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19日,21点55分。

安息路19号,凶宅的二楼,何清影少女时代的闺房。

“如果还有明天?你想怎样装扮你的脸?如果没有明天?要怎么说再见?”

突然,房间里响起这熟悉的手机铃声。

司望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虽然嘴巴被胶带死死封着,却在心底跟着薛岳一起唱起来。

欧阳小枝感觉到了什么,双目惊恐地瞪大,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

铃声,持续了十秒,便发生一记剧烈的响声,就像过年时小孩扔的摔炮,房间里火星四溅,落进那几个汽油桶里。

路中岳是故意设计这手机铃声的吗?

眨眼之间,火焰在屋里蔓延,烧到了司望的裤脚管上。

他疼得要放声大叫,嘴巴却被胶布堵着,真比死还难受。索性闭上眼睛,就这样跟小枝一起烧死算了,如果两具烧焦的尸体还能绑在一起的话。

空关了三十多年的凶宅,早已摇摇欲坠,何况大多是木结构的,整栋楼很快被烈焰包围,热辣辣的泪水带着黑色眼线,继续在小枝的脸上流淌。眼看自己就要被烧死,还要搭上十九岁的司望。火场里烟雾弥漫,呛得她剧烈咳嗽,却被胶带封住而无法张嘴。通常火灾中遇难的人们,都是被有毒气体窒息而死,活活烧死算是超级倒霉了。

但她没放弃,用力挪动椅子的脚,终于让自己倒在了地上。

火焰烧到她背后绑住的手上,几乎把双手皮肤烧焦了,同时也烧断了绳索。强忍烧伤的疼痛,她奋力地挣脱而出。

自由了。

司望也睁开眼睛,目光里有了希望。她连自己嘴上的胶布都没撕,立刻扑到他身后,即便双手已被烧烂,仍要解开他的绳索。可路中岳对司望捆得更紧,这样复杂的死结,根本不是她能打开的。她把司望推倒在地上,想要用火焰烧断绳索。令人绝望的是,捆绑司望的绳子材料,跟捆绑小枝的全然不同,竟是专业的防火绳,无论怎么烧也不会断。

她只能先撕开司望嘴上的胶布,再把自己嘴上的也扯掉。她看到这少年满嘴是血,心疼地亲吻他的嘴唇,似乎这样能减轻疼痛。

司望却用头顶开了她,被封死十几个钟头的嘴,疼痛欲裂地吐出第一句话:“小枝,你快走!”

“不。”

她的嘴角也淌下了血,混合着自己与少年的鲜血。同时,头顶传来可怕的声音,熊熊大火在烧毁房梁,眼看整栋楼就要坍塌了。

如果,现在她一个人冲出去的话,或许还有机会逃命。

21点59分。

小枝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立即抓住捆绑司望的椅子,拼命冲向被火焰灼烧的窗户。

他还来不及说出一句话,已被连人带椅飞了出去。

天知道她从哪来的力气?一百四十多斤的男人,被推出到

窗外的半空中。

司望身上扎着木头窗架与碎玻璃,裤脚与头发烧着火焰,在安息路的夜空上飞行。

然后,坠落。

从二楼摔到一楼,木头椅子砸得粉碎,身上绳索自然也松开了。

几乎就在他飞出窗外的一秒钟,身后这烈火围困的凶宅,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屋顶与房梁完全坍塌,整栋房子连同熊熊大火,全都变成一团废墟,连同还来不及跳窗逃生的小枝。

司望刚想要起身,回去把小枝救出来,右腿却疼得抬不起来,原来整条腿都已变形,想必已被摔成了骨折。

许多人尖叫着围观,没想到在这废弃的空楼里,居然会飞出个小伙子来。

眼看围墙要压倒在他身上,幸好有两个大胆的男人,飞快地抓住司望的胳膊,将他拖到了马路对面。

躺在人行道上的司望,看到地下室的气窗,原本蒙着尘土的肮脏玻璃,一下子变得锃亮,照出对面那栋燃烧着的房子——竟只剩下一小半的高度,安息路上布满破烂木头与砖瓦,似乎还有烧焦的人肉气味。

忽然,仿佛有个十几岁女孩的幻影,蹲在凶宅前的大门台阶上,抱着肩膀抽泣。

2014年6月19日,晚十点整。

豆大的雨点打落到头顶,转眼化作瓢泼大雨,将所有围观的人们淋得四散跑开。

司望看着对面火焰一点点减弱,想要高声大喊她的名字,喉咙却被烟雾熏坏了,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等到消防车呼啸着冲到安息路,差不多凶宅大火已被浇灭。

几分钟前,当大雨尚未降落到烈焰,欧阳小枝已被压在废墟下——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见,一切都已烟消云散,等待漫长无边的寂静过去。

又一团冲天火焰燃烧,四周全是垃圾与木板,身上穿着破烂衣服,自己一下子变得如此瘦小。小枝摸着头发与胸口,才明白已回到了十一岁。

1988年,南明路。

正当她茫然地面对炽热火舌,那个人一刻不差地出现了,像传说中的盖世英雄,踏着七色云彩,抱起年少的新娘,冲出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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