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搁回话筒,由于兴奋,声音有些颤动地对泽木说:“凶手杀人的动机明白啦!”他把宫地的报告告诉了泽木,泽木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

“这么说,那个男人认为母亲是被人杀害的,所以,决心对那些把他母亲挤到月台的人,和拒绝出租的汽车司机进行报复啦。”

“是的。可见森口克郎、户部京子等人,那时正在他们母子身旁乘车,是他们把凶手的母亲挤出来的吧。”

“小柴兄弟和早川是怎么回事?”

“我正在想这个问题。小柴兄弟是东京人,也许偶然乘坐那辆电车,或者有其他什么关联。问题是早川。”

“难道早川就是那个年轻男人?偶而带母亲去东京观光,遇上了那次事故呢?”

“噢——”工藤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的确有这种可能。如果早川是凶手,又出现了新的障碍,“早川的尸体又作何解释?”

“死者的面部被砍得一塌糊涂,无人证明那具尸体就是早川。虽然其它尸体也同样,可家属们都认领了。”

“那具尸体是谁呢?”

“我们根据指纹调查一下。”

“假如早川是凶手,其他方面也存在问题。太地亚矢子那封给观雪庄的信和‘我错了’的遗书,又怎样解释?凶手又是怎么查出森口克郎、户部京子等人的姓名和住址的?即使查,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呆在东京呀。”

“据户部京子的遗书,早川似乎和车站‘茶之屋’餐馆的老板来往较多,我们去调查一下吧。”

餐馆老板在火炉旁,向工藤、泽木沏过热茶后说:“那家旅馆,一到冬季,就有几位滑雪的客人,大体上从十一月末开始,年年如此。”

“前年也是喽?”

“嗯。”

“那么,早川先生十二月份离开旅馆去东京,是不可能的啦?”

“不可能。总之冬季里只有早川一个人照管着观雪庄。”

“您说他是一个人,早川先生没有母亲吗?”

“没见过。观雪庄离这儿很远,我们交往并不太多,他有没有母亲,不清楚。”

餐馆老板的回答,使工藤和泽木很失望,好象东京四谷车站发生的事件与早川无关似的。难道早川真的是因为凶手利用了他的旅馆,而被牵连进去的吗?

“我实在不能同意受牵连的说法呀。”泽木叹息道。

“我也是这样。”工藤说,“凶手处处表明自己的杀人是正当的复仇,如果早川与凶手的复仇计划无关,仅因偶然而遭杀害,凶手所谓正义的复仇就不正义啦。”

“去查一查早川的情况吧。”

“听说早川是仙台人。”

工藤和泽木从K镇车站前往仙台。家属们由于要参加司法解剖的立会,已经先行一步去仙台了。新闻记者们和工藤等人同行。唯独《中央报》的西崎记者不见踪影了。

“听说西崎先生提出辞呈啦!”其他报社的记者惋惜地说。

“他也太想出风头了,看他这次的行动有点儿反常。”也有人带着反感的口吻说。

泽木的脑海里闪现出西崎记者留八字胡的形象,但立刻就消失了。因为迫在眉睫的是要解开本案之谜,大可不必为一名新闻记者的失败而伤感。

到达仙台后,工藤和泽木立即到县警察署听取解剖结果。解剖报告书上的内容几乎与工藤和泽木的推理一致。

死者的面部,是一度掩埋之后,又被人砍烂的。由于尸体被埋在雪里,难以推定死亡的确切时间。

死因如下:

矢部一郎(由于颈部压迫窒息死亡)

(假)田岛信夫(外伤,头部骨折,颅内出血)

森口克郎(同上)

早川谦(打伤、颅内出血)

五十岚哲也(刺伤、伤口从背部达到心脏)

户部京子(同上)

太地亚矢子(氰酸中毒死亡)

工藤读完之后对泽木说:“令人不解的是矢部一郎的死因。曾怀疑是凶手伪造的自杀现场,根据这份很告,证实他属于自杀呀。”

“自杀比被别人杀害强嘛。”泽木微微一笑。

工藤不解地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根据户部京子的遗书,矢部死在密室之中。我已经说过,那个房间如果反锁上,外面的人无法打开。所以,矢部是自杀。”

“他房间里出现的那张复仇卡片是怎么回事?”

