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明哥的指示,我紧接着拨打了叶茜的电话,简短地通话后,我向明哥转述了刑警队目前的调查结果:

“魏氏的族谱上有200多人,根据盗墓三兄弟魏老大的回忆,‘三眼’按辈分应该算他侄子,40多岁,家就在寿州县,但是具体在哪里他并不清楚,双方平时也没打过交道,只是听说有这么个人,打过几次照面,但因为时间太长,已经没了印象。”

“嗯,行,情况我知道了。”明哥说完便朝着在院外等候的老刘走去。

老刘感觉到了身后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他刚一转身,我们已经全都走到了院外。

“冷主任,你们结束了?”老刘问。

“结束了,老哥,辛苦了,让你等这么久。”

“嗐,自家兄弟,不说那客气话。”

“对了老哥,咱们寿州县是不是有很多人养骡子?”

“现在不像以前,那时候没有电,山沟里的交通全部都是靠牲口,但现在不一样了,电动车在我们这儿都普及了,很少有人再去养牲口。而且骡子交配难度大,这些年已经很少见了。”

当冷启明听到“交配”二字时,忽然受到了启发,他赶忙张口问道:“这骡子交配是不是都要人工干预?”

“那是肯定的,要没有人帮着,根本没办法配出骡子。”

冷启明眼前一亮,接着问道:“那一般给骡子配种,都是在什么地方?”

“要么找兽医,要么就去配种站。”

“那整个寿州县城有多少名兽医,几家配种站?”

“配种站就一家,具体有多少兽医,我也不清楚,不过县卫计委应该有底册。”

“那能不能麻烦老哥再帮着查一查?”

“这个好说。”老刘答应得相当爽快。

听到这儿,我不禁感叹,明哥的破案思路果然犀利。

首先,“三眼”的马骡没有挂掌,年龄不超过3岁,时间跨度不是很大。

其次,骡的交配必须人工干预,且受孕困难,再加上目前骡子比较罕见,所以配种者不可能没有印象。

最后,“三眼”和魏氏兄弟是同宗亲戚,而且通过脚印已经分析出了大致体貌特征和年龄范围,我们只要把魏氏族谱中符合条件的人全部筛选出来,打印成照片,接着再让配种者辨认,应该就可以有所反馈了。

捋清整条破案线索,明哥很快付诸了行动。

通过调查,整个寿州县持有“执业兽医师资格证”的仅有10人,而配种站专门的配种员也只有2人;在卫计委的帮助下,这些人均被召集到了县公安局。

刑警队那边经过细致的走访调查,从魏氏宗谱上一共筛选出符合年龄和体貌的男性,共18人。这些人的户籍照片被叶茜打印出来,全部贴在了墙面上。

为了防止相互干扰,辨认工作逐人逐个进行。

一个小时后,漫长的辨认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最终15人被排除嫌疑。

“还有3人无法确定,逐一排查,难度也不是很大。”叶茜打了个响指。

虽然案件有了明确的抓手,可明哥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表情严肃地说道:“叶茜,通知徐大队,多派点儿人手,分3个组,同时进行抓捕。找到人后,第一时间排查对方家中是否有骡子,如果有,把蹄印拍照,发到小龙的手机上。”

“好的,冷主任!”

刑警做事儿一向雷厉风行,半个小时后,3个秘密抓捕组集结完毕,当抓捕行动进行到第40分钟时,两张清晰的骡蹄印照片,发到了我临时组建的微信群中,经过细致辨认,2号抓捕组拍摄的照片被比中。“三眼”也在同一时间落网。

随后,我们又对“三眼”的住处进行了细致的勘查,共起获现金23万元、殡葬用品以及大量废旧衣物。老贤抽取了“三眼”的血液样本,经过比对,与死者阴道中的DNA图谱完全吻合。经查,“三眼”原名叫魏甲兵,1974年1月3日生,无犯罪前科。

因为“三眼”与“半仙”何贵为上下线关系,而明哥又是何贵的主审,所以“三眼”的审讯自然也由明哥主持。

“‘三眼’,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何贵已经全部都交代了,你是想活还是想死,你自己选。”明哥盛气凌人的开场白,让“三眼”有点儿傻了眼。

“警官,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想活还是想死?”“三眼”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想活,就老实交代;想死,你可以什么都不用说。”

“你威胁我?”

“试试看?”

“行,我要看看,我什么都不说,你怎么弄死我。”

“没问题,我就喜欢你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明哥猛地一拍桌子,“你把耳朵给我竖起来听好了!

