隽小搬出了剧团宿舍,搬进了小城北郊的高档住宅区——富豪花园。

她的全部工资都不够付房租的。

很快,张来就听到了风言风语:隽小跟屠中山好上了。他忽然想,隽小演戏的时候,看见赵景川坐在最后一排朝她笑,那一定是看错了,那个朝她笑的人也许是屠总经理。

这个周日,隽小竟然约张来到那个新房去。

如果是过去,他会很兴奋,可现在他却有些忐忑不安。

他带上那个老手机,骑上自行车,来到了北郊。

进了富豪花园之后,张来四处看了看,满眼红花绿草,稀稀拉拉的几栋小型别墅,显得很珍贵。那房子都是雪白色,像童话一样。

他顺利地找到了隽小的房子。

一进门,是一个宽大的客厅,中间摆着一个楠木桌,铺着中式的桌幔,紫色。桌上是细长的捷克贴金水晶瓶,还有五彩缤纷的蜡烛。墙上的装饰画,是一条爱玛仕丝巾,图案是一个非洲男孩。墙角放一个铁制的唐·吉诃德像。

朝楼上望去,楼上有点黑,他影影绰绰看见二楼的墙上挂着一件清朝绣衣。

张来觉得,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很可爱,就是觉得那件清朝绣衣有点吓人。

他坐下来之后,隽小倒了两杯西班牙红酒端过来,也坐了。她穿的好像是一身睡衣,软软的,颜色很鲜嫩,露出雪白的胳膊和胸口。

张来一直期待她主动提起那个手机,并且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她却只字不提。

两个人闲闲地聊了一阵子,隽小突然说:“赵景川来了。”

张来愣了一下:“赵景川?”

“我看见了他。”说到这里,隽小朝楼上望去:“就在那里……”

张来顺着楼梯朝上看,二楼黑洞洞,那件清朝绣衣就像一个人,在等待谁上去。他(她)没有脑袋,没有手,没有脚。

张来的身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昨夜,我上卫生间,抬头看见赵景川站在二楼上,朝我笑。”她继续说。

“你是看花眼了……”

“肯定是他!而且,我看见他穿上了我那件清朝绣衣,朝我笑。”

张来四下看了看,说:“这房子太旷了,你应该让你家里什么人过来,陪你一起住。”

“这房子不是我的……不方便。”

是的,这是屠中山给她租房子,人家花了一筐筐的钱,隔三差五人家就要来享受享受,你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弄来,那算怎么回事?

静默了一阵子,张来又朝楼上看去,那件清朝绣衣仍然死气沉沉地盯着他。

隽小也顺着他的眼光看上去。

“你应该把它摘下来。”

“你说的是那件衣服?”

“是呵。”

“我不敢摘。送给我这件绣衣的人说,它辟邪。”

“那你怎么还看见他朝你笑呢?”

“我想,我要是摘了这件绣衣,那他就会走下来了……”

张来想了想,突然说:“隽小,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他慢慢掏出了那个恐怖的手机。她愣了一下,接着露出很排斥的表情。

“你对我说,这个手机是赵景川的,可是我到移动电话营业厅去查询……”

她打断了他:“可是,你却发现机主是我,对吗?”

“是啊。”

她叹了口气说:“没错儿,机主就是我。那次,赵景川找到我,说他想买个手机,可是他没有身份证,我就把身份证借给他了。”

“他死了之后,这手机应该落在警察手里呵?”

“他被抓到之前,把这个手机给了我。”

“可是,为什么我捡到了它?”

“对不起,前不久我把它扔了……”

“你扔它干什么?”

“我觉得这个手机有鬼气……”

“鬼气?”

“晚上,我经常接到一个电话,好像是一个小孩的声音,每次都对我说——你快疯了……”

“这事我也遇到过啊!”

“而且关机也不顶事,到了半夜它就自己开机了。”

“零点开机不是你设置的?”

“不是我。”

“那就怪了。”

隽小暗淡地说:“这是赵景川的遗物……”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个手机是你扔的呢?”

“想不到这么巧,竟然是你把它捡到了,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你……”

张来无言了。

隽小抱歉地看了看他,说:“你把它扔了吧,里面存的花费反正也不多了。”

“扔到哪儿?”

“最好扔到他自杀的那片葵花地去。”

“为什么?”

“还给他。”

“没必要吧?扔进路边的垃圾筒不就完了吗?”

“可是,那样的话它肯定还会落在别人手里,谁捡到它谁倒霉。”

“也是……”

“我陪你一起去。手机是我的,这件事本应该由我做的。”

第二天,张来就和隽小骑自行车来到了向阳乡,来到了赵景川自杀的那片葵花地。

这里离县城只有几里路。

张来把那个手机扔在了郁郁葱葱的草丛里,然后和隽小像逃一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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