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一夜阿宴做得梦太美好了,以至于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揉了揉眼睛,看看四周,却见供案上的蜡烛早已经烧没,此时已经熄火了。她起身,知道很快会有人来看自己,若是被人发现自己不是跪了一夜而是睡了一夜,必然惹麻烦的。

可是就在她弯腰收拾被褥的时候,祠堂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儿。

郭姨娘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一见阿宴正卷起那被褥,眼前一亮,当下干脆光明正大地推开了祠堂,得意地走上前,尖着声音道:

“哎呦喂,都来看啊,老祖宗罚三姑娘在这里跪一夜,谁知道咱们三姑娘竟然是在这里打着地铺睡了一夜!真个是好大的胆子啊,这可是祠堂,你竟然敢在这里冒犯祖宗!”

郭姨娘得了这个理,在那里得意洋洋地说着。

阿宴闻听,见她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却是冷笑一声。

“郭姨娘,您如今便是急巴巴地跑到大太太那里告我的状,那又如何?您以为大太太就会高兴,从此后喜欢您家五姑娘?您说她会赏您一个金首饰,还是会设法给五姑娘找一个好女婿啊?”阿宴语气充满了嘲讽。

郭姨娘听着阿宴这番冷嘲热讽,当下叉着腰就要上前:

“你这小丫头子,怎么如今这么牙尖嘴利,也不过是个庶房的丫头罢了,得意个什么劲儿!再怎么说,我家五姑娘那也是老祖宗的血脉,可你呢,你算个什么葱,不过是当年一个怕床的丫头硬生下了三老爷,这才有了你!我便是在老祖宗大太太面前再不讨好,也容不得你仗着两个臭钱儿在府里横行霸道!”

郭姨娘说着这话时,声音尖锐,早已经惊动了东西抱厦的人。

张嬷嬷揉着眼睛,带领着柳嫂和孙嫂过来了,而几个小丫头也醒了,头都没梳,就跑过来。

阿宴听了这话,越发冷笑,淡声道:

“不过是一个姨娘罢了,竟然敢在姑娘面前叫嚷,这还说要去老祖宗和大太太跟前嚼舌根。”

说着这话,她转首看向还红着眼睛的张嬷嬷,上前恭敬地道:

“张嬷嬷,您原本是老太太跟前积年的人儿,您且说说,可是有这个道理吗?”

张嬷嬷望了望地上被阿宴睡了一夜而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被褥,再看看趾高气扬的郭姨娘,良久,她终于开口:

“郭姨娘啊,老奴昨晚上是奉命来看着三姑娘受罚的。不知道郭姨娘一大早起来,这是要干什么?跑到这里来叫嚷,这是要祠堂里的祖宗不得安宁吗?”

郭姨娘听了这话,好生不解和委屈啊,忙拉着张嬷嬷道:

“嬷嬷啊,你看,这三姑娘哪里是跪了一夜啊!她这是阳奉阴违,这是罔顾老祖宗的命令啊!您可要回去好生向老祖宗禀报!”

张嬷嬷听到这话,眸中却透着阴冷和冷笑。

“郭姨娘,老奴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因为老奴绝对不敢阳奉阴违,昨夜是亲眼盯着三姑娘跪了一夜的。如果有别人非要说三道四,说什么三姑娘没跪,那老奴倒要问问,是哪位看到了?”

郭姨娘猛然怔住,她不解地指着地上的被褥道:

“地上那被子,可不就是三姑娘睡的吗?”

谁知道这话刚出,柳嫂就赶紧上前,小声地解释道:

“郭姨娘啊,这话可不能乱说。这是张嬷嬷实在是年岁大了,便放在那里的,也是怕天冷,便在一旁歇歇。虽说这是祠堂里,可即使如此,我们在这里睁着眼睛看守三姑娘一夜,也不能活活冻着啊,便是走到老太太跟前,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您也知道,老太太最是怜贫惜弱的,哪里有让积年的老嬷嬷挨冻的道理呢!况且张嬷嬷又是老太太跟前体面的人,一向得老太太器重的。您如果真要跑到老太太跟前去叫嚷,反而怕惹得老太太不高兴呢。”

如果说之前郭姨娘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现在却是恍然了。

她去告状,岂不是连这一群嬷嬷妈子都告进去了吗?

正这么想着时,却见柳嫂子并几个丫头赶紧过去,将那被褥收拾了,却是要消灭证据啊!

郭姨娘这么一大早过来,其实就是要找个三姑娘的麻烦,好去大少奶奶或者老太太跟前卖好的,如今被这么一堵,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一方面觉得自己这一趟白来了,一方面又觉得,不过是个区区三姑娘罢了,怎么就让她弄得这一群老妈子在这里俯首帖耳,开始为她说话了呢!

郭姨娘想了许久,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半响,终于瞪了三姑娘一眼,扔下一句:

“不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儿!”

