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等刘泉、金蝉二人走后,便问:“哪位妹子愿伴八姑留守?”众人都愿赴青螺一决胜负,你看我,我看你,不发一言。紫玲见众人不说话,只得说自己愿陪八姑留守。灵云道:“没听凌师伯吩咐?明日最后保护大家出险,全仗姊姊用弥尘幡,如何可以不去?”紫玲不及答言,吴文琪早忍不住笑道:“秦家两位姊姊照凌师伯所说是必须前去的,文妹又须用宝镜和群魔支持,司徒道友根本不能前去,大师姊又是三军统帅,就剩我和轻云妹子。我又比轻云妹子差得多,我一路来俱是干的轻松事儿,从未与敌人照面,索性我偷懒到底,将我留下看家吧。”

灵云笑道:“你休看轻了这留守是轻松的事儿,那五鬼天王尚和阳是各魔教中数一数二的人物,非同小可。八姑的雪魂珠关系更是异常重大,琪妹所负的责任,且比我们大得多呢。”大家推定文琪留守之后,八姑又把自己脱劫之事重托灵云、轻云,说那能用法宝、丹药救她之人,正是怪叫花穷神凌浑,务必请大家到了魔宫之中,留神那至宝、灵丹,并求凌真人度厄归真等语。灵云及众人同声应允,八姑甚为高兴。灵云便问:“倘如明日五鬼天王尚和阳前来夺取雪魂珠,文琪、司徒平未必能够迎敌,八姑有何妙法抵御?”八姑道:“我此时身同朽木,只能运用元神,若论迎敌尚和阳这种魔教中厉害人物,本非易事。不过退敌虽难,谨守一两个时辰,等诸位援兵,还办得到。再若不济,我便暗中将雪魂珠交与吴道友避开一旁,即使自身遭劫,誓不能将多年辛苦,冒着九死一生得来的至宝,让仇敌得了去。少时我和吴道友自有打算,请放宽心便了。”灵云知八姑也非弱者,凌浑又有前知,既然命刘泉来吩咐,决无妨碍。

大家谈说到了晚间,八姑请众人依她指定方位站好,只留吴文琪一人,各运剑光,将玄冰谷封住,以防万一。由她先行了一阵法,然后元神退出躯壳,下了石台,口中念念有词,她坐的那一个石台忽然自行移向旁边。文琪近前一看,下面原来是个深穴,黑洞洞的,隐隐看见五色光华如金蛇一般乱窜。八姑先口诵真言,撤了封锁,止住洞中五色光华,请文琪借了朱文的宝镜在手中持着,飞身入洞。被宝镜光华一照,才看出下面竟是一所洞府,金庭玉柱,银宇瑶阶,和仙宫一般。只是奇冷非常,连文琪修道多年的人,都觉难以支持。八姑移开室中白玉灵床,现出一个洞穴,里面有一个玉匣,雪魂珠便藏在里面。八姑请文琪先藏起宝镜,洞府依旧其黑如漆。八姑口诵真言,喊一声:“开!”便有一道银光从匣内冲起,照得满洞通明。八姑从匣内取出那粒雪魂珠,原来是一个长圆形大才径寸的珠,金光四射,耀目难睁,不可逼视。八姑道:“这便是我费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得来的万年至宝雪魂珠。凡人一见,受不了这强烈光华,立刻变成瞎子。我因得珠之后未及洗炼,使珠子光芒不用时能够收敛。后走火入魔,坏了身体,这珠的金光上烛霄汉,定要勾引邪魔前来夺取。幸而预先备有温玉匣子将它收贮,又用法术封锁洞府,自己甘受雪山刺骨寒飙,在洞顶石台守护至今,才未被外人夺去。此珠只和西方野佛雅各达斗法用过一次,若非此珠,我早已被魔火化成飞灰了。五鬼天王尚和阳更比那妖僧厉害,又恐别人觉察,才请诸位道友在上面守护,还用法术放黑雾将谷面封锁,才敢取出来与道友一观。此珠已经我用心血点化,只要玉匣不加符咒封锁,便能随心所欲。明日道友无须迎敌,只须潜伏洞中,代我守护玉匣。我先传了道友隐形之法,如见我这雪魂珠自飞入匣,必是我抵敌不过来人,元神遁出,躯壳或有损毁也说不定。道友可将此珠紧带身旁,无论洞上面有什么异象也不去管它,由下面驾剑光冲出,遁回峨眉,我自会追随前去。司徒道友,我再替他另觅藏身之处,以防波及。此乃预先防备最后失败之策,并非一定如此惨败,因敌人厉害,不得不作此打算。万一躯壳被毁,说不得仍求诸位道友代求凌真人和掌教真人设法援救,以免把多年苦功付于流水。我此时便要将元神与珠合一,我在前引路上去吧。”说罢,一晃身影,八姑便不知去向,只见亮晶晶一团银光往上升起。文琪随着飞身上来,眼看那团银光飞进石台之上,挨近八姑身旁便即不见,同时石台回了原处。八姑在石台上开口,请大家收了剑光近前,说道:“有劳诸位道友,适才那团银光便是我的元神与雪魂珠合在一起。我已将珠带在身旁,静候明日与魔鬼决一胜负存亡,便可脱劫还原了。”文琪又将雪魂珠灵异之处对灵云等说了一遍。

