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过后,燕娜伸手拧亮了床头灯起了床。她站在床边系了系睡衣的腰带,看着在大床上睡得像死猪的男人。这个一直缠着她的刘总今夜又来了。他睡觉前爱喝几杯红酒,燕娜这次在他的红酒里掺了些安眠药,这样可以阻止他在床上对她的折腾。

燕娜出了房间,下楼来到客厅里。她坐在沙发上发愣,这里没有那男人身上的浊气,她感到轻松了点。可是,怎样彻底摆脱这男人对她的纠缠呢?她想杀了他,想过很多次了。她不怕杀人的后果,她想她做了这事后会主动投案。可是,一想到豆豆将会成为孤儿,她又没有了做这事的决心。由此她想到过巧妙地谋杀,可是仍然下不了决心,也找不到万无一失的办法。

她坐在后半夜的寂静之中,品味着陷入人生泥潭的苦涩。这时,她突然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后半夜的敲门声让人毛骨悚然,她双腿发抖,一步一停地挪到门后。敲门声又响了,她鼓足勇气问道:“谁?”

“是我,皮贵。”

燕娜长出了一口气。

皮贵进门后,一边为他的唐突道歉,一边给她带来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小雪疯了,已经住进了灵慧山脚下的那个精神病院。

燕娜将皮贵带进楼下的那间客房,关上房门后听他细谈。

皮贵说,小雪昨天去了胡刚那里,说是吃了晚饭就回家,并和他约定,回家后就给他来电话。可是,一直到夜里十一点过后,仍没有小雪的音讯,皮贵便拨打她的手机,手机已关机。皮贵打她家里的电话,通了,但一直无人接听。皮贵又打胡刚的手机,也是无人接听。皮贵于是心急火燎地准备去胡刚家里询问,刚招到出租车,胡刚的电话回过来了,他说小雪在他那里吃过晚饭就走了,走时大约是晚上八点。听说找不到小雪,胡刚也很着急。皮贵说他这就去她家看看,胡刚说他也去。

皮贵打的向小雪家奔去。可是,大院的门卫拦住了他。门卫说,她家里现在没人,因为她家保姆刚才提着一个大包出去,说是小雪住院了,她去给送些东西。皮贵忙问住哪个医院,门卫说这就不知道了。这时胡刚也开车赶过来了,听到这个情况后,他非常焦急地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了呢?皮贵安慰他说,别急,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她家保姆回来,事情就清楚了。

皮贵和胡刚在大门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保姆魏阿姨坐车回来了。她所说的情况让皮贵大为震惊,小雪住进精神病院了!是救助站的人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发现了她,一身衣服很脏,头发凌乱,又哭又闹的,神经完全错乱了。魏阿姨在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时,完全慌了神,出门招了辆出租车便去了远郊的精神病院,魏阿姨说那医院在灵慧山脚下。

皮贵嫌魏阿姨的讲述太啰唆,便打断她的话,连声问小雪怎么样了。魏阿姨说她也没见到小雪。医生说,小雪可能是在路上遇到了流氓袭击,便突发精神分裂了。

皮贵讲完这些情况后,看着满脸惊愕的燕娜又说道:“也许,你对这事不该太惊讶,因为从一开始,就有人想通过小胖娃把小雪送进精神病院。”

燕娜急切地说:“皮贵,你怎么这样想?今晚这事与我堂弟无关,因为他一周前就去省外出差了。并且,以前那事发生后,他向我保证过,不会给人帮忙做坏事。”

皮贵双眼直视着燕娜:“既然这样,你现在和我一起去医院,我必须尽快见到小雪。”

“现在?”燕娜犹豫地说,“半夜三更的,你能见到小雪吗?你不是说小雪家的保姆去了医院也没见着人?”

皮贵央求道:“燕娜姐,你陪我去吧,你是名人,医院也许能让我们见着小雪,就说你是小雪的表姐,或者说我是小雪的男友,或者说……不管怎样,能见上小雪就行。”

燕娜不吭声,也没有同意去医院的意思。皮贵着急地说:“你是走还是不走啊?”

