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本书前文提到的裘芷仙,自从灵云等走后,李英琼、申若兰二人也跟着要骑了神雕赶往青螺,只芷仙一人在峨眉留守。芷仙因为凝碧崖虽说洞天福地,洞上还有灵云等法术封锁,但是如今正邪各派势成水火,自己学剑入门不久,本领低微,万一发生事变,如何得了。再加上姊妹们在一起热闹惯的,一旦都要远去,只剩她一人,影只形单,又孤寂又害怕,好生不愿。知道英琼虽然年纪最小,因她得天独厚,生具仙根仙骨,仙缘又好,最得众姊妹敬爱,平日性情坚定,何况她去志甚坚,更难挽回。自己百不如人,怎好勉强她不走?想起若兰性情最为温和,便去朝她委婉诉苦,求她转劝英琼,听大师姊的嘱咐,不要前去。满以为只要若兰为她所动,英琼一个人鼓不起劲,便可无形打消。谁知若兰也和英琼一样心理,好事喜功,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却去推在英琼身上。芷仙劝阻无效,自己又不敢学她二人的样,背了灵云一同前往。无可奈何,只得由若兰传了木石潜踪藏影之法,又赠了一面云雾幡,以备万一防身之用。眼望着英琼、若兰欢欢喜喜骑雕飞去,一时顾影苍茫,不禁伤心起来。后来想了一阵,自己又宽慰自己:“假使不遇妖人,至多不过与夫婿完姻,终老人世,哪里能到得这种仙山福地,与这些仙姊仙妹盘桓,学习飞剑?又承众姊妹不弃,并不因自己失身妖人,天资平常,本领低微,意存轻视。少年喜事好胜,人之常情,自己既无有本领跟去立功,哪能强人所难,硬留别人陪伴自己?何况英琼、若兰还再三劝勉,仿佛怪过意不去似的,走时又承若兰殷勤传了法术,赠了法宝,岂不更为可感?”想到这里,不再烦闷,鼓起勇气,在外面先练了一回剑术,又将若兰所传法术演习了一回,然后入内打坐练气,虽然觉得有些孤寂,倒还不怎难受。初意以为英琼、若兰必定是随了灵云等同回,最早也得过了五月端午以后,算计还得好几天。她们在山,还可随便到洞上去满山闲游,如今既剩自己一人,责重力微,哪敢大意。除了在凝碧崖前练习剑术外,一步也不敢远走。连猩猿袁星上去采摘花果都恐生事,都再三嘱咐早去早回。

到第二天,芷仙做完了功课,一时无聊,喊了袁星,一同走到凝碧崖那一个壁立飞泉的小峰下面。因这小峰孤峰独峙,飞涌成瀑,声如仙乐,连那太元洞对面的小峰,都被众人商量取了名字,一个叫仙籁顶,一个叫玉响石。众人无事时,时常喊开金蝉,飞身到仙籁顶上寒泉凹中洗澡。这时正值暑期将近,越显洞天福地,境界清凉。芷仙平时见众人飞上飞下,随意沐浴,好生羡慕。自己因本领不济,又有许多心事,素常不似众人活泼,随意说笑,不便也和众人一样将金蝉喊开;总是趁众人都在前崖练剑玩耍时,悄悄唤了袁星去给她望风,独自一人跑到太元洞对面玉响石,于僻静之处脱了衣服,临流照影,独浴清波。仙籁顶上一次也未去过。这时刚走到峰下,袁星对芷仙道:“裘姑娘,你在此玩,我趁主人们不在,上去洗回澡去。”那袁星虽是个母猩猿,自从通了人言以后,处处都爱学人的动作,一样也知羞耻。芷仙无事时,又给它改做了几件衣服穿上,它越发知道爱好。除主人李英琼外,对芷仙最为尽心,芷仙也非常爱它。有一次它见众人俱往仙籁顶洗澡,它也想学样,被英琼看见,犯了小孩脾气,说它一身毛茸茸的,怪它弄脏了水,喊将下来,便要责打,多亏芷仙同众人笑着讲情才罢。