时光易过,不觉到了卯时。灵云约了轻云、朱文与紫玲姊妹,别了八姑、文琪、司徒平三人,驾剑光直往青螺魔宫内飞去。这且不提。

话说烟中神鹗赵心源同陆地金龙魏青、黄玄极、铁蓑道人,到青城山金鞭崖会见矮叟朱梅的门人纪登,旧友新知,俱都非常投契。纪登因离端阳尚有多日,答应到了端阳临近,护送陶钧助四人到青螺赴会,并设法请师父矮叟朱梅也来相助。心源闻言,甚为欣喜。铁蓑道人想起去看两处好友,与诸人订了约会先走。心源等便在金鞭崖纪登观中住下,直到四月底边,矮叟朱梅忽然回山,心源拜见之后,跪求朱梅相助。纪、陶二人也帮他跪求。朱梅道:

“这次青螺虽然起因甚小,关系却大。起初不但齐道友请得有我,还约了侠僧轶凡同峨眉门下几位道友。自从戴家场怪叫花凌道友二次出世,神尼优昙大师遇见他夫人白发龙女崔五姑,才知凌道友这次出世,是在无心中得了一部天书,想借这次各派收徒,正邪两派劫运将来之际,收些门人另创一派。知道西藏群魔声势浩大,无恶不作,特意将这些魔教一一铲除,就在西藏创立教宗。他生性特别,夫妻二人一向独断独行,从未求人相助,也从未遇见过敌手。我们知他性情古怪,去了反招他不快,才行中止。不过青螺之事由赵心源而起,不能不去。又恐凌道友万一仍记追云叟前嫌,自己虽取青螺做根基,却不管别人闲事。侠僧轶凡虽非峨眉一派,但是明年便要圆寂飞升。赵心源不久仍归峨眉门下,又得过追云叟的应允相助。侠僧轶凡和齐道友交情甚厚,群魔又公然声称与峨眉为仇,借青螺拜山为由,引峨眉门下前去一网打尽,峨眉掌教同诸位道友万难坐视。偏关碍着凌道友,长一辈的都不便亲自前往,才由齐道友飞剑传书,在小辈门人中选了几个前去相助。同时玄真子听齐道友说,天狐宝相夫人脱劫在即,她所生二女根基极佳,现在已同弃邪归正的司徒平联了婚姻,何不将二女也收归门下,以免她们误入旁门。齐道友知宝相夫人有一至宝,名为弥尘幡,破青螺大有妙用。又用飞剑传书与餐霞大师,请她就近相机行事。宝相夫人二女定然也随几个小一辈的门人同往青螺。尔等此去决无危难,大约到了青螺便可相遇。为日业已无多,可着纪登送尔等前去便了。”

