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满意,是……”曾鲤用手弄了下额发,只好说,“我心里有别人。”

“那为什么还来相亲?”

“因为……”迫于中介人的淫威……无奈这个借口实在说不出。

“对不起。”半晌,曾鲤只憋出这三个字。

“所以你刚才才抢着和我埋单,还有上次也是?”顾海东追问。

曾鲤默然地点点头,她从不喜欢欠别人什么,哪怕是相亲中难免的喝茶吃饭。

“你们在一起了?”顾海东不死心,试探着问。

曾鲤黯然地看往别处。

顾海东见状心中已经了然,他舒了口气,“给我一次机会。”

“我……”她实在不懂怎么拒绝人。

“别着急回答我!”顾海东急忙打断她,“我们下次见了再说。”

曾鲤缓缓吐出的还是那句话:“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

等到回家,曾鲤才想起来,出于礼貌她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跟艾景初解释下,可是一看时间,已经不太合适,于是作罢。

第二天曾鲤起了个大早,去咖啡馆里帮忙。

过年回家探亲的小麦已经回来了,她一直在Carol’s上班,以前也在其他地方干过,什么都很熟,不像窦窦这种兼职的学生,所有事情都还要教。正月里小麦请了一个月的假,如今回来后,曾鲤和马依依都轻松了不少。

早上的客人不多,马依依出门去进货,曾鲤便一面接待客人一面教窦窦做果汁。

“就用生的吗?”窦窦指了指曾鲤手上的秋葵。

“可以用热水焯一下,不过我喜欢用生的,口感比较鲜,而且颜色看起来绿一些。”说着,曾鲤将生秋葵放在盐水里泡了一会儿,然后将皮上的茸毛刮了刮,切成几个小块放在料理机里。

“再加杯牛奶。”曾鲤说完,按了料理机的工作按钮。

随后,一杯翠绿的秋葵牛奶汁就成型了,曾鲤将东西倒在玻璃杯里,然后插了根吸管,让窦窦给客人端上去。

过了会儿,有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走了进来,窦窦刚说完“欢迎光临”就乐了。

“怎么又是你?”窦窦笑着引着他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就替他点单倒水去了。

“认识的?”曾鲤问。

窦窦神秘地捂住嘴,“依依姐不让我跟你说。”

“有奸情?”

“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原来,那个男孩正在追马依依,最近几天每天都来报到,马依依正烦着。

曾鲤为了多瞄人家几眼,专门亲自将他点的摩卡端过去。

男孩冲曾鲤一笑,“谢谢。”那笑脸衬着麦色的皮肤,灿烂极了。

曾鲤也忍不住回笑了下,她顿时就明白马依依为什么烦他了。

这男人完全就不是马依依的菜,自己认识马依依多少年了,知道她打小就只萌大叔的类型,就是那种皮肤有些白,神情有点淡然,总是穿着得体的西服,高兴的时候只会挑挑眉,动怒的时候就会微微眯下眼;天生擅长运筹帷幄,一切都在他的股掌之间;年纪最好比她大个十来岁,让全世界的女人都痴迷他,但是大叔只爱她一个。

马依依简直爱死了这种情节,至于什么青梅竹马,什么纯情校园,什么姐弟同门都不是她的爱。

伍颖曾经归纳过十二个字来形容马依依的梦中情人,就是成熟稳重、事业有成,最后一点尤其重要—肤白貌美。

而这男生明显跟这十二个字搭不上边。

突然,曾鲤想起了艾景初。

要是他能老个十岁,再努力些升个院长校长,或者中个一亿彩票什么的,估计正好能当马依依的梦中情人。思索到此,曾鲤不由忍俊不禁。

“小妹,马依依不在吗?”对方问。

曾鲤穿着店里的工作服,扎了个马尾,白白嫩嫩的,看起来就跟窦窦差不多年纪,让他误会她也是兼职的学生。

“她出去了,要等很久才回来。”曾鲤答。

哪知到中午,马依依聪明地打了个电话给窦窦,知道那男人居然一直在等着她,干脆将店里的事情交给曾鲤,请假开溜了。

周日,情景重现。

那男孩来了,马依依又躲了。

幸好伍颖不用值班,和曾鲤一起看店,等曾鲤想再次打电话去嘲笑马依依的时候,却见顾海东出现在Carol’s。

“你……”曾鲤愣了下。

顾海东局促地笑了下,“我听秦阿姨说你的店在这里,就顺道来看看。”

来者是客,曾鲤不好说什么,领着他坐下。

“谁啊?”伍颖问。

“相亲男。”曾鲤老实交代。

“你说你俩明明去了东山拜了佛,怎么最后尽带些烂桃花回家?”

