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船佬和黑子母亲结婚几年,黑子母亲都没有怀上撑船佬的孩子。撑船佬心里有气,每天晚上都不停地折磨黑子母亲。黑子母亲承受着撑船佬施与她的肉体上的折磨,她无怨无悔,只要撑船佬对黑子好,供他上学,她死也甘心。撑船佬经常想着想着就特别来气,边和黑子母亲做那种事,边骂着:“你这只不下蛋的母鸡,你就不能给我生下一儿半女让我传宗接代,屌!我养你们有什么用!”母亲无言,她在撑船佬的发泄中默默地承受着。撑船佬发泄完事,从黑子母亲身上滚下来,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便呼呼地睡去。黑子母亲摸着撑船佬的胸膛,她也挺难过,她觉得对不起撑船佬,撑船佬的想法和要求并不过分。

那一个晚上,撑船佬很晚才回家。

他一脚把门踢开。

黑子母亲赶紧起床,去给他端洗脚水。

撑船佬坐在竹椅上,气喘如牛。他不满地看着黑子母亲把洗脚水端过来。他的眼中迸射出怒火。黑子母亲把洗脚水放在撑船佬面前,她闻到了浓烈的酒臭味,她知道撑船佬又被他的死党拉去喝酒了。

她说:“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伤身体。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撑船佬喘着粗气,眼中燃烧着怒火,看得出来,他是在强压住怒火,他在人家家里喝酒时,他那个死党又谈到了黑子母亲的生育问题。那是他的一块心病,这块心病常让他烦躁不安。他的死党说:“你老婆老不给你生孩子,这是很严重的问题。”他死党的老婆也附和着说:“你不能光给别人养儿子呀,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后路。”撑船佬觉得很没面子。

黑子母亲又说:“酒真的要少喝。你这个人就是实在,人家让你喝多少你就喝多少,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撑船佬突然火了,他一脚踢掉了脚盆。

他跳起来,指着黑子母亲的鼻子,大吼道:“你啰嗦什么,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黑子母亲默默地收拾好被撑船佬踢掉的脸盆。

撑船佬大吼道:“你这只不下蛋的母鸡,你给我滚!”

黑子母亲呆呆地看着发狂的撑船佬。撑船佬的眼睛血红,他盯着黑子母亲,突然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提起来,要把她的头往墙上撞。黑子母亲哀叫了一声,她知道撑船佬酒喝多了,丧失了理智。

就在这时,黑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大喝了一声:“住手!”

撑船佬听到了那一声断喝。

他放松了抓住黑子母亲头发的手。他朝黑子扑了过来,“轮不到你来教训我!”黑子母亲抱住了撑船佬的腰,撑船佬把她使劲地甩了出去,黑子母亲的头撞在了墙脚。

黑子看到母亲摔倒在那里,头撞出了血。

看到血,黑子愤怒了。

他一头朝撑船佬的头撞了过去,撑船佬一个趔趄,直直地仰倒在了地上,倒地的声音异常沉重。

撑船佬的头撞在了地上。

黑子扑过去骑在了撑船佬的身上,朝他胸膛上猛力击打着,边打边说:“我看你再欺负我妈!我今天和你拼了!”

撑船佬动弹不得,他怎么也没想到,黑子的力气有这么大。这时他才发现,黑子已经长大了,不能小觑了。他被黑子打得无力还手,他认定今天要死在黑子的手下了。

母亲扑过来,推开了黑子。

她抱起撑船佬的头,把他抱在怀里,她哭着冲黑子大声吼道:“你怎么能打你的继父,他养活你,供养你上学,容易吗!他就是打你,你也不能还手哇!”

黑子呆了。

撑船佬的酒醒过来了,他无力地瘫软在黑子母亲的怀里,眼泪流了下来。

黑子跪下来,“妈、叔,我错了!”

