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在隔壁的办公室准备讯问计划,我则跟叶茜在审讯室里暂时看管嫌疑人江连宏,此时的他已经被五花大绑在审讯椅上一动不动。

他的穿着很朴素,上身是一件军绿色的大棉袄,这种袄子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背景的电视剧中经常会出现,下身是一条黑色的条纹裤子,脚上踏着一双沾满水泥灰的劳保鞋。

从他的面相看,最多只有三十冒头一点点,皮肤黝黑,长得老实本分,活脱脱的庄稼人。我很难想象他会是那个把魔爪伸向女学生的罪犯。

砰!房门被推开了。

江连宏恐慌地抬头朝门口望了一眼。

“别装作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把头给我抬起来!”明哥把笔记本往桌面上一摔,大声地喊道。

江连宏被惊得立马直起上身,哆嗦着盯着站在他面前的明哥。

“十六岁因为猥亵未成年少女,被劳动教养两年,你痞得很早嘛!”明哥讽刺道。

江连宏一听到他这么说,好像很委屈地把头一横。

“怎么?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还冤枉你了?”

江连宏牙关紧咬,泪水顺着眼角不住地往下流。

明哥盯着他没有出声,许久之后,他语气稍微舒缓地说道:

“看来,我还真是冤枉你了?”

江连宏似乎也感觉到了明哥的变化,用眼皮使劲地挤掉眼眶中的泪水。

“能不能跟我说说?”明哥这次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商量的口吻。

江连宏盯着明哥有一分钟的时间,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小时候那事根本不关我的事,我是被他们陷害的!”

“哦?”

“当年我跟着我们村村长家的小儿子江海波一起去地里割草喂牛,走到半路遇到了隔壁村的一个小姑娘,我们平时割草都能看到她,长得很漂亮。我知道江海波喜欢那个小姑娘,有时候他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跟很远的路。

“起先我也没有在意这件事,可过了没多久,我家里来了一群警察,把我给抓了起来,说我在晚上脱了人家小女孩的衣服,要强奸人家。我当时被弄得是一头雾水。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孩竟然当面指着我说这件事是我干的。我是百口莫辩,就这样,我被公安局关在劳教所里,关了两年。我第一个怀疑自己给江海波顶了包,从劳教所出来时,我拿着砍刀去找他,他说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我蹲号子也蹲过了,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他当时提出给我拿两万块钱作为补偿,我也就应了下来。”

“他承认跟那小女孩串供来指认你这事了?”

“他没承认,但如果事情不是他干的,他干什么给我拿两万块钱?”

“如果这么说,那你真的有可能是帮江海波顶了黑锅。”明哥表情认真地说道。

“绝对是!我就是被这孙子给害了!”

“这就是你接二连三针对女学生作案的原因?”明哥开始拐到正题之上。

“唉!”没想到江连宏竟然长叹一口气。

看到他这个动作,明哥冲坐在电脑前的叶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开始记录。

“说说吧,我们已经在你的家中找到了作案工具,也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你的精子,在精子中检出了DNA,你赖不掉的!”明哥很平静地说道。

“啥?你们检出了DNA?”

“怎么?不相信?这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明哥说完起身,把那份DNA检验报告摊开放在了他的面前。

“我还以为香灰……”

“你还以为香灰能杀死精子是吧!”明哥仿佛已经猜透了他的想法。

“这……”

“无知!”明哥收起了检验报告,重新回到了审讯桌前。

“说说吧,你以前被劳动教养过,应该学习过一些法律知识,有些话不需要我教,老实交代,还能落个好的态度,到时候我跟法院说说,尽量给你注射死刑,好让你走得不是那么痛苦。”

“唉,杀人偿命,我就知道我会走到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别浪费时间,从头开始说。”

江连宏点了点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当年公安局给我定的是猥亵幼女,这在我们农村,简直是奇耻大辱,丢祖宗脸面的事情。我上面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全部都因为这件事,在村里抬不起头,后来他们选择离开村子出去打工。我父母已经上了年纪,因为受不了别人在背后的闲话,我还没有出狱,就过世在家里。我连他们最后一眼都没有见到。”

“小龙。”明哥把烟盒递到我的手中。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很显然,嫌疑人目前正处于供述的间歇期,在这个时间点上给他点上一支烟,可以让他保持清醒,从而更为仔细地回忆整个犯罪过程。

吧嗒!随着烟卷被点燃,江连宏这个老烟枪很销魂地使劲抽了一口。

“在供述的过程中如果需要抽烟,直接告诉我!”

