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谁说的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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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那个殡葬服务公司的薛经理又驾车来到了墓园。这次她还带来了另一个女人,年龄比她小一点,可能五十开外吧。薛经理对我介绍说这女人姓郑,你就叫她郑阿姨吧。我让她们在堂屋里坐下,端上茶水时我问,郑阿姨也是搞殡葬的?她说,嗯,和你们差不多的,都是卖房子的,不过我卖的是给活人住的房子。听她说话后我在心里骂道,卖什么关子,你不就是个房地产商嘛,臭显摆的。
薛经理问,怎么,就你一人?其余的人呢?我说,杨胡子到南方考察去了,另外的人在坟山上。她便说,去把哑巴叫到这里来吧,郑阿姨要想看看这孩子。
不知道这两个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去山上叫回来哑巴之后,郑阿姨并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了哑巴好一阵子,然后才向哑巴问了很多话。她一边提问还一边用手打着哑语,你是哪里人?多大了?家在哪里?父母叫什么名字?哑巴用手比划着回答她,她叹了口气对薛经理说,他除了说自己已十六岁了外,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站在门边,不知所措的哑巴在堂屋里不时侧脸看我一眼,好像在问她们要做什么呀。两个女人小声嘟哝了一阵后,薛经理走过来对我说,你到外面去走一走,郑阿姨还有事和哑巴讲,她一边说,一边便关上了房门。
我退下阶沿,在院子里站下。眼前这事让我备感蹊跷,好像那个做房地产的女人和哑巴有什么关系似的。突然,我听见哑巴在屋里“呀呀呀”地乱叫,好像有人在打他杀他似的。我顾不了那样多了,跑过去“砰”的一声推开了房门,屋里的景象让我大为吃惊——哑巴的裤子已被脱到腿弯处,两个女人正弯腰看着他的屁股。
这是干什么?我的喝问让两个女人很尴尬,直起身看着我时竟一时语塞。哑巴趁势系上裤子从我身边跑了出去。
事到如今,那个姓郑的女人只好对我说了实话。她有个先天聋哑的儿子,7岁那年被人绑架了。对方打来电话要三百万元的赎金。她和丈夫急得不行,这孩子虽说聋哑,可仍是父母的命根子呀。她报了警,然后按照警方的吩咐和绑票者周旋,说一时凑不够那样多钱,我们虽说做房地产的,可手头没多少现金的。这样,对方同意给她三天的时间将钱凑够。三天后,约定了交钱换人的地点,警方也布置了埋伏,可对方临时变更了几个见面地以后,到最后也没有出现。这以后,也再没有要赎金的电话打来,绑票者像消失了一样。可孩子也从此杳无音信。到现在已九年过去了,若孩子还活着,正好十六岁。这期间,她和丈夫已慢慢接受了孩子早已被绑匪撕票的事实。前几天,她听薛经理讲起在这里守墓的哑巴,才又燃起了一线希望。这哑巴年龄和她的孩子相符,脸型也相近,可五官不符,更重要的是,她孩子的屁股上有一胎记,而这个哑巴没有。
女人的讲述让我唏嘘。我说,郑阿姨,既然是这样,你开始就该明说呀,也免得我犯疑。她说,人还没认清楚之前,你叫我怎么说呢。
这时,薛经理插话说,好了好了,既然这哑巴不是郑阿姨的孩子,我想收留了他,今天就带他走。不巧的是杨胡子外出了,不过问题不大,以我和他的合作关系,他不会不放人的。大许,杨胡子回来你转告他,让他和我联系就行了。
这事来得更加突然,我说,这、这事我做不了主的,至少得等叶子下山来,你跟她说。因为你收哑巴做孩子,这可是件大事呀。
薛经理笑了,我这把年纪了,还要孩子做什么呀。我的孩子都大了,在国外呢。说到这里,她转头对郑阿姨说,把孩子送到国外才安全,对不对?说完这话后她又转头向我说,我上次来这里时,就发现哑巴聪明勤快,而且忠实,我就缺这样的员工呢。
我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要哑巴去守停尸房,是不是?你在城里的医院承包了太平间,可找人守是件难事,所以看中了哑巴,我没说错吧?
薛经理被我锋芒直露的话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守停尸房和守墓有多大差别呢?你这个人,大惊小怪的,好像这哑巴是你兄弟似的。
正在这时,周妈已拎着菜篮进了院门,紧接着,叶子和冯诗人也回来了。我松了一口气,感到我们这里还是人多势众的,你这个女人休想将哑巴偷偷带走。
叶子热情地招呼薛经理,然后以代理主管的身份对周妈说搞点好菜待客。薛经理说,不吃饭了,我们赶回城去还有事。说完后。她便和叶子在堂屋里对面坐下,我知道她要提带走哑巴的事了,便站在一旁不停地向叶子使眼色,提醒她对接下来的事要警惕。
还好,叶子听完她的话后断然拒绝。叶子说,这哑巴是在西河镇的饭馆里乞讨时,被杨胡子带回来的。而今杨胡子不在,谁也做不了主。况且,哑巴既然开始是在西河镇出现,说明他也许就是这方圆一带的人。这里离镇上也不远,如果他的父母在寻找,也容易找到的。如果把他带到城里去,他的父母不是就更难寻找了吗?