心源等见矮叟朱梅如此说法,大放宽心,不敢再为渎求。第二日拜别矮叟朱梅,由青城山起身。纪登奉命送四人至打箭炉,便即别去。心源一算时日,离端阳还有十来天。除玄极外,余人均未断绝火食,此去雪山崇峻,四无人烟,不得不先为准备。便在打箭炉附近村镇上住了一天,备办干粮应用之物。又隔了一天,才循入藏朝山的捷径,往青螺进发。虽是步行,几人脚程本快,不消三日,已离青螺不远。行至一条官道与小路交岔口处,大家见风景甚好,坐在路旁歇息。遇见结伴朝山的香侣,陶钧上前向一个老者探问赴青螺的路程。那老者一听问的是去青螺路程,面带惊恐,朝陶钧上下打量了几眼,先问陶钧朝山为何不去拉萨朝拜活佛,却往青螺作甚?陶钧推说是幼年时家中尊人许下的心愿,不能不往。那老者先不肯说,经陶钧再三和气打听,那老者才勉强说道:“按理我们出门人不该多嘴,我看尊客行止不似歹人,才敢直言奉告,如今青螺且去不得呢。”陶钧坚问何故,那老者答道:“我也是幼年时听人说起,在数十年前,青螺原是善地,山中有一座昭远寺,里面有两个僧人,俱能吞刀吐火,平地生莲。不料僧人遭劫,不知怎的,去了八个魔王,将两位僧人赶到番嘴子昭远寺下院,将总寺拆了,修起一所魔宫。手下许多魔神,专一四处抢掠少男妇女、金银财帛。入藏行商同朝山的人,往往成群结队,不知去向。先前朝山的人一去不回,只说是僧人度化。前些年有一个从魔宫逃回来的人,说起魔宫中魔神众多,法术通神,还有一个姓魏的女魔君更是厉害。抢去的人除供男女魔王奸淫外,还被他们采去生魂,修炼法宝。害得人家都把朝山视为畏途。即使像我们都是信仰极坚,又预先佩有僧人弟子赐过的灵符,也只敢在大路行走。青螺这条路,久已无有人敢经过,漫说是入山朝拜。尊客年轻,不知行路不易,还是不去,改同我们一起行到西藏朝佛,不是一样?如不去西藏,前面过了雪山,往前行二百余里,便是番嘴子,那里有昭远寺的下院。有二位被魔王赶出的僧人,听说还在那里,尽可到那里去了完心愿,急速回家。青螺山离那里还有百余里,千万去不得。”陶钧道声“领教”,辞别老者,回来说与心源。陶钧原是无聊闲问,众人听陶钧说了老者之言,相视一笑。前望雪山绵亘,又知沿途并无村镇,取出带的干粮、酒脯饱食一顿,仍往前路进发。

走不多远,便上雪山,山径险纡,雪光耀目,虽在四五月天气,积雪仍是未消。行到山脊,玄极驾剑光前视,回报说过去百余里,有一村镇,现出红墙,想必便是番嘴子。正说之间,忽听有破空的声音,及至近前落下,乃是铁蓑道人因为访友不遇,返至青城,矮叟朱梅已不在山中,知四人业已动身,一路跟踪到此。心源又把矮叟朱梅之言说了一遍。铁蓑道人闻言,笑道:“矮叟故意如此说法,凌真人决不如此量浅。恭喜赵道友,此行无忧了。”说罢,便催四人不必再作步行,由铁蓑道人携带陆地金龙魏青,驾剑光先到番嘴子,见机行事。刚刚飞出去不多远,众人正行之间,猛觉身子直往下坠,好似被什么重力吸住一般,大吃一惊。见下面山坡下正有一人朝上招手,落下来一看,除陶钧外,俱认出是戴家场见过的怪叫花穷神凌浑,心中大喜,分别上前行礼,心源又引了陶钧拜见。凌浑便命众人先往昭远寺投宿,如此如此。众人领命之后,凌浑倏地不见。

