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渊是枕在尔笙的腿上醒来的,彼时尔笙正用食指轻轻戳着他在睡梦中无意间蹙起来的眉头。

两双眼眸静静的对上,而后他们便一直呆呆的盯着对方,直到尔笙蓦地抬手遮住了长渊的眼睛,她闭上眼甩了甩脑袋道:“不小心看成斗鸡眼了,唔……好难受。”

长渊也沙哑了嗓子道:“帮我也揉揉眼。”

尔笙便乖乖的给他揉着眼睛:“长渊。”尔笙停下手上的动作,直勾勾的盯着他,“我们去九幽魔都好不好?”

长渊微微一怔,他看着尔笙瞳孔中的暗红心中猛地一跳,丝丝心疼弥漫出来,他记得他的尔笙本来有一双这世上最漂亮的眼睛,黑得一尘不染。

见长渊久久没答话,尔笙心中微微有些慌乱:“你……不想去吗?你讨厌……魔吗?”

微微一声叹息,长渊伸手摸了摸尔笙的脸颊:“我喜欢尔笙。”喜欢得没法去讨厌她任何一个缺点。

龙这种生物感情一点也不细腻,如同他的招数一样,浑厚霸气,一出手便是横扫千军之势。他的喜欢和讨厌也是一样的,要么一点都不要,要么就要全部。

“我也喜欢长渊。”尔笙握住长渊的手,垂下眼眸,“很喜欢。”

“启程去九幽魔都吧。”长渊道,“我们一起。”

尔笙点头,脑海中却忍不住想起了孔美人那句冰冷的话——迟早有一天,你会控制不住欲望,把他亲手毁掉。

毁掉长渊?除非她是真的疯了。尔笙转念想到自己心中时刻涌动着的暴虐杀意,面色倏地白了下来,如今的她,可不就是疯了么。

长渊坐起身来,拍了拍衣裳,象是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我身上这毒是如何解的?你可是找到了那下毒之人?”

尔笙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是怎么得来的解药,默了许久,指着头顶上的树叶道:“长渊,你看,夏天快到了。今年七月我就该满十八了,以前娘亲告诉我,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就可以生孩子了,到时我给你生个圆圆的龙蛋好不?”

长渊耳根蓦地一红,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抿了抿唇:“好……”他温吞吞道,“七月,很快了。”

下蛋……约莫也快了吧。

被尔笙如此一岔,长渊倒还真就忘了自己原来问了什么话,兀自在那处细细琢磨,没一会儿便琢磨出了一脸的绯红。

尔笙想,她的心眼大概是真的变坏了吧,变得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欺负长渊了。

孔美人说的紫琳镇不大好找,长渊又受了伤,走不快。尔笙心里害怕三日后到不了孔美人说的那个地方,心中焦急,长渊见了,以为尔笙是在担忧自己的身子,安慰道:“中了此毒,我能这么快的醒过来已是万幸,提不起神力来也是自然的,尔笙不必着急。”

尔笙不敢告诉长渊真正的原因,只有装作不急的模样。两人走走停停,耽误了许多时间。在第二日傍晚的时候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尔笙的师侄——辰渚。

当初那个见到长渊便会被他的气息骇得腿软的少年,今日已长得与长渊一般高,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华。尔笙碰见他的时候,辰渚正将一个猪妖斩与剑下,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踏来,警觉的回头,却发现是许久不见的尔笙……和她的夫婿。

辰渚刚刚红起来的脸立马青了:“尔笙!你……”他刚想如往常在山中撞见尔笙时那样呵斥她几句,但是想到尔笙与这个男人走在一起并没有错,他们本来就是夫妻。辰渚喉头一哽,一时无言。

尔笙见了辰渚,心中霎时起了戒备,她四处望了望,待察觉到没有其他人之后,紧盯着辰渚道:“我不会回无方了,你走吧。我不想和你动手。”

辰渚一怔,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你在说什么话,你这幅模样是怎么回事,仙尊那道命令又是什么意思,为何竟象是在通缉你一般?我不过是闭关修炼了几月,你又闯什么祸了?”

