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狼狗凶猛
天黑以后,皮贵坐上出租车去李柱家里。汽车出城后很快便迷了路,皮贵给李柱打电话,要他再讲讲他家的具体位置。李柱在电话里吼道:“我已讲得够清楚了,你他妈的菜鸽子呀!”皮贵说:“你那地方太偏僻了,这样吧,你直接和出租车司机讲。”皮贵说完便将手机递给司机。司机听着,还询问了几句,最后说,清楚了。汽车继续往郊外开,司机说:“你那位朋友干什么的,说话好凶哦。”皮贵说:“他喝了酒,你别介意。”
小雪原计划主动与李柱联系,问问他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可真要这么做时却有些犹豫。没想到,李柱的电话却打过来了,他先问小雪想起来没有,她爸要她转交的是什么东西。小雪说真不知道。他便冷笑了一声说:“小雪,你别舍不得,我对你明说了吧,你爸要你交出的是一幅画,徐悲鸿的《奔马图》。我哥为你爸开车,效劳多年,到头来落个人财两空,所以你爸到最后这样做,只是对我哥的一点补偿。这幅画,你爸亲口对翁矿长说了,当初没对你直接说明白,是想考验一下你的诚意。现在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幅画给谁是你爸的决定,你只管照办就行了。”
小雪听李柱这么一说,急得在电话里叫道:“可是,我真不知道有这幅画呀!”
李柱听后不再说话,电话里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这样吧,你来我家一趟,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知道那幅画在哪里了。不过,今天有朋友在我这里吃晚饭,你晚饭后来吧。”
小雪很紧张地说:“我病了,来不了。这样吧,我让我的一个老同学替我来,行吗?”
李柱听后有些意外地说:“老同学?是那个殡仪馆的皮贵吗?嘿嘿,你有这样的同学真棒。如果你信任他,就让他替你来吧,我无所谓。”
皮贵在李柱那里下车后,看见不太宽的乡村道路边立着一排平房。他走进去,在暗黑中看见很多茶桌,但空无一人。按照小雪给他的提示,他推开茶馆的后门,里面便是李柱的院子。他站在院子里叫了一声:“李柱!”很快,一辆轮椅从亮着灯的屋里冲了出来,轮椅上的李柱紧张地说:“你怎么直接就进来了,小心,黑虎会伤着你的。”说完这话,李柱便转头张望,奇怪他的狼狗今晚怎么见到生人都没有动静。
此时,狼狗正蹲在院子另一边的屋檐下,李柱对它叫了一声:“黑虎!”那狼狗并无反应,身子还往后退,有些胆怯的样子。
李柱突然气愤地对狗骂道:“你他妈的孬种,嗅出是殡仪馆的人就害怕了?”
皮贵也感到奇怪,但同时有些得意,便随口说道:“你这狗,我和它有缘分嘛。”
李柱让皮贵进屋坐下。鄢脂过来给他泡上茶。她穿着一条有点像裙子的宽腿裤,走路时被裤脚绊了一下,李柱便骂道:“贱货,三十多岁的人了,走路还走不稳!”鄢脂没敢吭声便退到门边去了,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辱骂。
李柱将轮椅滚到茶几边,看着皮贵说道:“你是小雪的代表,咱们开门见山吧。那幅画,她必须按照她爸的安排给我哥,当然现在得先转交给我,这没什么可商量的,要是交不出画来,她自己必须到我这里来说清楚。”
皮贵听完这话,镇定地说:“可是小雪确实不知道有这幅画。她爸爸临死前她去见过一面,她爸并没提到这幅画。”
“这是小雪装糊涂。”李柱说,“这事她爸早告诉她了,不会等到最后才说。而且最后见面有法警在,他能说什么。告诉你吧,我嫂子前两天去探监,我哥对我嫂子说:「什么话也别说了,但有个话,我一定要说,我妈去年死时我没见到,现在快周年了,你们要代我去庙里烧烧香……我就说这个话了。」”
李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伸手从茶几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才问皮贵道:“你听出来没有,我哥反复说这个话那个话,什么意思?「话」是「画」的同音,他心里挂着那幅画呢,探监时有狱警在场,我哥只能这么暗示。”
皮贵听后沉默不语,他在等着李柱要给小雪看的东西,这张底牌究竟是什么,皮贵要看了之后才能作出判断。
可李柱似乎并不急。说完这些话后,他将头仰在轮椅靠背上,闭目养起神来。鄢脂递给他一条毛巾,他接过来在额头和脖子上擦了擦,显然他已出汗。天气不算太热,出汗也许是因为情绪激动。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道:“你告诉小雪,她爸爸出事后,我这里也快完蛋了,拆迁工程公司的执照被吊销,还受到巨额罚款。现在除了这个小院,我什么也没有了。当然我哥比我更惨,财产没有了,人还进了监狱。所以,小雪她爸要将那幅画给我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呀。”
