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是个清晨被陈大胜带走的,就如来时无声无息的。

那么小的孩子出现在生命里,七茜儿不能视而不见由着他往下滑,却也不能照顾更多,只吩咐下面,以后逢年过节转换季节的时候,就给那孩子预备一套衣物,也不必多好,实惠耐用就成。

好歹,算作有份牵挂,若有一日人生再有颠簸,孩子也算有个御寒的衣裳了。

眨眼雪停,初冬到来这一日,黄历早就看好的日子总算到了。

涉及死后事,凡祭祀,动土,行丧,入殓,安葬,这些事虽是死人事,却丁点不能错了。

陈家今天就要办一场大大的身后事,活着办。

陈家老太太今儿起的极早,戴了讲究的首饰,还穿了人家正式的诰命。

作为陈家最大的长辈,她今日要出头为子子孙孙『操』办大事了,要请庆丰府最有名的冢人去陈家坟给各房划土呢。

按道理陈家这事儿早就应该办,可陈四牛被晚辈老母亲排挤,人家作为第二代唯一男丁,就很不要脸的拿了近两年的乔。

他不出头,那就谁都不成的,宗法便是这样,有时候这人坏起来吧,除了打死,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行!你说不办咱就憋着,这事儿全家真的不着急的,老太太可是有年纪了,那万一有个万一,陈四牛必是个大不孝。

这一直憋到工部今年有人提点陈四牛,说他被御史台的几位盯上了,他这才想起怕来,恩,这次不用人催,人家忙里忙外,好像这家里离了他不能活一般。

如此,陈家才将一直耽误请冢人的事儿,放到现下办。

所谓冢人,也叫冢宰,掌天下公墓地。也司墓地丧葬一干规矩,是古礼书中地官类非常重要的一位,是拿礼部正式的六品俸禄之人。

而今不如古代规矩严谨,便有各地阴阳,道门,甚至信奉佛教之人都能生前言明死后入土方式。

可大多受封墓地的士绅贵族,还是愿意花大代价,请一位正式的冢人为家里勘验,并规划墓室,规划墓地,规划棺椁形制。

家族的崛起绝不是浮于表面的吃吃喝喝,随着陈家子弟步步高升,这家里若不规划个二十代可用的坟地,还真不能出去见人了。

如那被世人认同的世家是如何种样子?一看门庭高度,二看家宅传承厚度,最后便要看入葬福地了,谭家当初争的就是这东西。

并非你说是个世家就是了,如那死去的张观能,他虽考到探花,在朝堂做过高官,可他死了也不能随意找地方埋了,主要燕京没他的地儿,他祖宗亲人不在这里。

你说路边随便找个坑埋了?那你别让旁人知道了,凭的哪块土地没有主人?便是没有早晚也会有,到了那时候,尸骸被刨出随意丢弃,这就恶心了。

如此诗文当中所及孤坟,便是人心最冷的一种凄凉,没有人保护的坟地呦,谁也能把你挖出来糟蹋。

你说我不起坟头,那没关系的,随便埋就是。却不等三春,你后人想给你点阴间孝敬,天地茫茫又去哪儿寻你?

如此若天下太平,非在故乡死了的倒霉蛋,就只有一个去处,尸首先送到义庄存身,若几年之内尸体无人认领,便由善人捐款,义庄出头,修义冢集体炼化捡骨入瓮掩埋。

若有孝顺孩子,那都会扶灵归乡,只要在族,只要不除族,便是不赦死囚,老家也有各自的地儿,并且这地方,许是祖上十几代的先人就给规划好的。

高门大户,都是这样子。

陈家刚刚兴盛,便有大的恩典,先得了赏功钱,还有皇爷看过燕京墓图,亲给指的好福地。

而陈家的那些棺木,其实并未入土,只是在地面简单的挖了个浅坑,草草埋葬了。

当初又为何这般做,皆因新朝刚起那会子冢人太忙,不能坐下为陈家四房挨个规划,便不能在地下深挖入葬。

一家子六七品的官员,老子爹随便挖坑埋了?那不可以的。

不同于姜竹那支陈家,他们是请的阴阳先生看过之后,匀出耕种土地规划的墓地,那种墓地不被官方承认,地契上是耕种土地,还是要纳税的,若变更为族坟那也是要费一番大功夫的。