燕娜用手指了指天花板说:“那个畜生正在楼上死睡,宰了他才好。”

燕娜脸上显出异样的表情,有一点冷艳,她想了想又说:“不管他了,走吧,我们去医院。”

燕娜开车出来,夜半的街道显得很开阔。在一处路口,几个年轻人在嬉闹,还将啤酒瓶扔到路上来。燕娜对坐在侧面的皮贵说:“小雪遇上的,也许就是这一类流氓了。”

皮贵说:“可是,这种事就会让人疯掉吗?我不太相信。”

燕娜说:“是啊,不可思议,待会儿听医生怎么说就清楚了。”

夜半的精神病院让人的背上发冷。黑暗中树影重重,脚下的小路或草坪也有些绊人。停车的时候,皮贵望见散落在这里过夜的十几辆车中,有一辆车里似乎有人,因为有红红的烟头在某个车窗口亮了一下。

通向女病区三号楼的路像是迷宫,在黑暗的林木中,这些纵横的小径时而交叉,时而又在某个花坛处形成回旋,皮贵和燕娜费了不少时间才找到这座楼前。抬头一望,楼上还有几个窗口有灯光。突然,一个女人嘶哑的叫声从楼上传出,那声音像是哀叫,又像是在唱歌。皮贵顿感心里发紧,对燕娜说:“你听听,这会不会是小雪的声音?”燕娜也很紧张,听了听那声音说:“这不是小雪的嗓音,不是。”

进入楼内,走廊里很黑,有一道虚掩的房门,在走廊深处透出灯光。屋里的几个女护士挤在靠墙的沙发上睡觉,只有一个坐在桌旁看书。看见有人进来,她放下书本问道:“你们找谁?”

燕娜说:“今晚刚进来一个病人,叫邹小雪,是住在这里吧?”

护士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表格,然后说:“邹小雪,是的,住43床。”

燕娜说:“我们想见见她,她发病太突然了,作为朋友我们觉得很蹊跷,想见见她心里才踏实。”

护士说:“哟,你们不懂这里的规矩吧?到这里见病人,并不是家属想见就见的,这得由医生根据病人的情况来定。一般是在病情相对稳定的时候安排会面。”

“谁是小雪的主治医生?”燕娜胸有成竹地问道。

“主治医生?”护士说,“病人刚入院,还没定呢,今晚值班的是秦医生。”

“我们见见秦医生行吗?”

“不可以。”护士坚定地说,“医生睡觉了,除非病人有紧急情况,否则是不能打搅医生的。”

站在一旁的皮贵再也按捺不住,他粗着喉咙说:“你也太不近人情了,我们要见见病人,这有什么不可以?”

燕娜赶紧解围道:“请理解他一下,他是小雪的男朋友,心里着急呀。”

“男朋友?”护士有些不解地说,“刚才来了一个她的男朋友,这怎么又来了?”

“刚才?”皮贵问道,“那人长得什么样?”

护士说:“三十来岁,个子较高,长相还蛮帅的,是救助站的一个女子陪他来的。他当然也没见着病人,只在秦医生的办公室谈了一阵子。”

看来,要见小雪是无望了。正在皮贵沮丧之际,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因为这个小护士终于认出了燕娜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并拿出手机要和燕娜合影。这样一来,气氛完全变了,小护士竟然答应了带燕娜去看小雪。不过皮贵不能去,因为那是女病区,还是半夜三更的。

尽管这样,这结局还是让皮贵喜出望外。他走出楼外溜达,一边等着燕娜出来,一边整理着纷乱的思绪。看来,胡刚已来了这里,是他有着和他一样的急切,还是另有什么原因?正在这时,黑暗中有脚步声传来,皮贵站了起来,看见从黑暗中迎面出现的人竟然是胡柳。