辰渚在辈分上虽矮尔笙一辈,但是却仗着自己入门早,修行方面很有天赋,又肯用功,修炼成绩比尔笙之前要好上许多。他与尔笙说话,多半时间是在教训她,尔笙不喜欢听,爱用辈分去压他,两人常常因为一件小事就能吵得不可开交。但每次尔笙闯出了祸,却都有辰渚帮她一起顶着。

然而今日尔笙却没有与他呛声,只淡淡道:“我没有闯祸,只是事态发展成了这样,我也没办法。”

辰渚沉默了一会儿,上前便要将尔笙从长渊那方拉过来,他道:“不管如何,咱们先回无方再说,有什么错我帮你担待着。”

长渊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忆起这几年来辰渚见到尔笙之时眼中涌动着的情愫,长渊眼睛微妙的一眯。那样的感情他不是不懂,只是没有将辰渚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不过只是一个少年的单相思,尔笙无论如何心里装着的始终是他。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喜欢尔笙,十分在意她,并且两人已经承诺好了要下个龙蛋,那么他便不能再让别人对尔笙有非分之想,即便只是想也不行。

长渊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尔笙便自觉的把手从辰渚那里抽了出来,认真道:“我不回无方了,以后都不回回去,我要去九幽魔都。”

闻言,辰渚大惊,登时变了脸色,大喝道:“说什么混账话!要叫仙尊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既然你说仙尊在通缉我,那么便是他已经知道了。”尔笙垂下头,不让辰渚看见她唇边的苦笑,“我入了魔,杀了人,仙尊此时只怕是想尽办法要捉我回去除掉。”

辰渚浑身一怔,定定的注视着尔笙,这才发现她眉心竟真的有一枚若隐若现的火焰魔印,他心神巨震,一时呆了神去。

“你回无方吧,我不想打你,更不想失手杀了你。”尔笙说完,牵了长渊的手便继续向前走去。

握着自己的纤细手掌出了许多汗,长渊看着她微微埋下头,脚步快而急的走过辰渚身边。长渊想,或许尔笙并不像她表现的一那样淡然。

昔日友人今日相见却已成宿敌。

尔笙即便是身已入魔,但还心却还是清醒的。她本就是一个怕孤独又怕失去的人,此时她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最伤心的应当还是她自己吧。

长渊一声叹息,握紧了尔笙的手,不过还好,他还能陪着她。

“站住!”

见尔笙要走,辰渚急了,“唰”的一声拔出剑来,直指长渊:“一定是你!此前尔笙都还好好的,定是你诓骗了她什么混话!”

尔笙反手一剑隔开了辰渚的长剑,道:“不许对长渊动手。”

见她将那什么夫婿百般护着,又对自己如此冷言冷语,辰渚心中万分恼怒,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没心没肺的臭丫头!怎么连谁对你好都分不清楚了?你这样子对得起你师父师姐?对得起仙尊?对得起无方?对得起……对得起我?”辰渚急红了眼,威胁道,“我再说一遍,与我回无方,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长渊对我很好。”尔笙道,“辰渚,抱歉。”

言罢,尔笙拽着长渊,身型一闪竟是要跑。辰渚大怒,一剑想尔笙刺去,是下了决心要将两人拦下来。

他哪知道这些天尔笙的功力突飞猛进,早超过他了许多,当下一个剑花便化解了辰渚的杀招。辰渚再次出招,尔笙心底又萌生出了一股遏制不住的杀意。

不行……她警告自己,这是辰渚,她不可以……

一鳞剑剑势一偏,辰渚抓住尔笙分神之机,一步迈上前,手蜷为爪,一招大擒拿抓住尔笙的手腕,另一手用剑柄生生磕掉尔笙的剑。

“跟我回去!”

一鳞剑是长渊龙鳞所着,正气浩荡,素日里为抑制尔笙体内魔气增长起了许多作用。此时在打斗中,一鳞剑突然脱手而出,尔笙周身再无物什压制魔气,霎时魔气疯长起来,尔笙眼眸红似滴血,她一手搭住辰渚扣在她手腕上的手,辰渚心中一惊,尔笙手下一用力,竟生生将他的手腕扭得脱臼。

辰渚一声痛呼,心里更是震撼,满目不敢置信:“丫头!你……”

尔笙身型如魅,两步跨上前去,一手掐住辰渚的脖子,乌青的唇吐出阴阳难辩的声音,象是被附身了一般:“我给了你机会走的。”此时,尔笙的指甲突然长得奇长,指甲掐入辰渚的脖子里,血液慢慢滴落出来。

尔笙见了血,眸中神色更是兴奋。

长渊失了神力,只能在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见此景,他心知若是尔笙此时杀了辰渚等她清醒过来必定会后悔不已,当下捡了一块石子用力准确的砸在尔笙手臂上的几个穴位上。

尔笙手一软,辰渚摔在地上,他捂着脖子,神色中全是骇然。此时他终于完全相信,那个脾气不好又任性调皮的丫头竟然真的成了魔。

尔笙目光盯着地上的石子看了一会儿,慢慢转到了长渊身上:“为何要帮他?”

