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雪庄”旅馆里的连续杀人案》,宫地读着刚送来的晚报上的社会版头条新闻:

宫城县一座雪山旅馆里,六名旅客中已有四人莫名其妙地死去了,似乎是凶杀事件。当地的警察决定立即前往现场,然而,他们运气不佳,因为路途中正在发生雪崩。目前,救援人员正在K镇集结。据透露,即使在自卫队的帮助下,到达“观雪庄”也需要一二天时间。

“据说在这个事件里,那个杀死出租汽车司机田岛信夫的凶手也死了。”宫地对工藤说道。

“听说了。泽木刑警巳为此前往K镇了。”

泽木是个年轻精干的刑警。宫地心想他去后,一定会处理的妥当。同时宫地的心里涌现了一种轻松的感觉:“出了‘观雪庄’杀人案,舆论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上边了,不会大肆宣传我们经办的这起连续抢劫案了吧。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工藤笑了雨声,看了看手表,将近六点钟了。看样子小柴兄弟今天不会袭击银行了。

三小时前,电视节目里播放了邮递员吉村被捕的消息。小柴兄弟也许看了那个新闻。如果没看,明天晨报一定刊登,所以他俩总会知道的。一旦小柴知道了煞费苦心抢来的四十五万元替他人做了嫁衣裳,他们抢劫银行的行动就近在咫尺了。

工藤有些兴奋地说:“那俩家伙很可能明天就抢银行吧。”

警视厅侦查一科的泽木刑警,当天傍晚到达了K镇。天上正飘着雪花。泽木面对着银白的世界频频地眨了几下眼睛,他想起出发前工藤打趣的话:“你可以趁机欣赏一番北国风光啊,真幸运哪。”然而,雪多到这种程度,也就让人兴味索然了。

“观雪庄”旅客们的家属也纷纷赶到K镇。五十岚哲也,矢部一郎,森口克郎这三个死者的亲属,心情沮丧,痛苦万分,相比之下,户部京子和太地亚矢子的亲属虽然也惶惶不安,神色却显得比其他人稍微开朗。

东京各报的新闻记者,为了猎奇也云集K镇。其中有一位记者曾和泽木见过几面。

家属们被安排在车站附近的旅店休息,记者们没有住处,镇上只好临时开放了会馆。记者们按照惯例,要求泽木在K镇举行记者招待会。泽木向来厌烦这种事,可是毫无办法。于是,泽木在一间大房子里接见了记者们。

“我们在这种奇妙的地方见面啦。”泽木讲了句笑话算作是开场白。

记者们马上开始提问了,一个人问:“我想往‘观雪庄’打电话,却打不通,这是怎么回事霄,”泽木点燃一支香烟,“说实在话,我也想与‘观雪庄’联系呀,电话不通,正感到为难呢。”

“什么原因?”

“讲不清楚。也许是因为雪崩电话线断了。”

“除了电话,再没有别的办法与‘观雪庄’联系吗?”

“我也受到家属们的同样质问。据本地有关人氏讲,似乎是没有了。但是,仙台广播电台和电视台已经在播放我们这里的消息,旅馆里不会没有电视机和收音机,所以,‘观雪庄’方面会知道我们马上去援救他们。”

“我们几时能出发?”

“明天早晨。”

“为什么不马上动身?”

“这一带情况还好,如果再往前走,据说积雪达两米以上,而且在发生雪崩,夜行十分困难和危险。”

“没有走雪车吗?”

“很遗憾,没有。不过,附近的驻军将派几名自卫队员来协助我们,因此,总会到达‘观雪庄’的。另外,为大家准备了走雪鞋,到时候请穿用。”

“走雪鞋,那玩艺儿可累人啊!”记者们互相注视着,不过都比较兴奋。

“您真相信杀害田岛信夫的凶手巳经死在旅馆了么?”

“我本来是负责那起杀人案的,正因为有那种可能性,才派我来了。”泽木微微一笑。

泽木会见完记者,刚要走出会馆,又被一位年轻记者追上来叫住了。

“泽木先生!”

“哎?”泽木好象不认识这个留着八字胡的人,他横着脖子努力回忆着。

“是我呀,《中央报》的西崎嘛。”对方笑咪咪地说。

泽木经对方一提醒就想起来了,他见过西崎几次:“您留着那么一把奇怪的胡须,认不出来了。”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很不顺眼吧?”西崎用手持着胡子,“我还以为满适称哩。刚才也受到了同行们的嘲弄。”

“不,挺适称,留着吧。”泽木诙谐地说了一句,接着问,“您有事吗?”

