巍巍峨峨百年世家,可不好就这样叫人看不起,被人讥笑。”

河间王抽了魏国公,只被罚俸。江夏王抽了魏国公,也就是舍了一个世子……宋金童觉得,若是不杀了大皇子这只鸡给那些猴子们看看,日后魏国公府就要在京中不稳当。

都来打脸一下,可怎么是好?

“你这是何意?!”大皇子突然觉得不妙了。

“呵……”宋金童笑得如同天上的云朵,没有半分的烟火气儿,用十分温柔的眼神与大皇子温煦说道,“还请殿下与微臣,往御前走一趟。”

大皇子心中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猛地停滞,不敢置信地看着宋云焱。

打从在边关他就看出来宋云焱实乃奸邪小人,阴险恶毒乃是百年不见的东西,没想到这厮在边关险些祸害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还踩着自己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连爵位都有了。

如今还没完,竟然还不肯放过他。御前是那么好去的么?别说文帝如今对他十分不喜,兵败的罪还没给他定呢,也不许他在京中闹事。只往御前一去,把今日他为何一脚踢伤魏国公的缘故说了,他还有脸在京中厮混?

这京里就都知道大皇子殿下连个妾都看不住,脑袋变色儿了!

“你好狠毒!”大皇子一只手指指着垂头扶着如玉离魏国公远点儿别沾上血的宋云焱恨恨地说道。

“陛下公允,不过你放心。”怀里的小身子慢慢地变得平静柔软了起来,楚离这才缓了脸色,用一个讥讽的眼神往微微一怔的大皇子看去,凉薄的嘴唇微微张开,漫不经心地说道,“陛下素来明察秋毫,知道殿下吃了委屈,是无辜的人,定然公平公正,不会叫殿下失人失名。”

他眯了眯眼,见大皇子猛地看过来,拍着怀里咬着胖手指偷笑的小姑娘,慢慢地说道,“有什么委屈,定要与陛下哭诉,才给殿下做主。”

把自己说得越凄惨,头上越绿油油,文帝老头儿才会越可怜大皇子呀……

如意笑得肚子疼,又不敢笑出声儿,哼哼唧唧捧着小肚皮吐舌头。

见她在自己怀里缩着头作怪,楚离冷厉的凤眸之间露出了点点的笑意。

“如河间王,江夏王,您看看就知道。”宋云焱见大皇子叫楚离这一刀捅得不轻,脸上都没血色儿了,不由微微摇头。

大皇子刚强,英雄,可就是太要强了啊!

瞧着这样子就知道大皇子殿下不大乐意把自己后院儿有红杏出墙的苦水跟大家说一说,只是你不说,大家怎么知道你的苦呢?不知道你的苦,怎么给你抬抬手放过呢?不抬抬手放过,这重伤勋贵,可是要被弹劾的呀。

虽然大皇子早就已经被夺爵,可是还有被贬为庶民,庭杖之刑等等不是?不能就这样放弃呀。瞧瞧江夏王多么忍辱负重,把个魏国公勾结韦氏女的苦逼事儿说了,谁不同情一二呢?

连王爵都保住了。

大皇子从未受过这样的挤兑,浑身发抖眼前发黑,晃悠了一下,往后倒去。

“殿下!”他往后一倒,赵姬娇娇软软,充满了担心悲切的声音就传来,她急忙向大皇子的方向奔去,却脚下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她即使这般,却还是奋力地往大皇子的方向爬去,看自己没法儿接住大皇子,不由一把将身边跟自己倒在一起的韦妃往大皇子的方向一推,看见韦妃闷哼了一声滚到了大皇子的身后,高大的男子轰然倒下,砸在了韦妃娇软的身上,顿时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韦妃叫大皇子重重地砸在了身上,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殿下无事,我就安心了。”赵姬袅袅起身优雅地走到大皇子的身边将他扶起来,柔情似水地说道。

“我知道你担心我。”大皇子被韦妃刺伤的心顿时被治愈了,仰头温柔地看着赵姬。

一双水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叫大皇子心中激荡,生出柔情万种来。

“殿下。”韦妃再没有想过,自己救了大皇子,可是大皇子看见担心的却都不是自己。她眼睛里默默地滚下了眼泪来,只身上抓住了大皇子的衣袍,仿佛抓住自己的性命,却见赵姬此时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是在看一团污糟的废物。

她心中酸楚难过,没有意识地呜咽了一声,只觉得万念俱空,浑浑噩噩,只在此时,却见张氏仿佛是回过神儿来一般,尖锐地叫了一声。

“看看你养的贱妇!”张氏在一旁哭了很久,这才回神儿,见了大皇子顿时冲上前疯狂地给了大皇子一个大耳瓜子!

大皇子被抽得脸一歪,惊呆了。

一个皇子,竟叫一个妇人抽在脸上!

“这事儿没完,没完!”张氏这是真的被伤心疯狂了,跳脚儿尖叫,指了指地上闭目不动的魏国公,指了指不敢置信捂着脸的大皇子与无声哭泣的韦妃,一双眼睛里全都是仇恨,疯狂地叫道,“今日之事,我定要给我寻个公道!”