长渊慢慢走到尔笙身边,他此时没了神力,入魔的尔笙随时可以掏出他的心脏。长渊却不以为意,他像往常一般拍了拍尔笙的头顶:“杀了他你会后悔,比谁都后悔,又悔又痛。”

尔笙有些烦躁的摸着自己的指甲:“可是心里那股想杀人的冲动……像要炸开了一样……很难受。”

长渊揉着尔笙的额前的细发:“忍忍。”

尔笙便听话的咬住自己已经魔化得乌黑的下唇,乖乖隐忍心中的冲动。

她相信长渊,也只信长渊了。

长渊看了辰渚一眼,心下心思微转,立马捡了一鳞剑让她好好拿着,随即带着尔笙离开了此地。他想,左右看不见,便不会心烦了吧。

走出老远,辰渚也没有再追上来,尔笙却停下来不愿意走了:“长渊,我还是想……”

长渊回头看了她一眼,沉默半晌后,忽然埋下头,双唇轻轻含住了尔笙的唇畔,他用此前终于领悟到的那点技巧,用舌头挑开了尔笙的唇齿。但是等他侵入到对方领地中时却傻傻的呆住了。

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适时,尔笙的舌头忽然动了动,两个软软的东西触碰在一起,又马上分开,仿似都被对方吓了一跳,僵持了一会儿,长渊又小心翼翼的碰触到那个软软的家伙。这次尔笙紧紧闭上了双眼。

象是福至心灵一般,长渊又开窍了一次……

长长的一个吻,他们之间第一个真正的吻。末了,尔笙唇瓣上的乌黑褪去,眼中的鲜红也再次隐退。长渊颇为骄傲的浅笑道:“这便彻底不想了罢。”

尔笙点了点头,她兀自愣了一会儿,又赶紧摇头:“还想!”

看着她晶亮的眼,长渊难以压抑心底的愉悦,唇畔再次相接,两人都乖乖闭上了眼。

她要,他给,就这么简单。

九重天上,天宫之中。

天帝坐于榻上,身上只穿着一件中衣,大伤初愈的他面色还有些难看的苍白。他手中握着一面女子用的菱花镜,若是三生在此定会认得此镜是司命房中之物,是司命用来窥探下界凡人生活的至宝。

此时镜子被捏在天帝手中,脸般大小的镜面映着天帝深锁的眉头,他仿似考虑了许久,终是捻了个咒,一拂镜面,平静的镜面立即出现了丝丝水波,慢慢般荡漾开去,随着波浪的平息,镜面里逐渐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正是尔笙与长渊。

适时,他们俩正在甜甜的亲吻,两人脸上都是说不出的餮足与幸福。

心口一紧,漆黑的眼眸犀利的一眯,天帝一时竟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生生将菱花镜捏了个粉碎,镜中情景自然也不复存在。他天帝冷冷一笑,心底却是怒极:“很好,很好!司命,你果然胆肥了。”

铜镜的粉末在空中飘扬了一会儿,终是慢慢沉寂与地,天帝站起身,一脚踏过地上的粉末,批了外袍便往门外走去。

“来人,宣战神陌溪!”

天宫位于九重天的至高之处,天帝的寝殿更是能将天界风光一览无遗,他定定盯着司命的钦天殿,道:“朕必将那孽龙重新关入万天之墟,永世不得自由。还这世道一个清静。”

话虽这样说,但此刻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不是苍生大计,不是天下万民。只有一个司命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说着:“帝君,左右你现在是没有天后的,每日又如此板着一张马脸,估计以后也很难有个天后,我心里不奢求坐上那个高高的位置,但是我喜爱你,你也如同我喜爱你一样喜爱我罢。”

而现在,本该怀揣着喜爱的心情乖乖为天庭效命的司命星君竟然为了一条莫名其妙的龙跑去了下界,他们甚至……

司命,你这是犯了欺君之罪!