铁蓑道人、心源、玄极、陶钧、魏青一行五人,遵怪叫花凌浑所嘱,驾剑光到了番嘴子。落下地来一看,原来是一个荒凉村镇,虽然有几十所土屋茅檐,也都是东倒西歪,墙垣破坏,好似多年不曾有人居住。心源一眼瞥见前面大路旁边有一所大庙,门前树荫下排列着两行石凳。近前一看,果然是昭远寺,门上还有大明万历年间钦赐敕建的匾额。庙门紧闭,隐隐闻得梵呗之声,估量正是晚饭前讽经时候。当下推定陶钧仍作为进香投宿的客人上前叩门。陶钧把环打了好几下,才走出一个中年喇嘛来,上下打量了陶钧几眼,问陶钧来意。陶钧对他说了。那喇嘛狞笑一声,正要开口,一眼看见铁蓑道人同心源、玄极、魏青等装束异样,英风满脸,知道不是平常香客,立刻改了和颜悦色的容貌,说大老爷、二老爷正率全庙僧人做午斋,请众人先到禅堂内落座。心源见那喇嘛相貌凶恶,目光闪烁不定,对人又是前倨后恭,便朝铁蓑道人使了个眼色。铁蓑道人点了点头,众人也都觉察在意。大家到了禅堂落座,那喇嘛便即走去。一会儿工夫,知客僧同了先前出去的喇嘛进来,小喇嘛献上乳茶。大家见那乳茶灰暗暗的,有一股子腥膻之气,俱都未用。知客僧名叫喀什罗,生得身材高大,一脸横肉。与众人问讯之后,又问众人来意。陶钧仍照适才的话重说一遍。知客僧喀什罗道:“我们佛门弟子戒打诳语。诸位居士行藏,小僧已看透一半。真人面前莫说假话。诸位居士何以始终说是朝佛进香的呢?”魏青性子最急,见知客僧再三盘问,早已不耐,闻言抢先说道:“你这和尚好无道理!你开的是庙,我们来此投宿,住一天有一天的香资,你管我们是真拜佛假拜佛作甚?”那知客僧闻言,也不作恼,反笑说道:“论理,小僧原不该多问,只因端阳快到,有人到青螺拜山,我们这里是青螺的下院,奉命在此迎候。诸位虽口称是进香朝佛的客人,但是一无香火袋,又不携带行李,只带了一两件零星包裹,跋涉千里雪山,说是朝山香伴,谁也不信。我看诸位趁早说了实话,如是魔主请来的宾友,省得我们招待失礼。”魏青厉声道:“依你说来,如果我们不是八魔崽子的狐群狗党,是来寻他晦气的,你们又当如何?”那知客僧狞笑一声道:“如果来的不是魔主的好友,是他仇敌时,那我们就要无礼了!”这时先前那个中年喇嘛先已走去,魏青未等知客僧把话说完,早已纵身上前,心源一把未拉住。魏青跳到知客僧面前,刚把手伸出去,那知客僧只把身形一扭,避开魏青手掌,一点指之间,魏青业已被他点中了穴,倒在就地。知客僧正要口发狂言,陶钧见魏青一照面便被人点倒,手扬处剑光飞起。知客僧见来人精通剑术,知道不敌,刚刚转身往外逃走,忽从外面飞进一朵红莲,将陶钧剑光托住。心源已走过去将魏青救醒转来。

众人正待动手,外面有人喝道:“你们是好的出来,与佛爷见个高下!”说罢,那朵红莲便即飞去。陶钧首先指挥剑光追纵出去,众人也都随后到了院中。见院中站了好几十个喇嘛,为首一人生得又矮又胖,适才那朵红莲便是他所放。见众人出来,喝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无故到本庙中扰闹!快快说出来历,免得做无名之鬼!”心源道:“妖僧休要猖狂!我便是端阳到青螺魔宫赴会的赵心源,你有什么本领,只管使将出来。”这矮胖番僧正是昭远寺二方丈喀音沙布,一听来人是端阳赴会的赵心源,不由大吃一惊。心想:“八魔尚且怕他,何况自己?”正在沉思之际,他放起的那朵红莲原是魔法幻术,如何敌得过陶钧的飞剑,不消片刻,便被陶钧剑光往下一压,立刻如烟消雾散。铁蓑道人等因喇嘛虽多,并无人上前助战,也都袖手旁观。一见陶钧破了番僧红莲,指挥剑光朝番僧头上飞去,想起凌浑临来时吩咐,正要喊陶钧住手。忽然一阵天昏地暗,阴风四起,一团烈火从殿后飞出,火光中现出无数夜叉、猛兽、毒龙、长蛇,夭矫飞舞而来。铁蓑道人知是番僧妖法,忙喊陶钧收剑,将手一张,一道白光如长虹般飞起,与那团火光斗在一起。那些毒蛇、猛兽、夜叉挨着铁蓑道人剑光,便即消灭。只那团火光兀自不减,两下斗了一阵,不分胜负。猛听那边一声大喝道:“诸位且慢动手,我有话说。”铁蓑道人巴不得停手罢战,好照凌浑之言行事。又恐来人之言有诈,且先收住剑光护住众人,观察动静。剑光往回一收,那团火光果然不来追赶,倏地往下一落,火光灭处,现出一个身材长大的黄衣番僧,合掌当胸说道:“诸位檀越如不猜疑,且请到小僧房中,有机密事相告。”铁蓑道人知道应了凌浑之言,答道:“我等原不与贵庙为难,既然大和尚不愿结仇,有何猜疑之有?”这时那个矮胖番僧也走了过来,随同请众人进至方丈室内落座。