“我认为卡片是凶手趁大家拥进屋不注意时,用图钉按到墙壁上去的。”

“不,我是说矢部一郎自杀,凶手为什么偏说是复仇。”

“凶手为了让被害人想起前年出现过的事情,有意在餐厅的圆桌上插上一把登山刀。凶手以为自己的作法起到了效果,矢部怕被别人杀害而选择了自杀。所以,凶手认为是复仇。”

“但是,户部京子的遗书上说,餐桌上插刀时,矢部喝了安眠药正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呀。”

“矢部一郎是第一个到达观雪庄的,也许那时凶手就向他暗示过什么。因此,我认为这是凶手的错觉。错误地以为矢部因自责而自缢。但是,我认为矢部自杀,是有其他原因的。”

“仅是凶手的错觉吗?”

“等一会见了矢部一郎的亲属,问一问他是否有自杀的原因吧。”

“好,你去弄清楚这伴事。我去调查早川的情况。”

工藤目送泽木远去之后,嘴里反复叨咕着:“凶手弄错了吗?”这句话使他突然想到太地亚矢子的遗书,那上面写着的“我错了。”也许和案件毫无关系,如果没有关系,这句话又意味着什么呢?

工藤在县警察署问清了早川在仙台时的住址,要了部汽车赶往了那里。早川原先住在仙台以北的青叶城旧址附近,街两旁寺庙如林,恐怕从前这儿就叫寺庙街吧。

工藤按照地址顺利地找到了早川的家。那是一间座落在狭胡同尽头的老式房屋。工藤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仔细一瞧,门框上的灰尘很厚。看来是长期无人居住了。于是又返回胡同入口,到拐角的一家烟铺里打听早川家的情况。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婆婆告诉工藤:“早川大婶有一年多不在家啦。”

“是搬走了吗?”

“大概是前年年底吧。早川大婶说去儿子那里玩玩,笑嘻嘻地出了门,谁知一去就再没有回来了。”

“再没有回来是什么意思?”

“准是住上瘾了呗。东京谁不想去呀。”

“东京?她儿子不是在K镇的深山里开旅馆吗?”

“您还不知道?早川大婶生的是双胞胎呀。在K镇开旅馆的那个是老二叫谦。老大刚纯,在东京工作。”

“孪生子!?”工藤大声地重复了一句。真是踏破轶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在观雪庄听说旅馆里的指纹全被擦掉了时,工藤很自然地联想到孪生的小柴兄弟,心想,这里的连续杀人案也与孪生子有关?看来那时的推测是正确的,这起案件的罪犯就是早川和他在东京的哥哥。早川在观雪庄连续杀人,他哥哥在东京把小柴兄弟拉下水,借警察之手来处置他俩。

工藤想到此,又感到前面有一堵墙挡住了去路。如果早川是凶手,户部京子写道她亲眼看见早川倒在血泊之中呀,京子还写着早川是被太地亚矢子杀害的。这怎么解释呢?如果早川是凶手,他最后毒杀了太地亚矢子,又隐匿到何处了呢?不是没有人从旅馆往外逃去的任何踪迹吗?

工藤请烟铺的老婆婆到场作证,他决定检查一下早川的家。希望能发现一封从东京寄回家的信,或者影集之类的东西。但是,一跨进早川家的房门,他就大失所望了。一眼就看得出,有人清理过房间。工藤拉开桌子的抽屉,里面一无所有,他又打开衣柜,里边空空如也。估计指纹也被擦得一干二净了吧。工藤虽然一无所获,但他增强了信念——早川和他的哥哥就是本次案件的罪犯。

工藤谢过老婆婆,返回了县警察署。

泽木正在等待着他。“矢部的事查清楚了。矢部一郎曾在东京发生过车祸,当场撞死了一个有妻室儿女的月薪职员。裁判结果是赔偿捌百柒拾万元。矢部因而有些神经失常。”

“自杀的理由很充分嘛。”

“是的。矢部是自杀。正如我前面分析的那洋,凶手之所以言称复仇,是一种误解而已。”

工藤简略地向泽木介绍了查访早川家的收获:“看来早川是杀人凶手,完全可以解除对太地亚矢子的怀疑了。现在细想起来,‘我错了。’不是悔过的遗书,因为那几个字笔体流畅大方,不会是被迫写的。”

“噢——。您是说‘我错了’是太地亚矢子和早川打赌矢部是否失恋,认输后的签字。它被早川利用了,是吗?”

“完全正确。早川在走雪车里就看中了太地亚矢子,决定让她充当凶手。后来借矢部一郎的郁闷打赌,如果太地亚矢子赢了,给一万元,如果输了,让她签字留念。”

“结果太地亚矢子输了——”

“于是,她在旅馆的便笺上签了字。这种场合,让她写一句‘我错了’的话是很容易的。她作梦也想不到这一签字用于凶杀案了。”

“这个谜总算解开啦。”

“太地亚矢子给观雪庄的信也同样可以解释了。”

“那封署名‘四谷操’的信吗?”