“谢谢警官!”江连宏很感激地说道。

他抽烟的速度很快,最多也就一分钟的时间,烟卷就烧到了烟屁股。

“警官,我还想来一支。”

“小龙,给他点上。”

就这样,我站在他的身边,被烟熏火燎了整整四支烟,江连宏才算罢休。

“好了,不要耽误正事,说吧。”

江连宏抖擞了一下精神,接着说道:“我出狱后除了从江海波那里要了两万块钱,是一无所有。哥哥姐姐全部都跟我断绝了联系,爹娘也死了。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我一定要靠自己混出个人样来。

“那时候,只要能挣钱的活,我都愿意去干,种田、给人当小工、养鱼、捡垃圾等等。别人都在村里打麻将,我在干活,别人聚在一起喝酒,我还在干活,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把我爹娘给我留的土坯房换成了大瓦房。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发现以前那件事就像是瘟神一样跟着我,赶都赶不走。

“当年我从劳改农场出来都已经十八岁了,同村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人都已结婚生娃,我本想努力个几年,挣了钱,也能找个媳妇生个娃,这辈子就算是过去了。可没想到,人家一打听,我以前猥亵过幼女,不管我人再咋样,人家都不愿意,都怕名声不好。我现在都已经三十了,还是没有找到媳妇,我在村里走到哪里被人戳脊梁戳到哪里,我心里有恨,我恨当年那个小女孩为什么不说实话,她为什么要合起伙来陷害我。”

江连宏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被那个小女孩害的,我想到要找她报仇,可事隔那么多年,我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样子,这个恨只能深埋在我的心里,心里就好像有东西抵住一样难受。

“我记得是上个月十二号,我去小区干活,瓦工让我把楼下的水泥扛上楼,在楼梯间里我无意间碰到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学生,她被我碰了一身水泥灰。我当时确实是没有看见,我也很诚恳地跟她说了对不起,可这个女学生张口就骂,骂我不长眼睛,说我是下贱人。

“‘下贱人!’她说我是‘下贱人’!”江连宏的双手愤怒地晃动着审讯椅上的铁环,接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当时我因为要干活,所以我只能忍,但是我发誓,我一定要报复这个女学生。

“从那天以后,我就开始跟踪她,我发现只有晚上上学的时候,人最少,也最好下手。就在我工期结束,要离开这个小区的时候,我从家里拿上了畜生圈和塑料袋,在路边等着她,准备把她拖到黑巷子里给强奸了。

“可能是因为我第一次做这事,心里还是没底,当我用畜生圈勒住她,才摸了两下时,她告诉我她快死了。我当时一听,吓坏了,慌忙松开她跑走了。”

说到这里,我又给他点上了两支烟卷,数次吞云吐雾之后,江连宏又说道:“那女学生身上喷了香水,我是走一路香一路,而且手上也滑溜溜的。尤其是我摸到她奶子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挺爽,说来不怕笑话,我活了三十几年,还从来没碰过女人。回到家里,我一遍又一遍地责骂自己,为啥不把她强奸了。

“我当时真的有一种上瘾的感觉。我躺在家里想到蹲劳改时一个人教给我的方法,说把女的强奸之后,用香灰塞到她下面,警察查不出来,于是我赶下一个工地时,就提前在我们家的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放在口袋里。

“现在小区,都流行啥学区房子,所以我下一个干活的小区距离学校也不远,于是我就天天下工之后去路上串,看看哪里适合下手。也就在第二个工期快结束的时候,我用同样的办法抓了一个女学生,把她给强奸了。

“那天晚上我回家之后,兴奋得一夜没睡觉,满脑子都在想强奸那个女娃娃的场景。”

江连宏是越说越来劲,叶茜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

“那天晚上之后,我第一次尝到了女人的滋味,说不出来的快感,但让我不爽的是,时间太短了,我根本没有过瘾。但是现实情况不允许,如果我搞的时间长了,学生肯定会喊叫,所以只有不让她叫唤,我才能过瘾。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人给勒死,这样我就能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打定了主意,第三个工地上,我还是先去踩点,也是在工期干完的时候,我发现一个骑自行车的小姑娘,我直接上去把她勒死,扛到了路西边的一栋还没有盖好的楼房里。

“我在那里前前后后弄了四回才算是泻火。我本来想把小女孩的尸体扛回家的,可我没有车子,实在不好扛。”江连宏叙述整个作案经过时表现得很轻松。

啪嗒,啪嗒!审讯室里传来叶茜用力敲打键盘的声响。看着她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身体,如果杀人不犯法,我敢打包票,这个江连宏能被叶茜分分钟撕成碎片。

“你为什么要在死者脸上拉一泡粪便?”明哥开始针对细节进行提问。

“因为我恨她们,是她们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让我真的变成了强奸犯,变成了杀人犯。”江连宏强词夺理地说道。

“你作案的时候,是不是喜欢用黑色的塑料袋把受害人的头部套住?”

“嗯!”

“什么样的黑色塑料袋?”

“就是那种很厚的硬质塑料袋。”

“你使用的黑色塑料袋平时是干什么用的?”

“我去年新挖了一个鱼塘,我平时不舍得买肉吃,馋了我就从塘里捞点鱼吃,那塑料袋我是用来装鱼的。”

几个细节提问完以后,我和叶茜跟在明哥后面走出了讯问室。

“江连宏当年那事真的是被冤枉的?”我想听听明哥的看法,所以问出了口。

“案件有旁证又有受害人的指证,在当时基本就可以定案。”

“那现在能不能追诉那个江海波,还有那个女学生的刑事责任?”我就事论事地说道。

“很难。根据口供,那个江海波很聪明,他没有承认这件事,而且那个女学生也不知下落,单凭江连宏一人之词,根本不可能给他们两个人定罪。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物证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哪里去找?”

“那你相信江连宏说的是真话吗?”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天生的罪犯,每一起罪行背后,其实都有着一些让人深思的故事。只有讲证据,不轻信口供,才不会制造冤假错案,这也是你我这些刑事技术员这辈子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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