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发完短信，贺青池就放下手机走到衣帽间去。

她把行李箱里的旗袍整理出来，挂在玻璃橱里，裹着浴巾又弯腰，那件白衬衣也一并拿了出来挂上，以免压着会有褶皱的痕迹。

灯下，满室的女人衣服和旗袍，突然多了件男士衬衣。

贺青池抬起漆黑的双眼，不经意间，看到衣橱上，她雪白的身影再近一些，就仿佛隔着块透明的玻璃和这件衬衣亲密依偎在了一起。

她愣愣地一会，突然被外面短促的消息提示音惊回神。

贺青池转身朝外走，浴巾下，微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肚。

手机屏幕的亮光还未灭，贺青池还没走近，就有预感是温树臣。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拿起手机，果不其然看见男人发来一段言简意赅的短信：[我下周三回江城。]

贺青池坐回柔软的沙发上，还在考虑怎么回。

而温树臣又发来一条短信：[加个微信？]

叮的一声，下秒微信上就提示有新朋友验证消息。

贺青池手指也是下意识地，点了一下“通过验证”。

微信界面上的对话框很快弹出：“你已添加W，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贺青池盯着屏幕上的消息，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心情。

她正想点开温树臣的微信头像，谁知对方先一步发送视频通话邀请。

贺青池手指太快，等反应过来，手机的界面上已经出现了一张男人俊美的脸庞。

两人都怔然一瞬。

贺青池会目瞪口呆的愣住，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跟他视频了。

也忘记自己只裹着一层薄薄的浴巾，还没系紧。很白很瘦的肩膀之下，浴巾边缘隐约露出胸前的半弧雪白。

视频那边，温树臣显然也没预料到贺青池会不穿衣服。

他深邃的眸色敛紧，下一秒就礼貌移开视线。

接下来就算只是隔着屏幕，气氛安静到窒息。

等在开口时。

贺青池：“我……”

温树臣：“方才……”

两人又同时顿住话。

气氛再次安静，连彼此浅低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贺青池将手机扔在一旁，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不动，满头乌黑的秀发遮挡住了美好的后背。

半响后，她咬住下唇，又抬起头，眼角余光看向依旧亮起的屏幕。

温树臣的身影也没在出现在视频里了，又怕姑娘会尴尬就没有中断通话。不过他的嗓音，倒是低沉且清晰地传来：“江城有一家私房菜很出名，风评不错，平日里排队的食客已经预约到了明年。我下周三回国，晚上七点半可以借用你三个小时吗？”

贺青池心跳过速，方才温树臣的目光透过屏幕，落到她胸口一瞬，也让她肌肤仿佛也有被灼烧的错觉，连脑子也晕乎乎的。

她声音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

温树臣听到了。

两人接下来，都很有默契没提刚才尴尬的一幕。

他身边有周围别的男性嗓音传来，是标准的德语，应该还在忙着工作。

贺青池先想结束视频通话，指尖还没挂断，温树臣有意将声调压得极低，仿佛情人间在说悄悄话：“我两分钟后会有个会议，回国联系。你去把衣服穿上，今晚江城温度很低，别着凉。”

“……”

贺青池白皙的手指悬在屏幕之上，眼睁睁地看着那边先挂断。

方才结束视频时，温树臣的言语突然变得亲密起来。

不是想搞暧昧的对话，是那种很自然的在叮嘱。

贺青池突然意识到，他不会以为自己穿着浴巾视频，是在故意地——引诱吧？

*

晚上八点半，气温偏低，繁华市中心依旧灯火通明。

贺青池换了身黛绿色的长裙，没什么心情打扮，素颜就出门了。

打车来到和秦川约好的西餐厅，这儿处处都是艳丽精致的女人，而她一抹清新优雅的颜色出现，反而吸引了在场男士的目光。

服务生礼貌地将她引至第五号桌餐，秦川早就懒洋洋坐在这等候。

周围原本想上前搭讪的男士，一看到佳人身边有约，只好先打消这个念头。

贺青池一坐下，就遭到秦川不正经的调侃：“左边那个黄色领带的，从你进门开始就移不开眼神儿了。红颜祸水啊，我看你还是尽早找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当背景靠山，以免去霍霍别的男人。”

贺青池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随便意思点了两个菜，然后赏了他一个白眼：“你其实不是秦家的小公子，跟我爸一个德行，是他私生子吧？”