“你来这里干啥?”皮贵不等胡柳从慌乱中镇定下来,便劈头问道。

“我,我,是胡刚让我陪他来看小雪的。”胡柳只得说了实话,“他见医生时让我先去车上等他,可我找不着停车场了,在这里转了很久,这不,又转回这里来了。”

胡柳的出现,让皮贵顿感小雪的住院大有问题。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哦,是这样,你们也太关心小雪了。走,我带你去停车场。”

皮贵带着胡柳向黑暗中走去,林木幽深中的小径纵横交错,走了好一会儿后,面前出现了一道小小的院门。门是虚掩的,皮贵推开门带胡柳走进去。胡柳疑惑地问:“来这里干什么?”皮贵说:“我也迷路了,来这里找人问问路。”

进门后是一个小院落,正面有一间大房子,皮贵推开了半扇门,将正在犹豫的胡柳一下子推进了屋内。皮贵闪电般关上门站在门后,只听胡柳在黑暗中惊叫道:“你要干什么?这、这是什么地方?”

皮贵伸手打开了灯,在昏黄的光线下,一幅停尸房的景象赫然在目。胡柳惊叫一声后便欲向门边冲来,可是她双腿发软,刚一迈步竟瘫坐在地上。她的侧面是一排抽屉式的停尸柜,每一个抽屉门上都贴着标签。而在墙边的地上放着两副担架,两具直挺挺的尸体在白被单的覆盖下凸显无遗。

皮贵听了听门外,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守停尸间的谢老头并没有被惊醒,或者,他醒了,但对停尸间的声音习以为常。以前,皮贵和谢老头喝酒时听他谈过,说他在睡梦中常听见停尸间里有声音。可是他不怕,也不管,他说如果真有鬼魂要说说话,是不可去打扰的。

胡柳坐在地上,身子发抖,但私人侦探这个特殊职业对她的浸染,使她还能保持着思维的正常运转。她侧脸对皮贵说:“皮贵,有什么事,咱们到外面说吧,你这样做可是对人非法囚禁呀,我要是报警,你会坐牢的。”

皮贵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报警?报呀,到时你先向警察说说,你以前怎么欺骗小雪、绑架小雪,而这次冒充救助站的人来这里,这背后究竟是什么阴谋?”

“我以前所做的事,只是在做调查公司的工作,属于职业范围内的事。小雪她爸是贪官,我们不可以调查吗?”胡柳竭力反击,但口气已软了,“至于今晚,我只是陪胡刚来看望小雪,他是她的男友,来看她很正常,我也没说过我是救助站的人。”

皮贵一边听她说话,一边迅速地在墙边尸体旁捡起了一根绳子,然后说道:“你说你没冒充救助站的人,那好,我现在要把你的手脚捆住,让你和那两具尸体睡在一起,天亮以后,我会叫来昨晚的值班医生和护士,让他们来认一认,你是不是救助站的人,如果我错了,算我犯法。”

胡柳发出了一声哀叫:“别、别捆我。”她像看见蛇一样看着皮贵手中的绳子,坐在地上的身子向后挪了挪,“我是冒充了救助站的人,可我没做坏事。”

皮贵心里对此事已明白了八九分,他突然单刀直入地问道:“小雪是怎么疯的?你这个救助站的,是从什么地方送小雪来住院的?”

胡柳埋下头,身子不停地发抖。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道:“我把什么都说了,你放我走吗?”

皮贵说:“一言为定,没问题。”

胡柳说:“小雪是在胡刚家疯的,据说是谈起了她爸的事,也许她心里压了太多的痛苦,一下子就精神分裂了。具体情况我不知道,胡刚让我去他家时,小雪已经疯了。他让我扮成救助站的人送她来住院,是为了让医院立即收下。”

皮贵听完这些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到胡柳身后,猛地将她的手扭在了背后,一边用绳子捆住一边说:“看来,你是真想在这里过夜了。”

胡柳哀叫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保证,有假话我不得好死。”