人界。

长渊与尔笙一路上四处询问,终是在三日之期找到了孔美人所说的紫琳镇。

刚刚走入镇中,尔笙还没有发觉什么,倒是长渊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行至一间客栈门口,尔笙忽然顿住了脚,她望着客栈瞅了许久,问道:“长渊,你说咱们是不是到过这个镇子?”

“到过的。”长渊答道,“三年前,僵尸之乱咱们便是住在此处。”

尔笙心中一动,也就是说,她的家乡,她自小长大的村子便在这镇的北方。

这些年来尔笙再没回过村子看看,即便从无方到村子里御剑只需一两天时间。她有意无意的逃避着过去,仿似不回去看看,不去确认,那些平凡的人便还在记忆中快乐的活着一样。

而今日……

尔笙唇边弯出一抹浅浅的苦笑,当初离开村子算是她踏上修仙之路的第一步,而今日……她却是为了去九幽魔都而回来。这之间的因果缘法当真不可猜测。

“尔笙可知如何从此处进入九幽魔都?”

尔笙正摇头说不知,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唔,小丫头还算守信。”孔美人身着七彩斑斓的衣裳的自街的另一头缓缓走来,他这身衣裳华丽非凡,只是称得头顶上的帽子有些多余笨重。不过这倒不影响他成功的引来了许多百姓的瞩目。他似很满足这样被万众瞩目的感觉,走得越发昂扬,行至长渊面前,他却忽然皱了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上次你闭着眼,脸色难得得跟鬼似的,我便忘了与你比美的念头,而今看来,你确实有资本与本王比上一比。”

孔美人“啪”的一下打开折扇与长渊并肩站做一堆:“小丫头,你来评评,谁更美?”问完,他妖娆一笑,带着点恶作剧的坏意,“你要胆敢说我不如他美,我便捏碎了那半颗解药。”

尔笙默了一会儿道:“既然你用这样的手段威胁我说谎,我也没办法,好吧,你更美。”

孔美人脸皮抽了一抽,还没说话,却听长渊微微沉了嗓音问道:“什么解药?”

尔笙面色一白,眼珠转了转不知该如何回答,孔美人见此情景倏地笑了:“小丫头竟还没与你说?即便她不与你说你便也该猜到才是。上古神龙中了屠龙之毒你应当比谁都清楚那下场,若是没有解药,别说清醒了,便是勉力活着也是困难。”

长渊眸光一厉,紧紧盯着尔笙问:“你为了换解药才答应去九幽魔都?”声色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我……”尔笙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憋了许久才堪堪憋出一句,“长渊,我怕你不见了……你不见了,我便是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长渊喉头一哽,一时无言,半晌后他才叹息道:“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我以为你去忽然想去九幽魔都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归属,找一个能让你容身的地方,但是……”

他微微一顿,眸光寒凉的盯着孔美人:“我不会让你因为我而对任何一件事委曲求全。”

孔美人挑了挑眉,他从怀里慢吞吞的摸出另外半颗解药,在尔笙面前晃了晃:“唔,这么说来本王手中的这宝贝倒是个无用之物了,小丫头,你说我把这个东西扔掉可好?”

话音一落,尔笙眸光一红,身子一动正要出手却猛的感到肩上一股力将她摁住,长渊淡淡斜了孔美人一眼,眸中的不屑与嘲讽径直瞧得孔美人额上青筋一凸。

长渊淡淡道:“你只凭自己喜好,你若想随他去,咱们便随他去。你若不想随他去,今日我便是在此地化了真身也不让谁带你走。”

孔美人面色一青,神龙真身,刀枪不入,这龙还摆出一副不要命的模样……魔界大计实施在即,他可没精力与神龙斗。

尔笙眼眶微热:“可是长渊你身上的毒……”

“数万年前,天界以此毒屠我一族,我当时能活,现在也能活。”长渊道,“所以,没有什么能威胁你。你且顺着心意说就是。”

尔笙垂下了头,她弱弱道:“长渊,你要我怎么回报你……下十个蛋都回报不了……”

长渊的脸颊默默起了几许暗红。尔笙点了点头,似下了什么决定:“我想……”陪你一起游历天下。

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天空中一记凌厉的杀招突然降下,直直往尔笙身前砸去。尔笙大惊,忙拉着长渊退开。孔美人也被逼得不敢硬接,只好撤身躲开。刚站稳身型,他抬头一看,见了空中那个白衣飘飘带着一身仙家正气的人,登时皱起了眉头。

无方仙尊,他的出现可没有在计划当中。

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旱雷”吓得四处奔走,各自寻地方躲了起来,以免被打架的神仙殃及。不一会儿时间,整条大街上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和空中的仙尊长武。

“孽障!”长武一声低喝,手中的掀炎剑画出一道炽热的白光,“我只道你是不慎入魔,本欲助你脱去魔印,不料你竟自甘堕落,要随这妖魔去九幽魔都。我不杀你,枉休仙道。”

尔笙勉力接下这一招,心中慌乱,忙道:“我不想去了!”