皮贵仍然只听不回应。李柱突然将轮椅滚到屋角去打开了电视。他说:“放一段录像给你看,回去后向小雪转达,她若舍不得拿出那幅画,我将把这段录像交给检察院,这样,小雪她妈若想办保外就医,一定办不成,搞得不好,有了这新的罪证,她妈的刑期可能还得加长。”
皮贵紧盯着电视,画面上闪了一段雪花后,出现了一个中年妇女,她坐在一张黑色沙发上,从背景看像是一间办公室。这时,李柱出现了,他将一个长方形纸箱放在办公桌上,这纸箱上印着两头奶牛和牛奶名称,显然是纸盒牛奶的包装箱。李柱对中年妇女说:“这里面是120万元钱,给邹副市长的一点心意。”中年妇女站起身说:“这怎么行呢?让你们破费。”李柱说:“一点小意思,你若不需要清点的话,就叫人将这纸箱放进你的车里。”中年妇女站起身,神情多少有点紧张地说:“那我得走了。”
录像到这里为止。李柱对皮贵说:“看清楚了吗?那女人便是小雪她妈。当初录下这个东西,是给自己留张牌,以防邹副市长在办我的事上出尔反尔。这件小事我至今没讲出去,事虽然不大,但报上去小雪她妈的罪会添上一笔。而我自己却无所谓,该受的处罚都已经受了,报出这资料,说不定还会受到肯定呢。”
皮贵的心里立刻很沉重。他想问问李柱,若真有那幅画,他知道在哪里吗?但是,这样问妥不妥,他又拿不定主意。他头昏脑涨,需要到院里透透气镇定一下,于是便说:“我去方便一下。”李柱说:“卫生间在靠墙那间。”
皮贵走了出来,院里没有灯,有些黑。他走到院角的一间屋前,里面亮着灯,他正要推门时,门却开了,鄢脂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从里面出来,她光着腿,上身裹着一条大浴巾。皮贵刚要说对不起,她却低声对皮贵说了一句“千万别让小雪来这里”,然后便转头走了。皮贵进了卫生间,突然听见李柱在外面大吼大叫:“你这个骚货,有客人在这里,洗什么澡!你想勾引男人呀?”
皮贵从卫生间出来时,没见鄢脂的踪影,李柱将轮椅停在客厅门口,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
皮贵重新回到客厅后,原想很快告辞,可刚才鄢脂的一句话让他震惊不已。“千万别让小雪到这里来”,什么意思?这女人似乎知道什么秘密,于是,皮贵继续坐在那里和李柱说话,心里却在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和鄢脂单独说说话。但是,这种机会根本不可能有,而李柱也有送客的意思了。他说:“今晚该说的话都说了,那段录像你也看了,回去向邹小雪如实转达吧。那幅画,她得尽快给我。如果她有什么疑问,她就得亲自来我这儿面谈。”
皮贵只得起身告辞。李柱滚动轮椅将他送到院子里说:“我的车坏了,所以鄢脂不能送你。你从这里出去向南走,到大路上可以等到出租车。”
皮贵穿过茶馆来到外面路上。夜已深了,被暗黑的夜雾笼罩着的,是远近错落的房屋之间残存的小块田地。皮贵一边走一边想着鄢脂在慌张中说的那句话。他回转身来向后望去,看看鄢脂会不会跟出来对他说更多的情况,可是路上只有暗黑的树影,远处有几声狗吠传来。皮贵站在黑暗中想了想,便回转身向那座小院走去。刚才离开时,他看见鄢脂正从一间房里出来,端着一盆衣服向井台边走去。皮贵想,如果她在井台边洗衣服,而李柱又因喝了酒一睡不醒的话,他可以冒险在井台边和鄢脂说几句话。
路边那排做茶馆的平房已经大门紧闭,皮贵便从房外绕到了小院后面的围墙边。围墙不高,且墙外有几棵树,皮贵轻松地攀上围墙。小院里一片暗黑,只有一间屋里亮着灯,但这间屋房门紧闭,窗上的光映着屋檐下一小片地方。在院子角落的井台边蹲着一个人,正是鄢脂,皮贵听见了她洗衣服的水声。为了不让鄢脂受到惊吓尖叫出声,他先在墙头弄出一点声音,在鄢脂抬头张望的时候,他将手指放在嘴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才从墙上轻轻跳进院中。
鄢脂很紧张,不敢说话,不断做着让他赶快走的手势。正在这时,那亮着灯的屋里传出李柱的叫声:“骚货,我要睡觉了!”鄢脂立即穿过院子向那间房门走去,中途仍转过身,做着要他走的手势。可是,皮贵不会走,坐在轮椅上的李柱睡觉需要人协助,但这费不了多长时间,皮贵安心地站在墙边的黑暗中,等着鄢脂再次出来。
然而,鄢脂进屋后却久久不见出来,屋里不断传出李柱骂骂咧咧的声音,似乎在指挥鄢脂做这做那。突然,门开了一半,同时传出李柱呼叫“黑虎”的声音。那条狼狗便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转眼便钻进屋里去了。房门重新关上,皮贵心里一惊,李柱睡觉难道还要狼狗守在旁边?