“去你的。”

“其实看起来还算端正啊。”伍颖又开始拿曾鲤开涮。

曾鲤捅了捅她,要她闭嘴。

“哦,对,你和依依都要肤白貌美的。”

“……”

曾鲤没有马依依那种置之不理的个性,过了片刻,实在觉得这么晾着顾海东不太妥当,毕竟是长辈正式介绍过的,于是走过去坐下和他说了几句话。

“你们这里真不错,上次我们见面就该约在这儿。”顾海东说。

曾鲤笑了下,没搭话。

顾海东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曾鲤看到他的小拇指,留着指甲,不算长,再看另一只放在桌面的手,也是一样。其实,他的手型不错,就那么留着一小截指甲的小拇指也不让人觉得突兀。

可是,她却不喜欢。

于易的手指节要粗一点,手背上青色的静脉血管会凸出来,指甲被剪得极短甚至修到肉缝里,显得一点儿也不漂亮。

提及“漂亮”这个形容词,她又想起另一双手,和于易有着相似感觉的手。在东山的酒店里,它搭在房间客厅的沙发上,温热修长,白皙干净,当时,她有点难以自持地触摸过它。

后来,她在河边犹豫着要不要撞车报复对方的时候,它又覆盖上来握住她的手,教她不要胆怯。

那是他和于易最相近的地方。

曾鲤抬头对顾海东说:“顾先生,我想那天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顾海东点头,“我知道。我就是来坐坐,作为一名顾客,也不欢迎吗?”

人家都这么说了,曾鲤再也无法反驳,只好任由他去。

她起身的时候,看到另一个座位的那个男孩,男孩又笑道:“小妹,马依依今天来吗?”

曾鲤一脸黑线,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果然是春天来了,桃花满天开吗?

周三,曾鲤去了口腔医院。

她一般进门后先在一楼大厅处挂号,今天因为先回了一趟单位,然后才来的,耽误了些时间,所以到的时候挂号处已经排了好多人。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她将医疗卡和复诊卡递过去说:“我挂艾景初的复诊。”

接着工作人员将找回的零钱和挂的号一并递了出来。

这时,旁边那个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的男人就不依了,拉住曾鲤,对挂号的护士说:“怎么着,欺负我们农村来的是不?”

曾鲤一脸诧异地看着那男人。

“怎么我们挂艾景初的号就说没有了,她比我们后来都有?”男人扯着嗓子喊,“欺负我们不懂啊?开后门啊?”

那护士没好气地说:“人家是挂复诊的,提前一个月就约好了。”

“我们外地的,怎么能约一个月?你们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艾教授排满了,你们挂别人吧。”护士懒得继续和他费口舌,转头喊,“下一个。”

那男人一看就是农村来的老实人,身后还有一个妇女,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他见护士不搭理他,便拉着曾鲤的衣服不放,说:“姑娘,把你的号让给我,我们着急啊。”

“怎么了?”

“孩子说话不清楚,我们一个老乡介绍我们来看艾大夫,结果昨天跟前天来,他们说他不坐诊,今天来又说号没了。”

“可是,我这号……”写着名字,又是复诊,可以让吗?而且,艾景初不是看牙的吗?会不会说话归他看吗?

“你干什么!”一声呵斥,将曾鲤的思路打断,她回头一看,居然又是顾海东。

眼看顾海东扯开那男人的手,将曾鲤护在身后。

“你也来看病?”曾鲤纳闷地问顾海东。

“你妈妈说你今天要来看牙,我知道他们这里复诊要等很久,反正我也在轮休,就顺道来陪你解解闷。”顾海东解释。

他倒是脸皮一次比一次厚了。

曾鲤撇开顾海东,对那对夫妇说:“艾老师人很好,不如我们一起去找找他,要是他有空的话兴许也不介意多看一个。”

曾鲤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犹豫,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医院里看不上病的人多了,个个都有难处,只是这人扯着的是她,而对方又是一对为了孩子着急的父母,她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以前于易对她讲过自己小时候的事,他到了两三岁的时候发音还有问题,父母都着急,乡下人文化不高,什么都不懂,就以为他是智商低、脑子笨,结果抱到城里医院一看,医生“嗨”了一声,说:“是舌系带太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做了些准备工作,拿了剪子将舌头下面的筋一剪,几分钟就解决了。