撑船佬闭上了双眼。

炎热的夏天又来临了。

夏天的来临,对曲柳村的少年们而言是幸福的事情。夏天里,他们不用担心寒冷和饥饿。曲柳村的少年们对夏天情有独钟。夏天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他们会去帮大人们收割早稻,能去捉知了,能去摸鱼,能无忧无虑地在夏夜里疯玩到深夜,特别是在学校放暑假之后。

最让他们觉得畅快的,莫过于下河游泳。

游泳是少年们最饶有兴趣的项目。

要是没什么事,他们会在河里泡上一天。

他们赤条条地在河里游着,游累了就躺在沙滩上玩耍,身上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一滴水珠掉在身上,慢慢滑落,留不下一点水的痕迹。

黑子和王春洪、李远新三人形影不离。

在这个夏天里,他们一起去帮大人们割稻子,为父亲积工分。

他们一起去摸鱼。

一起去玩耍。

最重要的是他们一起去游泳。

起初黑子很怕水,因为水淹没了他的亲生父亲。他一见到河水,就会两腿发软。每当看到同伴们在水里欢乐地嬉戏,黑子坐在岸边,心情异常复杂,他又怕水,又希望自己能像他们一样自由自在地在水中畅游。

王春洪应该是曲柳村里的游泳高手。他会好几种泳姿,什么自由泳、蛙泳、仰泳……没有一样他不拿手的。这小子最能耐的就是潜水,他能在水里待上三分钟,这个纪录,曲柳村的少年们一直没有打破。

王春洪游泳的样子十分洒脱,他就像一尾鱼,天生就和水有不解之缘。因为他的水性好,他常担当救护员的角色,只要谁在水里有难,他就会潜过去,把那人的身子托起来,踩着水把人送到岸上来。王春洪救过多少人,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反正只要王春洪在场,许多不敢往深水里游的孩子就敢大胆地游向深水,王春洪成了他们的保护神。

黑子很羡慕王春洪。

王春洪见黑子坐在岸上出神,来到了黑子面前,对黑子说:“黑子,把衣服脱了。”

黑子问:“干吗?”

王春洪说:“下河游泳!”

黑子的脸红了,“你知道我不会游泳的。”

王春洪说:“我还知道你不会吃饭咧!”

黑子:“你别逗我了,我真的不会游泳。”

王春洪说:“你学都不学,怎么知道你不会游泳呢?”

黑子说:“我不学!”

王春洪就对水中的李远新说:“远新,你上岸来。”

李远新问:“什么事?”

王春洪说:“上来吧,上来你就知道了。”

李远新爬上了岸。

王春洪说:“远新,我们把黑子的衣服脱了,把他扔到水里去。”

黑子固执地说:“我不游泳!”

王春洪和李远新不管三七二十一,扑过去把黑子按倒在地上。他们很快剥光了黑子的衣服,把他抬起来,扔到了浅水里。黑子的身体一接触到喝水,心就止不住地颤抖。他扑腾着站起来,往岸上跑。王春洪和李远新笑嘻嘻地拦住他,又把他推进水里。黑子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他沙哑着嗓子大声说:“你们再这样,我就和你们翻脸了!”

王春洪说:“胆小鬼,翻脸就翻脸!”

李远新也说:“还男子汉大丈夫咧,呸,男子汉大豆腐!”

他们不理黑子,自顾自地走向河里,在河水里嬉戏。黑子站在那里,他们的话对他刺激太大,他没有回到岸上,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河里。他伏在浅水里,往自己身上泼水。王春洪他们走过来,把他拉下了水。王春洪说:“黑子,我教你游!”李远新也说:“我们一起教你游,别怕。”

于是,黑子在王春洪他们的指导下,很快就学会了游泳。只要下了一次水,他在炎炎的夏日里就像曲柳村的少年们一样离不开那条给他们带来清凉、带来欢乐的大河了。

黑子的母亲不让黑子下河游泳,她说河里每年都会淹死一两个人,她害怕失去黑子,她已经有一个心爱的人死在了水里,她不想失去第二个。没错,黑子下河游泳都是偷偷摸摸的。母亲每天在他回家之后,都会让黑子伸出手,她会用手指甲轻轻地在他的手臂上划一下,如果出现一道白痕,就证明黑子下河游泳了。黑子见母亲划出了那道白痕,就会辩解道:“我只是洗了洗手。”母亲又让他把衣服撩起来,黑子就撩起衣服,露出了肚皮。母亲就用指甲在黑子的肚皮上划了一下,黑子的肚皮上又露出了一道白痕。

母亲气坏了:“你也学会骗人了,明明去游水了,还骗我说没有!”

