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 柏正一个人回到了T市。

新闻上关于柏正身世的流言蜚语已经撤去,但是网络有记忆,人们也有记忆。柏家继承人并非柏天寇亲子的消息已经在圈子和学校流传开。

柏天寇试图联系柏正, 柏正先前一直没接他电话,此刻回到T市,柏天寇再打过来,柏正按了接听。

柏天寇道:“阿正,这段时间你在哪里?还好吗?”

“我没事。”

“网络上那些流言蜚语你不用去管,过段时间就会好很多。柏家没有人敢乱说话, 很多事情。”他顿了顿, “与你没什么关系。”

柏正低眸笑了笑:“柏总, 我真没事。”

柏天寇也知道, 不可能再认回柏正, 他问柏正:“以后还回柏家吗?”

柏正沉默了一会儿:“再说吧, 牧梦仪怎么样了?”

柏天寇知道他从不喊牧梦仪妈妈,他在心里低低叹息一声:“情况不太好, 我打算带她出国, 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出国一来可以逃避流言蜚语, 二来还可以顺带给牧梦仪治病。

她病了太久, 没有人敢去触碰她这块伤疤,结果现在几乎人人皆知过往那段不堪, 柏天寇心痛如绞,不愿意爱妻继续受这样的伤害, 只能尽量做对她最好的事。

“接下来你在国内, 没有问题吗?”

柏正低声应道:“嗯。”

一通电话, 两个人再也回不到当初柏天寇教柏正商场规则时的和睦,对于柏天寇来说, 柏正存在的意义,或许也是对他家庭的破坏。

然而所有人的生活依旧得继续。

徐学民高度集中精神,生怕柏正出了事,悄悄关注着他。

柏正没有再去柏家的公司,他沉思片刻,选择回衡越。

*

衡越已经乱成一团,关于十五班恶龙的传言,在学校流散开,一部分人幸灾乐祸。

少年们抽着烟。

“还以为他身份有多高贵,平时拽成那个样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柏家太子爷,竟然是个父不详的奸生子。”

“他不敢回来了吧,不知道哪来的底气,之前还管我们,不许闹事。”

“那当然,我听说隔壁桦光的张坤放了话,柏正要是敢回来,他一定揍得他哭爹喊娘。”

少年大笑:“哈哈哈他爹还不知道是谁,张坤这话有点狠啊。”

话音刚落,他脸上挨了一拳。

“罗启明,闭上你-他-妈的狗嘴!”

叫做“罗启明”的少年看清来人,啐了一口:“乔辉,你脑子有病吧,我说他又没说你,你那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你也父不详,或者你妈也被人……”

乔辉冲上去就要和他打起来,庞书荣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这个罗启明家境很不错,平时就在学校拉帮结派,但是摄于柏正,他在学校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现在柏正出了事,这群人是第一个上去踩他的。

庞书荣拉住乔辉:“算了,和长了狗嘴的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罗启明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打都打不过来,以前柏正得罪的人不少。

如他们所说,张坤就是其中之一。

或许以前张坤还忌惮柏正的家境和狠劲,然而现在他知道柏正落魄,以往围在柏正身边献媚的兄弟们散去许多,张坤开始寻思找机会报复回来。

柏正再能打,他们十个打一个总没什么问题吧。

乔辉走出那地方,眼眶依旧气得发红。

“这群人就是这样说正哥的,当初被人欺负得跟孙子似的,还是正哥出的面,他们这群龟孙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庞书荣说:“正是因为他们怕的,以前正哥不怕,所以才觉得被落了面子。”

两人走回教室,班上不少人围着伊庆。

“真的啊?柏正以前真那么过分啊,对你支来喝去?”