“对。户部京子的遗书中被抽去的部分正与这有关。”

“当只剩下早川、五十岚、京子、亚矢子四个人时,他们一起分析谁是凶手那部分被抽掉了。”

“你想想,分析四个人之中谁是凶手,他们首先会采取什么方法?”

“因为卡片和‘四谷操’的信笔迹相同,当然是进行笔迹鉴定。”

“非常正确。特别五十岚是罪犯学的研究生,他会想出这个点子的。为了便于分析对比,每人照抄一份‘四谷操’的信。这正是凶手求之不得的事啊!”

“凶手后来把那封‘四谷操’的信和户部京子等人的抄件,统统销毁,只留下太地亚矢子写的那一份,锁进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这样一来,太地亚矢子就变成了‘四谷操’。”

“所以,太地亚矢子是凶手的说法,可以彻底推翻了。”

“早川是凶手的话,那尸体是怎么回事?”

“那具尸体不会是早川。凶手把男死者的面部砍烂,是企图蒙混过关,让人们无法辨认死者是不是早川,如果只砍烂一具尸体的面部,岂不令人疑心?而且,为了显示太地亚矢子是凶手,所以,没有动户都京子的脸。”

“虽然死者砍得面目皆非,手指却没有剁去,我们可以查对指纹。以此判别那具尸体是不是早川。县警察署的指纹档察里,有早川的指纹登记。自前正在进行鉴定。”

傍晚,指纹鉴定结论作出来了。县警察署一名刑警来报告说:“第五具尸体的指纹与早川谦的指纹不符。县警察署的指纹档案中没有与死者相同的指纹,因此判定那位死者不是宫城县人。”

工藤和泽木互相瞧着,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长气,终于又攻破了一个疑点。但是,他俩知道案件并没有结束。县警署的刑警走开之后,工藤对泽木说:“早川跑哪儿去了呢?那具尸体不是早川,又是谁?”

宫地从衣袋里掏出克里斯蒂著的《孤岛奇案》,一目十行地读着。这本书是他刚从旧书摊买来的。久不读书的宫地并非突然产生了读书的欲望,而是因为户部京子的遗书中曾几次提到这本书。根据工藤打莱的电话,认为早川是凶手。通过户郎京子的遗书,似乎早川也知道这本书,说不定早川就是参照这本书的情景做的案呢。

宫地读完这本小说,觉得情节与这次的案件有些相似。小说里也是通过一封奇妙的信把被害者召集到孤岛上去,然后一个个地杀害了。不同点是,小说里的罪犯最后也造成他杀的假相而病死了。本次案件中,凶手早川找了替身伪装他杀的假相,但他本人却不知消失在何方了。

小说中用十个小印第实人偶像做为牺性者的象征,在本案中,象征着复仇对象的则是九支靶棒。

宫地刚想到这里,鉴识科送来了一份报告。杀害出租汽车司机田岛信夫,冒名顶替逃至观雪庄的那名凶手,根据指纹查证,是有三次前科的罪犯,正在保释中的安藤平次郎。宫地看完之后放置在一旁,它已不能引起宫地的兴趣了。杀害出租汽年司机一案,在凶手死去了的时候,已经等于了结。

宫地站起身,他要去拘留所见小柴兄弟,了解他俩和在四谷车站发生的事件有何关连。他在走廓遇见一位新闻记者,记者告诉他《中央报》的西崎已经正式辞职了。对宫地来说,西崎早已是陌生路人,对这种消息毫无兴趣。

关在东京拘留所的小柴兄弟,已失去了

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态。他俩蓬首垢面,神不守舍,一副囚犯的样子。

“我们都坦白交待了,那个坑害我们的家伙还没有查获吗?”小柴胜男问道。

“有些眉目了。”宫地回答。

“那个家伙是什么样儿呢?”

“我正想问你们,前年十二月九日去过四谷车站吗?”

“前年?那么早的事,记不清了。”

“必须认真回忆一下。”

“四谷,哦——”小柴利另看着哥哥的脸,“我们不是在四谷站附近的麻将俱乐部玩过牌吗?那是前年的事吧?”

“是啊!”小柴胜男点着头。

“一千点赌一百元,我们后来输红了眼,跟对方动起武来,你被刀刺伤了。好象是十二月份的事。”

“被刺伤?”宫地的眼睛闪着光亮,盯着他们两个急忙问道:“被刺后又怎样了?”

“当然是到医院包扎起来罗。”

“哪儿的医院?”

