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凤先以为敌人手到擒来,谁知那璇光尺虽然厉害,到底只经过魔法祭炼,不是本来面目。那些大小光圈,只在金光红霞影里飙轮霞转,消长不休,一面是转不上前,一面是照不过去,倒也难分高下。这时不但金须奴一人惊讶,便是二凤等人,也觉峨眉门人名下无虚,敌人竟有这样宝物,把以前倚势轻敌之心全都收起。三凤见自己只管和敌人相持,余人俱都袖手旁观,料自己单人独手不能成功,再也忍耐不住,不禁向着二凤、冬秀、慧珠三人大喝道:“峨眉小辈如此猖狂,众姊妹还不施展法宝将他擒住,等待何时?”这两句话,除金须奴是故作痴呆外,早将二凤等三人提醒,纷纷从法宝囊内各将法宝取出。正待施为,忽听后面甬道深处隐隐有风雷之声,知道阵法业已发动。回身一看,果见一团红霞,拥着一个与太极图相似的圈子,发出百丈红光,疾如奔马,飞将过来。除三凤一人还在和来人对敌外,余人俱各停手避开,站在一旁,静候成功。金须奴一见阵法被初凤倒转发动,敌人万难逃走,心中想起二老前言,好生焦急,只得故意大声喝道:“大公主已将阵法倒转,敌人万难逃走,三公主还尽自与他相持作甚?”金蝉、石生见连天遁镜都不能奏功,已知这里敌人非同小可,自己身在重地,本就留意。猛见对面甬道深处,一团红霞拥着太极图飞来,忽又听金须奴这么一说,愈发心惊。刚在踌躇进退,猛又觉身后一股奇热,觉着适才进到第三层阵口所遇的那一种压力,又从四外挤压上来,才知再不逃走,势便无及。也是二人命不该绝,三凤听金须奴一喝,不知他是存着万一之想,故意提醒来人,心想:“阵法倒转,前后埋伏俱已发动,乐得坐观敌人入网。”便将璇光尺收了回去。金蝉、石生都机警非常,一见对面五彩光圈退去,心中大喜,更不恋战。金蝉收转宝镜护身,石生早展动弥尘幡,化成一幢彩云,由金蝉镜光冲破无形神沙阻力,比电还疾,一晃眼,便冲出重围,直往迎仙岛甬道外面逃去。三凤等人眼看无形神沙与太极图一齐发动,敌人转眼入网,万无逃走之理,万不料敌人身边会飞起一幢彩云,将全身笼罩,往前冲去。金光影里,照见彩幢所到之处,那些无形神沙都将原质显现,数十百丈深厚的五彩金沙,竟被冲成了一个巨洞,宛如滚汤泼雪,立见冰消,再也包围不上。说时迟,那时快,金光彩幢只在众人眼前闪了几闪,便即没入暗影之中,不知去向。纵有阵法宝物,也来不及施展,大家都骇了个目定口呆,面面相觑。

一会儿工夫,初凤也自赶到,见敌人一个也未擒到。问起众人,金须奴便抢在头里,说了经过。初凤闻言,才知峨眉果非易与,不由害怕起来,暗忖:“自己费了许多心力,炼成这一条长及千里的神沙甬道,只说不论仙凡,俱难擅越雷池。如今峨眉首要并未前来,仅凭两个后辈,就被他闹了个马仰人翻。虽仗自己防范周密,敌人并未得手。可是人家一到,便将外层阵法连破去了十六个,末后又被人家从容退去,一根毫发俱未伤损。似这等任凭外人来去自如,异日怎生抵御末劫?”一面想到强敌的可虑,一面又想到异日切身的安危,好生忧急。深悔自己不该听信飞娘之言,闭殿炼甚法术,今日如果自己在场,得知此事,势必早把来人延接进去,纵不借水,也用好言婉却,怎会闹得骑虎难下?又一想:“错已铸成,敌人暂时虽然逃走,天一贞水未曾取去,使命未完,必然再来。宫中神兽龙鲛已被敌人断去一爪,如再将天一贞水好好奉上,休说太伤了紫云宫体面,众人也必不答应,而在情理上也说不过去。”越想越难过,不知如何打算才好。正在愁思,金须奴看出初凤有些内怯、举棋不定,便乘机进言道:“其实这两个峨眉门下也是性子太急,偏巧我们又都有事,守岛的人不敢擅入殿中通禀,以致他们妄行撞人,伤了和气。