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到了?!”苏困下意识地问道。不过下一秒他就觉得不可能, 因为之前那只婴灵就飘在张福权的旁边,他却一直毫无所觉。甚至后来那婴灵要去撞他的时候, 他也只是回头看着苏困一脸惊愕, 完全忽略了旁边面目阴森诡异的婴灵。

被他这么一问,原本蹲着的张福权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瞪着眼睛看着苏困半晌之后,再次开口确认道:“你真的看见了?”他咽了口唾沫, 伸手比划了两下,浑身从头发到指尖都在轻微地哆嗦:“你看见那……那东西长什么样子了吗?”

“像是没发育完全的婴儿。我看到它手指之间还连着那种像青蛙似的薄膜——张老板你怎么了?”苏困还没描述完, 就发现张福权一副恨不得要厥过去的样子。他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了:“你没看到怎么知道有那种东西?”

张福权迟疑了一下,道:“我、我看到你朝车子扑过去的姿势很奇怪,就像是被人从背后撞了一下似的。腰是凹下去,正常人扑过去应该是弓起身子……”

装!继续装!

苏困看着他,心道:要不说那小鬼怎么不挑别人,就撞他呢。看这样子, 绝逼有原因啊!

他几乎可以肯定,张福权就算完全没见过那个婴灵,也至少知道那个东西的存在,不然不会苏困描述得越仔细, 他的表情就越惊恐。因为苏困几乎完全没有用什么可怖的形容词, 正常人很难会因为“婴儿”“青蛙”这样的比喻吓成那样。

就在他看着张福权的表情愈加充满怀疑的时候, 一阵“嗡嗡”的震动拉回了他的思绪。他顺着震动的声源看去, 这才发现, 那几袋打包的菜已经不知被丢在了哪里,估计是之前被那婴灵控制着朝这边奔过来的时候,手就松了。而一直斜跨在身上的包倒是还在,带子依旧挂在苏困的脖子上,摔在了腰边。

苏困从里面翻出手机,一边庆幸自己这牌子的手机出了名的耐摔耐砸,一边按了接通键。

耿子墨的声音才从那边凉丝丝地响起:“我到老区了,这片怎么弄得跟鬼屋似的,说好要来巷子口接我的,请问少爷您人呢?”

苏困转头看了看自己这边的状况,想了半天,还是选择了最简洁的三个字:“车祸了。”

那边的耿子墨显然被他这王八之气四溢的三个字给弄懵了。半天才有开口道:“你把人给撞了?你哪来的车?”

苏困抽了抽嘴角:“老子是被撞的好嘛!”

耿子墨呵呵笑了两声,语气没有起伏地道:“你玩儿我呢,不可能,你见过哪个被车撞了回不来的货还能如此活泼地跟人讲电话?”

苏困:“……”

五分钟后,终于信了的耿子墨,按照苏困说的地址,坐了两站路的车,对着那家私房菜馆找了过来。

“你从旁边那条路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丢在地上的袋子?”苏困一边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在这段时间里迅速肿成馒头的脚踝,一边头也不抬地冲耿子墨问道。

耿子墨哼了一声:“好像看到有袋子,没注意。那是你的?装的什么?”他顿住脚步,想着要不回头去帮苏困把那些东西拿过来。

苏困忧伤地抬起脸:“打包的招牌菜。”

“……”耿子墨果断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走到苏困身边蹲下道,两根手指捏住苏困的右侧手腕,抬起来欣赏了两眼:“啧啧,越来越能耐了,你能告诉我原本应该在那边坐车的你是怎么跑到这边来,又是怎么扑到那车傻兮兮的脑袋上的吗?”

车主:“……”

苏困从他两根指头中间抽回已经肿起来的爪子,咝咝吸了两口气道:“你的小拇指又在不知不觉中翘起来了。”

耿子墨:“……”

“还有,你觉得我能自己扑上去找死吗?”苏困没好气地道。

车主怒道:“不是你自己扑过来的难道还是我招你过来的?!”

苏困:“……”

他无奈了半晌,然后冲耿子墨招了招:“扶我一把,我都在这大马路上展览半天了。”

可是耿子墨还没起身,就见那车主再次炸毛:“别动!!你要万一有个什么内伤,乱移动弄出个好歹,我更说不清!”