叶子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节,薛经理无言。她气恼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认定叶子的态度与我在旁边使眼色有关。她沉默了一下后改变话题说,大许,你以前工作的那家肿瘤医院,让你替我联系院长你没办到,可是我后来办到了,太平间我也承包了,怎么样?
我说,还是薛经理有办法。
她又说,可是,我问过院长了,你上次并没和他联系过。
我说,那怎么可能。
她的眼光突然有些逼人,你不但没联系过,而且院长说,医院里根本就没你这个人。你叫许勇是吧,你说以前在医院办公室工作对吧,可是院长说,哪来的这个人,完全是胡扯。
我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一切来得太突然,让我这个当过特种兵的暗访记者顿时陷入了困境。我本能地扫视了一下左右,看见屋里的叶子和站在门口的冯诗人和周妈都对我露出了惊讶的目光。我没有退路,必须得挡住这女人的进攻才行。
我立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薛经理发怔后我才说,医院里没我这个人?真是笑死人了。当然,我离职而走,说医院现在没我这个人还是对的,可要说从来没我这个人,那就是院长的气话了。人气急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院长的脾气,我还不清楚?
说完这番话,我又笑起来,并且一直笑着走出门去,来到院子里站下。我这样做是为了防止那女人的反攻,比如问我一些医院相关的人员的名字等,那是我很难应对的。
很快薛经理和那个姓郑的女人拎着包从屋里出来,径直向院门走去,叶子在后面说吃了饭再走啊,两个女人也没有回答。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发动声,我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哑巴又给我房里送来了一枝花,不过这次不是冯诗人种在坟前那种小黄花了,而是一枝山里的野芍药,那红色的花瓣让我喜欢。哑巴真是聪明,今天发生的事他好像什么都懂得了。采了这花来,是向我表示谢意。
我抚着哑巴的头说,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如果你还有父母,不管多久他们都会找到你的。他们会带你回家,回家后睡在你从小睡过的那张床上。也许你家外面有很多花,这使你从小就喜欢上了这些五颜六色的花朵。
哑巴抬头望了我一眼,他的眼睛里在笑,我想他也许听懂了我的话。
哑巴走后,叶子来到了我的房里。她递给我一只手电筒说,这是我在后山上捡到的,粘了不少泥,我已替你擦干净了,还换了新电池。我接过电筒说,这是我上次在后山上遇到鬼魂时弄掉的,你现在相信那事是真的了吧?她说,不管真的假的,这巡夜看来就没有必要。你看咱们已经好几夜没上坟山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啊。
我赞同叶子的话。并且,不巡夜我们大家都轻松了不少。可是叶子接下来又说,不过,昨夜我在平台上望见坟山上还是出现了一个人影。昨夜有月亮你知道吧,我望见那人影在坟丛里走走停停,还围着一座坟转呀转的,我正犹豫要不要叫大家上山去,那人影却消失了,并且再没有出现。今天我带着冯诗人和哑巴上山,专门察看了那一带的坟墓,没发现任何异常。所以我更放心了。这样大一座坟山,谁敢保证夜里没有一些人影鬼影的,只要不搞破坏,咱放心睡觉也没什么。
叶子最后对我说了句好好休息吧就走了,这意味着我们可以继续不巡夜。高兴之余,我却对叶子到我这里闭口不提白天薛经理到这里的事感到不安。薛经理对我在医院工作经历的否定叶子是听见的,尽管我以反击的方式给出了解释,可叶子对此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并且,她来我房里也闭口不谈这事,也许表明她对我的疑虑和戒备已经加深了。
我是在前天夜里发现叶子对我怀有疑虑的。我讲过,那晚我上她阁楼去时有种幸福的晕眩感,现在想来,正是这种感觉将我引向了错误的道路。我上楼后照例和她一起坐在屋外的平台上,夜空有星斗,她的眼中也闪闪烁烁的。我动情地说,叶子,你在这里还要待一年多时间吧,我愿意一直陪伴着你。她说,哦,那要不是我,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我的表达产生了歧义。我急忙解释说,我是准备在这里长期做守墓人的,可听你讲了你的经历后,我的想法有些改变。我想陪着你守墓三年期满后,和你一起出去。先和你一起回家看你爸,想来那时他的病已完全好了。然后,我们一起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
那个晚上我真的昏了头。爱情使人愚蠢,我这个当过特种兵的人也忘记了执行任务中的守则和纪律。当我作出热烈的表白后,叶子却不为所动地说,那你的女朋友呢,你不陪伴她的在天之灵了?你为此丢了城里医院的工作出来找寺院,想做出家人,中途留在这里守墓纯属偶然,是不是?我想呀,你即使离开这里,要去的地方也仍然应该是寺院,我没说错吧?
