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装着遗体的棺材,两个两个地叠在走雪车上,运往K镇。家属们也随着下山了。送走了最后一批之后,泽木回到工藤的身旁。

“注意到了吧?”泽木看着工藤的脸问道。

工藤点了点头:“家属们的情绪很不正常。他们好象断定太地亚矢子就是凶手似的。”

“是的。人们用仇恨的眼光看着她的姐姐,如果不及早想办法,有可能发生纠葛。”

“万一家属们之间再发生新事件,可就更麻烦啦。”工藤哭丧着脸说道。这个案件,真不知道将以什么样的形式收场,莫如说连凶手做案是否真结束了,心里都没有底。

新闻记者们也下山去了。工藤等三人决定留在旅馆里,最后再离开观雪庄。一直吵吵嚷嚷的旅馆里,剩下三个人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我们再把旅馆检查一遍吧。”工藤精神抖擞地说。

三个人来到游艺室,发现地球滚道前面只竖立着两支靶棒。

“还有一支呢?”工藤问道。宫地和泽木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使发愣地望着工藤。工藤拿起一支靶棒,一边端详着一边对两个人说,“根据户部京子的遗书,最初不是有九支靶棒吗?六个坟堆上作为墓标备插了一支,而且报纸上也是这么报告的。”

“一点不错。”泽木点头赞同。

工藤又把靶棒摆回原处:“这儿只有两支,不是缺一支吗?那一支哪儿去了?”

“噢。”泽木这才恍然醒悟,“我对于靶棒没有怎么留意。不过,刚来到这儿时,看见这里是三支嘛。”

“真的?”

“我读户部京子的遗书时,脑袋里曾特意计算过,墓标和游艺室里的靶棒合在一起,正好九支。我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

“作为墓标的六支靶棒在哪儿?”

“家属们下山前,在干燥室里烧掉了。”宫地回答。

“那时候没有一起烧掉吗?”

“不可能吧,若是一起烧的话,应该把这两支也烧掉呀。”

“那么,准是有人拿走了一支。”

“谁能干这种事呢?靶棒曾被当过墓标,家属们一见它伤心落泪,所以家属们不会拿的。也许是新闻记者趁我们不注意时,私自拿走了一支,准备带回东京炫耀自己,或者拍照、写报导时用吧。”宫地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大概是这样吧。”他觉得宫地的想法似乎有道理。工藤刚才想到别处去了。因为凶手曾利用靶棒做过墓标,突然又不见了一支,他担心又出现了一个牺性者。可是,仔细琢磨了一下,凶手寄来了说全部复仇结束了的卡片,所以,又不象能出现新的牺性者。

三个人重新看了一遍其他房间,再没有新发现。工藤等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到走雪车来接迎他们,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我们回顾一下这次的案件吧。”工藤点着香烟,慢慢地喷出一口烟云之后,对两个人说,“我认为本次案件中,有几处互相矛盾的地方,这些矛盾架起了一座迷宫。如果能把这些矛盾解释清楚,迷官也就被拆除了。所以,咱们把互相矛盾的地方摆一摆,讨论一下吧。”

宫地首先发言道:“这家旅馆里发生连续杀人事件的同时,在东京发生小柴兄弟连续抢劫事件。凶手为了对小柴兄弟复仇,巧妙地将他俩引入歧途,最后让警察逮捕了他们。为什么要采取那种磨蹭时间的办法,而不是引诱到这儿来,和其他人一起杀掉呢?这一点不好解释。”

工藤边听边点头:“能否这样理解,因为罪犯因故无法叫小柴兄弟到这儿来呢?”

“不会是旅馆接待能力问题,因为二楼有八个房间。”

“可能是仇恨的程度不同吧。凶手认为户部京子等人该杀,甚至有的该砍烂面孔,而对于小柴兄弟,凶手设法让他俩进了监狱,也就满足了。”工藤说完之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话,“不象是这么回事,也许有更大的隐秘。”

“难道是来这儿的六个人不认识凶手,而小柴兄弟认识凶手吗?”

工藤反问道:“你是说,小柴兄弟知道被谁和什么理由而怀恨在心吗?”

宫地说:“是的。”但是,回答中缺乏信心。关于这一点,只有回东京问小柴兄弟才能知道。

“电话的事也是互相矛盾的。”泽木抱着胳膊说,“凶手切断电话线,把观雪庄与外界隔绝,为什么中途又接通一次,使这里的情况报告给警察呢?不象是强盗做案过程中,亲手按响警报器报警一样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是不是凶手有意让我们来呢?”

