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的说起来,十一娘也是个好强的人。要不然,前世她不会选择自主创业,后世她不会嫁到永平侯府来。只是她没有谨哥儿这样激进,无关生死的小事也不愿意退让一步。

想到这里,她不由笑了笑。

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该妥协,是吃一壑长一智后的无奈,看上去风轻云淡,洒脱自若,却带着几分沧桑。不像谨哥儿,还是纯真率性的年纪,还不懂得忍让和迁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心所欲,却显得朝气蓬勃。

说不定,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只是年代久远,不记得罢了。

十一娘站在那里感慨了一番,然后去了花厅。

她请简师傅从喜铺带几个技艺高超的绣娘过来帮竺香做出嫁的绣活。

没想到秋菊也来了。

“夫人,”她曲膝给十一娘行礼,“从前在余杭,我和竺香妹妹睡在一张床上。”她说着,眼泪婆娑,“如今她出嫁,我想亲自带人给她绣嫁妆。”

余杭,她们吃了很多苦,却也因此有了比别人更深厚的情感。

“那你就帮她多费些心。”十一娘笑着,“这些年她在我身边帮着我管这管那,我到省了不少的心,却把她的事耽搁了。”颇有些怅然。

“夫人这话我可不同意。”秋菊听了,佯做出副快言快语的样子,“像当初,我们可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要不是在夫人身边服侍,跟着学这学那的,哪里有今天?昨天我还和我那当家的说,还是琥珀有福气,能一直留在夫人身边。”

“到底管了间喜铺,眼光见识都不同了。”十一娘知道她这是在劝解自己,笑着对简师傅道,“现在还知道劝人了!”

简师傅呵呵地笑,笑容里难掩欣慰。

十一娘让秋菊把带来的花样子拿出来,几个人围坐在那里商量起怎样帮竺香置办嫁妆来。

外面一阵声响。

几个人不由抬头。

就看见诜哥儿手里挽着把小弓喘着气儿跑了进来,后面紧跟着怒气冲冲的谨哥儿。

“四伯母,四伯母,”诜哥儿进门就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六哥他打我!”说话间,十一娘已搂了诜哥儿。

找到了保护伞,诜哥儿立刻变得气定神闲起来,还得意地瞥了谨哥儿一眼。

“你说谎!”谨哥儿望着躲在十一娘怀里的诜哥儿,气得直跳脚,“我只不过是想借你的弓箭用用……”

“就是,就是!”不待谨哥儿说完,诜哥儿冲谨哥儿大声嚷着,“你看到我射中了你的八宝琉璃碗不服气,所以想夺我的弓箭……”

“我才不稀罕你的破弓箭呢!”谨哥儿脸色通红,“我是看你站得那么远都射中了我的八宝琉璃碗,这才想看看你的弓箭和我的有什么不一样的……”

“八宝琉璃碗?”十一娘有些惊讶,“你怎么把八宝琉璃碗给拿出来了?”

那个八宝琉璃碗有五寸来长,赤橙黄绿青蓝紫白,八种颜色如云雾萦绕,精美异常。是徐令宜的收藏。谨哥儿看了喜欢,在徐令宜身边转悠了好几天才弄到手。摆在谨哥儿的堂厅里,平时都是红纹、阿金几个打扫,小丫鬟碰都不敢碰一下

两人却眼里只有彼此,你一言我一语,面红耳赤地吵了起来。

十一娘啼笑皆非,仔细听了半天,好不容易听出个大概来了。

原来谨哥儿听了十一娘的话,立刻得意洋洋地跑去找诜哥儿,说诜哥儿虽然会射箭,可射出去的箭没有劲,射不破东西,根本就没有用。诜哥儿听了不服气,拿了箭袋就要和谨哥儿弄个明白。谨哥儿就指了个熏香炉让诜哥儿射,诜哥儿连射五、六箭都没有射中,就说这熏香炉太小了,要换个大的。谨哥儿很豪爽地答应了。还让诜哥儿随便挑一个。诜哥儿一眼就看中了那个比脸盆小一点的八宝琉璃碗。

谨哥儿不免有些犹豫。

诜哥儿就笑谨哥儿小气。

谨哥儿哪里听得这话,立刻就答应了。

结果诜哥儿一箭射过去就射中了那八宝琉璃碗。

谨哥儿傻了眼。

诜哥儿得意地扬着手中的弓箭。

谨哥儿回过神来,要看他的弓箭。还说什么“这弓箭肯定是把宝弓”之类的话。

诜哥儿不给。谨哥儿就要去夺。

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在屋里绕着圈……眼看着弓箭要被谨哥儿夺去了,诜哥儿眼睛一转,就跑到了十一娘这里来……

十一娘有些目瞪口呆。

从端午节到现在也不过月余,诜哥儿就有这样的成就。或者,诜哥儿在这方面有天赋?

她思忖着,拉开了两个孩子:“好了,好了。你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地说,这样吵架可不行!”又道,“你们看,大家都看着你们呢!”