叶子的话让我怔住了。是的,一个为情而舍弃一切的人,这么快就见异思迁是不合逻辑的。而同样在这里守墓的冯诗人就已经证明,真正为情献身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深深地埋下头,作出痛苦的样子,以此来掩盖我的无言以对,同时为我思维的转动争取一些时间。
那一刻,如果不是回忆中的一些细节警醒了我,我差点就想坦诚地向叶子讲明一切。然而,我回想起刚来这里时,第一次在坟山上牵她手的情景,她没有拒绝,我们手牵手走在坟山上,宛如一对行走在死亡营地中的恋人。而从那以后直到今天,我和她的距离还没有达到第一次牵手那样近。那说明什么?说明那次牵手不是她的动情和放任,而是对初来乍到的我所作的一次试探。从那一刻起,我编造的出家及留在坟山的理由已经被她质疑,而我自己还全然不知,以为自己的身份已为这里的人接受,而我暗访计划也在滴水不漏地进行中。
想到这里,我感到有些后怕。因为一个为救父亲而在这里守墓的女孩,对我抱有如此警觉,这也不合逻辑。只有身负秘密使命的人,才会对他人抱有如此的警觉,并在对他人真实身份的试探中作出戒备和防范。当然,另一种解释是,叶子所讲的救父守墓的事,只是她前世的经历,而现在的叶子,是一个穿着猩红色睡衣在夜半对镜梳妆的亡魂,所以她能一眼看出我来这里的身份和理由有问题。不过,从事物的确定性上讲,我在判断上更愿意相信前者,这就是,叶子是一个和我一样因某种任务潜入进墓园的人,说不定,她所要做的事比我的任务更重大。
我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特种兵在执行任务时,在玫瑰色的情景中暴露自己甚至完蛋也不是没有先例。为了挽回局面,我只有将先前对她的真戏假做下去了。
在做痛苦状良久以后,我抬起头时对叶子说,我是准备为死去的女友出家的,后来觉得在这里守墓和当出家人也差不多。我爱上你,是因为你和我女朋友长得很相像,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你相信亡魂转世的说法吗?我以前不相信,可是看见你时就相信了。
我的这一神来之笔的解释让局面出现了转机,这是因为我说的不全是假话。那个空难现场被我抱起的女孩,除了双眼紧闭让我无法与叶子的眼睛比较以外,她端正的鼻梁和线条优美的嘴唇,真的就像移植到了叶子的脸上一样。
叶子问,你女朋友坐飞机,是去出差吗?
我说不,是去旅游。她正读大学,当时是暑假。我这个回答尽管是编造的,可却是我当时抱起那女孩时的感觉。
叶子又问,她葬在哪里了?
我硬着头皮说,她是北方人,葬在家乡了。
这时,叶子的眼光突然有些逼人,她说,来西河镇的车上,你对紫花讲你的女朋友葬在这里了,你是来扫墓的,不是吗?
这问题太突然了,我没想到叶子会从紫花嘴里问到了这些细节。此刻,我的任何犹豫都可能使事情变糟,我立即回答道,我是对紫花那样讲的。车上那么多人,我如果说自己是出来找寺庙出家的,那会让车上的人都大惊小怪的。
前晚和叶子说这些话时,仍然是坐在阁楼外面的平台上。我已经从玫瑰色的陷阱中慢慢爬出,身上流着的血液已不再是爱情,而是一个当过特种兵的暗访记者的警觉和谋略。在这些对话中,叶子也暴露了她对我的探究甚至是侦察,她最后说,尽管你说我和你女朋友长得很像,我还是不能让她的亡灵伤心。大许,我们还是继续做同事吧。
这也是我现在想要的结果了。我说,好,我尊重你的想法。说完,我向她伸出手去,我们握了握手,然后我就告辞出来了。
然而,走下阁楼的时候,我的鼻子还是有点发酸,我在心里骂自己道,这像个身负重任的暗访记者吗?看来以前做特种兵也是白做了。幸好我的理性犹在,它帮助我以出色的临场发挥,化解了叶子对我的种种质疑。
可是今天,薛经理这个女人的出现又将我推到了非常不利的位置,如果说医院里没我这个人,那我编造的身份不是从根基上被推翻了吗?尽管我作了解释,可是叶子会想信吗?她今晚来我房里时闭口不提这件事,这反而让我心里充满了焦虑与不安。
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突然想到了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句话。对,我得加快对叶子的调查,不管她是人是鬼,都得尽快搞个水落石出。不然,等杨胡子回来,她也许会让杨胡子立即将我这个疑点重重的人赶出墓园的。
和叶子的正面交道已经很多了,接下来,我得从侧面出击,就像她从紫花那里打探我一样。我选定了首先从冯诗人那里深究叶子的情况,这是因为冯诗人比叶子先来这里,也就是说他是看着叶子到来的,了解的情况一定不少。另外,冯诗人以前在深圳做事,见过大世面,对各种事应该有头脑和见识。还有,冯诗人是为死去的未婚妻守墓,和我所讲的是为死去的女朋友而脱离红尘在经历上相似,情感也容易沟通。
作出这决定后,我才意识到这之前我的工作进展缓慢,是因为我被叶子迷住了,和她在一起我忘乎所以,在潜意识中也许想让这守墓的日子无限延长吧。幸好,今夜我觉醒了。
这时,我突然听见了有人下楼的脚步声。快半夜了吧,谁下楼去呢?我立即跟了出去,到楼下时,看见一个人正小心地打开院门往外走,从身形来看,还认出这人是冯诗人。近来已经不巡夜了,他出去做什么呢?