否则当初月儿岛承嵩山二老相助取宝时,也曾托过我们,看在白、朱二位道友分上,也不见得吝而不与,怎会闹成仇敌之势?”一句话把初凤提醒,决计暂时仍是回宫,加紧防守。万一来人再次侵入,便是擒到了手,也不伤他。只等白、朱二位出来转圜,立刻卖个人情,将天一贞水献出,虽然有些委屈,还可两全。想到这里,觉着事情还未十分决裂,心才略宽。便命金须奴专守外层主阵,不得擅离。其余众人回转宫中,重将全甬道阵法整理复兴,以防敌人卷土重来。

众人先因初凤阵法未收,前面有无形神沙阻路,无法追赶敌人,只得暂候。及见初凤赶到,听完经过,以为她必如众人一般忿怒,必定随后追赶。谁知她面带忧疑,呆立了一阵,竟命众人回转。阵法被破,龙鲛受伤,吃了许多无理的亏,还不如初次闻警时那等着恼,俱都猜不出是何心意。三凤更是心中不服,怒问道:“大姊,我们就眼看两个小辈上门欺了人逃走,就不管么?”初凤知她在火头上,难以理喻,便答道:“据你们说,敌人所用法宝如此神妙,逃时疾如电逝,我来已过些时,怎追得上,何必徒劳?来人天一贞水不曾取去,焉有不来之理?我们只在宫中等他,加紧准备,到处都有埋伏,又不比先时是措手不及,事出仓猝,难道还怕擒不到他么?”三凤早从初凤言语神色上看出是金须奴闹的鬼,恨在心里,当时也不说破,只冷笑了两声。初凤去寻龙鲛那只断爪,已被来人飞剑绞碎,又经一场恶斗之后,残趾断踵,拼凑不全,心中也甚烦恼,只得拿了,闷闷地带了众人回转宫中。三凤料定金须奴素来不喜许飞娘,又受有嵩山二老嘱托,初凤命他把守外层主阵,到时必要卖弄人情,去见好于人。想起自己以前和冬秀在月儿岛定计盗宝,结果弄巧成拙,反吃亏苦,只白便宜了金须奴一人,不禁勾起旧仇。打定主意,日后擒到来人,峨眉派讲理服输便罢,如若不然,一不做、二不休,与五台、华山等派联成一气,去与峨眉为难。自己姊妹三人,索性在各派群仙之外另树一帜,有何不可?如说峨眉势盛,多树强敌,于异日末劫有害,眼前峨眉的大仇敌如飞娘等人,仍是好好的,也未见峨眉派把她怎样。经过这一番胡思乱想之后,便向初凤讨令,由冬秀去保护天一贞水。这时初凤虽已略知轻重利害,无奈运数将尽,又不该听信飞娘之言,闭殿行那狠毒不过的魔法,不料中途出事,法未炼成,人却入了魔道,变了心性,举棋不定,也没寻思,便允了三凤之请。三凤暗中嘱咐了冬秀几句,一面先将天一贞水把住,一面由自己专一留心,暗中监防金须奴。静等许飞娘来庆寿时,再行合谋定计。不提。

且说金蝉、石生见势不佳,飞剑和天遁镜全无功效,四面的无形神沙二次挤压上来,对面那个太极图一般的圈子不知是甚魔法异宝,不但前进不能,再不见机,还要陷身圈内,遭人毒手,双双不约而同,各将法宝挥动,一路将光华乱卷,直往阵外冲去。这次神沙有初凤主持,不比第一次是原设埋伏,自行发动,要厉害得多。二人虽仗着这许多异宝,运用玄功,拼命往前直冲,还被那神沙挤压得气喘吁吁。等到逃出甬道,到了迎仙岛上,已累了个元气耗损、力尽神疲了。料知后面敌人追赶不上,除迎仙岛外,海天辽阔,洪涛万里,无可落脚之处,只得暂在岛上隐僻处歇息,如果敌人追来,再作道理。等了一会儿,敌人并未出现。喘息略定,石生想起乃母蓉波,自从入内送信,便未出来,不知机密是否被敌人看破,有无凶险,好生焦急。金蝉劝道:“听适才众妖人之言,伯母的信必然递到,我们机密决未看破,定在宫中无疑。现时妖人虽未追来,亭内少不得还要派人轮值,只不知有无妖法隐蔽。只等元气稍复,往那亭内探视,如遇有人,且先不进甬道,擒到无人之处,当可问出底细。