皮贵松开了她,站到她面前问道:“小雪在胡刚家突然疯掉,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种事,要看医生怎么解释了。”胡柳说,“据我所知,我哥胡刚是真爱小雪的,你有疑问,可以直接找胡刚谈谈。”

“我当然会找他。”皮贵说,“你走吧,今晚的事,对不对胡刚讲你自己考虑,总之,我们各自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走出停尸房后,胡柳长出了一口气,但脸色仍是惨白。皮贵对她指了指去停车场的方向,然后便直接奔住院楼而去。

燕娜已经从楼里出来了,正站在暗影中等他。皮贵一见她便急切地问:“小雪怎么样?”燕娜沮丧地说:“没见着。那个好心的护士带着我刚上到三楼的铁门前,就被查夜的护士长拦住,护士长说没见过深更半夜看病人的事,你们这是搞特务工作啊,要看病人,等两天让病人家属来才行。”

燕娜和皮贵心事重重地往停车场方向而去。皮贵说:“只有等小雪舅舅赶来才能见到她了。”燕娜没吭声,她在想着睡在家里的那个男人,他会醒来发现她不在吗?想来不会,按照他服药的剂量,至少会沉睡到天亮。

这时,燕娜又听见皮贵在说感谢她今晚帮忙的话,她停了下来,在黑暗中看着皮贵说:“没事,也许之后我也会找你帮忙呢。”

皮贵说:“没问题,我会全

力以赴。”

这时,从住院楼的方向又隐约传来病人的叫声。树丛中的一滴夜露落在了皮贵脖子上。皮贵心里抖了一下,他觉得这夜露仿佛是小雪的眼泪。

皮贵到达胡刚家门口时是下午两点多钟。昨夜去精神病院一夜未睡,回到殡仪馆时已快天亮。他把自己反锁在单身宿舍里睡到中午,起来后吃了午饭正要出门,却被秃主任迎面截住。他说皮贵你跑哪里去了,有一个上吊死去的男人要整容,可一上午都找不着你。皮贵慌张地说我有点急事,人放在那里吧,我晚上加班一定完成。说完也不顾秃主任的呵斥,匆匆出了殡仪馆大门。

皮贵急着要去胡刚那里,是因为他必须尽快搞清小雪疯掉的真相。不管怎样,人是在胡刚家疯的,胡刚是当事人,他必须去现场,才能解开心里的疑团。是的,他心里有很多疑团,只是一下子说不清道不明。

不巧的是,胡刚不在家,是胡柳开的门。皮贵也没客气,挤进门去,坐在沙发上说:“没关系,我等他回来。”

胡柳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她说:“胡刚出车祸了,受了伤。”

这消息让皮贵大感意外。胡柳说昨夜从精神病院回来的路上,胡刚几次突然把车停了下来,胡柳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有一个穿和服的女孩,老往路上蹿,不刹住车就会撞上去。胡柳说我可什么也没看见呀,你也许是太困了,看花了眼。胡刚又继续开车,突然车在路上蛇行起来,不等人作出任何反应,车已“砰”的一声撞在路边大树上。还好,车的安全气囊及时把两人保护住了,可胡刚的左手臂还是受了伤,现在正在医院骨科治疗。

听胡柳这样一讲,皮贵的心反而放下了,看来,胡刚并不是故意躲起来不见人。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这豪华的客厅,然后说:“这房子很漂亮,我参观一下行吗?”

胡柳说当然可以,便带着他看了与客厅有一道玻璃墙之隔的健身房,还看了健身房角落的两个小房间,一间堆着杂物,另一间是淋浴房。接下来,他们又经过饭厅来到厨房,厨房很宽敞,有一台高大的冰箱,还罩着包装纸箱。皮贵随口问道:“刚买的冰箱呀?”胡柳说原有的冰箱坏了,正等着送出去修理呢。后来,他们转到了楼梯口,胡柳笑了一下说楼上是卧室,有点乱,还没收拾。皮贵听出这意思是不方便参观,也就不勉强,一边夸赞这房子,一边回到客厅坐下。