我犹豫了一下也向外面走去。刚出院门,猛地看见石阶下不远地方,一个女人牵着孩子正站在夜半的清冷中。我不禁惊叫了一声,背上的冷汗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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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半,我跟踪冯诗人上了坟山,一路上没发现他的踪影。转念一想,他能钻到哪里去呢?只能是去他未婚妻的坟上了。于是,我在朦胧的夜色中寻着那坟而去,到了那坟前,却是冷清得很。我犯疑了,这冯诗人会在坟丛中消失了不成?这时,坟山深处又传来一声那种夜鸟的怪叫,我有些心紧,想回去了。转身离开之前,想到我既然到了这坟前,而冯诗人又是我的同事,我要离开这坟也得有点礼貌才行。于是,我对着那坟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往回走。然而,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看见了冯诗人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正晃晃悠悠地走着。我急忙跟过去,在背后发现他走路的路线很奇怪,不是一直沿着坟间的小路走,而是在坟丛中绕来绕去的。说他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吧,他又从不向地下看,而是一直抬着头走路。我没有惊动他,悄悄地跟在他后面转了很久,最后,他转回到了他未婚妻的坟前。他在那坟前站了一会儿,然后靠着墓碑坐了下来,似乎要休息一会儿了。
我在这时走了过去。他有些吃惊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我说今夜太热睡不着觉,到山上来走走凉快凉快。他说,今夜是很闷,芹芹穿着短袖和裙子也喊热呢。我怔了一下,芹芹?他便对我指了指那坟,我这才知道她未婚妻叫芹芹。他说,他今夜在床上醒来时,脑袋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今夜太热了,你陪我散散步吧。我们去街上走走,还可以逛逛商店或喝点什么的。于是,我赶紧起床到这里来了。以前在深圳,我和芹芹就常在晚上逛街散步的。今夜幸好我来了,她已在这里等得不耐烦,我赶紧对她说厂里事多耽误了。咱现在就上街去吧。我们在街上逛得很开心,然后我将心满意足的她送回了宿舍。
冯诗人的讲述让我心里发热。人不论生死,有爱就有幸福。我也在坟边坐下来,借此机会和他多聊聊。我知道和冯诗人聊天你首先不能否认幻觉,那他会和你急,他会搬出光速、空间、维度等一大堆科学概念,证明人的幻觉其实是一种真实存在。由于我在这点上和他站在同一立场,于是平常不怎么说话的冯诗人像找到知音似的滔滔不绝,还讲起芹芹有时到他房里来聚会的情景。趁着他的谈兴,我把话题引到了叶子身上,没想到,他对叶子的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叶子一年多前的某一天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你发现她做过什么反常的事?她的阁楼上多年前是否吊死过一个女孩,等等。冯诗人对我的问题除了摇头简直无话可说。看来,除了他自己和芹芹外,这里的任何事都进不到他脑里去。
我想从冯诗人这里了解叶子可疑之处的计划失败了。我转脸望着这夜半的坟山,有一些高高低低的树和灌木,看上去就像人影一样。我对冯诗人说,我刚才走出院门时,看见了一个女人牵着孩子站在不远处,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却发现是两株树。冯诗人立即纠正我的话说,不对,那可能真是一对母子呢,人的感觉比眼睛更能发现真实。你刚才看见的,就是常到我们院门外来溜达的那一对母子。那女人叫素英,儿子叫盼盼,已五岁了,女人的丈夫在水泥预制件厂搞销售,经常不在家,女人便带着孩子来坟山这边玩。
冯诗人所讲的事很平常,但他突然对外界知道得这么多让我吃惊。我问他怎么知道这些的,他说,这是我做过的工作吧,当然记得。他说不久前叶子安排他去调查这对母子的情况,他便跟踪这对母子一直到她家。那女人看见他后并不奇怪,还邀请他进屋去坐,于是他便询问了很多情况,圆满完成了叶子交给他的任务。说到这里,冯诗人还补充说,我这个人,对工作还是很认真的,以前在厂里做事就这样。
听完这事,意外的收获让我惊喜。我问冯诗人,叶子为什么要调查那女人?冯诗人又摇头了,他说,我只干领导交给的工作,从不问为什么。