仙尊冷冷道:“去与不去而今都留你不得,今日你能残害同门,他日必定危害世间。”

尔笙浑身一颤:“害谁?我没有杀害同门……”尔笙恍然间记起了辰渚,可她只记得自己仅是将他的手腕扭脱臼了而已,不曾要他性命。不过仔细一想,事情确实有些蹊跷,按照辰渚的脾气即便是被尔笙打断了手,他也会不死心的追上来,而昨日……

“辰渚……死了?”

仙尊一声冷笑:“你比谁都清楚。”

孔美人闲闲的摇了摇扇子,遮住唇边诡异的笑。

“我……”尔笙面色一白,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难不成真是昨日她一个没留意下了狠手,她摇头道,“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了辰渚。”

长渊闻言,紧紧蹙起了眉头,尔笙没有杀辰渚,他很清楚,但现在辰渚却死了,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有人栽赃嫁祸。

他的目光犀利的落在孔美人身。这个孔雀妖魔给尔笙三日之期让她自行找到此地。既然他想带尔笙入九幽,大可自行带她过来,既断绝了她反悔的机会又不会节外生枝。为何还要偏偏给她这三日的期限……

长渊还没想出一点眉目,忽然自仙尊身后御剑而来了许多人影,仔细一看竟是无方的一众长老还有沈醉与霁灵。在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沈的身影突然降在了地上。

尔笙呆怔的张嘴喊道:“师父……”

“啪!”没给任何人阻拦的机会,一个耳光已经狠狠打在了尔笙脸上,沈醉一脸阴沉的愤怒,素日的嬉皮笑脸完全不见了:“我教的好徒弟!”尔笙浑身无力,随着沈醉这记耳光的力道一头倒在长渊的怀里。

长渊忙将尔笙抱住,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他只觉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浸染心间,血液中流淌出一股愤怒。但是他知道,现在发火揍人没有半点效果,只会把尔笙这莫须有的罪名坐实。长渊冷冷望着沈醉道:“辰渚不是她杀的,你不该打她。”

沈醉一声冷笑:“你可知辰渚那小子至死都在唤着谁的名字!尔笙,你怎么下得去手!”

“她自然下不去手,人不是她杀的。”

沈醉的目光终于落在长渊身上:“我无方门内之事,与你何干?”

“确实无关,不过你们声讨的是我的妻子,你们要她因为一件根本就不是她做的事而惩罚她,这便与我有关。”

沈醉冷笑连连,拔剑出鞘,直指长渊道:“闪开,无方处置孽徒还容不得外人插手。”

剑一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空中的长老们都握着自己的法器,对付妖魔他们向来不心软。

一时间杀气弥漫。

“唔,我这是见证了什么?”

一直没有沉默着的孔美人此时忽然道:“一群老不死的修仙者借着除魔卫道的名义,以多欺少,棒打鸳鸯?”他扇着扇子,笑得嘲讽:“无方闲人们倒是越发的没品了。”

此话一出,空中的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寂悟忽然上前一步说道:“邪魔妖物,本就应当诛杀,此孽徒残害同门可见心智已失,留不得。”

长渊又一次说道:“辰渚不是她杀的。”

“辰渚不是我杀的。”这次他的怀里传出一个细细的声音附和着,“师父,你相信我,辰渚不是我杀的。”

在尔笙看来,她变成现在这模样别人怎么看她已经无所谓了,但是沈醉和霁灵不行,因为心里在意,所以怎么也无法忍受他们误会。

沈醉手中的剑微微一颤,他脸上的冷怒平静了些许。他们是在昨夜发现的辰渚,发现他的是无方的一名弟子,众人赶过去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平日里那么意气风发的孩子,却僵冷的躺在地上,他看见霁灵,拽着她的衣摆落下许多泪,叫了声“师叔”后口里反反复复念叨着的就只有“尔笙丫头”四个字。