这时,屋里传出了鄢脂的声音,似乎是在哀求。皮贵心里发紧,顺着屋檐向那房间靠近了一些,这才听清鄢脂哀求着说:“你饶了我吧,我过去做错了事,也不是我自愿的呀。”李柱发出两声怪笑后说:“少废话,快,把裤子都脱了!”
接下来,屋里发出一阵桌椅板凳挪动的声音,夹杂着鄢脂含混不清的哀求声。再接下来,屋子里静下来,似乎有鄢脂的喘息声。突然鄢脂大叫起来:“不!不!它的舌头太脏了!”李柱立即厉声吼道:“你说黑虎的舌头脏,笑话!赶快把腿分开一点,不然我杀了你!我的黑虎比那个姓邹的副市长干净得多吧,而且你可以比较比较,谁搞得你更舒服。”
鄢脂似乎是号哭了一声,但立即变成了呻吟。屋里传出轮椅滚动的声音,似乎是李柱在里面兴奋地打转。过了好一阵子,李柱才叫道:“黑虎,停下。”然后他发出一阵怪笑后说,“和那个邹副市长相比,你感觉怎么样?不下崽的骚货,你哪里是我的婆娘呀,你和邹副市长上床比和我上床的时间还多。我残废前你就这样干,残废了你更是求之不得。你们上床,我在院子里望风,老天爷啊,我还是个男人吗?”
鄢脂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这种事,从一开始不就是你安排的吗?你逼我哄我做这些事,说上床事小,挣钱事大,可现在,你却怪我了。”
李柱又怪笑起来,可那笑声有点像哭。他说:“开始是我让你那样做的。可你这个骚货,不是你越来越主动,他会那样缠你吗?我在窗外听见你对他说亲热的话,他还说压在你身上像压在海绵上一样。她妈的,你长这一身肥肉就注定了是骚货。你还敢嘴硬,我让黑虎撕了你!”