“就近的医院啊,名字记不清了。”

“从四谷车站往新宿方面走五百公尺左右,面朝大街的那家外科医院吧?”

“您怎么知道?”

“时间?”宫地没有回答小柴的问题。

“天快黑了,六七点钟吧。”

“在那家医院里,有没有碰见一位年轻男人和一位老婆婆?老婆婆因为摔伤了头送去的”

“老婆婆和年轻男人?”两个人“嘿嘿”地笑起来。

“笑什么!?”宫地双眉一拧喝问道。

小柴胜男边笑边说:“刑警先生,那男人因为母亲死了,捶胸顿足,嚎陶大哭。嘿嘿,我们还没见过男子汉那么哭过哩,所以,我俩忍不住在一旁笑起来。”

“——”

“与这些有什么关系吗?”

“不。还不清楚。”宫地搪塞了一句便起身走了。恐怕这哥俩连作梦也不会想到,自已这一笑却惹恼了他人,遭到暗算,身陪囹囿吧。

宫地一回到警视厅,立即向在仙台的工藤警部汇报审讯小柴兄弟的情况:“凶手的动机,到此彻底查清楚了。凶手之所以对小柴兄弟报复,是小柴兄弟那天在医院耻笑过凶手,由于是凶手的母亲已经死后的事情,因此,凶手免除了他俩的死罪。您那边查到了早川的相片吗?”

“似乎全烧光了,但是,有一张他无法烧掉,那就是早川办理驾驶执照时的登记照片,有关部门正在查找。”

“不管什么样的,只要有一张,多少会对查找早川在东京的孪生哥哥有用。他哥哥在东京哪个部门工作,家住什么地方,没有一点儿线索吗?”

“查来查去,一无所获。”

“那么,只靠姓氏在一千多万人口的东京查找,谈何容易哟。”宫地有些忧愁地说。

晚饭时间早过了,宫地搁下电话之后,到食堂端回一碗面条,狼吞虎咽地吃着。这时候,《中央报》的西崎记者独自走进来。

“我主动辞去了报社的职务,特意来告辞。”西崎面带愧色,抱歉地说道,“我给警察先生们惹了麻烦,实在——”

“唉,都是过去的事啦。”宫地急忙打断了他的话,“辞职后打算怎么办?”

“我准备去旅行一趟。我一辞职,太地亚矢子的姐姐已不起诉了。所以,我可以轻轻松松地走了。”

“旅行,真叫人羡慕啊!我们被这个鬼案子缠得简直喘不过气来。”

“听说太地亚矢子是凶手的推测,已完全推翻了?”

“嗯。那种想法是错误的。”

“都怪我一时求名心切呀。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想法太武断啦。”

宫地不由笑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西崎的脸清爽多了,那两撒八字胡不见了:“您怎么把胡子刮了?”

西崎微微一笑:“好象是它带来了不吉利,就刮掉了。而且留胡子也不适合我的脸型。”他说完把视线移到宫地旁边那本小说上,“那不是克利斯蒂的《孤岛奇案》吗?”

“嗯。因为它与本次案件相似,才从旧书摊买的,刚急急忙忙读了一遍。也许因为自己是警察,注意到的尽是小说中的情节与本案不同的地方。”接着宫地说出了刚才发现的两处不同点。

西崎默默地听完,隔了片刻谦逊地说:“我可以谈点看法吗?”

“欢迎。希望毫无保留地谈谈、”

“我虽然辞去了记者的职务,但依然对这个案件十分关心。关于第一点,我也有同感。在第二点上,我有不同的看法。”

“《孤岛奇案》中印第安人小偶像有十个,而观雪庄游艺室的靶棒自一开始就是九支呀。户部京子的遗书中也是那么写着嘛。”

“这一点我觉得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

“地球的靶棒每组通常是十支。假如被害者是九个人,何不用正好九个为一姐的其他物品作为象征呢?例如九个人一队的垒球选手偶像等等。而偏偏把应该十支的靶棒减去一支——”

“遗憾的是,这个案件中他偏院用了九支靶棒,并把它当作墓标了。”

“真的从一开始就是九支吗?”

“户部京子的遗书上——”

“那上面写的是,早川说有一支不知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是不是?”

“您到底想说什么?”

“假如我是凶手,本来规定十支一组的靶棒,就让它象征十个人。已经剩下九支,说明那时候已经有一个人被害了。难道不是吗?”

“您说什么?”宫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您是说在连续杀人之前,已经在观雪庄死了一个人吗?”

“正如我刚才所说过的那样。”西崎神秘地笑着,“这样解释的话,靶棒不正好是十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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