芷仙今日见它又要上去洗澡,便笑它道:“你又忘了上次不是?你主人回来,她打你,我可就不劝了。”袁星道:“我知姑娘人好,不会告诉的。我对姑娘说,洗澡还是小事,哪里都可以洗。不过我虽是畜类,到过的山水很多,见的奇怪景致也不少,从没有见过我们凝碧崖这座小峰和太元洞前涧中那一块石头那么奇怪的。尤其是仙籁顶这座小峰,孤立在悬崖平顶的上面,流泉飞瀑,永远不断,却无一人知道它这泉源从哪里来的。上次我上去时,看见顶上只是一个三四丈方圆的浅凹,深才三四尺,四面还有二尺许宽的边沿,好似天生成的一个浴池。那水又甜又清,我拿手脚在池底摸了个遍,一个小洞也没有,并且还是平底,只中间稍微陷下去一点,又是实实的。那水本从崖旁那块龙石上流到池中,再由池里分溅出数十道细瀑布往下流的。我又纵到那块龙石上一看,更奇怪了。那龙石从下面看去,好似与凝碧崖相连。到了上面一看,不但完全两不相干,而且石头的颜色都不一样。凝碧崖石头是灰白色同赭色的,龙石却是上下黑绿绿的,连一些深浅都不分。这还不说。再看那水,也是和下面浴池一样的浅深,只东角缺了一块,水从那角流出,变成一股两三丈粗的飞瀑,落到下面浴池内,再往四外飞溅。我正寻找水源,佛奴便去告我主人,将我唤下来骂了一顿。我先不明白佛奴为什么要告我,我又不懂它说话。过了两日,我渐渐懂了佛奴的鸟语,问它那一次何必害我挨打?它先不肯说,我问了多少次,它才说这峰连那太元洞前的玉响石,有许多讲究,现在连主人都不能说,将来机缘到来,自会知道。它以前随白眉老禅师在此住了多年,所以知道得清楚。还说上次我上去,虽然告诉主人,主人并未打我,它还觉不解恨。它奉有白眉老禅师法旨,第一是保护主人,第二便是守护这峰。我再如偷着上去,它也不再告诉主人,定要用它的鸟爪子将我抓死。我自知敌不过它,它的一双眼睛又尖,以后就没敢上去。我每晚常见那块龙石和仙籁顶上宝光冲起,大家都以为是水光和月光相映闪出来的光彩。据我看来,决不是什么水月光华,倒有些和莽苍山那座石洞相仿。你说没有宝贝,四面石壁自发光明,黑夜就如白昼;你说有宝贝,我主人曾命我儿子儿孙同那许多马熊,把那石洞找了个遍,也找不出丝毫影子。别人不说,金蝉大仙生具一双慧眼,竟没留神到那仙泉的来历古怪。我本想对主人说,我又气不过佛奴那样强横霸道,事事它都要占先。总想得一个机会,寻出仙源根柢,看看到底发源之处藏有宝贝没有。查看真实了以后,再由姑娘去对我主人说,既不伤佛奴的面子,还讨主人同各位仙姑的喜欢。难得她们都不在家,意欲跑上去看个明白。在没有将宝贝寻出以前,就是她们回来,也请姑娘不要提起才好。”

芷仙听袁星一说,也动了好奇之心,便想一同上去。袁星长于纵跃攀援,自不必说。就连芷仙自经众人指点用功之后,虽不能驭气飞行,轻身之法已经有了根柢。何况仙籁顶又只有十几丈高下,虽然龙石要高得多,有袁星相助,想来上去也非难事。凝碧崖又不会有外人闯入。当下便和袁星将上下衣服卸去,芷仙只穿了一身贴身衣裤,从飞瀑喷泉中穿到仙籁顶峰下,由袁星扶掖着,半爬半纵地到了峰顶一看,果然和袁星所说一点不差。起初还以为仙籁顶的浅池是经龙石上挂下来的那一条瀑布积年冲击而成的浅凹,再一看那四周池边宽窄匀圆,四面如一,宛如人工制就一般,才觉有些稀奇。当下先在池中宽了贴身衣服,跑到挨近飞泉落处,冲洗了一阵。又张口去接了些泉水来吃,果然甘芳满颊,清凉透体。那袁星却志不在浴,只管伏身下去,用手足到处摸索。停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对芷仙道:“这里寻不出端倪,我们到那发源之处龙石上面去吧。”芷仙这时正披散着头发,迎着飞泉,眼望着龙石上那条瀑布如玉龙飞挂,倒泻银河。自知力弱,还不敢站在瀑布下面,只相离两三丈以外,已觉飞珠喷玉,顶沐寒泉了。