说着,甩袖而去。

张嬷嬷对着郭姨娘的背影干冷地笑了几声。

“三姑娘,您既然跪了一夜,如今却是要跟着老奴去老太太跟前请安认罪去吧。”张嬷嬷回过头来,这么对阿宴说。

阿宴不紧不慢地起身,笑道:

“既然跪了一夜,自然是不良于行,劳烦嬷嬷找个粗壮仆妇,却是要背着阿宴过去才是。”

张嬷嬷闻言,倒是一顿,瞅着阿宴半响,才道:

“难为三姑娘想得周全。”

一时有祠堂里的粗实仆妇等,被叫了起来,于是阿宴便选了一个,由其背着,前去老太太的院子。

惜晴一早就是往祠堂这边赶过来的,迎面恰好碰到了阿宴等,见到阿宴被一个仆妇背着,身后数个嬷嬷丫头并粗实仆妇,忙上前去。

“看着脸色倒是还好。”惜晴见了这个,就放心了。

“哪里脸色好了,惜晴姐姐,阿宴这就是要死了,膝盖都疼死了,怕是这条腿都废了!”阿宴哭丧着小脸,对着惜晴诉苦。

惜晴马上意会,转眼间已经是满脸悲苦了。

“我苦命的三姑娘啊,太太担心得不行了,一大早就抹泪呢,如今已经去老太太房外头候着去了,只求着老太太消消火,可别再罚你了!若是再这么下去,姑娘这条腿怕是要保不住了!”惜晴说着说着,还真一副要落泪的样子。

阿宴在心里满意地点头,越发觉得以后要重将惜晴重点培养。

当下主仆二人作出一副愁苦模样,继续前往老太太院子里。

走了没多久,绕过回廊,穿过穿堂,便来到了那院子里,却见房门前,三太太正抹着眼泪跪在那里呢。

此时仆妇背着阿宴来到院门前,于是阿宴便哭着道:

“三太太啊,阿宴的腿好疼啊!”

这三太太虽则是早已知道阿宴根本没跪,可是一夜没见女儿,又看她白净的小脸哭得跟什么似的,那心顿时跟被人剜了一般的疼,上前苍白着脸,口中叫着:

“我的心肝肉啊,你这条腿万一废了,以后我可怎么活啊!便是一头撞死在那里,我也没脸下去见你爹啊!好好的姑娘家,一条腿就这么废了,以后连说亲都不成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阿宴见母亲哭得伤心,虽然心疼,可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

于是她趴在那仆妇背上,委屈地,低低地抽噎着道:“母亲别哭,若是阿宴真得这条腿不能要了,阿宴就干脆不活了,干脆去找地下找爹爹!”

三太太听得女儿这么说,越发悲恸,一时想起那个早早走了的夫君,那泪水越发哗啦啦的流:

“那没良心的三老爷啊,你就这么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一个是不争气的帮闲子,书也不好好读一个,一个却是不听话的死丫头,净给我惹是生非!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呢,若是这两个不省心的冤家有个三长两短,我真个也跟着你去吧!”

这三太太正哭着的时候,却见外面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

众人扭脸看过去,却是十三岁的四少爷跑过来了。

他金刀大马地跑过来,气喘吁吁,跑得脸上都红着呢,头上发丝凌乱,还带着几根草,他上前一见自己母亲和妹子都哭着呢,便急了:

“阿宴,你到底怎么样了?这腿如何了?”

阿宴掩面,作哭泣状,肩膀微微耸动。

这顾松虽则一向行事鲁莽,可却是一个疼妹子的,此时见母亲哭天抹泪,妹妹则是抽噎得不行,当下怒发冲冠!

“我昨晚就说,万万不能让妹子真个跪一夜,母亲却偏不听!竟然还让人把我关在柴房里,可把我生生急死了!若是妹妹腿真得跪坏了,难道母亲不心疼!”

说着这个,顾松就要上前,从仆妇怀里接过妹妹,揽着她道:

“快些给哥哥看看,你这腿到底怎么样了!”

这话说的,阿宴心里那个暖和啊,想着到底是亲哥哥,原本这血缘真个是做不得假的!

她心里虽然火热热的,可是面上却并不露出,只是哭丧着小脸道:

“哥哥,我腿疼……我浑身没劲儿。不过你别碰我的腿,一碰就疼,你回头给我找大夫去……给我看腿……”

断断续续,抽抽噎噎……阿宴一面趴在哥哥肩头哭着,一面心想,自己也真个作得一手好戏!

“啊?好的!我这就出去,给你找大夫看腿!”哥哥阿松摩拳擦掌,就要出去。

不过刚起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不行啊,老祖宗在这里等着呢,我陪着你们一起进去向老祖宗请罪,若是老祖宗还是不肯原谅妹子,那我就替你跪!”

话刚说道这里,便见正屋里出来一个嬷嬷,脸上挂着霜的,居高临下地望着这闹腾的一家子。

“老祖宗正歇着呢,一大早的你们就在这里,你们当是哭丧的?”

来的是孟嬷嬷,是当年老祖宗陪嫁的丫鬟,后来嫁给了敬国公府的大总管,生了三子两女,如今三个儿子都在府里管着事儿,两个女儿也都是嫁得府中体面人。如今这孟嬷嬷在老祖宗房里,那是等闲人不敢得罪的。别说别人,就是大少奶奶,见着她都要行礼,道一声嬷嬷好呢。

当下众人见孟嬷嬷出来了,恰如老祖宗亲临一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唯独顾松,却是个不怕的,梗着脖子在那里道:

“妹子腿都成这样了,难不成还不让说两句了?”

孟嬷嬷活到这么大了,哪里被人这样顶撞过呢,谁知道却遇到这作死的顾松,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冷盯着顾松,眼前却是恍然出现了昔日一幕幕。

半响,她淡声道:

“老祖宗正洗漱着,你们且等着吧。”说完便扭身回去了。

这顾松心里不忿,又怕不请大夫耽误了妹子的腿,又怕自己若是离开了那老祖宗又欺负母亲和妹子。偏生因为要进内院,身边的小厮们一个个都留在外面,不曾带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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