大家通过问讯,才知这两个番僧正是本庙的两个方丈梵拿加音二与喀音沙布。原来梵拿加音二记恨八魔夺庙之仇,决意炼那天魔解体大法,到端阳与八魔拼个死活。忽然在日前接着八魔传话,说请有独角灵官乐三官同江湖上几位至好,端阳日到青螺魔宫赴会,这些人多半辗转延请,青螺并未来过,如要经过番嘴子,命二番僧务必竭诚款待,接引到魔宫中去。还说仇人赵心源同许多峨眉门下也要打此经过,如见形迹可疑之人到此,能下手便除去他,不能下手速往魔宫送信,好做一准备,庙门须长川有人看守等语。二番僧闻言,心中虽咬牙切齿,并未形于颜色。将来人敷衍走后,彼此一商议,打算借刀杀人。来人如是八魔请来的友人,一样替八魔招待,引往魔宫;如是八魔仇人,便相机行事:如来人是个寻常之辈,便下手除去,以取信于八魔;要是本领高强,索性与他联在一起,告诉他魔宫机密,到来人与八魔交手之际,好趁空使那天魔解体大法,由他双方玉石俱焚,自己却从中取利,夺回旧业,重振香火。二人计议停妥,不多几日,乐三官始终未来,陆续来了好几个八魔转请的友人,到昭远寺请二番僧派人引往青螺。梵拿加音二想多得一点魔宫机密,借送客为由,亲身到魔宫去了几次。今日正在召集众人做午斋,忽听人报庙中来了几个形迹可疑之人,看去不是八魔请的友人,倒有点像对头神气。梵拿加音二便命二方丈喀音沙布去见来人,照以前商定相机行事。一会儿又有人报,说来人已与知客僧言语不合,动起手来,被知客僧先用点穴法点倒了一个大汉,内中一个少年忽然飞起剑光,幸亏二方丈赶到,口吐红莲,将知客僧救出。如今在前殿院落中动手,因见来人像是几个能手,徒众们俱都旁观,不便上前。内中有一人自称是端阳赴会的赵心源,正是八魔仇敌等语。梵拿加音二一闻此言,立刻飞身出去,正赶上陶钧破了喀音沙布的红莲。一则恐喀音沙布失手,二则想试试来人本领再定敌友,见陶钧飞剑像得过高人传授,使那惯用的魔伽追魂八面龙鬼的魔法恐难取胜,将元神化作一团烈火飞上前去。谁知才一照面,少年飞剑便退,对面闪出一个道人,手一扬飞起一道长虹般白光,一会儿工夫便破了自己的法术。知道再延下去决难讨好,这才高喊收兵,化敌为友。到了里面,问明来人来历,果是破青螺的主要人物,心中大喜,便将心事说知,求众人助他得回青螺,必有重报。铁蓑道人胸有成竹,立即应允。梵拿加音二便把自己急切报仇,在青螺子午正位上炼那天魔解体大法之事告知众人,请众人到了端阳那日如不能得胜,务必支持到了正午,自有妙用等语。