伊庆眸光微暗,点点头。

乔辉愣了愣,下一刻冲上去:“我-操尼玛伊庆!”正哥亏待谁,也没亏待过伊庆,知道他家穷,还给过不少资助。

伊庆见他们进来,脸上难得出现几丝慌乱,他连忙往人群后躲。

见躲不过去,他才鼓起勇气。

“怎么,我又没说错。他那种臭脾气,要不是有几个钱,谁愿意跟在他身边,人憎狗嫌他心里没数吗?我跟着你们,你们动不动就使唤我,心情不好还骂几句。”

“正哥以前资助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你妈生病,正哥带你去医院,你当时差点给他跪下,你-他-妈现在做白眼狼!”

伊庆被提起这些卑微往事,咬牙道:“谁稀罕他的臭钱,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他,他和他那个强-奸犯爸一样,都是拿了别人东西的小偷。”

此言一出,全班都看向教室后门,一个黑发少年静静看着他们。

他目光冷漠,先看了伊庆一眼,然后看看乔辉:“行了,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乔辉,回来吧。”

伊庆看见他,下意识语调一抖:“正哥……”

随即他想到,柏正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墙倒众人推,他没什么好怕的,也没必要再讨厌他。

伊庆挺直腰板:“柏正,你还敢回来。”

柏正理也不理他,他看一眼自己座位,发现自己课桌上被人用马克笔画了一只王八。

前排有人走进教室,挑衅地看着柏正。

柏正冷声道:“罗启明,你干的?”

罗启明抱着双臂。

“说不定是这缩头乌龟自己长出来的。”

罗启明的朋友哈哈大笑。

柏正也弯起唇,他走到前排,冷不丁动手,一脚踹在罗启明身上。

罗启明一路摔到门边,还没等他发火,一只手臂又把他拎了起来。

在全班惊骇的目光下,柏正把罗启明拖到自己位子上。

柏正手一用力,罗启明的脸被摁在那只王八上。

柏正神色轻慢,明明在笑,嘴角却泛着冷,他拍拍罗启明的脸:“洗干净,或者舔干净。”

罗启明神色扭曲,他环视一圈,发现即便没了身份光环,柏正以前的威慑力太大,没人敢上前帮他。

罗启明屈辱道:“我洗,对不住,我洗干净行了吧。”

柏正松开手:“滚吧。”

罗启明的朋友小声宽慰他:“放心吧,他傲不了多久,有人会收拾他。”

罗启明愤愤擦一下脸。

乔辉跑过来,难掩心中激动和酸楚:“正哥,你回来了啊。

“嗯。”

庞书荣低声道:“正哥,他们那些混账话你别往心里去,伊庆那个白眼狼,就当没认识过,很多你帮助过的人,都心怀感激,只是这时候不敢出来发声罢了。”

柏正拍拍他肩膀,说:“我知道。”

乔辉难免为柏正感到难过。

曾经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如今连懦弱的伊庆都会奚落。

乔辉拍拍胸脯,连忙道:“正哥,放学我们一起走,你要是没地方住,可以先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

柏正说:“不用。”

上课时,连廖羽老师都忍不住多看了柏正几眼,心中叹息。事实上,这一年来,柏正为衡越做了许多事,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觉察到老师的目光,柏正神情十分平静。

下午放了学,柏正往自己公寓走。如今这样的情况,他和柏家断了所有关系,分公司那边暂时是不能去了。

他走在城市昏黄的夕阳下,被一群人拦住去路。

张坤掂了掂手中的钢管,大笑道:“兄弟们瞧瞧,这是哪来的丧家之犬啊?”

有人配合道:“哟,哥你看错了,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柏少吗?”

张坤道:“可我怎么听说,柏总没有儿子,那这野种是哪来的。”

小弟们七嘴八舌。

柏正目光渐冷。

张坤用钢管抵住少年肩膀:“柏正,你不是很能打吗?现在试试,是你骨头硬,还是我们手中的棍子硬。”

语罢,他手中钢管猛地落了下去。

柏正反应很快,闪身踢到张坤手腕。

局势一触即发,张坤咬牙揉揉手腕,道:“都上!”