秦川哈哈大笑。

话说回来，就算贺青池长得像个瓷器娃娃一样精致漂亮。

他这些年看腻了也没什么感觉。

不像隔壁的隔壁桌……

秦川冲贺青池挤了挤眼：“你斜对面。”

贺青池还以为他又要无聊透顶的暗示哪个男人盯着自己，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个穿着浅白色长裙的女人，身上透着清傲柔质的气质。

等抬起头时，贺青池发现她生着一张完美无瑕的美人脸。

也难怪秦川会兴奋。

“别说，你和她眉眼冷清有几分神似。”

秦川刚说完，贺青池就收回了视线。

而那位美人脸，在此时循着视线望了过来。

眼眸深邃又飘忽，其中仿佛隐藏着千言万语也难说清的故事。

贺青池朝她露出礼貌性的笑容，右手端起茶杯碰到唇边，佛珠晶莹地垂在腕间。

对方清淡的瞳仁没有情绪，几秒后，便垂首继续用餐。

这个小插曲，贺青池也没放心上。

她甚至不知道这位美人脸姓甚名谁，还是结束完晚餐，要买单的时候，却被服务生告知：“舒小姐已经替您这桌买过单。”

舒小姐？？？

贺青池不解地看向秦川：“你朋友？”

秦川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开，挑眉头：“不是啊……你知道那位美人脸是谁吗？”

贺青池抿唇，等他下文。

秦川一边带她走出西餐厅，调侃道：“你进娱乐圈都不用做功课的，大名鼎鼎的舒影后你都不认识？”

“我又不追星。”

“那位舒影后在国际影视圈里知名度很高，是圈内少数年轻女星之一，能凭借着演技而受到外国影视界的认可的，什么奖都拿了大满贯。对了，找你演主角的那位郭导，还公开还评价过她身上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而且舒影后还特别低调，不炒作，不谈恋情，不接任何广告。”

贺青池听了一头雾水，忍不住瞅着满脸兴奋的秦川。

当初他说起温树臣时，似乎也是这副表情。

“所以……这位美人脸，又是你追捧的偶像？”

“我又不追星。”秦川贱兮兮地说。

贺青池先上车，坐在副驾驶座上，又问：“那你怎么知道？”

秦川晃了晃手机，颇有引以为傲的意味：“谁让你吃个饭都能迟到，我闲得无聊找投资娱乐圈产业的哥们打听过……”

“重点是什么，你知道吗？”

贺青池：“……”感情你说故事半天，还没到翻页呢？

秦川手起刀落，才自己左腿，隔着裤子划了一下。

贺青池瞅他，没看懂。

秦川跟压低声说：“这位舒影后是带着左腿义肢出道的。”

贺青池表情意外，之前在餐厅她和美人脸对望时，没有注意到对方长裙之下的情况。

“这位舒影后只演国际电影，很少会演国内的戏，难得有一两部接了，也只是演古装剧。”秦川把重点部分说完，开始启动车子离开。

毕竟一整条左腿带着义肢，要是演国内现代剧，观众接受的程度且不说，还容易被同行买营销招黑。

贺青池懂了，只是她想不明白这位“舒影后”认识自己吗？

*

这个问题，贺青池没放心上

甚至是当晚睡一觉就已经给忘了，因为第二天下午，她进组拍戏了。

因为还没到让公司分配助理的咖位。

这次是经纪人亲自来接送。

保姆车内，黎聆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身职业的名牌套装，高跟鞋，齐耳的黑发衬着脸部冰冷轮廓，耳朵上还带着蓝牙耳机，正在跟电话，安排着另一个艺人的行程。

“等过两天，我会跟公司申请给你配一个助理。”

黎聆不知什么时候挂了电话，突然出声，让贺青池的视线从窗外回过神来。

她红唇微弯，婉拒了经纪人的好意：“我用不习惯。”

黎聆有时候很好奇，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出身？

说她有钱，却没有背景就进娱乐圈，身上穿的衣服裙子，也看不出是哪个名牌商家的。

说她没钱，千万违约金也吓不住她，自毁前程也要闹着拒演。

现在想给她配个助理，还用不习惯？

贺青池看着黎聆冰冷的表情快要破裂了。

其实，实话实说而已。

对于极为注重隐私的她而言，身边倘若跟着一个24小时都要去跟经纪公司打小报告的助理。这跟她回贺家，被老头子安排的保镖全天监视着没什么区别。

何况她也不是什么顶级流量，不需要助理可以的。

之前要不是已经签下《红妆》这部电影，贺青池觉得混娱乐圈太累了，她想转业，挑一个能让人清静点的事做。

黎聆也懒得管她了，在到剧组前，先交代清楚事情：“说是今天正式进组，其实郭导和男主角都还没来，也就副导演先组织剧组里的演员们提前聚一下，彼此熟悉好合作。”