正说之间,小喇嘛匆匆进来报告,说番僧布鲁音加应了八位魔主之请,前来有话吩咐,快到里面来了。梵拿加音二闻言大惊,忙命喀音沙布速陪众人暂时避往别处,自己急忙起身迎接出去。喀音沙布闻言,将手往墙上钮环一推,便现出一个穹门。众人刚走进去不多一会儿,知客僧已陪了布鲁音加进来。这布鲁音加原是西藏魔教中厉害人物。当初神手比丘魏枫娘的师父,新疆博克大破神鳌岭,寒琼仙子广明师太,因见魏枫娘作恶多端,贻羞门户,特地从天山赶往青螺,想按教规惩罚。不想魏枫娘早已防到此着,她和布鲁音加最为莫逆,便将他约来埋伏在旁,趁广明师太不防,暗用乌鸩刺,坏了广明师大左臂。从此布鲁音加便留住魔宫,与魏枫娘、八魔等人愈发肆无忌惮,同恶相济。魏枫娘死后,布鲁音加立誓给她报仇,在青螺附近寻了一座山谷,炼了九九八十一口魔刀,静等端阳节到,好寻峨眉派报仇雪恨。昨日才将魔刀炼成,回到青螺与八魔谈起,听说峨眉这次人多势众,已由毒龙尊者约了五鬼天王尚和阳、赤身教主鸠盘婆、万妙仙姑许飞娘等人相助。又说俞德去请万妙仙姑许飞娘,路遇独角灵官乐三官,万妙仙姑请他同往青螺,乐三官满口答应。行至中途,乐三官忽然想起去会一个朋友,答应端阳节前赶到,已嘱咐昭远寺小心接待,谨防仇敌等语。布鲁音加道:“那昭远寺乃青螺正路,敌人如由四川动身,必定打此经过。敌人俱会剑术,梵拿加音二迎候宾客尚可,要同敌人交手,如何能行?莫如我亲身前去嘱咐他们,布置一番。如果敌人期前到此,往庙中投宿,无须惊敌,只用我的乌鸩刺下在饮食之内,便可取他们性命。要是敌人打空中飞行,必算准日期,非到端阳不来,就用他们不着了。”说罢,辞别八魔,到了昭远寺。

梵拿加音二将他迎接进去,到了方丈室内。布鲁音加说了来意,问起近日情况,得知除接过几个八魔约来的朋友外,并未见峨眉派有人经过。布鲁音加一丝也不疑心梵拿加音二记恨前仇,存心内叛。又因乌鸩刺乃自己刺心滴血所炼,一动念间便可如意飞回,不愁人起异心。便将乌鸩刺取出,嘱咐依言行事,并告诉了用法。叫梵拿加音二到了端阳早晨将刺缴还,无须亲自前去,只须将尖刺朝着青螺方面口诵所传咒语,自会飞回。说罢,作别走去。梵拿加音二送他回来,请出众人一一告知。铁蓑道人取过那乌鸩刺一看,长约三寸八分,比针粗些,形如树枝,上面有九个歧叉,非金非石,又非木质,亮晶晶直发乌光,隐隐闻得血腥。听人说过这东西厉害,仍交与梵拿加音二好好收藏。