而庆丰陈家的坟地,那就是世家兴起气象的坟地,非皇爷一时兴起,便随意点了个地方,说,这地方给陈家做坟地吧。

这不成的,不论是埋葬谭二的坟地,还是陈家在青雀庵附近的坟地,这些地方都曾经出现在一张地图上,而这份地图是由礼部下墓大夫勘探绘制而成的《墓图》,也就是属于国家公墓地。

墓大夫官位低冢人一等,也叫墓人。

他们能看出以作坟地的地方是不是附和要求,除地面周遭地形,脉络符不符合做福地之外,他们甚至要勘地下深度,是不是干燥?适不适合入葬。

当然,此处说的乃是上等有福墓地,上等人家死了人,才有冢人,墓大夫,职丧这样的人在家里帮衬。

适合葬人的福地最后被集合到一张总图,若官员有功绩,在位的皇帝便会选定一块地方赏赐给大臣,尤其是燕京周围最少三百里,那是一寸土地都不能错的。

如此才有了后来民间三大仗,一争水脉,二争活人宅地,三争坟地,这种架要么不打,打便是世仇,要人命是小事儿,可怕的是只要开打,世世代代都要继续。

岂是随便买块地方说,我死后埋在这里就好的事情,人生两大事,一生一死。

你就是想随便埋,你一族亲戚允不允许?本地庄户是不是愿意?如此,就是最寒酸的村落,选一块共同入葬之地,也是全村举族的大事,外人能占田上的便宜,是不敢占坟上的便宜的。

谁也不是傻子,帝王们早就将施恩这件事做到了极致,除了给活人富贵,他们甚至要管到地下去的。

今儿陈家男丁皆在,甚至姜竹的两位长辈,陈大梁,陈二梁,并全仓,全有等男丁悉数到场,虽两家分宗这个场合也是不敢脱离,还越多越好,才是旺家的气象。

七茜儿也起的早,她一大早起来,就亲自到牲口棚把昨日送来的大青牛从上到下,与陈大胜一起清洗的干干净净,这是要送给冢人的祭品,你用天下多少地,便要献出牛耕出多少荒地还神灵。

除却这个,每家每户还要给十二只羊,鸡鸭各十二只,五谷各家出五百斤。

东西要全部送到冢人家,请他老人家到陈家墓地宰杀羊还有家禽祭祀,再按照规矩先点阿爷的墓地,而后四房顺延,二十代墓地都要规划出来的。

等到安排好,牛冢人带走,其余便都要分开舍给坟地周围的村落,有多少户,就要舍多少份儿,并按照人头数,都要吃陈家一口肉,一口粮的。

立坟乃是大事,这是要跟当地人打好招呼的,我家在此地有坟了,君子乡亲若有事情,就到活人门上给消息,不要糟蹋我家祖坟,若看到天气灾祸我家坟上有事,还请看在交情的份上,能出手就出手,力不及就报个消息。

千万不要小看这份祭品人情,若有小鸟带一颗种子在你家坟上扎根,长了不该长的树,那根扎进祖坟墓室,就要倒大霉了,大不吉。

如此,乡党自古不能招惹。

转眼天光大亮,陈大胜抱着安儿出了门,来到亲卫巷门口。

此刻,各家各户的牛羊已经清洗牵出,一出门,他便听到自己四叔正在吹嘘自己那头大耕牛,他比着五根手指大声道:“你们这都是什么啊,这样的牛也敢牵出来给祖宗看?看叔叔这牛,这个数!牛王!”