“您真相信‘观雪庄’发生了连续杀人案吗?”西崎目不转睛地看着泽木。

泽木显得为难的样子:“从‘观雪庄’打出来的电话是那么讲的。诸位记者不也是相信这一点才来这儿的么?”

“大概是吧。我到这儿一看,一派和平宁静的景象,开始有些怀疑了。因为总有些地方令人费解。”

“譬如什么事?”

“如果凶手接二连三地在旅馆杀人,他应该首先使旅馆与外界隔绝。”

“正是这样嘛。电话里说过,走雪车和滑雪板都被毁坏了,旅馆正是处于和外界隔绝的状态呀。”

“这一点我知道。我指的是电话。假如我是凶手,就首先切断电话线,您说是不是?用走雪车和滑雪板与警察联系,起码用几个小时,而打电话,一瞬间就行了。我认为前几天电话不通,是凶手切断了电话线,突然间却又通了,岂不怪哉!我们和您都是因为那个电话才来这儿的。”

“说奇怪也确实奇怪。”泽木迟疑地说。他也不清楚这其中的奥妙。莫如说他在西崎提出这个问题之前,还未曾注意到这点。

“我真怕咱们急如星火地赶到‘观雪庄’时,那些旅客个个活蹦乱跳的,并会嘲笑我们哩。”

“那样的话,您们也不白跑一憋嘛,不正好有报导的题材了吗?”泽木边笑边说,趁西崎在搔头之际,走出了会馆。

泽木回到驻地,再次和当地的两名警察进行了商谈。一位长年和雪打交道的警察认为:“虽然有自卫队员的协助,到达‘观雪庄’起码要一天多时间。”看来没有走雪牢是个致命的弱点。另一名警察笑道:“我们没有走雪车,但‘观雪庄’有哇,可惜那一台也坏了。”当天夜里,泽木等人一直试图与“观雪庄”联系,但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电话又打不通了。京子并不象先前那样狼狈。她从自己的半导体收首机里已经听到广播,知道了瞥察和新闻记者,以及旅客的。亲属们正集结在K镇,其中有自己的爸爸和妈妈。大厅里的电视机也播放过同样的新闻。

晚饭时,餐厅里虽只剩下三个人了,但多少出现了一点久巳消失了的欢快情绪。

“已经不要紧啦!”早川乐呵呵地对京子和亚矢子说,“警察和二位的亲人已经到达K镇了。”

京子喜笑颜开地对早川点了点头。

亚矢子却抱有怀疑地说:“那又怎么样?凶手听说警察快来了,说不定急忙采取更疯狂的手段把我们杀死哩。”她的眼睛象两把利剑盯着京子,仿佛京子就是凶手。

京子心里又陡然不安起来。虽然亚矢子的眼神令人讨厌,但是她的话击中了要害。这里肯定有凶手,杀害了四名旅客的凶手。她瞥了亚矢子一眼,又看了看早川。太地亚矢子可能是凶手,或者凶手是早川。不然,凶手藏在附近某处,正伺机杀死剩下的人。

由于亚矢子的话,晚餐又笼罩在沉闷的气氛中了。早川百般宽慰她们两个人,但徙劳无益。一旦不安的种子萌芽之后,它会倔强地生长起来。

京子不等吃完饭,便搁下碗筷,把早川和亚矢子丢在餐厅,独自回二楼的房间去了。她锁上门钻进被窝里,倾听着广播。广播里说,警察和家属们等天亮之后,立即从K镇出发。真不想死啊!眼看救星就要到了,更不想在他们到来之前就被杀掉。

九点钟左右,突然屋里的灯灭了。京子不由“啊呀”一声惨叫。隔了一会儿,还没有来电,只听见大厅方向传来狼嚎般的叫声。

“快来人哪!”是亚矢子的声音。

京子浑身抖瑟,犹如筛糠,吓得面失人色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呢?紧接着听见上楼来的急使的脚步声,然后有人猛烈地敲击着京子的房门。

“户部小姐!户部小姐!”亚矢子使劲儿地嚷着,“快出来,早川先生出事啦!”

“什么?”京子在床上问了一句,因为嘴唇在激烈地颤抖,声音小得连自己也听不淆楚。

亚矢子还在拼命地砸门:“不在吗?户部小姐!早川被杀了呀!”