黑子低下了头。

母亲继续说:“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去游水,你就是不听话,那很危险的,你知道水火无情,你要是淹死了,我怎么办!”

黑子的头垂得更低了,他盯着自己的赤脚,脑袋里嗡嗡直响。

母亲不说话了,生气地坐在那里,满脸的哀伤与茫然,眼中积满了泪水。

黑子在心里说:“妈,我听你的话,再不去游水了。”

他没有说出声。

这时,撑船佬回家了。他看他们僵在那里,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对黑子母亲说:“你无缘无故地生什么闷气嘛!”黑子母亲说:“唉,他要把我气死了,我和他说了多少次了,嘴巴都磨破了,他就是不听话,非要去游水。”撑船佬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就是游个水嘛,村里哪个男人不会游水的,他要不会游水,涨大水了他逃都逃不掉。我见到黑子在河里游水,我没阻止他,我认为他游水是对的,你生什么气呢!”

黑子母亲长叹了一口气,“你们合伙欺负我。”其实,撑船佬的话是对的,她不是那种认死理的人,她只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担心。听了撑船佬的话,她放弃了内心的那种坚守。

撑船佬对黑子说:“黑子,快给你妈认个错,以后游泳不要离渡口太远,我看得见,有什么事我会照应的。”

黑子对母亲说:“妈,我错了。”

母亲没好气地说:“你还有错的时候?越长大就越没人样了。你要做什么,我拦不了你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好了好了,你们站在那里做木头人哪!快吃饭吧!”

黑子笑了。

黑子每天游泳都在渡口边的河里,他们游累了,还可以爬上撑船佬的渡船,休息一会儿之后,就从渡船上往下跳。少年们都十分羡慕黑子他们三个,因为撑船佬的渡船从来不让其他那些游水的少年爬,谁要是爬了,撑船佬会用撑船的长篙敲他们的头,把他们赶走。

这个夏天,发生了一件令黑子和王春洪都不太愉快的事情。

事情的起因缘于王春洪家和黑子家紧挨在一起的菜园子。

那天清晨,黑子的母亲在菜园子里浇菜。王春洪的父亲在插篱笆。王春洪家插篱笆时,把篱笆往黑子家菜园子多移进了半尺左右。黑子母亲看贪小便宜的王春洪父亲明目张胆地侵吞她家的地,十分不高兴。母亲本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可王春洪父亲实在太不像话了,每插一次篱笆都要侵占一点她家的土地。在乡村里,这无异于两国之间的国土侵略,每一道篱笆都是一道坚强的国界线。

黑子母亲就发话了:“你不能这样,你多占了我家的地了。”

王父没理她,他根本就不把黑子母亲放在眼里,依旧我行我素。黑子母亲心里挺气,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黑子母亲就制止他:“你这样做是不行的,把篱笆插回老界上吧。”王父还是没理她,他觉得没必要理她,她是个老实人,不能拿他怎么样,地占一寸就算一寸,他依然我行我素。黑子母亲气坏了,不知她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然拔掉了王父插好的篱笆。

王父没想到这个女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拔掉他插的篱笆。他霍地站起来,推了黑子母亲一下。黑子母亲承受不了他的重推,一屁股坐在了菜地上。王父破口大骂:“你疯了,敢拔老子的篱笆,你想干什么!你这个半路婆(当地对改嫁女人的一种蔑视的称谓)!你以为你是谁呀,啊,你这个半路婆!”

黑子母亲一股脑儿地把王父插好的篱笆全拔掉了,“你太欺负人了,你一次一次地占我们家的地,我都忍了,没想到我退一步,你进十步,你太不像话了!”

王父恼羞成怒,冲上去狠狠地打了黑子母亲一巴掌。

他们扭打在一起。

有人飞快地奔向渡口,向撑船佬报告这个消息。撑船佬气急败坏地往回赶。等他赶到菜园子时,王父已经被人拉回家去了,黑子母亲坐在那里流泪,黑子气得发抖。黑子本来要去和王父拼命,他凭什么打母亲!但被他母亲喝住了:“大人的事,你小孩子管什么,给我站着!”他只好站在那里干瞪眼。

撑船佬本来就奇丑无比的脸扭曲着,眼中迸出了凶光,他低吼了一声,朝王家冲去。黑子母亲站了起来,追上去:“你别去——”黑子也跟在后面。

王父知道撑船佬会来,他原先以为自己能吓倒那个外乡女人,没想到她会那么倔强,现在事情惹下

了,他也只好等着撑船佬来讨说法,他硬着头皮提了一把砍柴刀站在家门口等着撑船佬的到来。

王春洪想,今天早上怎么啦,今天是个坏日子,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担心父亲打不过撑船佬,他更担心的是自己和黑子间会产生无法愈合的矛盾和裂缝。

他对父亲说:“爹,你进屋把门关上吧!”

