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第二个星期五”是花纪总部的江湖传说,这是林鹿进公司来第一天就被同事科普过了的,这日是顶层餐厅唯一开放的日子,只可惜只对公司高层开放,而且就算高层用餐也是有约束的,每次仅可带一名非高层人士就餐,并且要提前预订才保证有位置。

餐厅聘请的大厨来自世界各地,各个菜系领域的厨师都是各自独立的,大多是出自米其林三星餐厅。每个月的菜系都会做相应轮换,可以说是吊足了员工们的胃口。所以,虽餐费自理且价格昂贵,但每次都是供不应求。

时日久长之后,“每个月第二个星期五”就成了很多人留在花纪总部的理由之一。

这不,时敛森去出差之前,海绵挤水似的挤出了一丁点的时间,临时约了林鹿到顶层餐厅小聚。

中国就是个通情达理的国度,时敛森明明没有提前预约,可他就是个被特殊对待的对象。

今天主打港式菜系,见时敛森第一次大驾光临,主厨亲自上阵,发挥了纯熟的功力,帮他现场做了一笼水晶虾饺、一盘脆皮墨鱼油条、烧味拼盘、泰汁豆腐、白灼芥兰和鱼丸汤。

这些菜品在外面的茶餐厅顶多算是入门级食物,可出自大师的手艺,配料绝无仅有,火侯亦是掌握得恰到好处,林鹿吃得不能说是狼吞虎咽,但确实吃了不少,时敛森倒是觉得自己的味蕾更偏爱出自林鹿之手的家常菜。

这里是只对少数高层开放的餐厅,并不像底楼的员工大餐厅那般喧哗,桌与桌隔得比较开,设有屏风与绿植,并没有谁会逾矩到窥探他人隐私的地步。

可说到底,这是林鹿和时敛森第一次大张旗鼓的同时出现在公司,林鹿自然是表现得拘谨且收敛的,时敛森不存在林鹿这般的小心思,抬起头便见她吃得像只花猫,一边吃还一边心思流转,全然没发现嘴角上都沾到酱渍了。

“擦擦嘴再吃。”时敛森递了张纸巾给她。

“啊,哪里?”林鹿接过纸巾,胡乱擦了一下,她鲜少有这样迷迷瞪瞪的时候,看着竟别样的生动。

时敛森见她擦的压根不是地方,来不及看个够,只听她就问:“擦掉了吗?”

“左边嘴角还有。”他睁眼说瞎话。

林鹿直接伸出舌头去舔,时敛森看不过眼,明明平时挺一本三正经的,怎么卖起萌来能糊人一脸血?

他见状笑了笑,直接抽了张纸巾,旁若无人,伸手便越过餐桌,轻轻地耐心地帮林鹿“擦干净”嘴角。

林鹿不好意思极了,不敢抬起头对着时敛森波澜不惊却不怀好意的眼睛,埋着头就差钻到碗里去了。

时敛森看穿了她的害羞,继续调皮地撩她:“林鹿,快到我碗里来。”

林鹿被他逗笑了,也跟着咯咯咯笑着,这算是近段时间,两人在一起最为轻松的时光了。

毕竟是公共场所,时敛森不好放肆,见吃得差不多了,他就带林鹿到园区的湖边散步。

已经是盛夏了,艳阳高照,沿着湖边散步的人却是不少。

时敛森牵着林鹿的一手,十指紧扣,握出一手心的汗,却并不排斥这种不舒服。

换作以前的时敛森,无论如何是做不出这样矫情又傻缺的行为,他想他是完了,他的心彻底被身边的人软禁俘虏了。

仿佛一条鱼,碰上了一只诱饵,心甘情愿上钩了。命中有这一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湖边牵手,烈日下散步,这些都曾是时敛森最不屑的恋爱程序。可是现在,他却乐在其中,这种爱情,如鱼溺水,如他爱林鹿。

遇见林鹿之后,他只觉浮生苦短,再也等不了来日方长。

虽然他们在沉默中行走,但彼此的心意却是相似的,都认为爱上对方是自己的荣幸,被对方爱上是自己的幸运。

在林鹿的青春期里,没有周杰伦也没有时敛森,但此时此刻,她的时敛森给了他周杰伦歌里面全部的纯恋爱和少女心。

林鹿被晒得汗流颊背,时敛森实在于心不忍,只得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时敛森告诉她:“我傍晚的航班去日本出差。”

“你要去几天?”林鹿小声问道,话语里似乎隐藏着不舍之情。

“一周。”

“包含周末吗?”还没分别,林鹿便觉得一周的时间也太漫长了点,她习惯了两人共处一室,哪怕一天没有见上一面,但他坚持每个深夜归来后睡在她的身侧。

“不好说。”

“哦……”她有些失落,于是将“哦”字拖长了几个音节,到后面都成了降调。

“怎么?舍不得。”时敛森眯着眼,笑得一脸温软,他用的是并不是疑问句。

“有一点。”

“那一起去得了,我记得你日语不错,可以担当翻译一职。”时敛森存了心挖苦她。

林鹿想起往事,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淘气地用手指扣了扣他的掌心以示尴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惜林鹿婉拒,理由充分:“我下周要参加毕业典礼,去不了。”

“怎么就你事多?”时敛森不满地斜她一眼,倒也不是真的怪她。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能不出什么幺蛾子吗?”时敛森质疑。

林鹿问:“比如?”