陈大胜撇嘴,牵着牛很乖觉的想蹭到家族队伍后面,可陈四牛是个傻子,看到陈大胜他便又说:“我说臭头啊,你都不是我家人了……”

坏人变成了无赖,倒也不能咋样,就是时不时的恶心人呗。

陈四牛还没说完,陈老太太就拽下自己的鞋儿,当着人一鞋子就甩了过去,半点都没给这位留脸。

恩,这次老实了,也不敢吭气了。

陈大胜溜溜达达牵着牛排在了兰庭哥儿身后,老实话,他这个陈家人做的有些不气粗,这心里吧,还是有些别扭的。

陈老太太看到第三代小孙孙安儿,心里便难过起来,哎,这是佘家的孙孙了。

七茜儿看老太太难过,便赶紧过去从陈大胜怀里把安儿接过,叫人抱入后院。

佘青岭知道陈家今日定了冢人,怕旁人给他孙子安排陈家事情,便动了老人家的小心思,也早早就到了,却躲在后院表示,老子在这里呢,我看你们谁敢让我孙子去你们陈家坟!

等到安儿抱进去,佘青岭这才『露』出笑模样,很是别扭的哼了一声,再把他大孙架在脖子上后院逗鸟儿玩了。

总而言之吧,这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够难弄的。

亲卫巷口,陈家男丁正在给祭品挂红,便是怀里的『奶』娃娃,都要在父辈的帮助下,将一小条红布挂在牛羊头顶,怕惊牛,那些祭牛都是遮着眼的。

而七茜儿,李氏这些当家『奶』『奶』便安静的站在附近,态度严谨肃穆的看着,一直看到时辰到了,那前面放炮了,便有陈四牛打头,牵着第一头牛缓缓向着泉后街外面走。

这厮难得充个大的,一路就鼻孔朝天走着。

没办法,他活着,就是众人再看不上,也是陈家四房,第二代唯一活着的长辈,还就得人家牵头牛。

而他身后就跟着陈大忠,陈大义,陈大勇,至于陈大胜,他还排在兰庭哥儿身后,有些委屈的跟着。

这就不错了,好歹还让他跟着,以后只要他敢继承郡王府,死了不入人家陈家坟,是入的佘家坟。

路过七茜儿的时候,这厮还撇撇嘴,特别可怜的那副样子。

七茜儿想笑,又憋住了。

三门掌家人,要各自牵一头牛带队步行至庆丰府衙边上的城隍庙内,恭恭敬敬的将人家冢人请出来,余后便听人家的安排了。

冢人算作神官,不坐衙,

等到男人的队伍离开,再由陈老太太带头,各房掌家『奶』『奶』抱着各自的意思上车,这一干人要去陈家坟附近的小荆村。

小荆村距离陈家坟不足二里,因陈家坟高人家村子宗庙一头,它是在半山腰的。陈家就得给人家村里起一座塔,或捐一处村学,或给人家翻修宗祠都是可以的。

陈家仁义,给小荆村修了宗祠,修了村学。

不然,这么大的坟场埋在小荆村脑袋上,明面上不怕,可是暗地里稍微使坏,那就不好说了。

陈家倒不怕小荆村的,这村子三分之二的人口是外地灾民,这就比较好谈事儿了,不然凭你家多富贵,人家全村团结,收拾你一家还是没问题的,不说旁的,祖宗墓碑『尿』一泡,你不知道就不知道了,知道了心里得多憋屈啊。

遇到附近有一村同姓的,那可真造化了。

村里的孤老,孤儿,祭田,公井,村头桥,宗庙瓦,寒门学子上京,桩桩件件都要吃大户,乡绅都是很厉害的人物,不然为什么要富贵了单起庄子,就是防这个的。

陈家家坟在这里,往后籍贯就在这里,从此就算做根在小荆村了,可不再泉后街。

老太太她们其实不懂这个,可是自打有了这块坟地,七茜儿却是早早就开始折腾了,如今这周围农田大多都被七茜儿暗地买了,这小荆村里一半人便是佃陈家地吃饭的。

大家『奶』『奶』管的是什么?就是这样的族中之事,内里的琐碎,甭看咱是十贯钱卖来的,好宗『妇』会早早动心思铺排,要不然佘青岭喜欢这个儿媳『妇』,那常家柴氏都没这心眼子,也想不到这里。

可七茜儿偏就是庄头家出身,上辈子为陈大胜那块坟地也没少吃亏,也没少看别人吃亏。

骡车缓慢的行进,出了街口七茜儿打开车帘便看到,远远的泉前街门口,乔氏跪在路边烧祭。

她是没上族谱的人,便是妻,也没有她的位置。

这人是越发沉默了,每天只天不亮就来老太太门口磕头请安,也不打搅谁,请了安就走,回家就成日子织布,卖了钱,总要孝敬老太太一份东西。

就靠着这份沉默的勤奋,这人是慢慢有了名声的。

只老太太依旧不让她进门,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让通知她,她就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在这里烧祭。

七茜儿放下车帘,看阿『奶』手里盘着佛珠嘀嘀咕咕念,念完这才抬头问七茜儿道:“茜儿,那人靠得住么?”

