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过“号子”的人都说监狱是个小社会,更有人开玩笑说:“吃一年牢饭,抵四年大学。”话糙理不糙。丁胜在牢里遇到了各个地方的赌场老板,比他干得大的比比皆是,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被抓进来,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太高调。生意一旦做大,就容易膨胀,忽略了“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江湖道义。在“蹲号”的日子里,丁胜始终在想,如果当年只让孙少峰签下10万元的欠条,自己现在还会不会吃这口牢饭。

1995年,丁胜减刑释放,多年的牢狱生涯,磨平了他的锋芒,他原本以为妻儿会在厚重的铁门外等着他回家,可遗憾的是,直到狱警将他送出高墙,他也没见到日思夜想的家人。

回到家里,他拨通了妻子暂住地的固定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声音浑厚有力,电话那边始终重复着一句话:“请问你找谁?”丁胜握紧话筒没有应答,这个结果他似乎早已预料到,妻子没有换电话,似乎也是想用这种办法告知实情。丁胜能做这么多年的赌场老板,情商自然不低,既然事已至此,强扭的瓜也没什么味道。

丁胜本以为出狱后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可现实却跟他开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玩笑。人心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当它受重创时,你会很自然地想到曾经的辉煌。在狱中,他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有钱就等于有了一切。”丁胜尝过日进斗金的甜头,既然老天不让他过安稳日子,那他还想再一次铤而走险。

虽说与社会脱节8年,但丁胜凭借当年的号召力,开个中等规模的赌场绝非难事。1997年,经过两年的运筹帷幄,丁胜在云汐市的深山中又开了一家极为隐蔽的赌场,而这次赌场的老板换成了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头,丁胜本人则藏于幕后,掌控全局。

在监狱中吸取多方经验的他,这次为人低调许多,除了几个知根知底的小弟,几乎没人晓得赌场的内部运作。随着法律制度的逐渐完善,赌场的经营模式已不能和以前同日而语。10年前,赌场讲究“放长线钓大鱼”,而10年后多以“短、快”出奇制胜。这样做的好处是,赌场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丰厚的回报,但这种杀鸡取卵的方式,还是有些违背丁胜的意愿。于是他在赌场中寻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想要“细水长流”。

创新的改制使得赌场不再有那么强的“掠夺性”,如此一来,前来尝鲜的新手也逐渐增多。丁胜的赌场和其他场子相比,虽然赚钱不多,可人气绝对最旺。

经过一年多的整合,赌场逐渐走上正轨,他原本想等赚足本钱就金盆洗手,可一件事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那是1998年的一天深夜,丁胜带着赌场小弟在街边的大排档推杯换盏,就在众人酒意正酣时,一辆奔驰轿车停在了摊位的前方,从车上走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10年前写举报信的孙少峰。

“我当是谁大半夜的在路边吵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骆驼哥啊。”孙少峰不请自来,坐在了丁胜的跟前,而他口中的“骆驼”,正是丁胜在江湖中的绰号。

丁胜上下打量了一眼西装革履的孙少峰:“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少峰吗?看这身行头,这些年混得不错啊。”对方既然主动挑事,他当然不会忍气吞声。

孙少峰冷哼了一声:“要不是当年被您逼得家破人亡,我也不会破釜沉舟在赌场里学‘手彩’,也正是有了这个本事,我才赚到了第一桶金,否则我还真走不上正道。”

丁胜略带鄙夷地看着孙少峰:“你好像漏说了一件事。”

“哦,对。”孙少峰一拍脑门儿,“我当年还给公安局写了一封举报信。”此言一出,丁胜的几位小弟已经揎拳捋袖。

孙少峰微微一笑,指了指头顶的监控:“现在是法制社会,我虽然不怕你动手,但也不妨告诉你,我现在是知名企业家,跟我打交道的都是政府官员,你们要敢动我,可以想想后果。”

丁胜压了压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孙少峰起身整了整衣装:“骆驼,香港都回归了,现在讲究的是法律,你那一套行不通了,在云汐市,敢动我的人没有几个,下次见到我,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否则我不介意在公安局局长面前再举报你一次。”

“你……”

孙少峰并没有理会丁胜,径直走到了奔驰车前,站在路边的司机一路小跑将手臂扶于车门之上。上车前,他停顿了几秒,转身说道:“骆驼,咱俩这辈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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