尽管这样,我还是找到探究叶子的突破口了。好,和冯诗人就谈工作,那么叶子还让你做过哪些事呢?冯诗人打了个呵欠说,那就多了,说来也没什么意思的。天快亮了,我们回去睡一会儿吧。
我和冯诗人走下坟山。天果然快亮了,我们走进院门时,那只关在墙角的公鸡就高声地打起鸣来。回屋后我躺在床上想,那个带小孩到院门外来玩的女人,我得和她接触接触,也许能从中发现叶子为何要调查她的动机,从而探究出更多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叶子看见我时第一句话就问,你昨夜到哪去了?我吃了一惊,考虑到她可能已经先问过冯诗人,只好如实说,我陪冯诗人看他未婚妻的墓去了。叶子又说,半夜后堂屋里的电话响个不停,我下楼来接,是一个女人找你。我听出电话里是紫花的声音,便说紫花你找大许做什么,可是她说她不是紫花,然后,电话就断了。
这事让我更为吃惊。我相信叶子说的是真话,因为紫花的电话,我来这里不久时就接到过一次,也是半夜过后,当时我吓得先压了电话,可是,我上次在镇上向紫花问起这事时,她却当面否认。昨夜,这电话又来了,我真的有点毛骨悚然。
看见我害怕的样子,叶子说,你来这里这样久了,还怕鬼呀?没事,我下次去镇上,替你问问紫花这是怎么回事。我想呀,这电话项多是另一个紫花打来的。镇上还有一个叫紫花的女子,得肺病死了,你知道吗?
我说,这不可能。我和那个紫花从不认识,她死后还找我干什么?
叶子说,那不一定呢,也许上辈子她是你的妹子也有可能。
这时,周妈喊吃早饭,叶子才停下了对电话的猜测。
这天叶子仍安排我在院里值班。她带着人上坟山后,我便时不时地走到院门口张望,但一直没看见带小孩的女人出现。我上次去西河镇买的巧克力还没吃完,我已把它揣在衣袋里,准备用它给小孩后博得女人的好感。我将在和她的闲聊中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叶子。既然叶子对这个带小孩的普通农妇做调查,这里面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然而不知为什么,平时常带小孩来这里玩的女人今天却迟迟不见出现。
回到院里,看见周妈正坐在阶沿上摘菜,我灵机一动地和她聊起天来。我说杨胡子外出了,叶子管理这里还是很能干的嘛。周妈说,是呀,她喜欢在这里做事。这种女子,还真是少见。我说,一年多前,她怎么到这里来的呢?周妈说,怎么来的?走来的嘛。她听西河镇的人说这里在招人做事,于是就来了。我说,但是我听人说,她是在坟山上偷吃祭品的水果被发现,杨胡子才留下她在这里做事的。周妈笑了笑说,这种话,我也听说过,都是这附近的人编造的。叶子刚来时,说是在山上口渴,便时不时地带两个水果上山,可能是在吃水果时被人看见,便误解了。
周妈是这里的老资格了,也是我认为最正常的人。正常人的唯一缺点是看事情没有疑心,说起什么事来都正常,看来,周妈对我的侦察工作帮助不大了。
但是,多年前在阁楼上吊死过一个女孩,是怎么回事?周妈被我的话吓了一跳,谁说的?我说是叶子讲的,那女孩就在她现在住的房间洗手间里上吊的。周妈肯定地说,哪有这种事?五年前我刚来这里时,是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在这里做事,她叫梅子,从山里出来的,人长得清清秀秀,做事也伶俐。可还没到三个月,这女子便走了。走时我没看见,几天后我问杨胡子,怎么没看见梅子呢,杨胡子说,公司总部的人看中了她,调她到城里坐办公室去了,这梅子有福啊。
我追问道,梅子的正名叫什么?周妈说不清楚,只知道她姓伍。我想这也行了,打个电话到公司总部找到梅子,事情就清楚了。
可是,叶子为什么说她屋里吊死过一个女孩呢?周妈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后说,我记起来了,叶子刚来时,有一次在屋里洗澡,发现头上有什么东西碰来碰去的,抬头看时,见一根绳子正从屋顶的水管上吊下来,她就犯疑了,我听见她第二天问过杨胡子那绳子是怎么回事,杨胡子说可能是前段时间工人修水管时留在那里的。
在周妈的记忆中,什么事都有合理的解释,不过这也好,她总算给我提供了不少信息。我继而问道叶子来这里的原因或动机,周妈不解地反问道,动机,什么动机?打工挣钱嘛,这还不简单。看来,叶子的经历还只对我讲过,不知这是她对我的信任还是为了消除我对她的疑心。
这时,堂屋里的电话响了,我进屋去拿起电话,是公司总部的人打来的,他说他是销售部经理,姓简。他通知我们明天有人来选墓地,是省城里的有钱人,要选上等的墓地。他要我们在现场时介绍得好一些,不要让这个客户不满意而另选墓园了。
我对简经理说了一定照办之类的话后,趁机说道,请你给我叫一下梅子吧,我找她有点事。简经理说,梅子,谁是梅子呀?我说她姓伍,大概是公司办公室的人吧。简经理说,公司就二十来个人,没有你说的这个人,绝对没有。好了,我的手机响了,就这样吧。