“我们从你家中起获了23万元现金,其中有8万元是连号的新币,这些钱是矿井给遇难者陈笑雨的赔偿款,矿井为了防止遇难者家属翻脸,这些钱从取出到付给遇难者家属,都有监控和文字记录,而现在这些钱出现在你的家里,再加上何贵的口供,你倒卖尸体这件事儿就休想赖掉了。

“我们查出这具女尸是被人故意毒害的,现在女尸的体内找到了你的精液,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是你投毒杀人后强奸的。

“如果你不想说,我也懒得听,看看到最后法院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贩卖尸体、强奸、故意杀人,三项罪名加在一起,你觉得你这条命还能保住吗?”

刚才还飞扬跋扈的“三眼”,听明哥这么一说,呼吸都已经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还有话说吗?”

“三眼”猛一抬头,像是盯着怪物一样看着明哥,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眼神中的绝望。

“‘三眼’,”明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贩卖尸体罪不至死,不要什么都往身上扛,命没了,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我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三眼”的心理防线最终还是被突破了。

“你的上线是谁?”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女尸从哪里来的?”

“我和上线是单线联系,只要有货,他会给我打电话。”

“说一下你的上下线,还有交易的过程。”

“我手下有两个分销商,一个是何贵,另外一个叫牛山,何贵只要品相稍微好一点儿的尸体,牛山是什么都要。

“我的上家也有两个,一个是殡仪馆的运尸员,叫马原,他在拉尸的过程中,如果碰到农村有女人去世,又想卖点儿钱的,就会直接联系我,帮着处理。但是他的量少,可遇不可求。另外一个就是‘哑巴’。”

“‘哑巴’?”

“‘哑巴’是我单方面对他的称呼,我们两个从来就没说过话,我就寻思着给他起了个代号。”

“那如何做交易?”

“有货了他会先给我打个电话,等接通以后,确定是我本人的声音后,他用短信通知我见面地点,见面时他只会带一张照片,然后我们看照片议价,一旦价钱谈拢,我就先给他钱,等到晚上,他会发短信告诉我尸体放置的地点,随后我赶车去拉。”

“既然你们见过,那对方的体貌特征你描述一下?”

“他每次见我都戴着黑色口罩,我根本看不见他的长相。不过他给我的感觉应该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走路弓着腰。”

“你出售给下线的尸体,都穿有丧服,这些都是‘哑巴’准备的?”

“不是,我从‘哑巴’那儿买回尸体后,要自己处理一下再卖。”

“怎么处理?”

“先冲洗一遍,再用点儿福尔马林防腐,接着化上妆穿丧服,最后盖上头巾,裹在棉被里,卖给下家。”

“这么说,女尸身上的所有殡葬物品都是经你手穿戴的?”

“除了麻绳钱,剩下的都是。”

“你说的麻绳钱,是不是捆在死者右脚拴有圆形方孔钱的那条麻绳?”一直都保持沉默的老贤忽然开口问道。

“对,那个是‘哑巴’捆的,我也不知道他捆这个是什么意思,我估摸着是辟邪用的,所以我也不敢摘掉。”老贤听完,眉头一紧,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明哥不紧不慢,点了一支烟卷等待下文,前后半支烟的工夫,老贤俯身和明哥小声交谈了两句,接着离开了审讯室。

待老贤的脚步声消失后,明哥接着问道:“你把最后一次交易的经过仔细说一遍。”

“三眼”双手搓了搓脸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哑巴’平时卖给我的女尸很多都呆头呆脑的,为了不让买家发现,我每次都要化很厚的丧妆掩盖,可唯独最近一次,‘哑巴’送来的是一具穿着黑丝袜的漂亮女尸,我平时一个人住在山沟里,很少见到长得这样水灵的女人,结果给她清理身子的时候,我就没控制住……”

“女尸当时穿的有哪些衣物?”

“上身是蓝西装、白衬衫、粉色胸罩,下身是黑短裙、黑丝袜,还有黑色高跟鞋。”

根据“三眼”的描述,胖磊很快从相机中找到了死者的衣物照片:“是不是这些?”

“三眼”目不转睛地浏览了一遍,很确定地回答:“对,这些都是她的衣服。”

审讯进行到这儿,关于命案的问题已经全部问完,“三眼”涉及的其他犯罪,则由刑警队的侦查员接手。

走出办案区,明哥带着我们开始分拣从“三眼”住处提取的废旧衣物,一群人扒拉了半天,才总算找全了死者当天所穿的全套服装。

衣服被分别装入物证袋后,我们几人又马不停蹄地返回了科室。

“明哥,我正要找你。”科室院墙上厚重的电子门刚刚被打开,老贤就着急忙慌地跑下了楼。

“什么情况?”

