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死者的身份比较特殊,我们正在勘查现场时,市局的领导就给我们下了限期破案的指示,要求在过年之前,这个案件务必要告破。也就是说,他只给了我们十七天的时间。

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省办案时间,明哥把整个后期的分析工作进行了分流,老贤直接带着检材回实验室化验,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到殡仪馆做尸体解剖。

午夜十二点,建立在罗山脚下的殡仪馆显得格外阴森,我和明哥坐在收尸车上,沿着一条翻新的公路晃晃悠悠地朝殡仪馆驶去。这条公路还有一个相当应景的名字“黄泉路”。每次看到这个路牌,我都不禁会打个冷战。

我们市局专门的法医解剖室就建在停尸房的正对面,收尸车停在了解剖室的门口。由于车子并未熄火,车灯正好打在了停尸房的玻璃窗之上,一排排张贴着死者姓名的尸体冷藏柜在黄色灯光的照射下,给人一种将要被打开的诡异感觉。

“过来搭把手!”明哥拖住了尸体的头部。

叶茜则提前进入解剖室内将照明设备打开。

听见明哥的召唤,我回了回神,帮忙把尸体抬到了解剖床之上。

在充足光线的照射下,死者窒息死亡的特征更加明显。明哥戴上乳胶手套,掰开了死者的双眼。

“双眼球睑结膜下点状出血。”

说完,明哥开始观察尸斑。

“尸斑呈暗紫红色。”

接着,他又掰开了死者的嘴巴。

“因为缺氧,死者的唇部黏膜和牙齿摩擦出现破损。有这三个特征,基本可以确定是窒息。”

“难道跟去年的一个案件一样,是掐死的?”和我一样,叶茜也回忆起了去年我们办理的一起医科大家属楼的谋杀案。

明哥没有回答,而是在一丝不苟地观察死者的颈部。看见他有些疑惑的眼神,我们也朝死者的脖子围了过去。

这是一条纤细的勒痕,而且痕迹十分完整,一直延伸到死者脖子的颈椎处。

明哥从工具箱内拿出标尺,贴在了这条痕迹之上。

“宽零点五厘米,创口有水平向后的带状表皮脱落,皮下出血锁沟左侧损伤程度较重,创面可见左高右低的平行梳状皮肤褶皱,末端呈‘Y’字形至于项部,‘Y’字尾部伤痕有挤压伤,伤口有点状血迹;项部及其右侧有间断提空的现象。”

明哥一边测量,一边在嘴巴中喃喃自语。

我跟叶茜则站在一旁听得是云里雾里。

他又仔细地观察了一圈伤痕以后,对我们说道:“嫌疑人应该用的是某种特制的工具。”

明哥说着从工具箱子里拿出了一根缝合伤口的缝尸线给我们做示范。只见他把绳子打了一个圈,这个造型有点像数字“9”。

“小龙,把手指伸出来!”

我照着指令伸出了食指。

明哥把绳圈套在我的手指之上,用力一拉绳子的末端,绳圈忽然缩小,紧紧地套住了我的手指,一丝疼痛感,从我的指尖传来。

明哥松掉绳子的末端,开口道:“这就是嫌疑人勒死死者的作案手法。”

“能不能判断出,嫌疑人具体用的是什么绳索?”我把缝尸线从我的手指上解开问道。

“单纯可以造成这种窒息现象的工具很多,比如电线、铁丝、钢丝甚至稍微结实一点的绳子都可以。”

“唉!”明哥还没说完,我就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些东西随手都能找到,根本没有任何的指向性。

“可根据我对伤口的观察,基本排除了这些东西。”

“什么?”听明哥峰回路转地说了这么一句,我兴奋地喊道。

他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了死者的脖子上,开口道:“你们看,死者的伤口,是不是有平行梳状皮肤褶皱?”