我听着电话断掉后的电流声,愣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电话,关于梅子,叶子和周妈谁说的是真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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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直到傍晚,我想要接触的那个带小孩的女人一直没有出现。我脑子里忍不住闪过侦探电影里的情节,这就是,侦探正要接触某个证人或知情人,而那人便或失踪或死亡了。这念头冒出来时我随即笑自己过于敏感,就算叶子知道我要找这女人询问,我想她也不是能作出凶事的人。不过我想,如果再等几天那女人还不出现的话,我倒是需要去她家看看,她住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我想从冯诗人那里可以问到。
暮色四起,厨房里的灯亮了,我们墓园的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可是,我看见叶子坐在饭桌旁一直不动筷子,便说,叶子你怎么了,想学道家辟谷啊?她用只手捂着胃部说,心里恶心想呕,什么也吃不下。周妈说,怎么回事,今天在坟山上没遇到什么吧?冯诗人说,我们在一起没出过什么事的。以前断裂的一个墓碑,石匠今天也已换上了新的。
晚上,我上阁楼去看望叶子,我还把那几块原想给小孩的巧克力给了她。我说,生了病不吃饭,病会更重的。据说一小块巧克力胜过一碗饭的营养,你吃几块补充补充体力吧。叶子半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你把我当小孩子了。我说人一生病,就像孩子。话虽这么说,可我在心里想,我要把你当小孩,那就幼稚透顶了,因为你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
接下来,我关心她吃药的情况。她说吃了抗生素,吗丁啉和维生素B6。我说你备的常用药还齐全,想来你很快会好起来的。临走时,她对我说,明天有客户来选墓,只好由你和冯诗人带他们上山去了。冯诗人熟悉山上的情况,你比较能说会道,想来会让客户满意的。我说你就放心养病吧,这事包在我和冯诗人身上。
走下阁楼时,我心里想,我怎么给叶子留下能说会道的印象呢?看来我以后得嘴紧一点,给人太聪明的感觉可不是好事。
第二天,看墓的人来了,三辆豪华小车,浩浩荡荡地一行人,足见这家人对选择墓地的重视。我和冯诗人带他们上山去。由于知道他们要选上等墓地,我们便带他们去几处位置较高的山坡上选择。我也竭尽全力地展开宣传。你们看,这位置多好,太阳出来时最先照到这里。位置高,所以土也干燥,坟墓最忌阴湿,你们是知道的。至于风水方面的条件嘛,内行人一看就都会中意的。并且我们西土墓园这山,你如果从东南方向隔几公里看过来,山形如一尊睡佛,葬在这里的人会让子孙后代都大吉大利的。
这一套话不是我的创造,而是我以前从杨胡子嘴里听到的。听到就用,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聪明。
这行人最后围在一起商议了一会儿,终于将墓地定下来了。只是,一个中年妇女对我说,价格能不能少一点,十多万元,太贵了点吧。我说,这事不归我们管,你们得去和公司总部商量。我们只负责安葬和管理的。
我和冯诗人陪着这一行人下山,一个男人突然走到我旁边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吃了一惊,想到在报社采访时跑过不少单位,难免会有人见着我眼熟。此时,我只好硬着头皮说,不会吧,我一直在这里做事的。见那人还想说什么,我立即抢先又说道,不过也有可能,因为我有时去公司总部办事,难免在城里的什么地方遇见过。
我巧妙地将这事敷衍了过去。不过我已决定,从今天起不再刮胡子。胡子的状况可以让男人的面容变化很大,我可不能再让城里的来人觉得我面熟甚至认出我来。
送走这行人后,我在院门外站了很久,想等那个带小孩的女人出现,可是通往这里的路上一直没有人影。又过了一天,还是没看见这女人出现。在我的印象中,她不带小孩来这里几乎不会超过三天时间。我有些沉不住气了,这天晚饭后,我借口散步走了出来。她家的位置和特征我已问过冯诗人,在离水艳家不远的地方,那一带我还有印象。
我没费多大工夫便准确地找到了她家,正要敲门时,突然听见紧闭的房门里面有一些声音,我听出了那是做男女之事的声音,顿觉有些尴尬,便退到了离房子较远的一棵大树下。我坐在树阴中,望着正在被夜色半遮半掩的那座房子,不知该等待还是该离去。在我的犹豫中,房门开了,一个男人的身影走了出来,然后拐过屋角从房子后面消失了。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我今晚是撞见了一件偷情的事。