一面洗浴,一面观赏四外仙景,耳听瀑声轰轰隆隆,与数十道细瀑泻落在峰下石头上面发出来的琤繁响相应,真如仙乐交奏一般。正在得意忘形,袁星语声被泉瀑之声一乱,都不曾听见。直到袁星过来拉她,连说带比,才明白了它的意思。仰头一看,从龙石下面看去,与仙籁顶倒还若断若连。到了上面,才知两下里相隔还有七八丈远。只瀑布发源之处,如龙石一般,平伸出在仙籁顶上。那龙石四面壁削,布满苔绣,滑不留足,不似仙籁顶虽然上丰下锐,还有着脚攀援之所。再加上那道三四丈粗的飞瀑从天半倒挂,银光闪闪,声如雷吼,令人看了眩目惊心。再要逆着瀑布飞身数十丈上去,不禁有些胆怯,把初上来的勇气挫了一多半。袁星见芷仙为难,便说道:“要从这里上去,漫说姑娘,连我也上不去。我不过是陪了姑娘先到这仙籁顶上看一看,龙石上面的情形更奇怪呢。姑娘要上去看时,且在这里等候,待我下去,绕道从凝碧崖上面纵将过去,再用山藤援接,只要避开这大瀑布,上去就不难了。”芷仙闻言,笑着点头。袁星便纵下仙籁顶,兴冲冲寻了一根长的山藤,跑到凝碧崖顶上,与龙石相距只有七八丈远。袁星带着山藤只一纵,便飞渡到了龙石上面。在瀑布左近择了适当地方,把长藤垂将下来。芷仙连忙纵身一把抓住藤梢,攀援而上。到了上面一看,那发源之处却是一泓清水,光可鉴人,石形如半爿葫芦相似,水便从葫芦柄缺口处往下飞坠。下面是那样飞泉飙落,声如雷轰;上面的水却是停停匀匀的,若非缺口处水流稍疾,几乎不信这里是发源之处。再看面积,并没有仙籁顶大,水却稍微深了一些,其冷透骨。

那袁星到了上面,一刻也不曾安静,手脚并用地在水中东找找,西寻寻。芷仙便问它找些什么。袁星道:“姑娘怎么一丝也不在意?你看这里是几丈粗的瀑布发源之处,水却这般停匀,池底石头如碧玉一般,连一个水穴都无有。如果这里头没有藏着宝贝,姑娘将我两眼挖去。”芷仙笑道:“就有宝贝,这样大一座石峰,比仙籁顶还要高大,宝贝藏在里面,怎么取出来?这两座峰又是这里的仙景,漫说无法奈何它,就有法子想,既不敢把它弄毁,以免受大姊她们责罚,教祖怪罪,还不是空想?”袁星道:“话不是这样说。但凡洞天福地中,所藏仙佛留下的宝贝,看去虽难,真要仙缘凑巧,得来却极容易。且不用忙,我早晚总要寻出它的根柢来才罢。倘若得到一两样宝贝孝敬我主人同姑娘,也不枉我跟随一场,受主人和姑娘许多恩义。”说罢,又满水中去摸索,算计天将近夜,仍是一无结果。芷仙浮沉碧波中,工夫大了,渐渐觉得足底有些寒意,便催袁星下去。好在下去比上来容易,只须从龙石上飞越到凝碧崖便可,无须再取路仙籁顶。当下仍由袁星先飞过去,芷仙紧抓山藤荡到对崖。复命袁星回到仙籁顶上取了贴身衣服,一同入洞换了干衣,重新出洞,坐在崖前。袁星又去取了些果子出来,一面吃,一面谈说。

正在得趣之际,忽见一朵彩云从空中飞坠。芷仙从未见过这种彩云,慌得口诵真言,正要用木石潜踪之法隐过一旁。彩云敛处,现出四女一男。男的正是金蝉。四女当中,一个是李英琼,一个是申若兰,业已委顿不堪;还有两个不认得,俱都生得仪态万方,英姿飒爽。才定了心神,上前相见。金蝉先喊芷仙道:“若兰姊姊同英琼师妹都中了妖法的毒了。这二位是新入门的秦紫玲、秦寒萼师姊。你快和袁星帮助二位师姊,将她两人扶到洞里头去吧。我还要去寻芝仙要生血呢。”说罢,也没和芷仙引见,急匆匆自往后崖便走。芷仙高叫道:“蝉师兄快回来,芝仙不在后崖,适才我见它独自现形出来,在玉响石上面拜月呢,你到那里去寻它吧。”金蝉闻言,才回转身来,往太元洞前跑去。袁星一见主人受伤,早已急得不可开交,眼泪汪汪地随在紫玲姊妹与芷仙身后,到了太元中洞二人的房内。此时英琼、若兰俱都牙关紧闭,面如乌金,两双秀目瞪得老大,不发一言。