伯母如有甚灾劫,来时各位前辈师尊早就提起。等天一贞水取到了手,我们问明伯母能否脱身,再行设法,此时只管忧愁作甚?”石生道:“甬道千里,魔法厉害,如今敌人又有了准备,我二人再想进去,恐非易事哩。”金蝉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魔法虽厉害,我二人业已经过,使命未完,怎好回去?我们头次下甬道,因为怕和伯母相左,又还打着先礼后兵的主意,顺着路途入内,经过一层,又是一层,我们不知阵中奥妙,只能胡乱相机应付,容易惊动敌人,阻隔甚多。这一来,已看出我们这几件法宝的妙用。二次入内时,只须我二人将所有法宝同时施展,如能闯过这条甬道,到了宫中,便有望了。不过那两层无形沙障却真厉害。头一次无人主持,还觉好些。末后一次竟跟定人挤压,直到甬道口方止,真费尽无穷的气力,歇了这么一会儿,我身上还觉着有些酸痛。最好能先将防守的人擒来一个,问出一点机密,下手便较易了。”石生道:“我们来时,李师伯早料定善取不易,曾说派两位有本领的同门随后相助。纵然弥尘幡飞行迅速,差不多也出来了一日一夜,怎地还未到来?”

正说之间,忽见一道银光从延光亭那面飞起,沿岛盘旋低飞,似在寻找敌人踪迹。二人存身的地方,在岛边一块凹进去的礁石之内,极为隐蔽,便是宫中诸人也从无到过,一时不易为人发现。那银光先时飞行较缓,后来越飞越疾,时高时低,从全岛连飞绕了六七匝。有时也飞近二人藏身的近处,却未落下,银流飞泻,一瞥即逝。二人正要准备出去相会,那银光倏地升高数十百丈,又在空中盘飞起来。金蝉方觉那道银光,与石生飞剑家数有些相似,忽见青紫白三道光华如长虹经天,银光便感不支,拨转头,流星飞泻一般,直往延光亭中落去。金蝉认出来的是英琼和轻云,好生欢喜,不等下落,便即迎上前去,接了下来。那与轻云、英琼同来的,是一个女子,看去举动虽然老到,身材却极矮小,颇似七八岁的幼女,相貌也极清秀。穿着一身青色衣服,腰系紫绦,提着一个长约七八寸的紫荷包,背插一口尺多长的短剑。一双星眼,威光显露,迥非寻常新进可比。大家相见之后,互道姓名,才知那女子乃云南昆明府大鼓浪山摩耳崖千尸洞一真上人最心爱的弟子、神尼优昙的侄甥女神婴易静。金蝉在九华山学剑时,曾听妙一夫人说过,此女生具慧质仙根,不但剑法高强,还精于七禽五遁,道术通玄,本领高强,已经得道多年,身材却异常矮小,所以有女神婴的称号。当她剑术初成时,因为性情刚烈,疾恶如仇,屡次在外惹事结仇,专与异派作对。有一次惹翻了赤身教主鸠盘婆,几乎被敌人用倒转乾坤大法,九鬼啖生魂,送了性命。多亏乾坤正气妙一真人走过,硬向鸠盘婆讨情,才得免难。一赌气逃回山去,立誓不能报前仇,决不在人前露面,由此再未听人提起她的踪迹。自己闻名已久,不想在此不期而遇,好生心喜。便向英琼问道:“你和周师姊为何这久时候才来,莫非今早才动身么?”英琼道:“哪里,你们一走,我二人没待多时,便动身了。”正要往下说时,轻云拦道:“这里密迩紫云宫,我们在路上已知天一贞水还未到手,与紫云三女动了干戈,适才还有一个敌人,一照面,便被他逃走,大家急于见面,也未追赶,此时必入宫中报信邀人。这些话,且等事完再说。还是先问二位师弟,怎样与人动手,宫中情形如何,以便相机下手为是。”金蝉道:“说起来话长。我二人元气都略受了点伤,周身还在酸痛,须要略微歇息些时。况且此时神沙甬道内防备甚紧,去了未必成功。我们正打算打坐片刻,运转玄功,将真气复原,再去擒来一个防守甬道的敌党,拷问一些虚实,再行入内。恰值那道银光升起,好似四处搜寻我二人的踪迹,我们正要上前擒他,便遇三位师姊到来,将他惊走。