不一会儿,那女人也端着一个盆子出来了,然后在屋外的绳子上晾衣服。我走了过去,然后叫道,素英,晾衣服呀。从冯诗人那里我知道这女人叫素英,孩子叫盼盼。我开口就叫她的名字,这样更显得像熟人似的。
她认出我时愣了一下说,你、找我呀?我说不是,出来散散步便走到这边来了。
素英松了一口气,立即从屋里搬出竹椅来让我坐。她说歇歇脚吧。屋里太热,坐这里凉快些。看得出来,她是一个随和并好客的女人。
我问,怎么没看见孩子?她说,你是问盼盼呀,我已把他送到姥姥家去了。这孩子,每天吵着要到你们那边来玩,村上的人都说这孩子中邪了。想想也是,什么地方不好玩呀,偏要去坟山边上?没办法,把他送到姥姥家去隔一段时间,就像给孩子隔奶一样。过一段时间接他回来,也许他就把去坟山边玩的事忘记了。
我说,这事没那么严重,五岁的孩子中什么邪呀,到坟山边玩也没什么的。
她说,你们长年待在那里,当然不觉得什么。可这孩子真要出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她爸又从不管这家,我可操心死了。
我便问起孩子他爸的情况,她说,他在罗二哥的厂里搞销售。前不久厂里在城里设了办事处,他便住到了城里去,回家的时候更少了。厂里有人对我说,他们搞销售,请人喝酒时,还有女人陪着,唉,男人这样在外还想回什么家。不过我也想得开,因为村上很多女人都和我差不多,留在家里活守寡,这是命呀。
说到这里,她看了我一眼又说道,还是你和叶子好,工作在一起,结婚后会美美满满的。
我吃了一惊,你说什么,我和叶子要结婚了?
她便笑了,怎么,还想瞒着我们呀?罗村长在村委会上已讲了这事。你不知道,我还是村委会的委员呢,所以会上的事我都知道。村长说,墓园和我们是邻居,所以你们结婚,村上还要送礼道喜的。消息出来后,村上有人说,这下好了,茅草鬼和狐狸精结婚后,会生出很多小鬼来的。村长听见这些话后对说话的人作了严厉批评,那些人便不敢再吭声了。
我心里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村长为挽救他儿子所施的计谋,难怪他儿子近来没来纠缠叶子,也没派人在坟山上惹事了。从这个共同利益上讲,我不应该揭穿村长的宣传。于是我对素英说,我和叶子是准备结婚,可时间还早着呢。只是,这里的人为什么说叶子是狐狸精呢?
素英说,唉,这都是瞎说,其实叶子是一个挺好的女孩子,对吧?
看得出来,素英这女人对叶子并无恶意,可是,叶子为什么要戒备她调查她呢?我想不明白。
我追问道,既然有人说叶子是狐狸精,多少总会有点什么原因吧?
素英说,要说原因,也许是因为很少有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到坟山来做事,所以叶子一来这里便被很多人盯上了,有人说她是什么什么变的。叶子刚来不久,我去过一次你们院里,那年据说是有什么疾病发生,上面要求加强防疫,县上和镇上防疫站的人都到乡下来了,他们穿着白大褂,戴着大口罩,要对所有的村舍都作一次消毒。你们那里当然也不能例外,我作为村委会的,便带着三个消毒人员去你们那里,快到时,我望见叶子正在院门口逗一只黑猫玩,可我们走进院里时,里面却空无一人了。站在院里喊,上楼去找,都没见人影。我只好叫消毒人员先作消毒,可消完毒后,仍没人出现。那次防疫很严格的,上级要求每处房舍消毒后需主人签字确认。幸好这时周妈买菜回来,她说杨胡子他们上坟山去了,是叶子在院里值班。周妈也帮着找叶子,还是没人,最后只好让周妈签字,可她不识字,于是在消毒单上盖了个手印完事。下来后我对一些人讲起这事时,便有人说,也许消毒剂可以让狐狸精现形,所以她跑开了。
素英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像是怕得罪我似的,她又解释道,我说这件事的意思是,有人说叶子是狐狸精,可能是由一些小事引起的。可我从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鬼呀灵呀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所以我宁愿不信。当然,对儿子有怪行为我不敢轻视,所以送他去姥姥家隔一隔,让他忘记坟山,我这可不是封建迷信,连村长也支持我这样做,他说对有些事呀,不信的就不信,该信的还得信。
听素英说着话,不知不觉中天已黑尽。我起身告辞,临走时说道,上次我在院门外和你儿子说话,你拉起儿子就走,还对儿子说我是茅草鬼,现在你还这样认为吗?素英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村长说过了,那是你和他儿子的一场误会。没事的,我要把你当鬼,今晚敢和你说这么多话吗。
