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在作什么?”扎西姆还从未见过这种治疗方法,惊诧地问日c,“她会不会伤着孩子?”

“不会的。”

日c虽然不太明白子青的做法,但也不知什么缘故,也许因为这个少年沉静的面容,使得自己愿意去信任他。

阿曼注视着子青,静静地,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直过了半晌,子青才抬起头来,婴孩背上吮吸过的位置,一块近乎圆形的鲜红印记赫然在目,密密麻麻布满了吮出来的痧。

“这是什么?”扎西姆扑过来瞧。

“痧出来,体内的热毒便能带出来些。”子青闻言解释给她听,“我们中原常用刮痧来治病,但婴孩皮肤娇嫩,经不起砭石来刮,便只能用嘴吮吸出来,又叫吮痧。”

扎西姆听得似懂非懂,摩挲着孩子,仍是焦切道:“怎得没用,他的烧一点都没退?”

“你别急。”

见子青目光示意,日会意,复将扎西姆扶到一旁,柔声安慰。

子青又在婴孩身上分别取了几处要穴,一一吮出痧来,婴孩哭闹次数渐渐减少,只是热度依然居高不下。

看子青眉头愈皱愈紧,阿曼在她身旁蹲下,握住她肩膀,在她耳畔轻声道:“我瞧他好像已经安静些了。”

“嗯。”

“想喝水么?我给你倒去。”

“我不用……”子青此时全副心思都在婴孩身上,转头朝日道,“先给孩子喝点水吧,烧了这么久,他定是渴水。”

“先前喂了几次,都喂不进去,哭闹得太凶。”日答道。

“再试试吧。”

子青起身退到一旁,她从未喂过婴孩,根本不知该如何喂,此事只能让扎西姆来。

扎西姆兑好一碗温温的清水,温柔地抱起孩子,用一根小小的木匙盛了水,轻轻放到婴孩嘴唇边……

小嘴尝试般吮了吮,随即便迫不及待般地全饮了下去。

扎西姆连忙又盛了一匙,婴孩仍旧吮净。就这样一匙又一匙,不知不觉间,孩子竟喝了有小半碗的水下去,再未像先前那般哭闹,她心中实在是有说不出的欢喜。

子青见了也稍稍松了口气,虽然烧还未退,但起码还是起了些效验。

一碗水递到她面前,转头望去,正是阿曼,她感激一笑,接了过来。水也是兑好的,温和清澈,她三口两口便饮罢,待想去给阿曼也倒一碗,才发觉他蒙头蒙脸,压根连口水都没法喝。

阿曼看出她的意图,眼睛里满满地都是笑意,附耳低道:“我不渴。”

他竟随自己而来到匈奴部落,这对于他来说应该是最危险的所在,比楼兰还要危险。子青垂下眼眸,纵然心中万分歉然,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日c看那婴孩喝水喝得干脆,欢喜问道:“他既然肯喝,不如把药端来给他喝?行不行?”

子青想着若能喝下汤药,着实再好不过,遂点了下头。退烧汤药是早就煎好的,日忙赶着让人去热了端来,扎西姆仍是用小木匙舀了一点,放到婴孩唇边……

小嘴很干脆地喝了进去。

众人心中一宽,不料片刻之后,孩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啼哭声,刚才饮下的药全都呛了出来。此后,便再也不肯喝任何东西。

此番弄巧成拙,日颇为自责,被扎西姆愁怨地盯了两眼,便不怎么敢再出主意。子青皱着眉头,她本就不惯给小儿治病,此番着实是捉襟见肘。

苦思半日,乍然又想到一个法子,以前曾见易曦给六岁孩童用过,只是不知能不能用在这小婴孩身上。子青轻咬下嘴唇,眼下再无他法,也只能姑且一试。

她拿碗盛了小半碗的冷水,端到床边,自己也跪坐下来,复解开襁褓,将婴孩的一只手掏了出来。手指蘸了点冷水,随即在婴孩手臂上,自腕向肘轻拍过去。

小小的水花飞溅。

“啪啪啪”的响声单调地在帐内回响着。

子青沉默着,待在婴孩右手拍了几十趟后,又换了左手,仍是蘸水轻拍。待两边都拍完,惊喜地发觉孩子呼吸已平缓许多,不像之前那么急促,再过了一会儿,摸他的手心脚心,热度竟都退下去不少。

“退烧了?!”