“背我着接触其他男性。”时敛森每个字都咬得格外重。

林鹿终于笑出声,回答得非常爽快:“哦!”她一直都理解时敛森的心情,很爱一个人时, 多少会有患得患失,她和他是一样的。

到了下午,林鹿被喊去时敛森的办公室,他特别“公私分明”,是拨的林鹿座机。

林鹿推开时敛森的门时,几乎是被他大力的拽进去的,这一次,他拉下了百叶窗帘,外面路过的人一丝一毫都瞧不见里头的状况。

林鹿被扯得晕头转向,挣扎没两下,对方已经将她单手扛了起来,直直朝里间的休息室走去。

“喂!放我下来!”林鹿被扛在肩头,失重感让她恐惧。

“小声点,我怕隔音效果没想像中好。”时敛森轻笑。

林鹿被说得胆战心惊,办公室总给人禁忌遐想的空间,她红着脸小声问:“你干什么?”

时敛森毫不犹豫,轻启薄唇:“干你。”

林鹿想逃,奈何与眼前的人力气悬殊,只听他说:“别闹了,时间有限,半个小时后我就要出发了。”

“那你就不能做点别的吗?”林鹿无奈。

“嗯,不能,就想做这个呢。”

眼看要离别一周,时敛森全然放纵了自己,不再如往常般克制,林鹿被他折磨得眼冒小星星才算完。

分别前,时敛森只是淡淡地道:“会想我的吧?”

“不会。”林鹿眼皮都没抬。

时敛森匆忙套完衣服,头发还凌乱着,转过头来,阴阳怪气问:“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哦。”林鹿不再忤逆他,反而直起身子来,红唇凑到时敛森嘴角边,蜻蜓点水般吻了一口,眼波含情脉脉:“忙完了早点回来。”

时敛森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时敛森去日本访问供应商并签订合同,他之前谈下一家提供原料的供应商JAJ,JAJ专为世界顶级美妆品牌提供原料,有着业内最好的口碑,却一直以来不愿与中国公司合作。

曾经有一家中国本土企业访问过JAJ的实验室与生产车间,但双方到最后却没有达成合作,因为这家中国企业盗窃了他们的技术专利,并借用JAJ的噱头大肆为品牌宣扬,糊弄了国内大众。

JAJ得知此事,将之告上法庭,这场跨国官司打了近两年,最终那家中国企业赔得倾家荡产。

那家中国企业便是莎莉的前身。

自那以后,JAJ拒绝了所有与中国有关的一切合作,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花纪是个前所未有的例外。

时敛森将这个消息带回国,引来同行的感慨,有远见的业内人士已经预测到,花纪进入高端护肤品的大营指日可待。

时敛森一如既往压缩了行程,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林鹿毕业典礼的尾声。

他找到了F大的礼堂,从后门进入,里面人满为患,放眼望去,人头攒动,没有一个多余的空座,他便直接席地坐在一侧的台阶上,正对着舞台中央。

站在中央发言的那位学生,正是他此番前来要寻找的人,小小的她钻在肥大的学士服里,模样小巧,五官精致,远远看去,只消一眼,也让时敛森怦然心动。

林鹿偶尔看几眼演讲稿,并未注意到意料之外进场的人,而时敛森目不转睛盯着舞台中央的她,这个林鹿不再是默默无闻平凡至极的,这是最好的她,自带光环,闪闪发亮。

林鹿最后的一段发言说得十分诚恳:“不是不意外的,校方会决定由我作为优秀的毕业学生代表之一上台发言,因为我挺惭愧的,毕竟我并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称得上优秀的好学生。”说到这里,迎来一阵掌声,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待到掌声逐渐平息,林鹿继续道:“我曾经因为一个同学,连夜黑了学校的论坛,在此对坛主表达深深的歉意。”

“我开设了义务救助流浪动物的社团,却因为这些流浪猫狗太通人性,总是半夜三更去敲宿舍阿姨的门窗,我感谢你们的宽仁慈悲。”

“前段时间,我因为私人原因,让F大与F大的一切跟着我一起蒙羞受辱,我感谢所有F大人愿意信任我替我洗白,这就是我深爱的F大。”

“写这篇发言稿时,我看了无数名人的演讲,到最后却认为,F大的学生,不需要借鉴任何人的演讲,反正到最后讲得再好,也好不过接下去即将发言的丁教授。”

