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街道空寂。

马蹄与车轮声在空寂的街道上回响,显得格外阴森。

衙役从瞌睡中省神,纳闷地看着马车停下,顾小甲跳下马车走上台阶,“我要见陶大人。”

衙役道:“陶大人不在。”

顾小甲皱眉。难不成是在来路上错开了?

衙役道:“县衙屋顶漏了洞,大人去运来客栈投宿了。”

“运来客栈?”顾小甲心下不悦,暗道:莫不是觉得住在顾府委屈了他?

他回马车,将话一一转达。

顾射淡淡道:“去运来客栈。”

看来公子是杠上了。顾小甲幸灾乐祸地跳上马车,拉转缰绳,朝运来客栈的方向驶去。

运来客栈在谈阳县也算是大客栈,旗杆斜插从二楼斜插出来,运来客栈四个大字迎风招展。

顾小甲勒停马车,跳下来敲门。

敲得久了,楼上隐约有骂骂咧咧声。

顾小甲不理,继续敲着。

店伙计总算匆匆忙忙地赶出来,哈着腰打开门,见到他不由一愣,下意识地挂上招牌笑容,“顾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阴风。”顾小甲吐了吐舌头。

店伙计打了个哆嗦,干笑道:“爷说笑呢。您是投栈还是吃饭?”

顾小甲道:“都不是,找人。把陶大人请出来。”

店伙计笑容僵住,眼睛直往掌柜的方向瞧。

其实掌柜刚才就出来了,正站在门边观望,看顾小甲和店伙计一同将目光投向他,不好再赖着不动,赶紧赔笑着上前道:“这夜都深了,陶大人想必都上床……”

顾小甲见顾射没动静,更加大胆,嚷嚷道:“急事急事。”

掌柜两边都不敢得罪,又吃不准这急事究竟有多急,便道:“不如请顾爷在这里稍作等候,我上去问一声。”

顾小甲挥挥手。

掌柜转头就走。

顾小甲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就看到顾射进门,跟着掌柜往楼上走。

店伙计吓了一跳。他以为来的只有顾小甲,不想顾射竟然亲自来了,想去拦人,又没这个胆子,只好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转,道:“顾,顾公子,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说一声就是。”

掌柜原本走得就不快,听到后面的说话声,立刻回过头来,看到顾射也是一惊,忙道:“顾公子,你……”

顾射道:“哪一间?”

掌柜犹豫了下,便转身引路。

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谈阳县这个地方,讼师就是营盘,县官就是兵。他宁可得罪县令,也不敢得罪讼师。反正真得罪了县令,他也能找讼师出头。要是得罪了讼师……

他在右手边倒数第二道门前停下,转头看顾射。

顾射点点头。

掌柜便抬手要敲门,倒数第一间房门咿呀一声打开,老陶走出来,明知故问道:“顾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顾射道:“问罪。”

老陶皱眉,“何罪?”

顾射道:“失信。”

老陶道:“哦?顾公子递状纸了吗?”

顾射目光一凝。

站在他身后的顾小甲看不下去,冲出来道:“失信的就是你们县令,还递什么状纸?”

老陶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若是顾公子认为我家少爷有罪,也可状告于他,并无不可。”

顾小甲皱眉道:“你真的是陶墨的老仆?我怎么看着你倒像是他的仇人,恨不得他作奸犯科被问罪才爽快呢?”

老陶道:“我相信我家少爷为官清廉公正,绝不会徇私枉法。心中坦荡荡,自然不怕鬼敲门。”

“什么鬼敲门?!”顾小甲大怒,“你什么意思?!”

老陶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言语太冲,缓了缓,笑道:“失言了。我只是讶异一锤先生门下的顾公子竟会半夜三更来客栈造访而已。”

顾射抬手准备叩门,老陶低声喝阻道:“顾公子!”

顾射手在半空中顿住,转头看他,“你总是对的么?”

老陶一愣。

顾射的手已经敲下去。

叩门声低沉。

房中毫无动静。

顾射眉头微微蹙起,“他出了什么事?”

顾小甲和掌柜同时一惊。

掌柜惊得是,万一县令在自己的客栈出事,只怕他难辞其咎。

老陶道:“少爷累了,先歇了。”

顾射又问了一遍,“他出了什么事?”

老陶打量他。顾射不会武功,毫无疑问。无论是谈阳县的顾射,还是闻名天下的顾弦之,都是以文才和口才出名。但是此时此境,他竟给他一种高手才有的压迫感。

“我点了他的睡穴。”老陶沉声道。

顾小甲道:“你不会真的是他的仇人,长期潜伏在他的身边,准备找个机会对他下手吧?”

老陶不理他,对顾射道:“有什么话不妨明天再说。”

顾射定定地盯着他。

气氛僵持。

掌柜额头憋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准备一间房。”顾射终于开口。

掌柜猛然舒出口气,忙道:“好好好,稍等。”

顾小甲在顾射身边小声道:“公子真的要住在这里?”客栈的上房布置得再豪华,也掩不去来来往往的住客气息。

顾射道:“将马车里的东西拿上来。”

顾小甲看他心意已决,只得照办。

掌柜店伙计跟着顾小甲折腾,直到子时才消停。

一夜无话。

清晨曙光白里穿金。

陶墨睁开眼睛,一阵头重脚轻。昨天几时入眠的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上了马车,头低着低着便睡了过去。他坐起身,四周陌生的环境让他一惊,很快披衣而起。

郝果子睡在外间,正着嘴巴,嘴角边隐隐有口水流过的痕迹。

陶墨转了一圈,穿戴整齐,推门而出。

细长的走廊让他很快意识到这里是客栈。

旁边的门打开,老陶出来道:“少爷醒了?”

陶墨见到他,心头一定,“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老陶道:“县衙屋顶破了,少爷睡得死,我便自作主张带少爷来了客栈。”

陶墨想起与顾射的约定,惊道:“糟糕。”

老陶道:“怎么?”

“我忘了与顾射的约定。”他想着,便急急忙忙地回房间推醒郝果子。

郝果子醒来也觉得有点头疼,揉了半天的眼睛,才茫然道:“少爷。你醒了?”

陶墨道:“我们快起来去顾府。”

“哦。”郝果子还未完全清醒,只是下意识地坐起来,穿衣服。

老陶道:“顾公子就在客栈。”

正要自己拿着盆去打水的陶墨一怔,吃惊道:“你说什么?”

老陶重复道:“顾公子昨夜来了的客栈,不过少爷睡得太死,没有叫醒。”

陶墨回身,对着铜镜抹了半天的眼睛,然后道:“他住在哪间房?”

老陶不敢苟同地皱眉道:“少爷准备这样去见他?”

“我怕半路上遇到。”陶墨小声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

顾小甲站在敞开的门外,伸手敲了敲门板道:“陶大人?”

难得听到顾小甲这样正儿八经地叫他陶大人,陶墨心头有些发慌,问道:“你家公子起了吗?”

顾小甲看了老陶一眼,似乎意外他竟然没有隐瞒昨夜之事,后转念一想,此事隐瞒也隐瞒不住。“我家公子请陶大人下楼共进早膳。”

“好好好。”陶墨连说了三个好字,“我一会儿就下去。”

顾小甲瞪了站在一旁的郝果子一眼,才转身离开。

郝果子被瞪得莫名其妙,“他瞪我做什么?”

老陶略作思索,便明白其中缘由。想必是顾小甲不知昨夜郝果子也被点了睡穴,以为他躲在房中故意不开门吧?

陶墨将盆塞进郝果子手里,边推着他往外走,边催促道:“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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