我回到住处时,院门已关上了。面对紧闭院门我感到意外,天刚黑不久,不该这样早就关门了。我擂响院门,并且喊叫,这才听见周妈咳嗽了几声后过来开门。我问道,这么早关门,怎么回事?周妈说,是叶子叫关上的。
原来,天刚黑的时候,一个汉子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走到院里时就大叫,老婆,我回来了!周妈走过去问道,你找谁呀?那人却对着周妈说,你是谁?怎么敢跑到我家里来。这时,周妈闻到了那人的满身酒气,同时认出他正是这附近的一个村民,周妈便吼他道,你见鬼了!这里是墓园管理处,管坟山的,你家在这里吗?那人一听,酒醉立即醒了大半,看了一眼周围,拔腿便往外跑了。叶子在楼上听见动静后,就让周妈将院门关了。
我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关上院门不是针对我的。刚才喊门时我曾有些疑虑,担心是叶子发现了我的行踪,因而用关门来警告我的。
上楼后,我直奔阁楼而去。这是我在回来的路上想好的计划。根据我这几天的工作,对叶子的疑团没有解开反而更大了。关于梅子的生死,关于调查素英,关于她在院门口逗猫又突然消失,等等,我必须再对她作一次正面的火力侦察,争取一举突破一两件事,这样,发现事情真相的缺口就打开了。
我敲响了叶子的房门。我说是我,她在屋里说,有事吗?我说来看看你的病好了没有。她仍然隔着门说,好了,谢谢关照。这句话说得很客气,可我听后却心里发凉,因为她说话的声调是冷冰冰的,我还第一次听见她这样对我说话。我愣了一下,继续硬着头皮说,你开门呀,我们聊聊天好吗?屋里的声音更冷了,没什么可聊了,回你屋里休息去吧。
这天晚上,我睡在床上不只是忧虑,甚至有些担惊受怕了。叶子怎么了?难道她跟踪了我去素英那里了解她?可是天黑后醉汉进院时她还在屋里,从时间上看她是不可能跟踪我的。如果她坐在屋里也知道我在外面了解她,那她真是狐狸精了。
夜深后,我迷糊起来,梦见一张小孩的脸正凑在我的鼻尖处看我。我醒了,想了一下解释道,这是罗二哥手下的人在坟山上的经历,与我无关。翻身睡去后又做了第二个梦,上吊死后的梅子正跟着我走,她的两个眼球凸在外面,并追着我说,你等等我呀。我惊醒了,胸口还突突直跳。这时,我听见了一声猫叫,在窗口的天光中,那只黑猫正站在我半开的窗沿上。这只猫在夜里从来去向不明,今夜怎么蹿到我窗沿上来了?我起身开灯想轰它走,可开灯后转身一看,猫也无影无踪了。
我关了灯继续睡觉,心里有了种不祥的感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大祸临头。我不敢继续睡觉,睁着眼躺在床上熬到了半夜过后。突然,我听见了楼顶上有脚步声,我知道这是阁楼上的叶子又在屋里活动了。她一定又穿着猩红色的睡衣在对镜梳妆。这一刻,特种兵的勇气又回到我的身上,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应该冲上阁楼去,叫门或者破门而入,我要当场抓住她的手腕,仔细看看这个人和平时的叶子有没有什么不同。
我满身勇气地上阁楼去,也没有轻手轻脚,而是一身正气地将楼梯踏得很响。
可是,走上最后一级楼梯时,我傻眼了。我看见叶子的房门大开着,屋里没有灯,我当时的感觉是面对一座废墟或一个敞开的墓穴。我的腿一下子发软,但还是坚强地移向了房门。从平台外投来的天光使屋里半明半暗,床上没人,桌边也没人。通向平台的门也大开着,我看见了一个人正背对着房间坐在平台上。我鼓足勇气穿过房间来到平台上,已能辨别背对房间坐着的是一个女子。我走上一步说,叶子,你怎么了?房门也大开着的。我说完这话的同时,已看清了坐在这里的人一身黑衣,脸上也是黑的。这哪是叶子呀!我惊叫一声想跑,可双腿软得一步也挪不动。这时,我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说,我是梅子。你不认识我,是新来的吧。走近一点,让我看看你。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转身正面向我,还僵硬地向我伸出一只手来。
我一定是在那一刻晕倒过去的,因为后来的事我就一无所知了。醒来的时候,我已躺在自己的床上,冯诗人和叶子正守护着我。我极度虚弱地问,怎么回事,我是做噩梦吗?冯诗人说,不是做梦,可谁知道你半夜上阁楼去做什么呢?叶子说,你当时那声惨叫太吓人了,我听见叫声就在我的门外,赶紧开门一看,你已倒在楼道上昏迷不醒,是冯诗人上来将你背回房的。
我还想说话,可全身虚弱得说话的劲也没有了。迷糊中我听见叶子在对冯诗人说,让他睡一会儿吧,明早叫周妈给他熬点草药,周妈懂得该怎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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