柏正一个不察,被张坤打到手臂。

张坤张狂笑道:“今天让他给爷跪下。”

于是他们都往他膝盖打。

柏正闷哼一声,手臂撑住地面。

他膝盖始终没弯。

透过暗沉天幕氤氲的光,他看见远处几辆黑色的车子。

车窗里的人看不真切。

*

喻嗔和家人到达T市当天,就回三中念书了。

没有时间给她悲伤,很多时候,生活被迫进入正轨。

喻燃被爸爸带去医院检查,喻嗔回学校上晚自习。

她坐在公交上。

五月已经进入初夏,夕阳晚照,柔柔落在人身上。

窗外的风吹动她额发,她趴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路倒退。

直到看见街边一群少年围着的人。

喻嗔瞳孔微缩,紧紧抿住唇。

柏正从人群的缝隙中,也看见了她。

他黑瞳深深,嘴角带着伤口,隔着初夏微薄的温暖,安安静静看着她。

车子已经开出一段距离。

柏正自嘲地笑了笑,猛地一脚踹向张坤。

张坤没想到现在了,他还有力气挣扎。

车上,喻嗔想起书包里的糖画小凤凰,还有柏正如今的境况,下意识请求道:“师傅,您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吗。”

师傅看她一眼:“没有带。”

车子刚好到站,喻嗔咬牙跑下去。

喻嗔没有过去,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她跑到附近,远远看他一眼,去电话亭。

她报警,迅速讲了一下情况。

张坤小弟发现不对劲:“老大,那边有个女的,好像在报警。”

听到这两个字,饶是张坤,也下意识心头一紧。

顾不上让柏正屈服,张坤说:“把人带过来。”

柏正眸光一厉,一拳向张坤挥了过去。

但他们人多,有人已经过去了。

柏正吼道:“你来做什么,跑啊!”

喻嗔掉头就跑。

张坤说:“不能让人跑了。”

张坤不再管柏正,向喻嗔那边去。

喻嗔跑了没多远,被桦光的人追上。

喻嗔被人扯回去,她头发一疼。

张坤满口污言秽语:“跑,你再跑一个试试,敢管闲事……”

他才不在乎打不打女孩子,连这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样子都没看,一棍子打了过去。

喻嗔惊呼一声,蹲下抱住自己头。

下一刻,少年单膝跪下,把她抱在了怀里。

沉闷一棍子落下。

砸在脊柱上的声音,让喻嗔眼眸颤了颤,少年怀抱滚烫。

所有人都愣了愣。

连张坤也顿了一秒,刚刚怎么踹柏正膝盖,他都不肯跪下。而他刚刚,几乎是冲过来,站都站不稳,把少女的头按怀里。

柏正这种硬骨头,竟然怕得想也不想跪下了。张坤似乎明白了什么,阴测测看向他怀里的少女。

柏正死死护着喻嗔,吼道:“徐学民!还他妈看!”

街那头,车子里面一群黑西装男人跑下来。

张坤也看见了这群人,他和小弟们惊疑不定。柏正不是已经离开柏家了吗?这是什么情况?

很快,徐学民就告诉了他们这是什么情况。徐学民的性格,衷心到近乎刻板,如非柏正不叫他,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徐学民恪守柏少不许自己干预他人生的原则。

徐家的人出手,张坤他们一个没跑掉,全部被痛揍一顿,捏着耳朵蹲下。

喻嗔被柏正拉起来,他脸色难看:“你回来做什么?不是知道牧原才是你恩人了吗?还回来,不怕死是不是!”

喻嗔此刻才觉得后怕,小声道:“我忘了。”

那一刻,就只想到少年戴上“安全维护员”站岗的样子,想起他在冷风中等她一晚,曾经为她撑伞的模样,还有带她和哥哥回涟水。

她忘了这是个坏蛋骗子,竟也希望他好好活着。

他看她许久,最后颤抖着,摸摸她头发。对喻嗔,他能有什么办法。

“那下次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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