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找好出路之前,这15万,邓传伟不敢动一分钱,他刚走出工厂,便把钱存进了银行之中,他心里这么盘算着,15万一年的利息也有小5000块,如果自己省吃俭用,再去打点儿零工,或许这本金就能省下来,假如自己的老婆能够恢复,就用这钱做点儿小买卖,这辈子就算是过去了。

要说这命运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它不喜欢锦上添花,却总喜欢火上浇油。就在邵丽出院回家后的第二个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出血,让她又一次接受了颅脑手术,15万现金还没焐热乎,便只剩下不到1万。

“手术虽然成功,但病人颅脑内的淤血还有可能会压迫她的神经,如果病人感觉到头痛难忍,你就来医院拿这种药给她吃。”医生递给他一个写满英文的药盒,邓传伟看不懂药的说明书,也不知道这种药到底会起到什么效果,他看着药单上一盒1200元的价格,竟毫无征兆地流出眼泪。

一个月后,邵丽再一次被拉回家中,和第一次不同,这次出院的原因,是没有钱。

“爸,妈和丽丽就交给你了,我要出去挣钱。”邓传伟望着残疾年迈的父亲,无奈地说出了这句话。

“去吧,没事儿,家里交给我,你爹我一条腿断了,还有另一条腿!”年过花甲的邓钟祥向儿子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谢谢爸!”邓传伟感到了莫大的鼓舞。

自己的左手残疾,厂里不可能再雇用自己,他虽然穷,但不会去讨那个下贱,他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做苦力。

去建筑工地拎泥斗,是他思来想去最合适的工作。凭借着自己多年外出打工的经验,他总结了一个规律,大工地他不能去,因为大工地的工期长,很难在短时间内拿到钱,可小工地又不好找。琢磨了半天,他准备去装潢公司给泥瓦匠当个小工,普通家装,泥瓦工七八天就能完工,这样正好可以解燃眉之急。

拎泥斗需要一定的体力,年纪大的干不了,年纪轻的又碍于面子不屑于干,所以这也算是一个紧俏的行业。求职的道路对邓传伟来说不算艰辛。

“一天50块,行情价,以后你就跟着我。”装潢公司给他介绍了一个姓庞的泥瓦工。

“庞师傅,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邓传伟把早就握在右手中的烟卷递了过去。

“你不抽?”

“暂时不想抽,您先请。”邓传伟烟瘾很大,但是他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左手残疾的真相。

“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干咱这行要的就是体力,不是玩儿花拳绣腿,我先说好了,要跟着我可以,最少要干满一个月,如果你中途给我跑了,你一分钱拿不到。”

邓传伟听出了警告的味道,一行有一行的套路,一个师傅有一个师傅的规矩。

“一个月就一个月,只要保证有钱就行,一家四口,睁眼就要吃饭,自己不能再闲在家里了。”考虑好的邓传伟,点头道:“庞师傅,您放心,除非我干不动了,否则我不会轻易不干的。”

“行,把我的工具背上,我们去学府小区,那里有十几家要装修,这几个月都有活儿干!”

“哎,好嘞!”

给泥瓦工打下手,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和水泥、垒砖头、拎泥斗,每一项都是对体力的极大考验,邓传伟的工期是从早上8点,一直做到晚上8点,整整12个小时,而且很多时候,庞师傅只是把雏形垒出来便早早地离开,剩下大量的体力活儿基本上都需要邓传伟来完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姓庞的确实不是个东西,等干完这几个月,看有合适的师傅,一定不跟他了。”邓传伟在心里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才来没多久的邓传伟,哪里知道师傅庞虎的恶习。庞虎赶上了房地产最辉煌的年代,一天300块的工费,他足足拿了10年,可谁曾想到,这些年近百万的收入,被他挥霍一空,赌,已经深入了他的骨血,他可以为此抛妻弃子,六亲不认。

“这个月的工钱还没有结算,等装潢公司算钱以后,我再把钱给你。”一个月后,庞虎这样跟邓传伟解释。

作为家装,泥瓦活儿基本上都是前期工作,一般顾客装修结束再给钱也是常有的事,所以邓传伟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他只是很含蓄地解释了一句:“我家里条件不好,老婆指着工钱买药。”

“谁家里有钱来干这个?等着吧!”见庞虎很不耐烦,他不敢再说下去。

其实邓传伟并没有夸大其词,邵丽刚刚做完手术,一切都在恢复当中,头部震痛的后遗症,几乎每周都会发作,那1200块一盒的“进口药”也最多只够一个月的用量,他不懂药理,医生告诉他只能吃这个,他就认死理只会买这种,他就是到死的那天也想不到,原来很多药之所以价钱不一样,只是因为换了一个足够高大上的包装。不变的是药品,变的是人心。

虽然家里几乎没有余粮,但一个月他还是可以咬牙坚持,邓传伟很能吃苦,庞虎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潇洒,几乎快把全部的活儿都交给了他。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邓传伟总是用这句话激励自己。

“虽然庞师傅不问事儿,但是自己也学了很多东西,再过上几个月,等把本事全部学到手,我就可以不用当小工了,这样收入也能多一些。”他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

时间如水,总是无言,两个月过去了,邓传伟身上只剩下最后的300块钱。

“庞师傅,我的3000块工钱什么时候结?”

“结什么钱?公司还没给我,我怎么给你结?”

“这怎么会?都两个月了!”

“怎么?难道我还能吞你那点儿钱不成?”

“我……”

“姓邓的,你要是还想跟着我干,就别叽叽歪歪的,有钱了自然会给你,如果你要是不跟我干,你自己去找公司要钱去,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我的小工,公司是不可能直接把钱结给你的,这是规矩。”

“庞师傅,你这是什么话?我真的要拿钱救命,我老婆一发病就会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不信你跟我回家看看?”邓传伟愤怒得浑身颤抖。

“信、信、信,你说什么我都信,但是我没钱,要么你滚蛋,在家里等信儿,什么时候有钱了,我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要么,就再等一个月,干完这一个月,学府小区的工程基本就完工了,到时候装修公司肯定会把钱一块儿给我,你就不能再耐心等两天?”

“庞师傅,我真的等不起了,我老婆的头痛药不能断啊,您能不能高抬贵手,先给我结1000块钱,就1000。”邓传伟苦苦哀求。

“别说1000块,我就是一块都没有。”庞虎拒绝得相当干脆。

“你……”

“干,就留下,不干,就走。”

“如果一个月后,公司还不结钱怎么办?”

“不管公司结钱不结钱,三个月的工钱,我一定一分不少地掏给你!”庞虎信誓旦旦地说。

“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结束了一天的辛劳,邓传伟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回了家中。

“钱要回来没有?”邓钟祥显得比他还要焦急。

“没有,说还要等一个月。”邓传伟无力地拿起桌子上剩下的馒头,咬了一口。

“什么?还要等一个月?可是丽丽这头痛一发作,简直比死了还难受,看着我都揪心啊……”

再坚强的汉子,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也只是个孩子,邓传伟含着泪说道:“爸,你说咱们是不是上辈子作孽太深了?老天爷这辈子故意惩罚我们?”

“传伟,想当年你爹我什么苦没吃过?有些时候,咬咬牙就过去了,没啥。”

“我是能咬咬牙,可丽丽怎么办?这个月她怎么过?”

“不行就买些安眠药,也许睡了,就会好一些。”

邓传伟没有再接话,因为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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