七茜儿知道阿『奶』问的是啥,便挂起笑容点点头道:“早就看好了,阿『奶』安心,品格,『性』子,那都是不错的,我也让那村里秦家门上的族长看了一年多了,不会跟咱家有二心的。”

老太太扭脸又看看身边叠放的十红包袱,还有两木托盘,盘上齐齐放了十个十两重的银锭儿。

到了此刻,抠唆了一辈子老太太却是大方的,她『摸』『摸』银锭问:“这离娘的银子是不是给少了?”

七茜儿却摇头道:“不少了阿『奶』,以后时日长呢,疼爱也不在这一会子,咱有钱便宜我哑巴叔啊,这两托钱都是便宜外人的呢。”

老太太想下,到底笑道:“对!也是呢。”

这祖孙说的是什么事儿呢,却是陈家坟守墓人的事情。

守墓人的规矩不知是从何而来的,皇家守墓是差事,而民间守墓多靠老家的族人。

那一座族墓,填土拔草,节令祭祀,外面的回不回来,坟上就得有人照应。

陈家死了太多的人,就没有族亲守墓,怎么办?得找一门干亲,寻一个身有残疾的人认作干儿子或孙子,从此便是老家的守墓人了。

说是认干亲,其实就是买个人当做自己人养着。

陈家要给守墓人在坟附近盖房,娶亲,甚至守墓人下一代的教养也得当做同族待之,那守墓人没了,也会在葬在陈家坟,这样他的后代才能世世代代给陈家守墓。

不要小看这个位置,一二般人陈家可是看不上的。

头年七茜儿就找人寻到小荆村,看了好几个人,最后选了村里原住户,赵姓人家的一个哑巴认作族叔叔。

泉后街距离青雀庵本不远,不到一个时辰,『奶』『奶』们的车就摇摇晃晃进了小荆村,入村便听到附近山上震天的鞭炮响,小荆村村口也挂小鞭儿,见到她们便噼里啪啦的放了起来。

这村不大,人口二三百,也不像旁个村至多三四个姓氏,这里是杂姓而居,这就能看出帝王的疼爱了。

燕京周围那么多地方,老陈家低等贵族外来户,若是大手一挥给你个周围有七八个大庄子的坟,哼,那可真是世世代代的麻烦了。

不说旁个,七八个庄子出二十个学子,单路费贴补都是一大笔,再雪灾洪涝,只要摊上,便得你家贴补些,虽不多要,你给些帮衬本是应有之意,这就是世情,然而,架不住多啊。

陈家马车停下,就有十来个打扮的算是干净的『妇』人迎了过来。

打头的那个微胖,见到老太太下来,就笑着上来福礼到:“哎呦,可算是回来了,一大早我们就盼着您呢,这下好了,这是到家了,老祖宗。”

啥到家了,真是个卖嘴的。

吉祥家的笑眯眯过来,扶着老太太在她耳边说:“这是村长媳『妇』金氏,她夫家姓秦,哑巴老爷娶的是她外甥女儿。”

老太太闻言,脸上立刻挂了笑,她虽穿着诰命,却丝毫不嫌弃的拉住秦金氏的手说:“这是秦金家的吧?他们早就跟我说你是个利落的,今儿一见啊,恩,果然就是不错。”