所以有时候,曾鲤觉得一件很细微的事情,却能关系到一个孩子的一生。

随后,曾鲤带着夫妇俩上楼,而顾海东跟在后面。一路上,曾鲤都在忐忑,希望艾景初不要那么不讲情面,也不要觉得她不过和他有过几面的交情,就替他自作主张了起来。

到了诊室,却不见艾景初,说是去模具室了。

等了十来分钟,才见艾景初回来。

这是隔了四个星期,曾鲤第一次见到他的人。他的白大褂里穿着件深灰色的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没有扣,领子微微敞着。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曾鲤,视线一顿,正要走过来,却中途被一个学生截了去。曾鲤不敢打扰他,等了好长一会儿才见他走过来。

“艾……老师。”曾鲤没留神,差点连名带姓地叫出来。

“复诊卡放桌上,一会儿叫你。”艾景初说。

曾鲤有点心虚地看着他,“我有个朋友,他们的孩子想找你看看,又挂不上号,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说着曾鲤指了指身后的两口子。

艾景初将目光转到那夫妇身上,没有迟疑地问:“哪里出问题了?”

看到他的态度,曾鲤舒了口气,站了几分钟发现没她什么事情,便跟周纹打了个招呼,去候诊大厅等着了。

顾海东也跟着出来,坐在她旁边。

“先从朋友做起。”顾海东说。

曾鲤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大家都是成年人,已经说清楚的事,就没必要再浪费口舌了。于是,曾鲤再没接话,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我们先从朋友做起,不行吗?”顾海东隔了会儿又问。

曾鲤沉默不语。

没过多久,那对夫妇抱着孩子走出来,见到大厅里的曾鲤赶紧热情地点头道谢,曾鲤问:“情况怎么样?”

男人说:“艾大夫叫我们去他们本院找五官科的唐大夫。”

“能找到人吗?”

“能,艾大夫刚才已经打了电话替我们联系过了。”男人说。

“谢谢你啊,大姐。”那妇女也开口对曾鲤说,“你们都是好心人。”

送走了两口子,曾鲤又坐下。

等了几十分钟,广播里终于叫到曾鲤的号。

顾海东又说:“刚才那对不认识的夫妇,你都可以跟大夫说是你的朋友,我们见了这么多次面,朋友都不算吗?”

“朋友有你这样的吗?”曾鲤反问。

“以后我不了,行不行?我就是想见见你,你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我觉得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曾鲤无可奈何,她不太会应付这样的场面。

“你单身,我单身,我有追求的权利。”

他这句话有点大声,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曾鲤不敢和他争,怕他继续说下去,只得起身道:“这是公共场所,你能不能注意下场合?”

“那我中午等你吃饭。”顾海东不依不饶。

“我……”

就在曾鲤要继续拒绝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曾鲤—”只见艾景初站在不远处叫着她的名字。

“广播里叫你两次了,你要是不进来,我就换下一个了。”艾景初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声音冷冷淡淡。

“哎!”曾鲤就跟捡着救命稻草似的,屁颠屁颠地跟着艾景初进了诊室。

周纹换了手套摆好托盘,打开灯,让曾鲤张嘴的时候,觉得情况有点诡异。绯闻中的师母躺在治疗床上,师父正襟危坐,而两米开外,还有个男人含情脉脉地守在一侧。

艾景初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甚至没有交代周纹做接下来的工作,只一个人默默地亲手操作。在给另一侧加粗一号钢丝的时候,他的头俯下来,一手抚着曾鲤的脸颊,一手拿着钳子操作,而胸口也埋在曾鲤的眼前。他的领子微敞着,以至于她闻得到从他领间散发出的气息,她不好意思地躲了下。

“别动。”艾景初说。

这是她进了诊室后,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

时间是那样的漫长。

她的脸贴着他胸口的衣襟,一动不动地静默着。

等到结束后,周纹自觉地跟曾鲤约下回就诊的时间。艾景初本来已经被其他病人叫走,挪了几步又折回来,对曾鲤说:“中午一起吃饭。”

“啊?”曾鲤脑子有点僵,没反应过来。

他瞥了她一眼又说:“我尽量准时在十二点下班,你可以去办公室等等我,我们一起吃午饭。”说完,将手伸进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曾鲤。

曾鲤愣愣地接过去。

艾景初离开时还不忘记交代周纹,“你要是有空,就带她去,她找不着。”

周纹忍不住睨了一眼顾海东,觉得这男人真可恶,都欺负到师父的地盘上来了。

小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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