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身体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赵锦辛低垂着脑袋,唇角渗出了血丝,他轻轻抬起手,蹭了一下,然后看着自己手指上的一抹红色发呆。

黎朔的呼吸完全乱了节奏,随着狂跳的心脏吞吐,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一时间,无数情绪翻涌而上,愤怒,憎恨,屈辱,痛苦,后悔,怜惜,所有他能想象和不能想象的情绪爆炸一般塞进了他的大脑,让他头痛欲裂。

赵锦辛慢慢抬起了脸,用猩红的眼睛瞪着黎朔,小声说:“我流血了。”

黎朔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小声地打架。

“黎叔叔,我流血了。”赵锦辛眼圈一湿,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他紧紧抿着唇,眼里充满了痛苦和委屈。

黎朔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一箭穿心,他差点痛得直不起腰来。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把拳头背到了身后,就像一个胆怯的孩子,想把做错事的罪证藏起来。

为什么要打人呢,你怎么能用暴力呢,你的拳头是用来对付喜欢的人的吗……

黎朔的脑海里生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可是这是赵锦辛,这是那个混蛋赵锦辛,他活该得到一点教训。

黎朔眼里充满了矛盾,赵锦辛嘴角的血和脸上的眼泪,刺得他浑身都痛。他大口喘了一口气,背过了身去,哑声道:“滚。”

赵锦辛的眼前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东西,他蹭掉眼泪,恶狠狠地看着黎朔的背影。他这辈子最憎恶的东西,恐怕就是黎朔拒绝他的背影。毕竟他享受过这个男人的怀抱,他知道那怀抱有多宽厚,多温暖,他接受不了这个冷酷的背影。

他后退了几步,拿起了鞋柜上的档案袋,再次擦了擦眼睛,颤声说:“黎朔,你应该看看这个。”

黎朔的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他一动不动。

“跟你父亲有关。”

黎朔瞪大了眼睛,猛地扭过身去。

赵锦辛的脸很狼狈,混杂了泪痕和血丝,还有那悲切中带着阴狠的表情,他把档案袋扔给了黎朔,寒声道:“看看吧,你是执业审计师,你一看就懂。”

黎朔接住了档案袋,将信将疑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文件。

那文件一眼看过去,数不清的红色条状遮盖物,明显是要隐藏什么不想让他看到的信息,而剩下的,是要让他看得,跟他父亲有关的东西。

他粗略地翻了翻,越翻越心惊。虽然信息有限,但足够他判断出,这是一家用来避税和转移财产的皮包公司所开设的离岸账户,注册地是太平洋上某个听都没听说过的破岛,从文件上可以捕捉出转移财产的信息,而法人,是他爸。

黎朔凶狠地瞪着赵锦辛:“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连他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从我爸的保险柜里偷出来的。”赵锦辛冷冷一笑,“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了吧”

黎朔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他爸用来帮赵荣天转移灰色收入的证据。他爸作为恩南的财务顾问,以及赵荣天的私人好友,做了很多跟大富豪或政治家关系最密切的财务都会做的事——这在资本主义社会尤其普遍——大家都这么干,只要不被发现。

做这件事的两个人,要完全信任对方,因为赵荣天承担被他爸卷款潜逃的风险,他爸承担被发现的法律风险,这其中牵扯着巨大的利益关系,难怪他感觉他爸离开自己的事务所后,赚的钱反而更多了。

黎朔抖了抖那薄薄的几页文件:“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用这个威胁我?你疯了吗?”

“为什么不能?”赵锦辛的笑容着实有些疯狂,“你应该对自己父亲的能力很有自信,他会把这个转移财产的流程做得跟我爸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所以呢?”黎朔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眼睛通红,不含半点笑意,“你想用这个对付我爸?你脑子没问题吧?如果我爸被抓了,钱就没了,你不怕赵荣天打死你这个孽子吗?!你不怕我爸把赵荣天供出来吗?!”