京子的脸在黑暗中不停地抽搐。早川被杀了。出了第五名牺牲者吗?京子感到这黑暗恐怖令人室息。

亚矢子以为京子不在屋里,“蹬蹬”地跑下楼去了。大厅里又停来了亚矢子到处呼喊京子的嚎叫。

京子摸索着找出房间的备用蜡烛点着火。朦胧跳跃的火光照亮了房间。她拿着蜡烛,打开门走到走廊。大厅里也忽闪着亮光。亚矢子已经在几处插上了蜡烛。

亚矢子一看见京子便咆哮起来:“您到底上哪儿去了?”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呀。”

“擞谎!我去喊你,为什么没有答应?”亚矢子发狂了。她手中的蜡烛的火焰摇曳着,她的脸在烛光下显得狰狞可怕。

“早川先生真死啦?”

“跟我来!”亚矢子把京子领到伙房。

烛光照到墙角时,京子惊叫起来。她看见地上一大滩血。早川俯卧在血泊之中。京子马上转过脸去,全身颤抖不止。

“电灯灭了的时侯,我去找早川修理。他说去伙房换保险丝,去了一阵子没有回来,我感到奇怪就来看,结果他已倒在血泊之中了。”亚矢子断断续续地向京子说着,突然,亚矢子尖锐地瞪着京子,“早川先生是你杀的吧!?”

“你说什么?”

“杀害五十岚的是你吧?这一次又把早川杀了,是不是?下一个不是轮到杀我了吗?”亚矢子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京子本能地往后倒退着。说我是凶手,真会倒打一耙呀。她才是凶手哩;花街柳巷里的女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五十岚先生被杀时,她为什么去那个房间?一定是行凶之后仍不放心,才又去查看情况的。早川真是来伙房换保险丝?说不定是她制造了某种借口,骗早川到这儿来,她从后边下的毒手哩。说什么我最后要杀她,不,是她打算最后杀死我呀。

“我绝不让你轻易地杀掉!”亚矢子叫着。

这句话也正是京子想要说的。

亚矢子蹲在尸体旁:“总之,尸体摆在这儿怪吓人的,和那几个人一样,埋到雪里去吧。来!帮个忙!”她命令京子道。说着,她已经抬起了死者的头部,血沾污了她的双手,她却满不在乎。烛光摇曳不定,映照着她那一副发狂了的面孔,简直象个女鬼,京子又大步朝后面退去。

京子想,她当然不在乎,因为是她杀的嘛。下一个肯定要杀我了。京子继续后退了几步,转身逃出去了。烛光几乎快要被刮灭了,蜡油流到京子的手上。京子跑上楼时,伙房传来“哧噜、哧噜”拖拉死尸的响声。那种吓人的声音,驱使京子加快了脚步。京子一跑进自已的房间,“卡嗦”一声把门锁上,背贴着门喘着粗气。

京子已确信凶手就是太地亚矢子。她杀害了五十岚和早川,而且杀害森口的也一定是她。她为什么要杀害这些人呢?为什么要杀害自己呢?京子打开半导体收音机,正在播送K镇的警察和家属们的消息,播音员说,这些人到达“观雪庄”起码需要一天多的时间。对于京子来说,这一天多的时间简直北一百年还长。已经死了五个人,真不知道自已能否活到警寮和亲人们的到来。

新闻播送完毕,收音机开始播放与刚才的新闻消息极不协调的演唱会剪辑,播音员用甜蜜的声调介绍着某歌星和她那轻快的歌曲。这一切加剧了京子的焦躁不安情绪。她关了收音机,可是,恐怖伴随着沉默回到了这个房间。京子心惊肉跳地四下瞅着,最后视线停留在桌子上的便笺上。为了摆脱恐怖,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再说,自己万一被杀死,也要把这里的一切告诉警察和亲属们。她拉过便笺,开始在昏黄的烛光下写在“观雪庄”的经历。京子的手依然有些颤抖,字歪歪扭扭,象鸡爪子扒的一样:

我是“观雪庄”的旅客之一,名叫户部京子。我之所以到“观雪庄”来,因为去年年末收到一份奇怪的请柬。现在把那份请柬附在这里。我的未婚夫森口克郎也收到了同样的请柬,我们便一同来“观雪庄”。我们到达K站后,旅馆的主人早川先生开走雪车到车站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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