老贤递给明哥一份检验报告:“死者脚上捆绑的麻绳为手工搓制,我在绳心的部位提取到了大量的脱落细胞,经过检验,我提取到了男性DNA。DNA图谱在我们的系统中没有记录,但我怀疑,它就是‘哑巴’的DNA。”

“不排除这个可能。”

“这些物证袋里装的是什么?”老贤这次注意到明哥的手中还有物证。

明哥“哦”了一声,接着说:“都是死者的随身衣物,先从衣领上提取一些油脂,看是不是和死者的DNA吻合。”

“行,交给我。”老贤双手将物证袋接过。

“冷主任,‘三眼’不是说这就是死者的衣物吗,干吗还要检验DNA?”叶茜闹不明白,为何在案件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明哥还要做这种明知结果的工作。

明哥很有耐心地解释道:“咱们办案,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先入为主,叶茜,你要记住一点,从人嘴里说出来的东西,永远不可信,我们要让物证自己说话。”

叶茜受益匪浅地点点头:“谢谢冷主任,我记下了。”

一顿饭过后,老贤通过DNA检验证实,我们所提取的衣物就是死者生前所穿的。就在我们都没想清楚这个结论对案件侦办有何作用时,明哥却不慌不忙地翻看着自己的手机。

“明哥,你在干啥?”胖磊忍不住开口问道。

“稍等一会儿,我在查价格。”

“这都啥时候了,明哥咋还有心思购物?”胖磊走到我身边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冲胖磊挤了挤眼,示意他保持安静。

很快,明哥收起手机,开口说道:“按照品牌搜索,死者的西装价值2300元,衬衫880元,文胸320元,一字裙360元,高跟鞋650元。全身的衣服加在一起,总价值在4510元。由此可见,死者的经济条件非常不错。”

“明哥,就算知道了死者很有钱,好像跟破案也搭不上什么关系啊?”胖磊本以为明哥会给出多么给力的答案,可一听只是个模糊的结论,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明哥一脸轻松,成竹在胸地说道:“我们貌似都忽略了一点。”

“哪一点?”

“通过尸体解剖发现,死前在被害前曾拔过智齿。”

“是有这么回事儿,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明哥嘴角一扬,解释道:“案件进展到这里,就要从全局去分析。我们先来看整条犯罪线,不管是何贵、‘三眼’还是‘哑巴’,他们的交易链条都没有离开云汐市,假如‘哑巴’是最终的杀人凶手,他杀人时和死者有过独处交谈,也就是说两人可能熟识,那死者就算不是我们云汐市人,也应该生活在云汐市。”

“嗯,这个可能性很大。”

明哥接着说:“从死者的穿衣打扮看,她应该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物质生活的人,既然手中不缺钱,那拔智齿理应不会选择去小的牙科门诊,我们云

汐市正规的三甲级牙科医院只有一家,那么我们在这家医院或许能查到死者的身份信息。”

听到这里,我对明哥的评价就一个字,“服”。他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能把你完全想不到的两个逻辑建立起关联。明哥这种对物证的把握,绝对有神一般的天赋加持,一般人真的是想学都学不来。

有了明哥的假设,查询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现如今去三甲级医院看病,使用的都是通用的就诊卡,而办卡时就需要绑定个人信息,我们现在已知死者的长相和大致年龄,只需要在医院系统中把近一段时间内拔过智齿的同龄女性全部筛选出来,对着照片一个个寻找,想核查出死者的身份信息简直是轻而易举。

刑警队的调查结果最终证实了明哥的猜测,云汐市第一牙科医院果真有死者的就诊记录。

经查询,死者名叫袁姗姗,女,21岁,湾南省庆安市人,其身份证登记有两个手机号,一个属地为省城六合市,另一个属地正好就是云汐市。

通过调取袁姗姗在云汐市的通话记录,她的号码经常跟一个座机号联系。而这部座机登记地址竟然是云汐市电视台。

当天下午,刑警队就派人前往调查,原来袁姗姗是湾南省广播电视学院的在校学生,她是被学校分配到云汐市电视台实习的,实习期限为半年。据她的带班师傅李金回忆,袁姗姗已经有10来天没有上班,因为实习生本身就是义务工作,所以电视台对他们的管理也相对自由,李金就没有过问。

刑警队走访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胖磊只能调取电视台全部的视频监控。专案组成员在胖磊的分工下,经过一整夜的努力最终确定,袁姗姗是于9月28日下午从电视台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了联系。

胖磊沿着袁姗姗的出行路线一路视频追踪,最终查出袁姗姗最后消失在寿州县玉山村十字路口的监控画面上。

玉山村三面环山,仅有三十几户人家,而这些住户中只有5家带有院落。

剩下的事情就变得十分简单,刑警队分为5个抓捕组,以“家中有竹席,独居男性老人”为抓捕条件,最终将可疑人员胡茂田抓获,经过检验,尸体上的格块印痕就来自胡茂田家中的竹席;另外,胡茂田的DNA也与麻绳钱中检出的脱落细胞一致。至此,这起轰动整个湾南省的恶性案件,最终交出了一份圆满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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