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冷清张扬。

体校门口,柏正停了车,冲车上的丁梓妍一偏头:“下去。”

丁梓妍手脚发软下了车。

柏正车速很快,根本不顾她的感受,她现在头发凌乱,吓得心脏怦怦跳。

柏正点了根烟。

猩红的火星在黑夜里明明灭灭,柏正弹了弹烟灰,脖子上冰蓝色的凶兽刺青在学校门口灯光里狰狞几分。

柏正是T市首富柏家正儿八经的太子爷,丁梓妍一想到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恋慕又畏惧,还有几分今晚他为了自己打架的自得之感。可是一旦知道他的……秘密,她就再也不敢和他在一起。

她泪盈盈看着他:“阿正,今晚的事,请你别说出去。”

柏正嗤笑一声,没搭理她。

“丁梓妍,老子再警告你一回,下次有破事找牧原那个废物东西,别再烦老子。”

丁梓妍觉得一阵羞耻。

她正因为觉得牧原对自己冷淡,才去买醉故意气牧原。谁想到会遇到危险,还差点被人给糟蹋了。

幸好柏正来得及时,可那一幕被柏正看见,也让丁梓妍悔不当初。

“我不是故意的。”她黯然神伤,“我就是太难过了,阿正,我那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柏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想到我?那和牧原分了,嗯?”

丁梓妍半晌说不出话,没想到柏正说话这么直,脸臊得慌。

柏正踩灭烟头,啧了一声:“滚蛋。”

周围少年们嘻嘻哈哈笑起来。

丁梓妍跑出老远,脸滚烫。她既恨柏正说话不留情面,拆穿自己的把戏,又忍不住想起他在包间干架的狠辣帅气。她心想,这样一个人,即便不能在一起,但凡他在意自己都足够舒坦。

丁梓妍走了,乔辉悄悄对旁边的庞书荣说:“正哥到底看上丁梓妍哪点了?”说正哥喜欢人家吧,可丁梓妍和牧原在一起,柏正也没见多伤心。说他不在意,偏偏这一年多他维护丁梓妍全校皆知。

丁梓妍能在学校过得那么舒坦,一大半是柏正恶名的功劳。

带着银色头盔的庞书荣吹了声口哨:“长得好看呗,人家校花嘛。”

乔辉嘁了一声,忍不住想,丁梓妍太作了,他们又不瞎,回回出事就找正哥,转眼又一副不可侵犯的晚娘脸,像是嫌弃他们是什么垃圾玩意儿。

这些谁都看得出来。可惜庞书荣说得对,人漂亮啊,有作的资本。

乔辉心中意难平,忍不住想,如果来个比丁梓妍更漂亮的妞儿,还恰好倾慕正哥,打一打她的脸就爽了。

可惜他们这所垃圾体校,不会来多么优质的女生。这种事不可能出现,在心里想想就得了。

*

喻嗔用剪刀剪去过长的额发,露出毓秀甜蜜的眉眼。

“柏正。”

她在心里轻轻念一遍,今早她打电话确认过,故乡那场大地震里,把自己救出来的恩人名字就叫柏正。

然而她现在不能去找他表达感谢,她得去学校念书。

喻嗔换上一套干净体面的棉质衣服。蓝底上衣,绣了一朵清荷,黑色裙子,蜿蜒到脚踝。

在这个年代,对于城市女孩子来说,这身衣服可能过于土气搞笑。

好在喻嗔本就不是在意衣着的人。

她背起白色书包拿着行李出门,下午她会去办理住校,明天正式上课。

喻嗔推开门,看见客厅的万姝茗在悄悄抹泪。她笑着抱住母亲:“妈妈不哭,我保证在那个学校会很开心好不好?”

这句话险些又让万姝茗掉下泪来。

重点高中三中的择校费一万多,并且只有一个名额。

喻嗔悄悄选择让喻燃去,还让万姝茗别给哥哥说。

喻嗔没有学校念,最后只能去一所声名狼藉住宿费全免的体校。

外侧的门突然打开。

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背着书包走出来,他没有看他们母女,目不斜视往门外走,十八岁的喻燃垂着眼睛,脚步像是丈量过,走得沉默刻板。

他侧脸隽秀,眸子是烟灰色,好看得精致。

喻燃有很严重的自闭症,这么多年,他几乎从不与继母和妹妹交流。

“哥,等等。”喻嗔小跑追上他。

下午温暖的阳光里,她往他书包里装入家里最后一盒牛奶。

“哥哥,再见。”

喻燃眸光空洞,不管她做什么始终无波澜。

喻嗔来到衡越体校,才明白这所学校为什么毫无门槛。

校门口三米高铁栏杆狰狞,像个囚笼。

她从小道进去,看见一地烟头。

明明是下午的上课时间,还有不少人在外面晃荡。喻嗔避开他们,去办理住校手续。

宿管阿姨看了她好几眼。

这么漂亮的女娃子,这辈子她第一回见。可是怎么就想不开来这种破学校念书?

“324,这是钥匙,五块钱抵押费。”

喻嗔交了钱,拿着东西上了三楼。

她开了门,没想到这个时间点会在寝室看到人。

一个浓重艳抹的黄头发女生正嚼着口香糖在换衣服,和喻嗔面面相觑,女生眼里惊艳以后又惊讶:“你是?”