这种皮肤褶皱有点像“麻花”按压在皮肤上留下来的印记,螺纹图案整齐,所以很好辨认。

“嗯,是有。”

“这说明嫌疑人使用的绳索带有螺纹,我们常用的电线、铁丝,还有普通钢丝表面基本都是光滑的,不具备这种特点。”

“会不会是麻绳?”我忽然想起了麻绳是用两根较细的绳子搓在一起而成,很符合这个特征。

“根据伤口的深度,以及死者脖子后方的挤压出血点来分析,嫌疑人使用的这个东西材质很坚韧,而且你们发现没有,死者脖子上的伤口是一次性形成,如果使用的是柔软的绳索,死者在挣扎的时候,很容易形成重叠伤,从这一点基本就可以排除是麻绳。”

“那会是什么东西呢?”

“我觉得有点像高碳钢丝,这种钢丝质地坚硬,而且基本上符合死者伤口的特征。”明哥推断道。

“高碳钢丝?”叶茜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这种钢丝运用很广泛,比如自行车的刹车线,还有摩托车上的闸线,用的基本上都是这种钢丝。”我在一旁解释道。

“建筑工地用得也比较多。”明哥又补充了一句。

“可这种钢丝质地相当坚硬,柔韧性不是很好,嫌疑人是怎么把它绑成‘9’字形的呢?”它的厉害我可是领教过,以前小时候自己修过车闸,至今我还能记得被它弹在身上的疼痛感。

“所以我猜测嫌疑人使用的是自制的专门工具。”

“你是说,嫌疑人有可能还会作案?”我忽然明白了明哥的意思。

嫌疑人竟然连专门的作案工具都制作出来了,怎么可能作案一次就善罢甘休?而且凶手还胆大包天地在现场留下粪便、精液,这就表明他很有可能是一个藐视法律的杀人恶魔,万一嫌疑人破罐子破摔,那他再次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排除这个可能!”明哥也给了我肯定的回答。

听到这个结果,我心里一紧,叶茜也紧张地咬着嘴唇。

“小龙,你在嫌疑人来去的路线上找到了几种鞋印?有没有死者的?”明哥急迫地问道。

“只有嫌疑人的一种鞋印。”我好像已经知道明哥想表达什么意思。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在路边就已经把死者杀害,接着在楼房里奸尸。”

“奸尸?”叶茜喊叫了出来。

“死者的处女膜呈新鲜破损,但几乎无任何出血症状,这表明嫌疑人在实施强奸行为时,女孩已经被杀死,血液循环停止,所以才没有大量的血流出。

“小龙没有发现死者的鞋印,可以证实死者到楼房这段距离是双脚离地,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嫌疑人抱着或者扛着死者造成的。”

“嗯,比照嫌疑人蹲点时的鞋印和在行走至楼房途中的立体鞋印的深度,可以看出嫌疑人在之后的步行过程中,有明显的负重。而且嫌疑人的成趟足迹很规整,呈直线行走状态,这说明死者并没有挣扎,否则嫌疑人的成趟足迹会呈不规则的弯曲。因此我也支持明哥的说法,女孩在路边就被杀死了!”我从痕迹学的角度上给明哥做了补充。

“这个畜生!”叶茜一拳打在了解剖台上,屋里传来一声极具穿透力的闷响。

我走到叶茜身边,把她那只通红的右手慢慢地从解剖台的铁板上移开:“不行你去外面休息一会儿?”

“没事!”叶茜抽回右手,活动了一下关节,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的状态。

她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耿直、刚烈、疾恶如仇。既然她说没事,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为了防止嫌疑人再次作案,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

凌晨三点,罗山的树林中传来了刺耳的鸡鸣声,解剖完的尸体被推进了一个标有“66”数字的尸体冷柜之中,“6”在中国的民间代表顺利的意思,我看着柜门上郭冰冰的名字,仿佛能感觉到她在祝愿我们顺利结案。

在冷藏柜合上之前,我们参与尸体解剖的所有人对死者深鞠一躬之后才将身上沾有血渍的解剖衣脱去。这是明哥每次解剖之后必做的一件事,一来是对死者的尊敬,二来是为了给死者一个承诺,一个不让他们含冤而死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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