“为什么凶手叫我们来呀?”

“大概是为了向我们炫耀连续杀人的结果吧。或者是叫我们来破那奇妙符号之谜。就是说,这不是单纯的杀人,而是凶手在告诉我们这一切是正义的复仇。”

“为什么复仇呢?这一点弄清楚了就好啦。”

“恐怕复仇的理由就藏在那个奇妙的符号之中。”工藤虽然这么说,但他还一时猜不出符号的含义。

“另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是指纹。”泽木同时望着工藤和宫地说,“为什么凶手把全部指纹都擦掉了呢?如果太地亚矢子是凶手,她后来畏罪自杀了,根本没有必要消除指纹嘛。”

“能否这样理解,她最初打算逃跑,所以为了擦去自己的指纹,就把整个旅馆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都擦了一遍。可是,她后来感到罪责滔天,法网难逃,于是选择了自杀的道路。”

“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必要擦去指纹。她是以真名真姓来观雪庄的,而且家里人也部知道。假设她擦去了指纹,又逃之天天,我们还不是照样知道凶手是她吗?所以,如果太地亚矢子是凶手,我认为她不会擦去指纹。”

“言之有理。”工藤点着头说。谈到指纹,他联想到另一件事情。

似乎宫地也想到这个问题:“我想到了东京的连续抢劫案。”他瞟了工藤一眼。因为在那个事件中,小柴兄弟最注意的是现场不留指纹。只要不留下指纹,就安全无恙。可是,那种类似的情况,在这里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呢?难道说这个连续杀人案,也与孪生子有关么?然而,到目前还没有发现这方面的蛛丝马迹。

“其他还有什么?”工藤又问。

泽木思索了片刻说:“根据户部京子的遗书,有几个互相矛盾的地方。如果按照她那份遗书的顺序来说,最初被杀的矢郎一郎,说是密室杀人。可是,那个房间,一旦从屋里锁住,外人不打破窗和门是绝对进不去的。我不相信是他杀。”

“这一点,问一下矢部一郎的亲属就行了。如果他有自杀的理由,就不是密室杀人,可能是自杀。”

“但是,凶手为什么又把声称对他进行了复仇的卡片钉在他房间里呢?”

“除这一条外,还有什么问题?”

“假田岛半夜三更在干燥室曾责问过谁,指责对方破坏了滑雪板,这个和假田岛讲话的人是谁?另外,户部京子的遗书中只字未提死者面部被破坏的事,是她忘记写了吗?我认为她不知道,所以才没有写。”

“我的想法跟你相同。最初,尸体是原封未动埋入雪里,凶手后来又特意把尸体挖出来,砍烂死者面部的。”

“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也许是凶手心中的怒火童新燃烧起来,不砍烂死者的面部,不足以发泄心中之恨吧。或者是有意让人无法分辨死尸;以便拖延时间。”

“但是,除了假田岛和旅馆的主人早川外,家属最终都认出了死尸是本人呀。”

“说不定家属撒谎哩。”

“啊!?”

“会有这种可能吗?”工藤哈哈大笑起来,“家属们来观雪庄是为了认领自己的儿子和弟弟的尸体,理道却趁着死者面目不清之机、把别人的棺材抬回自己家里去哭吗?太不可能了。”

“您这么说也对——”泽木低声说,自己没想到这一点。试想一下,工藤的话有道理。这儿的七具尸体,目前只有家属才能证实死者的身份。而且,还有两具尸体并没有家属证实嘛。

走雪车开来了,三个人钻进车箱里。这时天空中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走雪车开走了。白雪复盖的观雪庄旅馆,不大工夫便消失在混混沌沌的大雪之中了。

下起雪来了。

仍不见有村落的光亮。四肢已经麻木,喘一口气都觉得十分艰难。

死。死神真的来到身边了吗?

他并不害怕死神。因为心里有一种一切都顺利地结束了的满足感。也曾听说人被冻死,心情是舒畅的。

左面,深深的峡谷张开巨口。

他使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深雪中朝峡谷爬去。如果落到谷底,雪会掩埋住身体,积雪不化,很可能尸体会被埋藏几年哩。斜坡陡峭起来了,已经没有必要再爬行前进了。身体朝着谷底“哧溜”、“哧溜”地滑去,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深深的峡谷,深深的白雪,吞没了他的身体。他的嘴边忽然漾起了微笑。他认为自己是死得其所了。本来,人生中的生与死是紧密相连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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