砒霜是剧毒药,用一般的医生处方是无法买到的。

如果星野功要买的话,一定要制造个什么理由才能从药房买来,或从有这种东西的朋友那儿要来。

于是龟井提议先清理一下星野功身边所有朋友、熟人中有提供砒霜之可能的关系。

星野功的工作要结识许多的人,其中恐怕就有只要给钱就能提供砒霜的人吧。

十津川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派人去查找得到砒霜的线索,另一方面也派些人去查找“奔驰”车的证明。

星野雅子的同学说过,在她们大学毕业后,她坐过雅子的白色“奔驰”车。如果这个说法正确的话,那么在那段时间里,雅子就应买过这种车。

于是,十津川派人查了在雅子大学毕业之后的3月-5月三个月中,“东京都交通运输局陆上科”的登记台账。

在这份台账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4月2日以星野雅子的名字登记的新车记录。

号码也有。

接着,他们又去了位于东京的“奔驰”进口公司,也查到了雅子买的是一辆白色的500SEL型的“奔驰”车。登记号码当然与陆上科的登记是一样的。

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以后会出事,因此堂堂正正地使用真实姓名和地址进行了登记。

发生御殿场车祸是第二年的2月7日。

如果说此时雅子乘坐的是国产汽车,那么十津川的推理就无法成立了。

龟井在那家进出口公司详细地进行了了解。

他了解到,雅子的这辆车在她出了一次交通事故后不久便处理掉了,即在她买车后的第二年的2月12日,因交通事故,那辆车成了废车。

那次事故发生的深夜,是在甲州大街。

刑警们又去拜访了当时负责处理事故的北泽警署,了解了这一蹊跷的事故。

凌晨2点多钟,雅子开着那辆白色“奔驰”车,撞在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大型卡车的尾部。

“开车的是一个叫星野雅子的年轻女人,是疲劳驾驶。”

当时处理此事故的村田刑警对西本说道。

“当时的情形怎样?”

西本问道。

“她是和一辆体积相当大的大型卡车相撞的。‘奔驰’的前部完全都烂了。”

“星野雅子受伤了吗?”

“受了点儿轻伤,两天就好了。”

“被撞的卡车是停车状态吗?”

“是的。”

“那么卡车停的位置不对?”

“不,卡车停的位置在马路边上,是在允许停车的区域内。”

“是疲劳驾驶?”

“是的,她本人也承认了。”

“你当时认为她的样子有可疑之处吗?”

“没有什么,我认为她是疲劳驾驶,因为当时是凌晨2点多呀!而且她当时就痛快地把卡车的维修费全部包了下来。”

村田说道。

十津川接到西本的这个报告后陷入沉思之中。

当年的2月7日,在御殿场,一个女孩被轧死了。

轧死人的“奔驰”车的前部肯定有撞击的破坏性痕迹,而且警方已找到了若干片残片。

在那五天后,雅子也许是故意开车去撞那辆正常停车的卡车的。

但十津川对这个推理仍十分慎重。

当时雅子的父亲还健在,撞人时她会不会开的是她父亲的车呢?

十津川决定对此了解一下。

结果查明,雅子父亲当时的车是一辆褐色的“美洲虎”。

雅子的父亲还说过,他从年轻时起就喜欢“美洲虎”牌,并且从来没有让别人开过他的车。

与车的情况调查相比,药的调查几乎没有什么进展。

重要的是没有发现星野功使用砒霜的证据。

于是,十津川决定和星野家的保健医师见一下面。

这是一位年近60岁的名叫爱田的医师。

“我和星野家认识有20年了。”

爱田对十津川说道。

“您听没听到雅子说她最近不舒服的事?”

“没有。而且这三个月来,她一次电话都没有打来过。因为没有接到她说身体不适的电话,所以我认为她身体一直挺好。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前几天我见到她时,看到她的脸色非常不好。”

十津川一说,爱田歪着头想了一下说道:

“她有一点不舒服也会给我打电话的。她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我常常给她看病。她只是在上了大学后身体才好起来的。”

“您能不能去她家看一下,看看她身体如何?”

十津川请爱田到雅子家。

“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爱田问道。

“因为还只是可能,所以只能是请您去一下。据我们了解,她也许有可能中了毒,就是说服用了砒霜一类的毒品。”

十津川说道。

爱田十分吃惊地看着十津川。

“我们是这样担心的。”

“是自己吃,还是有人让她吃?”