苏困:“……”

远处救护车的声音终于隐约传了过来,车主瞪了他一眼,直起身,朝车尾那边走过去,等救护车开过来。

苏困趁机指了指旁边面色惨白地不知在想什么的张福权,对耿子墨极为简单地描述道:“有个婴灵想把他推上马路,撞上这辆车,但是被我拽到旁边去了,那婴灵一个没刹住撞到了我身上,于是我就扑到了路中间。”

耿子墨抽了抽嘴角:“活雷锋同志,请问你是怎么从车轮下逃生的?”

“说起这个,我也纳闷了!”苏困抬起脑袋,四处扫了一眼,发现顾琰还没回来,便道:“就咱家那小鬼不知怎么变大了,把我拽到旁边,险险避开来的,不过还是蹭了我一层的皮。”

“……重点难道不是,那小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不过耿子墨依旧相当佩服苏困的能耐,这才多久的功夫,那小鬼居然从见他就喊打喊杀,变成了现在这样。

苏困耸了耸肩:“我哪知道。”

耿子墨:“恭喜,收获召唤兽一只。”

苏困:“……”

其实顾琰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

他照例在卧室那口棺材里呆到天色擦黑才出来,结果看到的却是一屋子的黑灯瞎火,别说人了,除了他之外,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跟苏困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顾琰逐渐知道了他的一些生活习惯,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他提过不止一次的——尽量赶在天黑之前回家,免得碰见不该碰的东西。比如顾琰这样的物种。

这个习惯自苏困在小巷子里碰见那老太太之后,愈发严重,绝无例外。顾琰回想起来,这么前前后后十来天的时间里,苏困最晚也是在太阳落山,还剩点光的时候进家门。像今天这样,外面户户都亮了灯的时间点,他甚至应该连晚饭都做好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苏困今天因为有耿子墨陪着,胆子稍微大了些,打算在外面吃了饭,再和耿子墨一起回来。

也幸好他不知道,于是,他在绕着屋子飘了几圈,甚至因为走神一不小心飘进了隔壁那家,被里头那对小情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玩着法式舌吻的情景惊得又飘回来之后,决定出去晃一圈,看看苏困到了哪里。

在穿墙而过,融进夜色中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左胸口里的东西忽地颤了一下,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不安,就像是心脏忽地沉了一下似的。他知道自己胸口里的这块玉和苏困脖子上挂着的应该是同一块玉的两部分。所以在他产生一丝不太舒服的预感的同时,他已经本能地循着某个方向飘了出去。

对他来说,要想在这个城市里找到苏困易如反掌。因为苏困身上那股淙淙的若隐若现的暖流对他来说犹如航标灯,只要跟着它走就行。

预感到苏困可能会出事的顾琰直直奔着那股暖流的终点而去,很快便在一条马路边看到了正扑向那辆私家车的苏困,以及从他身体里穿过去的那团面目不清的婴灵。

顾琰从没见过这种金属制的铁盒子似的东西,但他看得出那铁盒子的速度比他见过的任何一辆马车都快,被马冲撞了都会造成重伤,甚至死亡,何况这么个东西。于是顾琰没有顾得上那只婴灵,而是直接朝苏困冲了过去。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之前在苏困那枚玉上吸收的残灵在此时发挥了效力,随着情绪的波动,他身体内部如同火烧般变得灼热起来,有种诡异的膨胀感瞬间增强,溢满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觉得自己在靠近苏困的那段极短的时间内,浑身涨满了勃发的力量,从指间到发丝,都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不过他无暇顾及这些,因为那个铁盒子已经碰到了苏困的身体,他下意识地伸手,原本以为那段距离,以他那缩小后的手臂长度大抵是够不到的,而且就算够到了,也会从他身体里穿过去。谁知他不仅碰到了苏困,而且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在把苏困猛地拽过来的时候,顾琰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变回了原本成人的大小,甚至仰面倒在地上的瞬间,不仅没有陷进地里,脊背还感觉到了一丝闷痛。尽管痛觉依旧不甚明显,却让他有种重生为人的错觉。而苏困整个狗趴般摔在他胸口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整个胸腔,连带着里面早已沉寂的心脏,都跟着震了一下。

对于一个死去的人来说,任何一种能让他重新感受到生命存在的感觉都很美妙。

而神奇的是,每次让他感受到这些的,都是眼前这个人……

重新缩小回小鬼大小,从苏困背后钻出来的顾琰,在扫视了半晌,终于发现那团婴灵踪迹,闪身追过去的时候想——

这样的人,他定要清除一切威胁,让他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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