喻嗔脸颊绯红:“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她连忙退出门外。

女生愣了好半晌。

卧槽!在体校一年多,第一次看见会脸红的女孩子。她主动打开门,摆摆手道:“我叫桑桑,进来吧没事,平时在寝室都裸着到处跑的。”

喻嗔震惊。

桑桑实在忍不住,抬手摸摸她脸:“整得啊?”实在是太美了。

喻嗔赧然尴尬地看着桑桑。

桑桑嘟囔:“不像整的脸啊。”

喻嗔自我介绍完,桑桑已经缓过神,带着几分激动:“你真是来我们班念书的啊?卧槽,丁梓妍那绿茶婊看见你不得气死!”

喻嗔觉得这个名字也莫名耳熟。

桑桑自来熟,鼻子微微耸动,嗅嗅喻嗔:“你身上什么味儿,好香啊。”

比香水浅,却特别好闻。

喻嗔牢记爸妈的话,天生带香不能说。她说:“香料的味道,你喜欢的话,我下次给你做。”

这话哪个女孩子听见不喜欢?

短短两分钟,桑桑已经快爱死了她。

非主流辣妹桑桑热情无比,介绍道:“我们四班老师都不错,寝室四人寝,可是加上你,只有三个人住。还有个臭脾气女生,打架凶得不行,晚上回来你就知道了。”

“还有三件事,牢记。”桑桑正色,“第一,学校随便浪,校规当摆设就好,反正不会开除谁。第二,校门随便出,那个铁栏杆没啥用。”

喻嗔:“……”

“第三!”桑桑瞅她一眼,“远离我们班丁梓妍那个贱人,她有柏正罩她。再讨厌她也别正面起冲突。”

“柏正?”喻嗔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听到恩人的名字?

“对,就是柏正。咱们市首富柏家那个混账败类,学校没人敢惹他,哦对,这个人你也躲着点知道么?”

喻嗔问:“他念哪个班呀?”

“十五班,十五班全是混账玩意儿。我们班那么跳,都不敢惹他们班的人。”

喻嗔虽然好奇,见桑桑换完衣服要去上课了,便没再多问。

这个体校在她眼里太奇怪混乱。

女生竟然可以化妆,学生还能旷课,夸张的是随意进出校门,干什么都不会被开除。

喻嗔整理好床铺,犹豫了一下出了门。

即便有些害怕,可是接下来两年都得在这里生活,她得提前适应。

太阳西斜,晚风吹动她黑色的裙摆。

穿过林荫,喻嗔没想到会一眼看见柏正。

秋天并不冷,可是他打球出了一身汗。

柏正只穿了件短袖,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汗水顺着他下颚留下,最后落在脖子的凶兽刺青上。

他跃起扣篮,单臂握住篮球框架,球入蓝框。他轻轻松松吊着篮球框,还漫不经心踹了一旁的乔辉一脚让人捡球。

乔辉心里MMP,却到底不敢说出来。

篮球滚入花丛。

本来要去捡球的乔辉愣住,转头打算催促他的庞书荣也愣住了。

少年们视线几乎不约而同地、落在常青树旁的女孩身上。

她长发及肩,眼眸清亮。像是春天绽放枝头的嫩芽,早晨第一抹干净的露珠。

尽管蓝上衣黑裙子很土,可是夕阳下,这身衣服穿她身上没人觉得土。

喻嗔蹲下,把篮球抱起来。

她手指纤细白皙,漂亮柔嫩得能看见浅色血管,指尖樱粉。

柏正感受到安静的氛围,松开篮球框跳下来。

柏正转头,恰好喻嗔抱着篮球站起来,抬脸对上他的目光。

少女眼眸起初懵懂不安,可看见他那一刻,她立即笑了。

本就是天生微笑唇,一笑世界都甜蜜灿烂。

柏正盯着她,没吭声。

喻嗔抱着篮球走过来,穿行过乔辉他们。

最后她走到柏正面前,把脏兮兮的篮球递给他:“柏正。”她嗓音亲昵柔软,“给你。”

少女声音好听极了,像是南方缠.绵的水。

柏正讥笑看她一眼,这种冲他家世来的人他见多了。

“怎么,想和我玩玩?”

众人忍不住看向喻嗔。

喻嗔愣了愣,真诚说道:“不是的,我想谢谢你救了我。你还记得吗?半年前的地震,你从废墟里把我救了出去。”

柏正拿过篮球,踩在脚下:“不记得,不玩那就赶紧滚。”

离得近了,他看见喻嗔琉璃一样的眼睛,明透干净。

怎么最近老遇见这种讨厌的人,看见就烦。

喻嗔没想过他不记得有这件事,显然他们也没认出自己是昨晚酒吧被他们嘲笑的女孩,但她并不畏惧这样的冷漠言辞。毕竟自闭症的哥哥她看了十六年,耐心足够。

喻嗔也不纠缠他,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他鞠了一个躬,然后听他的话离开这里。

等她走远了,乔辉才低低说了句:“卧槽,我在做梦吗?”他昨晚才许下的愿望这是成真了?真的来了个比丁梓妍好看很多的女孩,对着正哥还好他.妈乖!让走就走,好听话啊操!

庞书荣说:“没见过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乔辉特别激动,一脸荡漾问柏正:“正哥,刚刚那算小仙女儿吧,她走过来递球给你你什么感觉啊?”乔辉觉得,这么久以来,终于看到一个比丁梓妍漂亮的,柏正肯定会因此意动悔悟。

然而柏正踩着球的脚一顿,下一秒,他把少女碰过的篮球当足球踢了出去。

篮球狠狠撞上铁框架,“哐当”一声响。

柏正眼中沉沉的,不耐烦地说:“有个鬼感觉,没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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