“你先在横店附近酒店住，要是住不习惯……”

黎聆刚刚把话说到这，就恨不得咬断舌。

已经晚了，贺青池接下话说：“我住不习惯，横店和公寓两头跑吧。”

“……”

之前公司签下贺青池时，黎聆非常看好这位第一旗袍美人。

她极力抢到自己手上，还没等计划着怎么把人捧红时……

黎聆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实。

——贺青池根本就没有事业心！！！

否则就凭着她出色的长相，在娱乐圈当一个花瓶美人也能捧上大银幕。

偏偏进了娱乐圈，行为举止却一点也不像个艺人。

*

到了剧组，《红妆》这部电影在横店是封闭式拍摄，所以周围也没有粉丝探班。贺青池跟着黎聆身后，先去在副导演面前混个脸熟后，才找了一间休息室安静待会。

虽然没什么名气，到底是女主角，待遇会比别的演员好上一倍。

贺青池走过走廊拐弯，正好看见有扇工作室的门被打开，郭导笑容满面地先走出来，他不停地回头想跟身后的人搭话，态度难得一见的热情。

紧接着，一抹嫣红的裙摆先出来。

贺青池站定，看见了昨晚那位美人脸。

她被助理护着出来，身姿高挑，美不可言。连郭导这种娱乐圈混久的老狐狸在美人脸面前都要赔笑：“舒小姐，那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回头我让人把合同送过来。”

舒影后异常美丽的脸庞上，永远都是一个冷清的表情，懒得跟身边人的说话。

她的视线也看见不远处的贺青池，稍顿几秒，仿佛从未遇见过般，被郭导恭迎着离开。

贺青池看着舒影后远去的背影，嫣红裙摆沾着地面，走起路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要不是事先听说她戴义肢的事，完全是看不出来的。

其实别人的私事，贺青池不会过于关注。

只是这位舒影后的态度，让心里说不出的奇怪。

她没多想，找到挂着电影中女主名字的休息室，推门而入。

……

贺青池完全把郭导为什么在剧组这个重点给抛之脑后了。

她因为和温树臣视频闹出尴尬的事后，昨晚一整宿没休息好。

甚至还梦见，在视频的时候，浴巾掉了下来……

贺青池正蜷缩在沙发里补眠，安安静静地，才睡半个小时不到，就被黎聆给吵醒了。

休息室的门被打开，又砰一声重重关上。

凭借着声音和力道，贺青池还未完全清醒，都能感受到来着黎聆的怒意。

“这是怎么了？”她慢悠悠从沙发坐起身，细细理了理自己裙摆。

黎聆冷着脸色，在房间来回走了几次，等愤怒的情绪有所缓解，才说：“你刚才是不是看到郭导了？”

“是啊。”不过郭导忙着捧影后，根本没注意到她这样的小人物。

“那恭喜你……郭导已经决定换下女主角，由舒影后来演。”黎聆嘴上说恭喜，眼神的杀气腾腾却不是那一回事。

虽然贺青池没有事业心，也是她手上的艺人。

都进组了，还平白无故被人截胡，算什么事？

贺青池重复她的话：“郭导把我换了？”

“之前听说郭导准备这部民国电影时，就很像请舒影后来演，又请不起，而你天生适合旗袍，气质上又和舒影后几分神似，郭导才找上你这样没背景没靠山的小新人来挑大梁。”

黎聆面无表情地往下说，越说越火大：“今天舒影后亲自来剧组，愿意直降片酬演这部戏的女主角，而你被挤到了女配的角色上。”

“当初你闹着要郭导删掉临时加的戏份，现在倒是给别人做嫁衣！要我说，这位舒影后又不缺好的电影接……”

贺青池对黎聆的话安静许久。

突然，她长睫微动，出声问：“郭导这部电影的投资人……那位付总，也同意吗？”

“付总？”

黎聆下一句话，让贺青池把准备说的事，都咽了回去：“你不知道这部电影的投资人换了吗？之前那个付总才不管郭导在电影里加什么戏，是新上任的投资人要求电影里不许加戏，连吻戏，都不能有。”

“而这位舒影后背后的真正靠山，就是这部电影的投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