“这个……还不好说。”

十津川抱歉地说道。

“我晚上去一趟她家吧!”

爱田终于答应了。

十津川等待着结果。

当天夜里11点钟,爱田打来了电话。

“我去过她家了。”

“那么,从医生的角度来看,她的健康状况如何?”

十津川急切地问道。

“有两点可疑之处。一是她上了浓妆。她平常几乎不化妆,必要时也是化些淡妆,对这一点我很了解。她今天的浓妆吓了我一跳,好像是为了掩饰脸色不好吧。”

“还有一些呢?”

“她的脉搏不整齐。我提出要进一步进行检查,但他丈夫坚决反对。这对那种关系很好的丈夫来说可太奇怪了!”

爱田说道。

“雅子本人呢?”

十津川问道。

“她也反对我去给她看病,但我还是认为有必要进一步检查。”

“您认为她丈夫为什么反对呢?”

“不清楚。一般来说,妻子有病,做丈夫的不应反对她去检查治疗呀!”

“您说雅子本人也反对进一步检查和治疗?”

十津川又问了一遍。

“是的,而且她的表情淡漠,我可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呀!”

爱田说道。

“无论如何也应让她进一步详细检查。我非常担心。”

十津川说道。

“是啊,要不就在她丈夫不在家时,把她强制性地带到医院进行检查?我看不这样是不行的了。”

“那就试一试吧。”

十津川也没有了办法。

已经没有时间了。

被下关警署逮捕的北条早苗刑警已正式受到起诉。

当然,是以“杀人嫌疑”起诉的。

报纸用醒目的大字“现职警察犯罪”为题,进行了空前的报道,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也连篇累牍地介绍进展情况。

十津川当然要以辩护方的证人身份出席,但相比之下,尽早地抓住真正的凶手,比起有力的辩护要重要得多。

“我们要努力干呀!”

十津川鼓励着龟井他们。

爱田医师打来了电话。

“我想马上见到您。”

他对十津川说道。

“了解到星野雅子的什么情况了?”

十津川急切地问道,但爱田却没有正面回答:

“我有话要对您讲。”

“好吧,在哪儿?”

“可以来我这儿吗?”

爱田问道。

于是,十津川一个人去了爱田医院。

这是一幢建在车站边一流地区的私人医院。

因为天色已晚,医院里已看不到病人,整个医院静悄悄的。

十津川和爱田在就诊室里坐了下来,因为这儿有星野雅子的病历。

“您看一下她的病历就会明白了。她的身体并不结实,但内脏器官很好,心脏、肝脏、肺、胃肠道等等都是正常的6去年10月份,在我的劝说下,他们夫妇进行过一次健康检査,还化验了血,都很正常。”

说着,爱田还取出了X光片让十津川看。

果然,她的肺、胃肠道外观很好,心脏也不肥大。

“那么,您想对我说什么呢?”

十津川尽管不懂,但也一边看着X光片一边问道。

“今天,我按您说的,估计她丈夫不在家时去了她家,尽管她不高兴,但我还是给她作了检査。”

“胃不太好,肝脏也有肿大,可去年10月份检查还都很好呢!”

“您认为得了什么病?”

十津川问道。

“肝脏是个重要的器官。雅子不酗酒,生活也有规律,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这种程度的肿胀是不应该的。胃的情况也不可思议。”

“会不会是一般的什么病?”

“不像是。”

“那您认为会是什么呢?”

“我很担心,也许真是什么毒药的作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短期内导致肝脏急剧肿大。”

“会不会是砒霜一类的毒药?”

十津川问道。

爱田面色苍白地说道:

“是的!”

“您对雅子说了?”

十津川一问,爱田摇了摇头:

“如果我一说,她一定会吓昏过去的。我在想,许是她家出了什么事?因此我想先和您商量一下。”

“这太好了。”

十津川高兴地说道。

“她们家除了夫妻两人,还有一个司机和一个佣人,难道让她服毒的会是她的丈夫……”爱田盯着十津川说道。

“您认为那个星野先生怎么样?就是雅子的丈夫。”

十津川反问道。

“坦率地说,我不了解那个人。关于雅子结婚的事,我是从周刊杂志上知道的,非常麻烦的啊。”

“是她丈夫的未婚妻死亡一事吗?”

“对,而且他还偏偏辞去了一流商社的工作。在这之前,我对雅子的父亲讲过,结婚可是件大事,一定要慎重才是。”

“您认为他们的婚姻好吗?”