“我不怕。”赵锦辛笑道,“我只要放出一点风声,他们就会把账户搬空,等钱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手里还掌握着一堆能让你爸做一辈子牢的证据。而你啊,只要我想,你连一个通风报信的电话都打不出去。”

“你他妈畜生!”黎朔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来,拳头再次轰了过来。

赵锦辛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阴冷地看着他,“你猜,你爸会不会把我爸供出去呢?我猜不会的,无论他是重情,还是重利,他都不会的。”

“赵、锦、辛。”黎朔第一次恨得想掐死他。

赵锦辛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将他环进怀中,贴着他的耳朵,温柔地说:“或者,我们不需要这样大动干戈,我喜欢伯父伯母,一点都不想伤害他们,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啊,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什么都不会发生……”

黎朔连呼吸都在发抖。

他第一次对这个人感到恐惧。

赵锦辛的嘴唇柔柔地吻过黎朔的鬓角:“宝贝儿,我好喜欢你,我不想伤害你,别逼我啊。”

第70章

黎朔在赵锦辛的眼中,看到了疯狂和绝望,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赵锦辛能做出这样的事。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他最想要记住的,还是那个会向他撒娇耍赖的大男孩儿。

而不是这个让他感到畏惧的男人。

赵锦辛拥着黎朔的双臂也在发抖。

他永远都忘不了周谨行说出那句话时那嘲弄的语气。好像无论他做什么,如何费尽心机的讨好、接近,黎朔都在离他越来越远,甚至联合外人狠狠地愚弄他。

当他为又有了靠近黎朔的理由而兴奋得彻夜难眠,挖空心思地想在项目规划里给黎朔各种各样的惊喜,黎朔正在和周谨行商量着如何和他撇清关系。

真是太讽刺了,以至于他从周谨行口中听到那个消息时,恨不能杀人。

混蛋也好,畜生也好,至少他这么做,黎朔一定会回到他身边,没有什么比这个人渐行渐远更糟糕的了。

黎朔深深换了口气,声音低沉得没有一丝感情,却分外冷静:“赵锦辛,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胆敢拿我父亲要挟我,难道不是把我越推越远?”

“我不这么做,你就不会走远吗?”赵锦辛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蹭掉嘴角渗出的血,“你不仅越走越远,而且连头都不愿意回。”

“这是谁造成的?我吗?”黎朔冷冷地说,“是我做错了事需要被报复吗?”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做错了很多,但我想要一个改正的机会……”赵锦辛亲昵地吻着黎朔的面颊,“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永远都不可能。”

黎朔有种被毒蛇亲吻的错觉,他浑身战栗:“你真的以为这种手段就能要挟我?我同样能把赵荣天送进监狱!”

赵锦辛并不在意:“哦,你会吗?”他的吻流连在黎朔的脸颊、耳垂、发际,动作轻柔,仿佛无限珍视。

黎朔的目光越过赵锦辛的肩膀,空洞地目视着前方,尽管巨大的愤怒已经充满他全身,但他此时唯一的想法,却不是发泄怒意,而是安抚住赵锦辛,赵锦辛的情绪明显过于偏激,他不敢刺激他。

他一点都不想去揣度,如果他拒绝,赵锦辛会不会真的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因为哪怕赵锦辛仅仅只是放出一点风声,他爸刚刚恢复起来的心脏都可能垮掉,他怎么敢拿他爸的身体开玩笑。

赵锦辛早就是看透了他和他爸,他不可能为了自己,跟赵家拼个鱼死网破,完全没有意义,所以赵锦辛才敢这样胁迫,简直又歹毒又疯狂。

黎朔冷声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赵锦辛毫不犹豫地说:“你没有时间考虑,我要你现在就答应,而且,你只能答应。”他当然知道这一招有不少漏洞,夜长梦多,黎朔这么聪明,他不会给黎朔时间考虑怎么对付他。

黎朔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赵锦辛,你会后悔的,你简直是害人害己!”

赵锦辛直视着他,笃定地说:“我不后悔。”

“好,你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黎朔的目光异常冰冷,“一年,我只给你一年时间,一年之后,你玩儿没玩儿够,我们都要结束,你再拿这个要挟我,我一定饶不了你。”他需要时间把他爸从这件事情里脱出来,无论有没有赵锦辛,他爸做的事都有风险。

赵锦辛难受地说:“我没在玩儿,我早说过,我是认真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我不稀罕。一年是我的底线。”黎朔寒声道,“赵锦辛,你别逼人太甚。”

赵锦辛对上黎朔仇视的目光,心脏刀割一般地疼,他苦笑一声:“好,一年。”一年,他要让黎朔再也离不开他。

黎朔推开了他,从地上捡起不小心散落的文件。

赵锦辛伸出手。

黎朔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文件都还了回去,他已经记住了不少信息,但若没有实证,对赵家也构不成什么威胁,还要另外想办法。

赵锦辛仔细收好文件,平静地说:“你搬到我家,还是我搬到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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