辰渚死于穿心的一剑,他除了手腕脱臼,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口,可见下手的人手段极为利落,没有半分犹豫,剑伤窄而薄,极似尔笙的一鳞剑造成的。今早又有弟子来报,说在不远处的紫琳镇发现了尔笙的踪迹,她与一个妖魔在一起,正欲投奔九幽魔都。

当下仙尊盛怒,只身一人便先行赶了过来,他们也随即跟来。

沈醉想到辰渚去世时的模样又想到这样的事竟是自己百般纵容的徒弟做出来的,顿时觉得痛怒难言,上来便直接给了她一巴掌,而现在见尔笙这模样,心里又想或许此事真的有所误会,若是尔笙当真能那么利落的杀掉辰渚,现在又何必再对他们解释……

他正这样想着,还站在空中的霁灵已向仙尊跪了下去:“仙尊,此事怕是另有隐情,霁灵还请……”

“勿需多言。”仙尊却一挥衣袖打断了霁灵的话,“今日她便是没有杀辰渚也该诛。我无方断不能再养出另一个堕仙长安。”

尔笙浑身一震,微微抬起的脸再度深深埋进长渊的怀里。

见尔笙这样,长渊心中既痛又怒,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尔笙,唯有轻轻拍着她的背,忽然半颗药丸递在他的面前,孔美人凉凉道:“吃了吧,今日不动粗,这些闲人是不会让你们离开的。”

长渊心思一转,也不客气,拿过解药便吞下。孔美人见状笑眯了眼,他倨傲的仰头道:“这小丫头已是我魔族中人,受魔神庇佑,你们今日要拿她,先过本王这一关。”

仙尊一声冷哼,不再多言,手中掀炎剑一挥,人影已消失在空中,等他再出现时,已到了尔笙面前,他只需轻轻挥一挥剑便能砍下尔笙的头。长渊心头一惊,眉头紧锁,解药还没在他体内散开,他神力未复,只有凭着本能一手将尔笙搂住转了半个圈,用自己的身子去挡剑,孔美人哼哼了两声:“仙尊你未免太不拿本王当回事。”

他手中折扇合拢,只听“叮”的一声,仙尊的剑竟被轻易挑开。

孔美人广袖一挥,魔气溢出,一边挡开长武等人,一边将长渊一抓,大喝一声“走!”三人霎时遁地而去,不见了踪影。

长武却没有就此放过他们,掀炎剑直插入地,他毫不吝惜的将仙力蛮横的灌入大地之中,数到仙力凝成的白光急射而出,向四面八方追去,忽然一声沉闷的声响自地中传来,尘土腾飞中,众人看见数丈外的地面慢慢渗出一滩血迹,随后滴滴点点的往北延伸而去。

长武沉声吩咐道:“往北追,今日定将妖魔斩于剑下。”

尚在空中立着的众人一声应和,皆御剑向北追去。唯有霁灵行至沈醉身边,两人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疑虑。沈醉迟疑道:“仙尊,辰渚之死实有蹊跷……”

“你还不懂我的话么?”长武拔剑而出,向北走去,脚步没有丝毫犹豫,“除魔之时容不得丝毫心软,妇人之仁必将留下更大的祸患。”

“可是仙尊……”霁灵还欲说话,长武已拂袖而去。她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再说尔笙那一方,仙尊那记灵力击中了孔美人的背,硬生生的撞出了一道血口子。孔美人愤怒不已,不为自己身上的上,而是为了那件色彩斑斓的衣裳,他恨恨的跺了跺脚:“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无方仙尊趴在地上哭!”

行至树林中,身后的仙人暂时没有追上来,他们得以短暂的歇一会儿,孔美人往林中一指道:“继续往前走会有一片白色的花海,在过了哪里离九幽的入口便很近了,小丫头,你现在可是想好了要不要入九幽?”他淡淡笑着,“你今日可是看清楚了?这世间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不管你以后做什么事,是对是错,只要你是魔,便有人一门心思的想除了你,不入九幽,你还有别的出路吗?”

尔笙垂着脑袋默了许久,幽幽问道:“辰渚,是你杀的?”