老太太说完,就家下捧了托盘,一盘五贯钱的给了迎过来的十几个『妇』人,这表示村里甭管多少人口,一门一户掌家媳『妇』都在这里了,那就是一个小村不足二十大户。

这是见面钱儿,每家五贯,一会子每家还能分到羊肉,鸡鸭还有粮食。

这就是陈家的意思了。

秦金氏满面的荣光,她跟她家男人帮衬了一年多,如今也混上了缎子穿。

这心里高兴,这『妇』人就认认真真的给老太太行了大礼,还笑着说:“给您老磕头了,说出来,往后咱俩家就是正经亲戚了,我,我那外甥女儿可得唤您干娘了。”

老太太不接这话,就是笑,等她磕完头,七茜儿过去亲手扶她起来,这就是体面。

一群孩子,还有各门村『妇』在那边看着,也不敢过来。

这村子里的男丁,却都上了山给陈家捧人场去了。

陈家的当家『奶』『奶』们就在秦金氏的带领下,一起奔着村里的一处小土屋去了。

其实小荆村从上到下,就村长家是个瓦顶土屋,庶民的日子都是不好过的,不过,而后这村里是兴起的,甭看小,小村有了靠山了。

陈家在此地起祖坟,还就得跟本地人结亲,就得找在村里亲戚多的本地人守墓。

这走不多远,便见到恓惶惶一座摇摇欲坠的老院,那门自是柴门,墙自是土墙,四五个小孩儿或骑或坐在土墙之上往外看,看到大队人马过来,就扯着嗓子冲里面喊:“『奶』,『奶』~来人接哑巴走了!”

这话刚说完,一个扫把疙瘩飞过来,便是一串哭声。

陈家的『奶』『奶』们一起站在了柴门之外,秦金氏拍着柴门喊:“秋生娘,人家老太太来接儿子了,赶紧让他出来吧,就是在舍不得,你也不能挡了人家母子团聚呀。”

钱都收了,就别拿行市了?

柴门里传来呜咽声,还不是一个『妇』人在哭。

秦金氏便又拍门喊到:“哎呀,可别哭了,这就住在半山腰了,你当离的多远?想人了随时去看呗!赶紧送人出来吧!”

那哭声更大了。

七茜儿看这个形式,便对后面的人点点头。

如此四月便托着一盘银子,还有小厮抬着几袋粮食过来放在这家门口。

那柴门到处是缝,银子端过去,便听到有人在里面喊了句:“给钱了~那老些~唔!”

显见嘴被人堵了。

又片刻,那里面哭了第三声,柴门这才缓缓打开,从门里推出一个低着头,长手长脚,皮肤漆黑,气质很是憨厚的人。

这就是秋生,他今年都二十九了,在家里行三,哑是小时候发烧做的病,家里好人都娶不上媳『妇』,更何况他。

老太太笑眯眯看着秋生,那是顶点都不会嫌弃的,在她看来,守墓人么,自然越老实越朴实越好。

以后她要是下面想花点,还得靠这娃孝敬呢。

哑巴出来,那院里哭声更胜,秦金氏撇撇嘴,一眼看到哑巴穿着旧衣,脚上竟是一双破草鞋,便怒了。

她掐着腰站在门口就骂:“我跟你们说,人不能不要脸面了,呸!里翻外扒拉要了三十多贯了,我过手的粮食够你们全家吃两年的,咋,竟是一双好鞋都不舍得给哑巴老爷做么?咋就心黑成这样……”

七茜儿不待她说完,刚想让小厮赶紧带哑巴叔走,这边越刻薄,才是越好呢。

谁知道小厮刚上近前,便听到那边那头有人喊了一句:“赶紧跑,牛惊了……”

牛惊可是大事儿,众人赶紧找了地方隐藏,没多久便真看到一头壮硕的青牛从那山上飞扑下来。

陈四牛手里拿着半根缰绳呼啸而过,边跑边喊:“来人啊,赶紧拦住,拦住老爷我有赏……”

等他跑过去了,又有陈家的男丁一串儿跑过去。

陈大胜也跑,跑的不那么积极,路过哑巴家门口的大磨盘,他看到自己媳『妇』站在磨盘后正一脸诡笑,便颠颠过去对她耳朵低声道:“太坏了,太坏了!”

七茜儿翻翻白眼儿,一副关我什么事儿的样儿。

这一日,陈四老爷的牛足不踏坟地,冢人看了一圈儿,相中了陈大胜那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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