甬道中妖法神妙,甚是厉害。我们已知紫云三女寿辰在即,一二日内必有异派中人前来庆寿,可以乘机下手。掌教师尊尚未回山,凝碧崖五府开辟,群仙盛会,还得些日,无须急在这一两天工夫。今天我们入内,遇险逃出,敌人未曾追赶。适才虽有一个敌党出来探视,想是查看我们回山去未,或者是诱敌之意,也未可知。看这里光景,定是仗着甬道厉害,多设埋伏,严阵待敌,以逸待劳。我们不去寻他,不致出来惹事。我二人已受了不少辛苦,正可趁此时机,略谈片刻,打一回坐,等元气康复之后,再行一鼓作气,奋勇入内。再如不成,便等三女寿日,相机下手,忙它做甚?”轻云仍恐有人窥伺,用邪法暗算,不住朝四外留神查看。女神婴易静见了不耐道:“我们原要寻他,还怕他来么?我正想听二位师兄说甬道中情形,周师姊无须过虑,我自有道理。”说罢,便将秀发披散,拔出背后短剑,禹步行法。一阵清风过处,众人只觉脚底下软了一软,别的也无甚动静。易静笑道:“我已用七禽遁法,敌人不暗算我们还好,否则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他来得去不得。我们索性围坐石上,畅谈一阵,容他听个清清楚楚,再拿他开刀吧。”众人还没听出言中还有别的深意,便依她同在礁石上坐下,互谈经过。英琼性急,先由金蝉说出与紫云三女翻脸动手之事,然后再由英琼说来时经过。

原来轻云、英琼自金蝉、石生一走,便由髯仙李元化略说程途机宜,命她二人同驾仙雕,随后赶去接应。先时英琼以为天一贞水有妙一真人书信,还不手到取来,并不心急。及至起身空中,飞行了一会儿,轻云笑对英琼道:“你还不催佛奴快走,弥尘幡多快,莫要接应不上呢。”英琼道:“这次接应,不过李师伯为备万一起见罢了,难道紫云三女这般不知轻重,吝而不与么?否则何必命我二人随后起身,又骑着佛奴前去,不御剑飞行呢?”轻云道:“你哪里知道。我们俱是未学后辈,皆因宿根深厚,时机太巧,才遇见这等旷世仙缘,入门不久,便到了今日地步。如按寻常道人,正不知要经受多少险阻艰难、灾厄苦难呢,哪有这般容易?此次之行,如果事情容易,师尊选人时,必要挑灾厄已满的门下,也不会派我们两个打接应。须知五府开辟,门下弟子赐服师祖所遗灵丹之后,我们虽离超凡入圣还远,大半总有半仙之分。石生入门,功劳不多,听玉清大师说,他异日所得甚厚,此次紫云之行,对他必然含有深意。掌教真人那封书信,不过是先礼后兵之意。闻得天一贞水乃地阙至宝,与峨眉颇有渊源,三女何人,岂得据为私有?我看飞剑传谕,既有便宜行事之言,这事不但运用全在我们,恐怕还要大动干戈,不只我们四人可了。你没见我们行时,玉清大师曾拿着优昙大师一封手札,交与李师伯,又朝我二人含笑点头么?只不知命我们驾雕前往,故将形迹示人,行又较缓,是何缘故罢了。”英琼闻言,也觉有理。正要催雕快飞,那神雕佛奴自从轻云说它飞行迟缓,早展动铁羽钢翎,疾如箭射般往前飞驶。二人在雕背上凭凌苍宇,迎着劈面罡风,御虚飞行,顷刻千里,比起驾着飞剑飞遁,也慢不了多少。知道神雕道行日益猛进,甚是代它高兴。飞行了两三个时辰过去,遥望前面,山峰刺天,碧海前横,已抵海隅,再有数千里远近,便可到达。正自快意,猛觉神雕身子往下一沉,还未及看清下面,神雕一声长鸣,重又往上升起。刚飞到原来高处,倏又往下沉落,这一次竟落有数十百丈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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