在屋里转了一圈,皮贵坐下后便吸着鼻子说这屋里有什么气味。胡柳说:“是香气,胡刚爱用空气清新剂。”皮贵又吸了吸鼻子,他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因为他嗅出了死人的气息。长期在殡仪馆与死人打交道,他这方面的嗅觉近乎神奇。他立即停止了追问,应和着胡柳说道:“哦哦,对的,是香气。”

胡柳也坐了下来,看着皮贵大方地说:“我知道你到这里来是为小雪的事,你昨天晚上那样逼我,我也不记恨你,我知道你爱着小雪,心里着急了,难免胡思乱想,现在,房子你也看过了,有什么疑问只管说。小雪是在这里发病的,她心里早有病根,在哪里发作都有可能。你不会认为是胡刚害她发病的吧?”

“我可没这样说,”皮贵说,“胡刚和小雪相爱,我知道,我作为小雪的老同学,只是想和胡刚聊聊,一是想了解小雪犯病的具体经过;二是看我们怎样一起帮助她早日康复。”

胡柳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想起问皮贵喝点什么,茶?饮料?矿泉水?皮贵摆手说都不需要。胡柳的放松让他高兴,这有助于他顺利完成来这里的计划。

皮贵说出“让我们一起帮助小雪”的话,让胡柳兴奋起来,她说:“小雪真是很可怜,并且一直处在危险之中。以前我做过对不起小雪的事,可那是调查公司派我干的,幸好事情败露了,调查公司害怕事情闹大后果严重,便取消了这个计划。但是,据我们所知,还有人在寻找小雪她爸留下的那幅画,这幅画一天不出现,那些人都不会死心。”

“原来是这样,”皮贵恍然大悟地说,“那幅画,徐悲鸿的《奔马图》嘛,小雪把它放在我那里了。小雪搞不懂这幅画的来源,不知道属不属于赃物,只好等她妈保外就医出来后辨认一下,如果算是赃物,就主动交给国家。在这之前,为了安全,小雪把画先放我那里。”

胡柳的眼睛突然瞪得很大:“那幅画,不一定是赃物吧,你可要替小雪保管好了。”

皮贵说:“放我那里,没问题。”

“你真是小雪的好朋友。”胡柳说,“其实呀,胡刚也是替小雪的安全操心,怕那幅画下落不明,反而给她带来危险。事情既然是这样,大家也都放心了。哦,有机会能让我们看看那幅画吗?这种艺术珍品,能饱一下眼福也就够了。”

“这,这……”皮贵犹豫着说,“看这画得有小雪在场才行。”

胡柳说:“对,应该这样。也许小雪很快就会病愈出院的。哦,我还是得给你泡点茶才行,功夫茶,你平常没时间品这个吧?”

胡柳一边说一边就将茶几上的茶船、茶壶和茶杯端去厨房洗了,端回来时她对皮贵说,你等等,茶叶在楼上,我去拿来,那可是极品的乌龙茶呢。

胡柳上楼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拿着一盒精美的茶叶下来。她很懂行地先用开水烫了茶壶茶杯,然后才开始泡茶。

皮贵的心里很舒畅。在他对小雪生病的疑问中,不排除是胡刚在捣鬼。如果真是这样,胡刚的目的只能是为了得到那幅画。当然,对这种大胆的猜测,皮贵心里不敢肯定,他决定用“画在我这里”这办法试一试,如果他的猜测成立,那么小雪的危险就解除了。

皮贵喝着茶,这种茶用茶壶倒在龙眼杯里,一口一杯,又热又香,胡柳坐到他的身边来,一边给他斟茶一边问道:“这茶怎样?”皮贵一边说不错不错,一边注意到正在弯腰斟茶的胡柳,她的小衬衣上面的纽扣没扣上,一弯腰,皮贵便看见她一侧饱满的乳房。