紫玲知道事在紧急,将申、李二人分别扶上石床之后,便问芷仙道:“这位姊姊想必就是灵云大师姊所说的裘师姊了。李、申两位受毒已深,非乌风酒不救。她们现在已不能出声,师姊可知乌风酒藏在何处?”芷仙未及答言,袁星听得非乌风酒不救一句话,早已跑进内屋,去将乌风酒取出奉上。紫玲接将过来,叫寒萼去站在门外,以防金蝉闯了进来不便。寒萼道:“你怎么喊我?我还有事做呢。”芷仙便叫袁星到门外去。袁星含泪道:“好姑娘,你去吧,我要看我主人如何呢。”芷仙知它为主心切,只得站了出去。紫玲早知这里有这么一个通灵的猩猿,名叫袁星,却不料它如此忠义,十分感叹。当下先将申、李二人上下衣服一齐卸去。才一打开乌风酒瓶,立刻满屋都充满了奇臭。寒萼道:“这仙酒怎么这般臭法?”紫玲道:“这原是以毒攻毒。留神溅在手上,最好取个什么布条来才好。”袁星闻言,忙将身上衣裙撕下一大片来交与紫玲,飞也似的跑到洞外,顷刻寻来了一根树枝。紫玲刚将布条扎在枝上,袁星便要去把英琼扶起。紫玲知它心意是想自己先救英琼,看它含泪着急神气,甚为嘉许,便对它道:“你快将她放下,我自会先解救你主人的。”说罢,果然先走到英琼榻前,将树枝上布条蘸了些乌风酒,给英琼全身除前后心外俱都抹了个遍。那乌风酒擦在英琼皮肤上面,先冒了一阵蓝烟,知是往外提毒,忙叫寒萼上前施救。寒萼便将宝相夫人的灵丹取出,口运真气,在英琼前后心滚转。一会儿蓝烟散尽,乌金色的皮肤渐渐转了红润。忽听英琼大喊一声:“烧煞我了!”接着一声响屁过处,尿屎齐下,奇臭无比。这时金蝉早已取来芝仙的生血候在屋外,紫玲见是时候,慌忙跑到室外取来芝仙生血,分了一半与英琼灌将下去,嘱咐袁星在旁看守。然后同寒萼去救若兰,也是如法炮制。不多一会儿,英琼、若兰先后醒来。芷仙也进来看视,见二人虽然精神疲惫,脸上病容已减,才放宽心。紫玲便对芷仙道:“她二位业已起死回生,再须将养些时,便可复旧如初了。适才见外面瀑布,最好给她二位洗沐一番。这屋子也须汲些清泉洗扫呢。”金蝉在室外闻言,知是又要自己回避,便朝室内高声道:“我到崖顶看看去,二位姊姊走时不要忘了叫我。”紫玲还言答应之后,金蝉径飞身上崖去了。

英琼醒来,见自己与若兰俱都身卧污秽之中,想起不听大师姊之言,果然吃了亏回来,又羞又气。一眼看见袁星笑嘻嘻站在自己榻旁,娇叱道:“你不去打水来洗屋子,在这里笑些什么?我吃了亏,你倒高兴!”说罢,伸手便要打去。寒萼忙拦道:“你休要错怪好人。刚才我们初下来时,它见你那危殆神气,眼泪汪汪,急得什么似的;如今见你醒来,才破涕为笑。它那毛脸上眼泪还没有干呢。”英琼闻言,对袁星脸上看了一眼,便不再言语。毕竟若兰性情温和,醒来见已回了凝碧崖,便把一切委之劫数。因自己虽然比英琼修道年深,根基、禀赋、仙缘都没她厚,不敢大意,只顾闭目静养,一听英琼在责骂袁星,忍不住睁眼笑道:“琼妹妹就这般性急,什么都是劫数使然,这有什么吃亏不吃亏的?秦家二位姊姊嘉客初来,又救了我们的性命,没有什么好款待,洞天福地倒给我两人闹得一团糟,满屋子臭烘烘的。也不说请芷仙姊姊陪她二位到别屋去坐,或者陪到外面看看仙山风景,却犯什么小孩脾气呢?”紫玲姊妹早听说凝碧崖仙景无边,日后又是自己修道之所,适才下来虽然救人心切,只见一斑,已觉是平生见的仙山之中从未见过。被若兰一句话提醒,急于见识见识,估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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