梵拿加音二收了乌鸩刺,正要命人为铁蓑道人等寻找密室安顿,忽听院中一声大喝道:“大胆孽畜,竟敢私通仇敌!还不与我出来纳命!”言还未了,梵拿加音二手上的乌鸩刺竟然化成一溜绿火穿窗飞去。梵拿加音二闻言大惊,忙对铁蓑道人道:“贼秃驴此来必然看破机密,诸位千万助我一臂之力,不可将他放走才好。”说罢,先化成一团火光纵身出去。二方丈喀音沙布同了铁蓑道人、心源、玄极、陶钧、魏青也都跟踪而出。到了外面一看,正是番僧布鲁音加去而复转。原来布鲁音加适才来时,本未看出什么破绽。及至将乌鸩刺交与梵拿加音二,走出去没多远,忽然心中一动。想起往日到昭远寺去,两个方丈都是同时接送,殷勤置酒款待。今日为何不见二方丈出面?大方丈并未提起,神态也有些不自然,行时一句款留之话俱无,自己又这样神思不宁。不由起了疑心,决计回去暗中查看梵拿加音二的动静。及至回转昭远寺,落下来往方丈室内一看,果然梵拿加音二同着几个生面之人,正拿着乌鸩刺把玩说话。略听一两句,便知全是敌人,心中大怒。恐乌鸩刺落在敌人手内,先运真气将刺收回,开口便骂。梵拿加音二明知自己所学,小半都是魔教中参拜祭炼之法,遇见厉害敌人,不能立时应用,准敌布鲁音加不过。无奈自己机关既被他识破,不用说败了没有性命,就是胜了,要让他逃走回去说与八魔,不但前功尽弃,合庙生命财产俱要一扫而空。仗着铁蓑道人等相助,决意和他以死相拼。因知布鲁音加非同小可,不敢大意,才用禅功变化,化成一团红光飞将出去。布鲁音加一见梵拿加音二不敢用真身出现,也知他临阵怯敌;又见只他一人上场,料知室中众人未必有多大本领。他还不知梵拿加音二得过祭炼真传,在青螺前面正子午方位上炼有天魔解体大法,关系人魔生死存亡。一念轻敌,不肯就下毒手,想将梵拿加音二同室内敌人戏侮个够,再行生擒,带回青螺表功。见对面红光飞来,不慌不忙地将手一指,便有五道黄光将那团红光敌住。还恐敌人逃走,从袈裟内取出一个网兜,口中念咒,往空中一撒,化成一团妖雾腥风,往空升起,将昭远寺全部罩住。正在施为,忽见方丈室内飞纵出六个人来,才一照面,内中两个壮士打扮的先飞起两道白光直射过来。布鲁音加哪里放在心上,分出两道黄光上前敌住。对面又飞过两道白光,如长虹一般。布鲁音加见这两道光比先前两道迥乎不同,才知来人中也有能手,暗自惊异。仗着自己魔法厉害,一面分出黄光迎敌,口中骂道:“一群无知业障,还不束手受擒,竟敢在此卖弄!佛爷祭起罗刹阴风网,将全庙盖住,如放尔等一人逃走,誓不为人!”

言还未了,忽听一人在暗中说道:“贼秃驴,不过是偷了鸠盘婆一块脏布,竟敢口出狂言,真不要脸!你不用横,少时就要你的好看。”布鲁音加闻言,心中一动。再看对面,六人中虽有四个放出飞剑动手,并未说话。那两个,一个是本庙二方丈喀音沙布,还有一个猛汉,俱在凝神旁观,不像个有道行之人,如何会知道罗刹阴风网的根底?好生纳闷。猛想:“他们人多,我何不先下手将这两人除去?”想到这里,暗诵口诀,将乌鸩刺放起空中,化成一溜绿火,比箭还疾,直朝陆地金龙魏青头上飞去。铁蓑道人最为留心,一见乌鸩刺飞来,忙喊魏青快快躲避。同时将臂一摇,飞起一道青光迎上前,眼看接个正着。就在这一转瞬之间,那溜绿火似有什么东西吸引,倏地掉转头飞向空中,踪迹不见。铁蓑道人适才听见暗中那人说话,好生耳熟,已猜是来了帮手,乌鸩刺定是被那人破去,便指挥青光上前助战。布鲁音加一见自己心爱的至宝被敌人收去,又惊又怒。同时他那五道黄光,有两道迎敌铁蓑道人与黄玄极的飞剑,本就吃力,这时又加上铁蓑道人一道青光,青白两道光华迎着黄光只一绞,便成两段。黄玄极见铁蓑道人得胜,运用元神指挥前面剑光往下一压,将敌人黄光压住。正赶上铁蓑道人青白两道剑光飞来,三剑夹攻,又是一绞,将黄光绞成数截,似流星一般坠落地上。心源、陶钧堪堪不支,凭空添了三道生力军,不由心中大振。就在这一会儿工夫,布鲁音加稍慢一着,五道黄光被敌人像风卷残云般破去。铁蓑道人等破了布鲁音加黄光,正指挥剑光飞上前去,忽见对面起了一大团浓雾,布鲁音加踪迹不见,只见雾阵中有一幢绿火荧荧闪动。众人飞剑飞到跟前,便好似被什么东西阻住,不得上前。一会儿工夫,天旋地转,四外鬼声啾啾,腥风刺鼻。陆地金龙魏青和喀音沙布首先先后晕倒在地,心源、陶钧也觉得有些头脑发晕。铁蓑道人、黄玄极虽然不怕,也看不出妖僧是闹什么玄虚。只得命各人将剑光联合起来,护着周身,再观动静。正在惊疑,忽见雾阵中冒起百十道金花,布鲁音加在雾里发话道:“我已撒下天罗地网,尔等插翅难飞,再不束手就擒,我将九九八十一把修罗刀祭起,尔等顷刻之间便成肉泥了。”