说到这里,又是掌声如鸣,丁教授是F大最年轻颜值最高的男性,毫不夸张地说,他已经活成了F大的传奇,所有人都喜欢他,林鹿也算是指哪打哪,特别准。

林鹿的发言结束,时敛森才轻手轻脚退场,他并未在离场后的第一时间打扰林鹿,反而去了校园外的花铺买了一束鲜花。他来时太匆忙,压根没时间注意这些细节,但不代表他是个不注重形式的人。

林鹿多幸福,总有个人惦念着她,不像自己,毕业典礼那天没有一个亲人到场前去给他道贺与他拥抱。

时敛森捧着一束花,悠哉地走在校园里,似乎有些抢眼,经过的人纷纷朝他张望。他有些尴尬,平生第一次送人玫瑰,的确尴尬到没朋友……

他经过林鹿的宿舍楼,穿过操场,途经教学楼、图书馆和食堂,时敛森真是嫉妒林鹿没有他的那些年,若是他们早些相逢,那该多好。

林鹿忙着跟同学合影摆拍,脱下学士服,扔掉学士帽,他们便道了再见,根本不像电影里的煽情片段,并没有抱头痛哭,就算是不舍也是很淡很淡的,毕竟大多数人盼望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可真的突然到来时,只有一些措手不及罢了。

林鹿与同学们一一告别后,不屑参加毕业典礼的沈静总算现身了,她浓妆依旧,斜挎着LV的BB包,已经是她所有奢侈品中最廉价的一种了。

沈静没有拐弯抹角,直抒来意:“林鹿,梁奇被拘捕了。”她说得平静无常。

林鹿望着她紫红色的唇妆,只见阳光下沈静的脸泛着不健康的苍白,与唇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憔悴有之,沧桑不足的颓唐模样。

“为什么?”

“非法挪用公司财产。”

“是他让你来找我?”

“呵!”沈静嘲笑了一声,尖锐而凌厉,笑得林鹿头皮发麻。

沈静自顾自说:“说得难听点,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就是好奇,想看看他的好老乡好师妹,是对此坐视不理呢,还是义无反顾。”

“你的确是该好奇的,看你们联手想要整跨的人,究竟是不是傻白甜呢?”林鹿反唇相讥。

被林鹿当场戳穿,沈静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只是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从你邀请我参加生日游轮派对开始。”林鹿如实回答。

“那又为什么要赴约,赴了约被人陷害又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拆穿?”

“因为有个人的出现是整件事情最大的意外。”

“时敛森?”沈静问时有些不甘。

“是,有个爱你护你的男朋友在身边,想必他带来的这种安全感你无法理解。”

“恨我们吗?”

“说不恨是假的,可想通了也认为没必要,毕竟从今往后都不会与你们有任何瓜葛。”林鹿说时,眼波无澜,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那么你呢,为什么这么算计我?”到底还年轻,面对朋友背叛这种事,总想死个明白。

“装糊涂吗?我的事只告诉过你,但最后却落得人尽皆知的下场!林鹿!你敢说不是你在背后抵毁我?”沈静恨得咬牙切齿。

“沈静,你该明白一个道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清白你的名声,不是人家诋毁出来的,而是你千真万确做出来的,因为那就是事实。”林鹿不欲多言,最后说:“我对你一向都谈不上羡慕嫉妒恨,你拥有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没必要背后搞你以为的小动作,信不信随你。”

“算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梁奇的事,你看着办吧。”沈静从包里掏出墨镜,大约嫌烈日灼眼,亦或是,不再让林鹿看着她的眼睛,只有眼睛,哪怕是骗人都会出卖自己的真实情绪。

林鹿不太客气:“劳你费心,再见。”说完,林鹿率先转身离开,她第一次在沈静面前,这样的洒脱自如,就好像自己真的不介意那些糟心的过往,就好像她一直都不知道,如果不释怀,又能如何。

她失神地走在校园,一直走在绿荫底下,听着树叶摩挲出沙沙沙的声响。

林鹿原谅沈静,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沈静曾在早春的一个下雨的傍晚,拜托林鹿帮她去买一份皮蛋瘦肉粥,林鹿就在那当口,应验了张爱玲笔下的宿命,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被她刚巧遇见了时敛森。

也如此时此地,她恍恍忽忽之间,在人群之中遇见了她绝对无法预见的时敛森。

他手捧玫瑰,面容清俊地朝她迎面走来,嘴角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林鹿站在原地不动,没有惊讶,在时敛森的人生中,还有什么惊人之举没有做过的,她有的只有动容。

时敛森将玫瑰交到她手中,整个人雅痞十足地弯下腰来,在林鹿唇间印下一个甜腻的吻,随即浅浅地开口道:“听说,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没有之一。虽然我已经没有资格了,但我愿意舍生取义,把这件最幸福的事留给你体验一回,你觉得是不是听上去还不错呢?”

林鹿低着头,迟迟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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