“我不那么认为,而且,星野功的表情也令人不可思议。”

爱田说道。

“他怎么了?”

“这个人不大爱和别人说话。我还听说雅子的表情也不像结婚前那么开朗大方和明快了。我觉得他们好像是很勉强地结了婚的。”

爱田说道。

“原来这样。”

“那么,怎么办才好呢?”

爱田问十津川。

爱田的目光是十分认真的。

“无论如何,我希望能帮助雅子。我和她的父母很熟,和她从小就认识。”

“如果进行详细检查,可以查出砒霜一类的中毒吗?”

十津川问道。

“我认为是可以的,如果每天都吃,体内会慢慢积聚的。”

“您能否强制性地让她住院?”

“我这儿没有住院检查的条件,必须让她去大一些的医院才行。但问题在雅子自己因为连我的检查她都不高兴呢!没有理由让她住院。我想这可能办不到。”

“她拒绝的原因是相信丈夫的爱情?”

十津川问道。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那怎么办呢……”

十津川小声唠叨着。

在雅子的丈夫不在时,是可以强制性地把她带出来的。

但随后就会产生麻烦:如果她本人不愿意,那么星野功就可以以“诱拐罪”向法院起诉,这样一来,就成了乱上添乱。

而且,如果没有她服用砒霜的证据,也无法进一步下手。

“只有两个办法。”

考虑来考虑去,十津川想出了两个办法。

“那请您说一说吧!”

爱田说道。

十津川一边苦笑着一边说道:

“我们假设,但不一定对,第一个办法是有证据证明雅子的丈夫弄到了砒霜;第二个办法就是找个什么理由说服雅子让她进行检査。”

爱田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和没说差不多。如果等您找到证据,也许雅子早就死了。”

“这个我明白。但当事人不同意,检衣也不能进行呀!”

“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爱田又问了一句。

十津川想了想,又问爱田:

“雅子有没有一个外出的机会?”

“当然不能说没有,但现在她身体这么弱,买东西都让佣人办了。”

爱田答道。

“您能打电话让她出来吗?”

“干什么?”

“理由还不能说,反正您把她叫出来总可以吧?”

十津川问道。

爱田摇了摇头:

“还是要强制把她送到医院吗?”

“这个办法不是不行吗?”

“那您打算干什么?”

“反正您把她叫出来就是了。现在不能告诉您理由。”

爱田有点儿不安了。

“您想干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您是在要我参与这件事。”

“我懂您的意思。那么,就算是警察委托公民办事,这总行了吧?”

十津川说道。

“可我……”

“您有关系比较好的医院吗?就是说具备住院检査条件的医院。”

十津川表情严肃地问道。

“附近的一家山田医院就可以,而且我和那家医院院长关系很好。”

爱田说道。

“好吧,就去山田医院。”

“您要干什么还是告诉我吧!”

爱田恳求道。

“您还是不知道的好。您说,什么时候叫她出来好呢?”

“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么就明天下午2时吧。”

十津川说道。

“叫到哪儿呢?”

爱田问道。

“哪儿都行,反正让她出了家门就可以了。不过……不要太远,太远她就坐车了。她家附近最好!”

十津川说道。

十津川把部下都召集到了一块儿问道:

“你们当中谁开车最好?”

西本扫了一下周围说道:

“日下君。”

“你有信心吧?”

十津川看了一下年轻的日下。

“当然了,我还参加过汽车大赛呢!”

“不,不需要快。”

十津川一说,日下的脸色有点变了:

“那怎么开车?”

“要轻轻地撞一下人,倒了就行,别让这个人伤着,顶多是个擦伤吧。”

十津川说道。

“干吗这么麻烦?”

日下问道。

“让星野雅子住院呗!她身体很差,但又坚决不肯住院检查,她丈夫星野功也反对,这样一来,她就只能等死,因此我们只好采取特别的办法了。”

十津川解释道。

“那就用车撞她?”

“当然了,受了伤可就麻烦了。只是轻轻地撞一下,够送医院的标准就行了。”

“叫救护车吗?”

“开始我也这样想,可就怕没等到救护车来,她站起后拒绝去医院呢!所以必须用撞她的车送她上医院。医院离她家很近,叫山田医院。”

“医院也定好了?”