皮贵感到浑身燥热,周身的血仿佛都被点燃了,头脑也晕乎乎的。胡柳一边问你热吗?一边伸手解开了他的衬衣,并用手摸着他的胸脯说:“你真是很热,把衣服脱了吧,这是在家里,没关系。”皮贵用手阻挡着她,嘴里艰难地说着:“不,不。”

胡柳在长沙发上从他身边挪开了一点,一边说你不要不好意思嘛,一边便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她里面什么也没穿。看着皮贵呆若木鸡的样子,她扑了过来,将皮贵压倒在沙发上……

……

皮贵在高热和瘫软中还没回过神来,忽然听到一声男人的吼叫像炸雷一样响起:“皮贵!你好大胆,居然跑到我家里犯罪来了!”

皮贵一翻身爬起来,看见胡刚正站在客厅里。他的左手缠着绷带吊在胸前,右手指着他的鼻尖吼道:“你怎么敢强奸我妹妹?你这个浑蛋,简直是色胆包天!”

胡柳用衣服捂着身体,蜷缩在沙发上哭了起来。胡刚问她怎么回事,她哭着说皮医生借故给她检查身体,强奸了她。

皮贵一听这话,头脑里“嗡”的一声,整个高热的身体一下子浸到了冰水里。他光着身体,狼狈不堪,一边喃喃地说着“我没,没强奸”,一边哆嗦着穿衣服。

胡刚怒不可遏地说:“皮贵,你装医生行骗多久了?你不就是给殡仪馆死人整容的家伙嘛……”

胡柳听了这话也大叫起来:“天啊,这个骗子害死我了!他以前就说要给我的腹部抽脂,还摸我的肚子……”

胡柳已穿好了衣服,那条被皮贵搞脏了的小内裤已换下来摆在沙发上,皮贵转身看见它时感到很难为情。胡刚对胡柳说:“用塑料袋把那东西装起来,等一会儿一起交给警方。”

皮贵用嘶哑的声音叫了一声“不”,差一点给胡刚跪下来。胡刚一把掀开他刚穿上的衬衣,肩膀上被胡柳抓破的地方已渗出了血迹。各种证据确凿,皮贵双腿一软便瘫坐到了沙发上。他眼前发黑,感到自己正坠入深渊。他,皮贵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他无脸再面对小雪!更严重的是,他被抓起来以后,再也没有人保护小雪了……

“求求你,给我一个悔改的机会吧。”皮贵绝望地向胡刚哀求道,“我没故意骗人,以前说我是医生,是担心说了真实身份让别人害怕。而今天这事,我真不知怎么发生的。你们打我骂我都行,我都接受……”

“别说了!”胡刚打断他的话,“你骗我们,还骗了小雪的信任,不然她不会让你保管那幅画。小雪是我的恋人,我们都被你骗了。那幅画,应该由我替小雪保管的,你说是不是?”

皮贵赶紧点头称是。胡刚说:“这样吧,要不报警抓你有两个条件,一是从今以后,你不得再和小雪来往,因为你不配!同意不?”

皮贵表示接受。胡刚又说:“第二个条件是,你带我们去你那里,把画交给我,由我替小雪保管,同意不?”

皮贵只得哀号道:“是我错了,根本没有保管那幅画的事,是我编造的。”

胡刚怔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说:“皮贵,你会耍滑头呀,那没办法了,今天只好让你进监狱了,胡柳可不是任意被你欺负的。”

“真的没那幅画。”皮贵的声音已像一个濒死的病人。

“你不用马上回答我。”胡刚说,“给你十分钟时间,认真想一想再说。”

说完这话后,胡刚又转向胡柳说:“把证据收好,十分钟后给110打电话。”

皮贵继续声辩他没保管过那画,胡刚将头转向一边,点燃一支烟慢慢抽起来。过了好一阵子,胡刚问胡柳时间到了吗?胡柳说到了。皮贵再次哀叫起来,说对天发誓,没保管过那幅画。