不管从前魏国公对她还是虚情假意,张氏这些年是真的没有吃过这样大的刺激,此时钗环散乱就跟疯子似的,又突然把头上的一只璀璨精致的黄金凤钗拔下来丢在了魏国公面前的地上!

“你说这是你最要紧的,我以为是给我的,还傻傻戴着!”这曾经被魏国公藏在怀中的凤钗,只怕是给韦妃的,张氏觉得自己头上也绿了。

“我绝不放过你们!”张氏尖叫了一声,转身夺门而去!

大皇子看见地上那只清脆落地的凤钗一眼,目中透出淡淡的阴鹜。

同样的凤钗,他在韦妃藏着重要物件儿的匣子里也看见过一只,他还问为何宝贝一个寻常的簪子,韦妃却什么都没有说。

原来不是不说,而是情比金坚,不能告诉皇子殿下!

他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自己几十年的痴心错付,又觉得自己傻瓜一样被蒙蔽了几十年,还觉得韦妃这几十年都是在跟自己虚情假意,总之自己这十几年的光阴算是喂了狗了。

他从前有多么喜爱韦妃,如今就有多么痛恨她。又觉得眼前这一圈儿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讥讽嘲笑同情等等,他就跟自己被扒光了袒露在他们面前一般,再没有这样羞愧丢脸的时候,只是此时发作韦妃只会叫人看笑话,大皇子闭了闭眼,转头与随自己前来,如今噤若寒蝉的下人吩咐道,“拖了她走!”

韦妃敢叫他在各家面前丢人,辜负他多年的深情,他绝不……

他正心中发狠,又心中被火烧仇恨得不行的时候,就看见外头,一队宫中禁卫肃容而来。

“韦家这难得这样热闹呀。”如意趴在楚离的怀里探头探脑,抱着美人的脖子小声儿说道。

这方才一台戏,看得世子妃可开心了。

“陛下等这个时候很久。”楚离哼笑了一声冷淡地说道。

文帝这人不要脸的时候很不要脸,要脸的时候却特别要脸。他素来是个“慈父”,哪怕大皇子叫他不喜厌恶,可是他还是要“给他一次机会”,只是心里想收拾大皇子也不是一天两天。

好容易今日有了好机会,只怕张氏入宫告状都被他给知道了,文帝断然不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楚离心里太明白这老头儿想的是什么,见大皇子见了这几个禁卫脸都白了,便垂头与眼巴巴的如意问道,“想去瞧瞧?”

“去呀!”世子妃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小爪子交握十分深情地说道,“我想念陛下很久了!”

只是这么个时候,想见文帝陛下的也就世子妃一个了,大皇子知道张氏这蠢妇竟然真的去告状,自己想要把头上变绿的事儿给掩住都不行,顿时喉间一甜!

他专宠韦妃几十年,如今却叫她红杏出墙,这京里还能有好听的话给他?

千年王八不过如斯。

只是文帝的召唤他不敢不应,只好闻言与担心得泪水涟涟的赵姬告别叫她自己回家等待,顺便把个无耻的韦妃给一同带走,这才不得不迈着沉重的脚步往文帝的御书房去了。

一进了这熟悉的,这入京之后却不得进的御书房,大皇子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他觉得自己在这御书房里仿佛变得有些胆小了,不由去看上方,就见比多年之前苍老了很多的君父高高在上,一侧立着一个优容秀雅的美青年。

那青年笑若春风,叫人心旷神怡。

文帝的下手,正含笑立着晋王与楚白,随大皇子进来的,还有美艳绝伦的楚离与如意。

“你闹的乱子,朕在宫里都听见,简直丢了皇家的脸!”文帝白花花的胡子被气得老高,指着急忙俯身的大皇子,对他病容满面视而不见,只厉声道,“才回京你就不消停,你这个逆子!是不是以为气死了朕,你就得逞了?!”

气死了皇子陛下,好叫另一轮昊日喷薄而起啊。老头儿别看不大记得人了,昊日公子的传闻,那死都不带忘记的。只是他这诛心之言大皇子哪里敢应,急忙伏在地上哭道,“儿臣不敢。”

说起来都是韦妃的错儿,怎么就成了大皇子的罪过。

“你还有不敢的?”文帝冷笑,目光冰冷犹疑。

“父亲双腿还疼么?跪得不舒坦罢?”楚白叫晋王暗中捅了一把,急忙收了脸上的笑容十分担忧地双手扶住大皇子。

只是这话究竟是幸灾乐祸还是关切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大皇子就觉得自己在逆子的眼里看见了嘲笑。

“你也敢来看我的笑话,滚!”大皇子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推了儿子一把。

楚白被一推倒地,面容黯然。

“你还有个做父亲的样子没有?!”文帝却目中一亮,见晋王脸上露出淡淡的不快,急忙指着下头霍然抬头的大皇子呵斥道,“管不住自己的妾,你拿阿白撒气作甚!既然你这般不慈,”文帝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也不必再做阿白的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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