王父转头对他说:“你爹不是软蛋!”

撑船佬终于怒气冲冲地来到了王春洪家门口。他破口大骂:“天杀的,女人你也打,你算个男人吗,有胆量和我拼!”

他看到王父一言不发提着寒光闪闪的砍柴刀,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赤手空拳的他是不敢冲上去和王父拼命的!但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呢,他只有破口大骂。

王父走出来说:“拼就拼,谁怕谁,反正我死了也有后了,不像你,绝子绝孙!”

撑船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无情地击中了,他低吼了一声冲了过去。王父不甘示弱地举起了雪亮的砍柴刀。

那砍柴刀可以把撑船佬的头劈成两半。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吓呆了。

要出人命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队的治保主任冲了过来,推开了撑船佬。几个民兵也赶了过来。治保主任对王父说:“放下刀,不放下刀就绑你去公社法办!”

他又转过身对撑船佬怒喝:“你站在那里别动,你再动一下也绑你去公社法办!”

王父手上的刀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王春洪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黑子心中的那块石头也落了地。

黑子母亲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治保主任问清了争端原委,当即就把两家人带到了菜园子里,当场就解决了问题。他警告王父:“你要再敢侵占别人的地,有你好瞧的!”王父的脸黑一阵红一阵,很难为情。黑子母亲说:“其实左邻右舍的,没必要这样欺负人,治保主任主持了公道,我也没什么了。”治保主任队王父说:“你这个屌人,一个大男人连个女人都不如,还动手打人,下次再敢这样子,我就让人把你的手剁了。”

中午的时候,黑子和李远新在一棵树下等王春洪,他们昨天就约好了今天中午一起去游泳。本来黑子不想理王春洪,因为王春洪的父亲打了他的母亲,李远新就对黑子说:“大人们的事不都解决了,我们又没矛盾,你这样就太小心眼,我们都是好朋友嘛。”黑子才和李远新出来。

等了好大一会儿,他们才看到王春洪期期艾艾地走了过来。

黑子扭过脸不理他。

李远新给王春洪使了个眼色。

王春洪走到黑子面前,背对着黑子的背,他说:“黑子,是我爹不好,早上打了你妈。”

黑子赌气说:“本来就是嘛,凭什么打人,连道歉都没有道歉!”

王春洪说:“其实我爹也很后悔,我妈骂得他中午都没有吃饭。”

黑子说:“他不吃饭关我什么事。”

王春洪说:“我代我爹向你道歉好吗,我爹错了,他不该打你母亲,黑子,原谅我爹好吗?我们是好朋友。”

黑子“嘿”了一声。

李远新过来,把他们的手拉在了一起,“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还是好朋友。”

他们就走向了河边。

黑子和王春洪心里都不愉快。

这天中午游泳,王春洪没有爬上撑船佬的船,因为撑船佬阴沉着脸,用怨毒的目光看他,他心里也阴沉得要死。

晚上。

黑子一家无言地坐在那里。黑子没有出去玩,他看撑船佬和母亲都不愉快,坐在那里沉默着。

王春洪提着一篮子东西进来了。

撑船佬进了屋,他似乎不太喜欢看见王春洪了,王春洪成了他眼中钉肉中刺,一看到王春洪,他就会想起早上王父说的那句话,他心中就有种难言的隐痛。

王春洪走了进来。

黑子看清了,那是一篮子鸡蛋。

黑子说:“春洪,坐吧。”

王春洪站在那里低着头。黑子的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笑了笑,“春洪,坐吧。”王春洪还是没有坐。黑子母亲说:“春洪,你提那么多鸡蛋来干什么呀?”

王春洪终于说:“是我爹叫我来的,他不好意思来,他说他错了,对不起你,这鸡蛋是我爹让我送来给您补身体的。”

黑子母亲笑笑说:“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快把鸡蛋拿回去吧!”

