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宾馆打长途电话的这笔花销让赫伯特·库克斯有些为难,但是,他必须把事情弄清楚。他必须亲耳再听一次才能放心。

他听着电话中的拨号音以及线路时断时续的噪声。这个电话是打到都柏林郊外的一座小镇上的。

“喂?”那边的一个人说。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深沉,但也许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精力充沛了。

“奥托,是我,赫伯特。”

“啊,是赫伯特。”斯科尔兹内说。“我能为您做些什么?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库克斯咽了一口吐沫。乌拉圭的热浪将他层层包围,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在南美洲已经待了好几年,但还是无法适应这里的气候。那天早晨,他刚刚从圣保罗坐飞机回来,机票是他的新恩主——一个想和他合作做生意的商人出钱给他买的。

“我把你吵醒了?”他问。

“不,”斯科尔兹内说。“我睡眠不好。”

“我也是。”库克斯说。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在那无数个不眠之夜里,他常常想不明白一个问题,让他心神不宁的不是三万名犹太人的灵魂,而是他担心有天这些灵魂会来向他讨债一一这是为什么呢?

斯科尔兹内问:“我的朋友,你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我在乌拉圭的蒙得维的亚。安东·金泽尔正在楼下等着我。他想要我和他一起去看看我们新公司的办公地点。”

“好啊。”斯科尔兹内说。“我和你说过口巴,他会让你发财的。我的朋友,你在那些蛮荒之地生活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你应该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是你应得的。”

库克斯擦了一把眉头上的汗。“但是,这个人我能相信他吗?他……”

“他怎么啦?”

“他看起来像个犹太人。”

斯科尔兹内笑了。“赫伯特,你听我说。战前我就认识安东了。那时,我还在维也纳呢。我们一起入了党。听我的话,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库克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当然可以信任他,毕竟,他是你介绍我认识的。”

那是15个月以前的事了。当时,他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召开了一次晚宴,以庆贺约翰。肯尼迪总统在达拉斯被刺身亡。

“请不要向我道歉,赫伯特。你去吧,去见他,他会使你成为一个有钱人。”

“总有一天他们会来找我的。”库克斯说。话刚出口,他就赶忙用手捂住嘴,但为时已晚。

“但不会是在今天。”斯科尔兹内说。“人生苦短啊,如果整日生活在恐惧中,那就太不值得了。”

库克斯一阵激动,他嗓子眼发紧,眼眶发热,突然有了想哭的感觉。

斯科尔兹内说:“相信我,没错的。”

阿尔伯特·赖安摊开四肢,躺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感受着阳光照在大腿和胸部的温暖。维利耶娜堡耸立在附近。很久以来,这座城堡一直是地中海的守望者,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阳台上的栏杆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辉。赖安现在躺着的这个海滩位于奥提伽岛东部的海堤下,小得几乎就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奥提伽岛是西西里岛东南部城市锡拉库扎的一座岛屿,赖安当兵的时候曾来过这里。

西莉亚坐在一块石头上,脚泡在清澈见底的海水中,此刻正咬着下唇,聚精会神地看小说。成群结队的小鱼闪着银光,在石头间穿梭。西莉亚裸着双肩,不时往自己身上洒水,阳光照在水滴上,熠熠生辉。为了不把脸晒黑,她头上戴了一顶宽檐帽。

赖安身边的鹅卵石上放着一台晶体管收音机,正在播放英国广播公司的节目。播音员正在播送一条有关赫伯特·库克斯的新闻。二战期间,这个臭名昭著的家伙杀害了三万名无辜平民,现在,他被人在南美洲暗杀了。接着,播音员读了一条声明:

“考虑到被告所犯罪行的严重性——他亲自指挥手下杀死了三万多人,其中有妇女和儿童——以及此人在犯罪时所表现出的极度冷血,现在,我们宣布,判处赫伯特·库克斯死刑。”

这条声明是有人匿名寄给柏林和波恩两地的新闻机构的。

这条声明绝对是以色列人发出的宣言。赖安搜肠刮肚,想找个理由让自己对库克斯心生同情,但是,无论怎么努力,孩子的尸体以及在他们毫无生气的嘴唇上飞舞的苍蝇,总是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播音员继续说:“我们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1965年2月23日。他的尸体被发现于乌拉圭蒙得维的亚市卡内洛内斯区第七分区哥伦比亚大街上的古贝尔迪尼大楼里。”

赖安心想,到底是谁设下陷阱,结束了库克斯的性命?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似乎知道答案。

“你在听什么?”西莉亚一边朝鹅卵石海滩走来,一边问。水珠从她细长的双腿上滚落。

“我在听新闻。”赖安说。

“是好新闻还是坏新闻?”西莉亚在他身边坐下,细嫩光滑的皮肤紧紧贴着他的身体。

赖安没有回答。

(冀慧颖、王好强:中原工学院外国语学院,邮编:45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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