鄢脂立即惊叫起来,接着泣不成声地说:“我错了,你饶了我吧。那个姓邹的人已死了,你该放过我了吧。”
屋里又传出轮椅滚动的声音,李柱的声音说:“我想放过你,可黑虎不愿意,哈哈,你这骚货就等每周一次的享受吧。”
皮贵在黑暗中听得心惊肉跳,他不能再听下去了,悄悄地退向墙根,从围墙翻了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已有雨点落下来了。
小雪真的病倒了。李柱对她的威逼让她恐惧。而且,一想到她爸和李柱家里那个大胸脯大屁股的女人鬼混,她就呕吐。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她感觉把苦胆都呕出来了。
她给舅舅打过电话,委婉地说外面有传闻,称他爸留下了一幅徐悲鸿的《奔马图》,当然她没对舅舅说她遇到的事,以免舅舅担心。舅舅在电话上对她说,现在各种风言风语都有,别听就行了。舅舅说要真有那幅画,检察部门早就公布了。关于李柱的那段录像,她没对舅舅说,因为她已查了公开的资料,在她妈妈替他爸收下的贿赂中,似乎已经包括了李柱所给的那120万元。很有可能,李柱是在拿已有的事来恐吓她。
尽管如此,小雪心里仍是一团乱麻。她感到四肢无力,还拉肚子。她在抽屉里找出一些治肠胃病的常用药吃了,但没什么效果。这时,燕娜突然打电话来了,燕娜的电话让她放松了一些。燕娜说关于她爸的那个电视片暂时拍不了了,因为上面对拍摄脚本不满意,要求重新考虑。片子一时拍不了,安柏也已回北京去了。她让小雪把心放宽些,不要太过焦虑。小雪在电话里说:“谢谢燕娜姐的关心,焦虑我倒是可以控制,就是这身体不太争气。”燕娜说:“我听出来了,你说话有气无力的,是病了吧?”小雪便对她
讲了生病的情况。燕娜说:“你自己找些药吃是不行的。我给你介绍一个肠胃病方面的专家,你去找他看看。”接下来,小雪按照燕娜的要求,用笔记下了这个专家的医院和他的姓名、电话,她在心里很感谢燕娜,可她并不准备去医院。现在,让她下楼她都觉得双腿无力,并且,她一点儿也不想外出。接完电话后,她想到了那本矫正儿童口吃的书,等她身体有劲了,一定去书店买到并给燕娜送过去。
整个上午,小雪不是上卫生间就是躺在床上。魏阿姨来房间叫她吃午饭,她说不想吃,魏阿姨说:“这样怎么行,你得去看医生呀。”小雪心烦地说:“你不用管我。”
但中午过后,小雪还是去医院了,是胡刚到家来说服她去的。胡刚的到来让小雪很意外,上午他来过一个电话,让小雪去他家玩,小雪说等几天吧,然后他们闲聊了几句便放下了电话。没想到,午后门卫突然打电话到小雪家说,有个叫胡刚的人来访。胡刚进门后便说:“听你在电话里的声音,我就知道你病得不轻,我来这里是陪你去看医生的。”
小雪有些感动,只得同意去医院。找到燕娜介绍的那个专家,他听小雪诉说了病情后,便开了化验单,检查血常规和大便。胡刚让小雪在走廊长椅上坐下,然后拿着化验单去楼下交费。这时,皮贵打来电话,听说小雪在医院,急得立即要赶过来。小雪说不行,你不能随时丢下工作就走。我这病轻得很,而且有胡刚陪着,你就放心吧。皮贵勉强同意了不来医院,但表示下午下班后立即到她家。
胡刚交完费上楼后,又陪着她到卫生间门口,等着她出来后,又陪她去另一层楼的化验室。半小时后,拿到了血常规和大便的化验结果,回到诊断室给医生一看,医生说,各种指标都正常,大便里也没发现细菌,于是给她开了药。小雪问我这病怎么回事,医生说估计是神经性胃肠不适,先吃点药看看。小雪松了一口气。
皮贵下班后赶到了小雪家。他给小雪买了两大袋东西,包括奶粉、芝麻糊等。另外,他还买了一整箱苹果,抱着纸箱进门时,已经有些气喘。小雪和胡刚正坐在客厅里聊天,看见这情景,胡刚对皮贵说道:“哟,皮医生,你这是给水果摊进货吗?”
皮贵并不明白胡刚的意思,只是“嘿嘿”一笑。后来他才看见胡刚已给小雪买了水果,是一个漂亮的果篮,里面很艺术地摆放着好几样水果,据说都是进口的洋品种。不过他进门时,小雪看见那一箱苹果却笑着说:“谢谢,这山东苹果,我很喜欢。”
皮贵坐下后,听小雪说吃了药感觉身体好多了,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对胡刚说道:“谢谢你了,及时去医院总是对的。”胡刚愣了一下,并不接他的话,而是站起身说:“你抱那箱东西累着了,我给你倒杯水。”小雪便对胡刚说:“你坐下,没看见魏阿姨已泡茶来了吗?”
小雪坐在那里,心里感到一阵阵暖意。尽管胡刚和皮贵说话时有争斗的意味,可是这不算什么,她对这两个好人心里都怀着感激。
很快,大家的谈话集中到小雪的处境上来了。皮贵详细地讲了李柱那边的情况。胡刚对司机李祥的那段话特别重视,他认为,李祥对前来探监的老婆说“很多话都不说了,但有个话,一定要讲”,他重复一个“话”字,很可能指的就是那幅画,在这点上李柱的理解没错。可是他接下来要老婆去庙里烧烧香,李柱就没理解到其中的意思了。胡刚分析道,如果李祥是要给亡母烧香的话,应该让他老婆去坟上,但他说的是庙里,这也许暗示着,那幅画藏在哪座庙里呢。
胡刚的分析让小雪的心跳了起来。她猛然想到了灵慧寺,司机李祥不是替她爸在那里长期包租了一间客房吗?小雪讲出了这个情况后,胡刚说:“等你身体好点,我们尽快去那里看看。据你掌握的情况,只要报出李祥的手机号,就能住进那房间,可你知道他的手机号吗?”