西本吃惊地看着十津川。

“当然定好了,还是个有名的医院呢!因此不必担心。”十津川说道。

“用撞她的车送,那就不能开巡逻车了。”

龟井说道。

“当然了,要用自己的车。”

十津川看着龟井说道。

这次可不是赛车,而是去撞人,日下他们都有些犹豫了。他们担心,万一掌握不好这个尺度,出了大问题可就兜不了了。

看到这种情形,十津川对日下他们说道:

“算了,把这种事推给你们不好,还是我来干吧!我多少有那么点儿经验,肯定会干得漂亮的。”

日下不好意思地连忙说了一句:

“不要紧吗?”

十津川笑了笑,挥了挥手。

“没问题,这事儿一开始就该我干,你们干其他事吧。如果一旦在医院里把她的病情检查出来了,我会马上和星野功联系,那时要注意观察他有什么反应,你们可要好好监视呀!”

“他会不会听说后马上跑到医院去,装作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呢?”

西本问道。

“也许会的。那个家伙五年前制造了假象杀死了未婚妻,前些日子又杀死了亲弟弟……当然了,还没有找到证据。如果这次在雅子体内查出了砒霜成分,就证明他是杀人凶手。正因为是这么一个家伙,所以你们要多加小心,谁知他会干出什么来呢?”

十津川说道。

当屋里只剩下十津川和龟井两个人时,龟井皱着眉头说道:

“我并不赞成你这样干!”

“明天你不参加吗?”

“是的。尽管你是出于无奈这样做,但作为一个警部去开车撞人,这可太……”

“这不正好给舆论添菜了吗?”

十津川说完笑了起来。但龟井仍然表情不自然地说道:

“他们会这样写:‘现职警部用车撞人,而且是搜查中有关系的人!’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明白。”

“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龟井问道。

十津川摇了摇头:

“我想了许多办法了,都不行。因为是她自己本人拒绝进行详细检查呀!就连多年的保健医生的建议她都拒绝。我们又不能强制性地把她带到医院,那样带来的后果会更严重。如果是个孩子还可以骗,可骗她是不行的。但如果再等下去,她有可能会死去,那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龟井问道:

“这就不清楚了。如果她注意到了,并知道她正面临死亡,可又为什么采取这样的态度?会不会是她在自杀?”

“说一下理由。”

“这很简单。五年前,她和星野功的车在御殿场轧死了一个小姑娘,这件事便是引发点。当时开车的不知道是星野功还是她本人,反正从那时起她在精神上就承受起沉重的压力,由于长年的压抑,她感到极大的疲劳,因此想这样解脱吧。”

“你是说,她明明知道自己要死,却在忍耐着吗?”

“也许吧。”

“你认为星野功知道她的情况吗?”

“不知道吧?如果知道,也许不会同意她这样做的。”

龟井说道。

当天夜里,十津川回了家,但对上述事情一句也没对妻子直子说。

妻子肯定会反对用车撞人这个计划。

但十津川没有私车,只好这样对直子说道:

“明天我借用一下你的车。”

直子的车是英国制造的“奥斯汀”小型车。

直子没有问理由,因此十津川心里十分感谢她。

第二天,十津川开着妻子的那辆红色的“奥斯汀”出了门。

车体小,因此撞起人来会安全些的。

十津川也为自己突然产生这种想法感到可笑。

龟井还是坚持反对这样做,但十津川总是乐呵呵的打岔。十津川心里明白,龟井是为了他好。

关于这个计划,十津川连搜查一科科长本多也没有告诉,因为本多科长也肯定反对这样干。

上午11时,十津川给爱田医生打了个电话。

“我已和她说好了。下午2时她准时出来,但您要干什么,请告诉我吧!”

爱田说道。

十津川担心爱田会逐渐发现他的计划,于是便说:

“还不能讲,但请您放心,这样绝对是为了她好。”

“不会是让雅子死吧?”

十津川肯定地说道。

下午1时多,十津川把那辆“奥斯汀”开了出去。

到达星野家附近是1时46分。

他决定等到下午2时,等雅子从家中出来。

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

故意开车撞人,这一生中还没有过,但愿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这样做对吗?

他心中突然又产生了一种不安。

但是,不这样干,雅子就死了,那么世界上最后一个知情人也就没有了。

雅子死了之后,就算是尸检中发现了砒霜成分,星野功也可以说是她自己喝的,他根本不知道。

下午2时多一点儿的时候,雅子果然从家中出来了。

十津川慢慢地把车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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