春洪似乎快要哭出来了,“我要把鸡蛋提回去了,我爹会打死我的。”

黑子母亲收下了鸡蛋,“回去告诉你爹,让他别记在心上,都在一个村,没有什么恩怨。”

王春洪点了点头走了。

他还没走到门口,黑子母亲说:“春洪,你要常来玩呀,你和黑子是好朋友。”

春洪“哎”了一声就走了。

春洪走了之后,黑子母亲拿出一个篮子,往里面装了两把粉干,对黑子说:“黑儿,你给春洪家送去,我们不好拿人家的鸡蛋,谁活着都不容易。”

黑子感觉到了太阳的毒辣,空气中充满了火焰。在这炎热的夏日,黑子和王春洪、李远新又走向了那条大河。

河水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波光。

水清凉柔软。

水又坚硬如铁。

水永远浑然一体,水永远不会破碎。

水接纳了他们。

他们在水中感受到了快乐。水保护了他们,那天的河水特别清澈,他们潜入水底时,能看到鱼。他们想捉住那些透明的鱼,可怎么也捉不住。

王春洪建议:“我们游到对岸去吧。”

李远新说:“算了,对岸那么远,我的体力不行。”

黑子说:“我是游不过去的。”

黑子知道,李远新虽说不怕水,但他的游泳水平的确不怎么样,还不如后来居上的黑子。

王春洪水性好,那是不用说的。

见他们两个不赞同,王春洪有点不高兴。他游到深水里浮上来,一次一次地,把水花击得四处飞溅。

飞溅的水花在阳光中像一颗颗玻璃珠子,把黑子的眼都晃花了。

黑子说:“春洪,你一个人游过去吧,我们在这里看你游,给你加油!”

李远新也说:“对,你一个人游过去吧,我们给你加油!”

王春洪说:“那好吧,你们看好了,学着点儿。”

其实,李远新也是王春洪教出来的,他和黑子都是王春洪的徒弟,两个徒弟就在浅水里坐着,张着嘴巴看师傅横渡大河,他们相信师傅的水准,王春洪经常游到对岸去。

刚开始,王春洪一会儿仰泳,一会儿蛙泳,轻松自如地游着,黑子和李远新都很羡慕王春洪的游泳技巧。

突然,他们看到王春洪扑腾起来。

李远新说:“王春洪又创造了什么游法。”

黑子站了起来:“对呀,李远新,你看王春洪,是在水里打醉拳吧!”

他们看到了王春洪在水里两手扑腾着,头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又露出来。不对!绝对不对!黑子的心一下抽紧了,他知道王春洪出事了,在河里游泳时,只要腿一抽筋,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黑子对李远新说:“王春洪腿抽筋了,你快去渡口叫我叔,我去救春洪。”

李远新一听黑子的话,脸色变了,马上朝不远处的渡口跑去,边跑边喊:“救人哪!救人哪!”

黑子游到了王春洪面前,王春洪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黑子一下沉入水底。黑子不知该怎么救春洪,王春洪的两手乱扑腾,弄得黑子连连呛水,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救春洪,他希望撑船佬赶快过来。

撑船佬游过来了。

撑船佬一把捞起了黑子,把他架起来往岸边游。黑子说:“叔,我没事了,快救春洪。”

撑船佬好像没有听见,他夹着黑子拼命往岸上游。撑船佬把黑子弄到了浅水里,那时候,王春洪已经沉入了水底。

黑子哭号道:“快去救春洪呀,你救我干什么,我的腿又没抽筋!”

撑船佬无言地看着平静了的河水。

河水呜咽着。

后来来了很多人,人们在河的下游找到了王春洪的尸体。黑子的心陷入了一种黑暗,铺天盖地的黑暗!他不明白撑船佬为什么不救春洪而是救自己!

夜深了。

河边传来了王春洪母亲的叫魂声:“春洪,归来——”

“春洪,归来——”

“春洪,归来——”

凄凉的声音在黑夜里回响。

黑子的心底也在叫着:“春洪,归来——”

他叫的时候,撑船佬已经呼呼沉睡了,黑子可以听到撑船佬如牛的呼噜声,他的泪水流成了两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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