小雪说:“家里有通信录,李祥的手机号就在上面。”
胡刚说:“那就好,我们住进去认真查一遍。”
小雪很矛盾地说:“这样说,真有那幅画了?”
胡刚说:“我们先得尽力去找,这样才主动。并且依我判断,这幅画真的存在。”
皮贵说:“到时我也去。”
小雪刚刚放松的心又紧张起来,她靠在沙发上,魏阿姨给她端来了皮贵送来的芝麻糊,说这东西营养,又易于消化。小雪端起碗来,果真闻到了香气。看来,她的身体正在恢复,也许一两天后就可以去灵慧寺了。
外面已经天黑了,皮贵急着想走,可有胡刚在这里,又不便讲要走的原因。他灵机一动,站起来对胡刚说:“说了这么久的话,我想小雪也累了,我们走吧,让她早点休息。”
于是,皮贵便和胡刚一起告辞出来。胡刚去院里开他的车,皮贵直接出了大门,等了一辆出租车便直奔月下花园而去。今天下午,燕娜给他打电话说:“表弟,今晚你一定来我这里住,我已经几夜没睡好觉了,老觉得楼下客厅有人。”皮贵知道,这是上次那个冒充她姑妈的老太婆蹊跷出现后给燕娜造成的恐惧。他答应燕娜天黑后就过去,既然她把他看作表弟,为她做点事是应该的。皮贵记得从读书起,几乎就没女生正眼瞧他一眼,而现在,他不知怎么就有了女人缘,而且还都是优秀的女子。只是,她们在这个世界上怎么都如此孤单无助呢?
走进燕娜家门的时候,皮贵看见燕娜正在擦客厅的地板,于是便换了拖鞋走过去说:“让我来做吧。”
“尽量擦干净些,明早起来后看看地板上有没有脚印。”燕娜把拖把交给他,同时说道。
皮贵笑了一下说:“哪会有这种事呢。”
燕娜说,她昨晚做梦,梦见半夜时楼下有人,她怕得不行,可又不能不理睬,便悄悄走下楼梯来,看见一个男人正坐在客厅里喝酒,从侧影看有点像刘总。她刚想喝问他为何半夜进屋,那人突然转脸向她看过来,燕娜这才看清,这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燕娜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看看时间,深夜两点五分。她觉得这个梦很奇怪,便忍不住下楼去看看,刚下楼梯,便看见客厅沙发边的台灯亮着,像是真有人在那里坐着一样。她立即返身上楼,天亮后才敢下楼来关掉那盏台灯。
皮贵听完这事后说:“那盏灯,也许是你上楼睡觉前忘记关了吧?”
燕娜说:“我记不清了,不过我睡觉前都会把楼下的门窗检查一遍,关掉各处的灯,这已是我长期的习惯,忘记关灯的可能性不大。”
尽管这样,皮贵还是认真地擦着地板,并且说等燕娜上楼和他自己进房睡觉前,他还会再擦一次地板,以便明早能观察到任何迹象。燕娜放心地说:“今晚有你住在楼下,可能不会有事了,我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皮贵擦完地板,在收拾屋角的垃圾筐时,发现里面扔着一件衣服,提起来一看,是一件男人的T恤衫,完好如新。不等他询问,燕娜已走过来说道:“别管它,把它扔在垃圾里,这是安柏忘记带走的衣服,我看见它就厌恶。”
皮贵有些吃惊,猛然想到他告诉燕娜,安柏手机里有他女友的照片时,燕娜说过“我杀了他”这句话。而此刻,看着垃圾筐里的衣服,他不禁感到一丝阴森气氛。
也许发现皮贵的神态有些异样,燕娜吸了口气说:“皮贵,我是真把你看作表弟了,因此给你说说心里话吧。我这个女人,二十八岁了,爱过我的男人很多,可真心爱我的人却极少。两年前去北京时认识了安柏,他发疯般地追我,我对他说不行,你还是个学生,并且我比你大六岁。他说他就喜欢姐姐。第三次见面,在我住的酒店里,他赖在我房间里不走,还几乎跪下来说他爱我。我被感动了,那夜就让他轻易地占有了我。他说他明年毕业后便争取到我这里来工作,然后我们结婚。后来才知道,他和我好上一个月后,又和舞蹈学院的一个女孩好上了。那女孩曾经给我打电话要我退出,并说她和安柏已经在北京商定婚事了。我十分震惊和羞愤,打电话问安柏,他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我便和他断了关系。可这次他来青铜市,又到我这里哭哭啼啼地说他爱我,并说他和那女孩早已吹了。要不是他去向小雪炫耀那个女孩,我还真信了他。现在想来,他来我这里仅仅是想在这里睡上一夜,我真是瞎了眼。”