扎西姆不可置信地抚弄着孩子的额头,确是不像之前那般滚烫,喜不自禁朝子青道:“你这法子实在好,怎么弄的?怎得一下子热度就褪了下去?”

子青笑道:“这叫拍马过天河,我的老师曾用过,我今日也是头一遭用,没想到效验如此之好。”

“那他还会不会过一会儿又烧起来?”

子青愣了下,如实道:“我也不知道,得等等看。”

扎西姆刚刚的欢喜之情转瞬又逝,愁眉复皱:“那怎么办才好?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她伸手心疼地抱起婴孩。

那孩子热度初褪,也有了些精神,到了母亲怀中,似有感应,闭着眼睛直往她怀里拱去,像是饿了一般。扎西姆连忙解开衣袍,将□□塞到孩子口中,看着孩子用力的吸吮着。那刻的她全心全意都在孩子身上,竟全然忘记帐内还有旁人。

日就站着她的近处,最为尴尬的也是他,连忙背过身,脸已涨得通红。过了片刻,他发觉阿曼子青皆未动弹,又急急忙不迭地把他二人都拖出帐外来。

“你、你们……”他张了下口,自欺欺人道,“没看见什么吧?”

子青头一低,没吭声。

阿曼冷哼道:“有什么好看的。”

周围有好几名身着狐裘的匈奴人聚集过来,纷纷询问婴孩情况,日只说热度已暂退。子青暗忖帐内的扎西姆应是此匈奴部落中地位颇高之人。

寒风卷过,一阵比一阵猛烈。

沉沉暮色下,可看见北面有黑压压的云层翻卷而来,日望了一眼,自言自语道:“起北风了,夜里怕是要下雪,阿爸赶回来可不好走……”扎西姆的帐内一时不好进去,日便先安排子青与阿曼到自己帐内,转头又命人送了酥酪油饼,马奶来给他们充饥。

子青低头默不作声地咬了几口,乍然想到一事,忙朝日道:“让扎西姆自己把药喝下去,那孩子肯喝她的奶,药性随着奶水,孩子喝奶便如吃药一般了。”

日闻言,思量片刻,也觉得此法可行,赶忙便要去煎药,却被子青拦住,复开了治风热的方子。因是母亲先喝,她思及药性部分流失,方子上的分量便稍稍下得重些。

“两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三次让她喝下。”她嘱咐道。

日点头,复谢了她一次,匆匆掀帐而去。

帐帘掀起时,冷风刮入,已夹着些许碎雪粒。

听着帐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子青眉头微颦,想着将军一行人这夜须得顶风冒雪,行路定是十分艰难,却是为自己所累,心中着实歉疚万分。

帐中再无旁人,阿曼背朝帐帘而坐,取下蒙面的布巾,先喝了口马奶,嫌恶地皱皱眉头:“还是这股味道……还在想那孩子?”他递了碗马奶给子青。

子青接过,摇头道:“不是,在想将军他们,这夜顶风冒雪而行,定是十分艰难。”

阿曼伸手去拿了个饼,咬了口,笑道:“他们就这样撇下我们走了,简直称得上无情无义,你还替他们担心?”

“责任在身,原该如此。”子青道,也喝了口马奶酒,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阿曼看了直笑道:“怎么,你也不喜欢喝?咱们俩一样。”

“味道是有点怪。”

子青迫着自己又喝了两大口,才抬眼看向阿曼,道:“此地对你而言太过危险,待会我会寻个借口,让你替我回商旅取物,你往乌鞘岭方向走,应该很快能追上他们。”

阿曼想了想,慢吞吞道:“不如倒过来,我留下,你去追他们。”

“那怎么行,你怎能一人留在此地!”

子青压低声音,急道。

闻言,阿曼笑得灿烂,目光中的含意已经不言而喻:这也正是他要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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