两人讪讪然地住了嘴,却彼此不服气地瞪着对方。

十一娘又劝了好一会,谨哥儿说自己不是要把诜哥儿的弓箭占为己有,诜哥儿说谨哥儿没有打自己,两个人这才扭扭捏捏地拉了拉手,算是和好了。

诜哥儿背着自己的弓箭昂首挺胸地走了,谨哥儿则很郁闷地回了屋。

十一娘送走简师傅等人,立刻去了谨哥儿那里。和儿子窝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说着话,她打了很多比喻,告诉他“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兄弟齐心,其力断金”的道理。谨哥儿这才渐渐缓过神来,眉宇间恢复了奕奕神色。

她松了口气。

没想到第二天在秀木院蹲马步时,两个人又为是先蹲马步还是先学射箭吵了起来。

庞师傅喝斥了几句,两个人却置若罔闻。庞师傅索性一手一个,把人拎到了院子中央:“你们两个,沉腰下马!”让他们在太阳底下蹲马步。

两个互相“哼”了一声,半蹲了下去。

仲夏的太阳很早就升了起来,明晃晃,照得人有些烦燥。

谨哥儿蹲了一会,见庞师傅坐在屋檐下的太师椅上喝着茶,就悄悄地向一旁的树荫处移了几步。

庞师傅正在纠正黄小毛的姿势,并没有发现。

谨哥儿见了,胆子更大,又挪了几岁,蹲在了树荫下。

诜哥儿偶尔间回头,突然发现和自己一起被罚的谨哥儿头顶上竟然有树荫。他眼睛一转,立刻明白过来。趁着庞师傅喝斥长安的时候,也朝旁边挪了几步。待庞师傅满意地朝长安点头,转身朝屋檐下的太师椅走去时,诜哥儿又向一旁挪了几步。

这样一来,他就和谨哥儿一样,都蹲在了树荫下。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印在诜哥儿的衣服上,诜哥儿不由朝谨哥儿望去——你能行,我也能行!

谨哥儿一直关注着和他同时被罚的诜哥儿。见诜哥儿挪到了树荫下,他不由无声地笑起来——算他还有几分眼色,没有傻呼呼地站在那里晒太阳。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了一起。

一个目光挑衅,一个目带不屑……两人刚刚各自别过头去,庞师傅震耳欲聋的声音像雷鸣般轰轰而至:“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蹲马步最要紧的是坚持不懈,你们两个人竟然私自起身……”说话间,庞师傅脸色冷峻地走了过来,重新把谨哥儿和诜哥儿拎到了院子中央的阳光下,“给我蹲好了!要是再敢起身,我就去告诉侯爷,让侯爷家法伺候!”

两个人挣脱不得,重新在院子中央扎了马步。

“可恶!”谨哥儿望着庞师傅微跛的身影,脸涨得通红。

“到树荫下就不能蹲马步了吗?”诜哥儿咬着牙。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不甘心。

同仇敌忾立刻让两人忘记了刚才的争执。

一个道:“六哥,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不成?”

“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另一个道,“得想个办法才行!”

“六哥有什么办法?”见哥哥和自己想到了一块,诜哥儿的语气欢快起来,“你要快点,我看香快要烧完了!”

谨哥儿呆滞,半晌才低声吼道:“香烧完了才好。要不然,我们不能动,再好的办法也没有用啊!”

诜哥儿“哦”了一声,不再做声。

******

“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谨哥儿大声地背完了昨天学的《幼学》。

赵先生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说着,放下了书,拿出自己早已写好的大字,“今天就描这几个。”

谨哥儿恭敬应“是”,高高兴兴地接过了宣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亲昵地拉了拉赵先生的衣袖:“先生,您最怕什么?”

赵先生想了想,笑道:“我最怕言而无信!”

“我说的不是这个!”谨哥儿笑的灿烂,“我是问先生最怕什么东西?比如说,老虎啊!狼啊!”

“哦!”赵先生笑道,“我最怕癞蛤蟆。感觉很脏。”

“原来先生怕癞蛤蟆啊!”谨哥儿的笑容如夏日阳光,耀眼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那我回去描红了!”

虽然不知道学生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赵先生对谨哥儿的乖巧还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庞师傅刚背手立在台阶上,一旁的草丛里就蹦出七、八只癞蛤蟆,有几只甚至跳到了庞师傅的脚边。

秀木院四周有树。六月天,跑出几只癞蛤蟆也是常事。

庞师傅瞥了一眼,随意地把几只癞蛤蟆踢到了一边,目光严峻地望着台阶下的谨哥儿和诜哥儿几个:“现在开始蹲马步!”

几个孩子齐齐应喏,半蹲了下去。

庞师傅的目光不由落在谨哥儿和诜哥儿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两人刚才的表情有些怪异。

“怎么了?”庞师傅严厉地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自从发生了谨哥儿腿疼的事,庞师傅对几个孩子的情况就更上心了。

今天回来的太晚了,明天再加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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