燕娜说完这段经历后,眼里有泪光,但并不悲伤。皮贵照例将垃圾筐里的东西装进垃圾袋,并放到门外去。转身进来时,看见燕娜已开了一瓶红酒,并在茶几上放了两个杯子。她对皮贵说:“表弟,来陪我喝点酒。我已想好了,这辈子不再爱男人,一心把豆豆带大就是。”这话让皮贵感觉到,有了孩子的女人,是可以退出爱情的。
皮贵喝了一点红酒后,突然想到那个讨厌的刘总很久没来这里了,便小心地问燕娜。燕娜说他去省外出差了,“商人嘛,”她说,“总是商业第一,但愿他就这样忙下去,再别来打扰我。”
皮贵不理解燕娜为什么要接受他。可是他感到这事更敏感,便不敢多问。他看着玻璃杯里的红酒,想起刘总在这里解开燕娜的衣服,将红酒倒在她胸脯上舔的情景,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何纵容这个男人。
燕娜上楼睡觉以后,皮贵在客厅里呆坐了很久。他在沙发转角处的小桌上又看见了那本《刑侦案例选》,突然明白了燕娜为什么老看这书,也许是书里面的杀人故事,在间接地解她的心头之愤吧。当然,另一种可能是,她想看杀人技巧。如果是这样,那就很可怕了。皮贵想到这里,心不禁颤了一下。
皮贵在客厅里坐到很晚才睡。睡觉前,他按照自己的承诺,将地板又擦了一遍,这地板现在光可鉴人,任何脚印都会留在上面。他关了所有的灯,然后进房间睡觉。其实,皮贵并不认为半夜后会有人进入这房子,是燕娜自己心存恐惧罢了。因此,皮贵上床后很快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莫名地醒来,并没有什么声音惊动他。但是,莫名醒来后头脑却很清醒,他翻了一个身,仍然没睡意。他头脑里浮现出以前出现在这房里的老太婆,她要去燕娜的房间睡觉,上楼后发现房间锁着,还很霸道地将门把手扭了扭,然后才极不情愿地下楼,然后说她要去侄儿那里住,便走了。燕娜的姑妈已去世了,这个冒充她姑妈的老太婆为何到这里,燕娜至今不清楚,皮贵现在突然想起这事,也感到恐惧。
然而,皮贵很快发现他的莫名醒来,其实是一种预感,因为他在床上胡思乱想时,分明听见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他立即起床,先将门开了一道缝,门外是楼梯的暗影,而这正是客厅里的灯光映出的。
皮贵的心“咚咚”地跳着。奓着胆子慢慢走向客厅,没见人影,但沙发边的台灯却亮着,皮贵在睡觉前曾亲手关掉它。
这时,他听见厨房那边发出了一点声音,便立即赶过去。厨房门开着,里面有一个人背着灯光站着,正伸手从刀架上取下菜刀拿在手里。皮贵差点大吼一声,那人已转过身来,原来是燕娜。看见皮贵惊恐地站在厨房门口,她有些抱歉地说:“我忘了告诉你,睡觉前要把这菜刀锁在橱柜的抽屉里。我平常都这样做的,今晚一放松却忘了这事。”
皮贵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燕娜说:“我看过一个报道,一个小偷半夜进屋时,身上本没带凶器,便顺手拿起了厨房里的菜刀,结果把屋里的女主人杀死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皮贵重新回房睡觉时已完全没有了睡意。他想起近来偶尔在电视上看见燕娜的新闻播报,在她那强作笑容的脸上,藏着疲惫和倦意,只是一般观众很难察觉罢了。
皮贵睁着眼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三点零九分,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但愿燕娜能安安稳稳地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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