原来布鲁音加被众人剑光绊住,不能施展法宝,乌鸩刺又无端失踪,暗中咬牙切齿。知道敌人俱非善者,再拖延下去决难讨好,只得狠狠心,拼着将五把戒刀炼成的黄光被敌人破去,也不想再生擒敌人,一面迎敌,暗施魔法,祭起浓雾。正待将自己元神会合九九八十一把修罗飞刀祭起,言还未了,忽听面前有人冷笑。从雾阵中往外一看,面前敌人仍是适才那几个,好生奇怪。猛一抬头,见上面星光闪耀,阴风网又被敌人破去,大吃一惊。不敢怠慢,忙将九九八十一把飞刀飞将出去。铁蓑道人见雾阵中金花像流星一般飞来,知道厉害,忙喊众人收剑,准备用自己剑光单独上前抵挡。忽听面前有人说道:“铁牛鼻子休要莽撞,留神污了你的飞剑。等我以毒攻毒吧。”众人俱都听见,只不见人。就在这一转瞬间,眼看一幢绿火带着百十道金花,快要飞到临头,倏地面前起了一阵腥风,一团浓雾拥着一块阴云,直朝对面绿火金花包围上去。接着便见天昏地暗,鬼声啾啾,那幢绿火连同百十道金花,在阴云浓雾中乱飞乱窜。一会儿工夫,猛听有人喝道:“妖僧飞刀厉害,铁牛鼻子还不领了众人快退!”言还未了,只听声如裂帛,一阵爆音,绿火金花从浓雾阴云中飞舞而出。同时面前一闪,现出一个矮瘦老头,手扬处,飞起一道匹练般的金光,正往那幢绿火金花横圈上去。忽然眼前一亮,又是一道金光长虹吸水般从天而下,金光中现出一只丈许方圆的大手。矮叟朱梅一见,收回金光,将身一扭,便没了踪迹。那只大手手指上变出五道彩烟,在院中只一捞,一声惨叫过处,所有妖僧的绿火金花连同阴云浓雾,俱都火灭烟消,一扫而尽。金光中大手也如电闪般消失。银河耿耿,明星在天,一丝迹兆俱无。再看地下布鲁音加,竟然腰斩为两截,尸横血地。梵拿加音二才放了宽心。铁蓑道人由身畔取出化骨丹,放了两粒在布鲁音加的腹腔子里,不消片刻,便化成了一摊黄水。众人等了一阵,矮叟朱梅并未回来,也不知金光中那只大手是什么来历。大家一同进了方丈室内,梵拿加音二谢过众人相助之德。恐青螺方面再有人来,另寻了两间密室安顿众人。嘱咐阖庙僧徒,如青螺方面派人前来,只推说布鲁音加并未来此,千万不可走漏消息。

等了数日,八魔正忙着请人布置,见布鲁音加一去不返,以为他必有要事他往,也未派人到昭远寺来。铁蓑道人等见无甚动静,因为凌浑早有嘱咐,无须到青螺探视,到时凌浑自有安排,便都在昭远寺密室中静养,暗中留神梵拿加音二等动静。铁蓑道人还跟他到青螺前面峰顶去过两次,只知他祭炼魔法,与八魔拼命,却不知峰顶上打坐炼法的就是俞允中。又加两位番僧报仇心切,俱都暂时屏绝声色,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恶迹,彼此倒也相安。这日梵拿加音二要往青螺行法,端阳期近,特备酒筵款待众人。饭后梵拿加音二告辞走去。众人因见连日安静,便留在方丈室内闲谈。到了夜深,郑八姑与刘泉从青螺飞来,将铁蓑道人引出,说起玄冰谷内还到了几个帮手。铁蓑道人回去背着喀音沙布说与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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