孔美人弯唇笑了:“丫头不傻嘛,是我设计害你又如何。在京城我便看出来你不是诚心想入我魔道,我不害一害你,把你逼得无路可走,你始终是心有不甘的。”

尔笙点了点头,肯定道:“辰渚是你杀的。”

孔美人唇角的笑还未来得及收敛,忽觉一记杀气迎面劈砍而来,他下意识的闪身躲开,第二记杀招接连而至,招招直杀他的要害。一鳞剑舞出的剑啸之声令闻者胆寒,孔美人避之不及,被生生刺中的左肩。他心中大惊,抬头一望,只见尔笙面色全无,一双红得滴血的眼眸恶狠狠的将他望着,乌青的唇隐隐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仿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她握着剑的手更是长出长长的黑色指甲,俨然已经完全魔化了。

孔美人心中既是惧又是喜,惧的是今日他这条命恐怕是会交代在这里,喜的是数千年来,尔笙是第一个堕魔这么短时间便能获得如此强大力量的人,若是将她此股力量利用起来,他日攻上天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剑击中但却没伤到他的要害,尔笙毫不犹豫的拔出剑,又一次攻上前去。

长渊此时神力已恢复,他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尔笙几近疯狂的与孔美人对战,对方流出越多的血她便越是兴奋,打到最后,只怕尔笙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复仇还是仅仅只为了宣泄内心焦躁的嗜杀之意。

长渊头一次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上前拦下尔笙还是任由她宣泄自己内心的痛苦。

他想,若是尔笙继续憋下去,她只怕是会疯了。但若是她一直如此肆意的追求杀戮的快感,那么也就已经疯了。

一鳞剑再次没入孔美人的身体当中,他的身体已如他的衣服一般千疮百孔惨不忍睹,色彩斑斓的衣裳此时只变成了一片腥红的烂布。孔美人呵呵笑道:“尔笙,假以时日,你必定能登上我魔族空悬了千年的王座。只是照你如今这般以命相搏的打法,定是活不了那么久的。到最后你会难看的死掉,然后残破的身体被体内的骨螨内丹,或说新的邪灵珠控制,完全变作一个行尸走肉的怪物。”

长渊听得眉头一紧,尔笙却裂开了嘴诡谲的笑道:“那又如何?反正那时候我也已经不在了。”

尔笙剑头一挑,在孔美人的肩上生生削下来一块血肉。她笑得十分欢愉,手往下一用力又割下一块肉来。

孔美人终是忍不住疼痛一声闷哼,尔笙满眼的兴奋:“这便是凌迟……真让人愉快……”

她抬起手,还想动剑,忽然手腕被人紧紧握住,她回头一看,却是长渊神色沉凝的将她盯着。尔笙不解的问:“为什么抓住我?”

“你当真觉得愉悦?”

长渊声色严厉,骇得尔笙一愣。尔笙呆滞的转过头,望着已颓败不堪的孔美人,他的面前摆着两块血淋淋的肉,正是尔笙方才割下来的。尔笙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额上慢慢浸出了一层冷汗。

她左手剧烈颤抖着握上自己的右手,她害怕道:“这是我做的?”她想扔掉一鳞剑,但是她的右手却不听她的指挥,仍旧执着的往孔美人身上割去。

尔笙满脸的惊骇惶恐,她拼命的拍打自己的右手:“不行!放手!”她回头无助的望着长渊,“长渊……我止不住,身体不听我的。”

尔笙这一回头,长渊才恍然发现,她的眼珠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作了一边乌黑,一边鲜红,仿似一体两人,一个入魔至深,一个还是之前的尔笙!

孔美人重伤,他趴在地上也咯咯笑着:“邪灵珠已变作了半个尔笙,你们俩约莫是合体了吧。”

他贴着地面的耳朵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动静,随即慢慢闭上眼,身子一点点沉入土地之中:“小丫头……或者现在该你叫你邪灵珠?方才告诉你的九幽的方向可别忘了,本王在那方等着你们。”

他唇边的笑暗含嘲讽:“别忘了将追来的仙人都杀了,他们不该知道九幽的入口。”

长渊心中怒极,此人害尔笙入魔,而今又使各种法子引诱尔笙,实在该死。他脚往前一踏,狠狠踩在孔美人还没来得及沉下去的另一半脸上,用力的碾踩,誓要将其踩个粉碎。

不料最后那孔美人的身体竟变成了半截树根,破破烂烂的躺在地上,原来这竟只是孔美人施了术的一个傀儡,树根刻的脸嘻嘻怪笑着:“打人不打脸,神龙,你太没品了。若对本王有所埋怨,便快些到九幽来吧,本王已给你们备好了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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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光者

蔚空

恶魔的彩球歌

横沟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