胡刚灭掉烟头,盯着皮贵说道:“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话呢?据我所知,你在殡仪馆有一间单独的寝室,还有一个你自己专用的整容间,对不对?你得带我去看看,如果真没那画,我才能相信你。”

皮贵如释重负地说:“可以去查。”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胡刚让他坐下,说为了不让他难堪,得等到天黑后殡仪馆里没人了再去。在这之前,皮贵不能离开这里,也不能往外打电话。

皮贵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看着胡柳扭动着腰肢上楼去的背影,他有种被蛇咬伤的感觉。他慢慢地冷静下来,回忆起他是在喝茶以后失去理性的,毫无疑问,茶里面有问题。他心里打了一个冷战。来这里编造出画在自己手里以后,他立即便掉入了陷阱,可想而知,当小雪作为目标时,危险是如何巨大。小雪在这里发病,一定也是被他们害的。糟糕的是小雪已经疯了,不能像他这样回忆起在这屋里的经历。

皮贵去了趟洗手间,在这里他又嗅到了那股奇怪的气息。那是死亡的气息。皮贵将卫生间的门反锁后在这里细细分辨,在墙角的瓷砖缝中,这气息特别强烈。他将卫生纸铺在地上,用磨指甲的锉刀在砖缝里打磨,然后,他把落在纸上的粉屑收起来放进了裤袋。这东西,也许以后用得上。

天黑以后,胡柳换上了牛仔裤、运动鞋,一副执行任务的干练样子。他们去殡仪馆,胡柳开车,胡刚和皮贵坐在后排。胡刚受伤的左手臂仍吊在胸前,但从他身体的敏捷度看,他的伤并不重。胡刚告诉皮贵,进殡仪馆后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他们是他的朋友。

夜里的殡仪馆悄无声息,皮贵领着他们从悼念厅侧面进去,东弯西拐地到了自己的寝室门口。他掏出钥匙开门时,听见胡柳的出气声很重。进门后开了灯,他便站在一旁,看着胡刚和胡柳在这小屋里翻找起来,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胡刚说:“走,去你工作的整容间。”皮贵说:“可以去,不过我先得告诉你,那里面正停了一具尸体,一个吊死的男人要整容,该我加夜班做的。”

胡柳一听这话便低低叫了一声,脸也变了色。胡刚怔了一下说:“你别拿死人吓我,那地方放东西才安全呢,走,别啰唆了。”

皮贵带着这二人出来,又一阵东弯西拐后,进入了一条狭长通道,像是一条黑乎乎的胡同。胡柳问,这两边的房子干什么用的?皮贵说都是停尸房。胡柳一下子抓住胡刚,要退回去。胡刚说死人不用怕,又不会咬你一口。

皮贵打开了整容间,雪亮的灯光下,停尸台上正放着一具尸体,这尸体没盖被单,吊死的人面部有多可怕不用形容。胡刚站在门口也不敢贸然跨进去,胡柳躲在他身后,根本不敢看屋里的任何东西。

皮贵说:“我说的都是真话,没保管那幅画,我当初之所以说画在我这里,只是想显示小雪对我的信任。”

胡刚还是走了进来,皮贵顿时感到,贪欲真可以使人胆大妄为。这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停尸台,靠墙有一个放整容工具的柜子,一个供整容师坐的可以升降的圆凳,屋角有洗手池、几个塑料桶,还有毛巾什么的。胡刚将各个地方查找了一遍,但整个过程尽量不去看那具尸体。

皮贵已戴上白手套,站在尸体

旁对胡刚说:“如果不需要再查找的话,我可要开始工作了。”

胡刚疑惑地盯着皮贵,狠狠地说:“记住我给你的另一个条件,从今以后,你不得和小雪来往,否则后果自负。”

皮贵平静地说“知道了”,然后便伸手将那尸体的头部扶正。他听见胡刚出门时踉跄了一下,然后便是两个人小跑的脚步声。

正在这时,皮贵的手机响了。在这寂静的尸体整容间里,手机铃声显得特别刺耳。皮贵正要接听,电话却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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