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鹿听晚咬着筷子,低着头,这会儿实在是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情。
对面的人目光也太过于灼热,盯着像是在看着猎物似的,硬生生让她生出错觉,吃完这顿她就要被吃掉了。
鹿听晚开始后悔,早知道这点事就等吃完饭再说,弄得现在场面尴尬得不行。
言璟帮她夹菜,“不喜欢?”
“喜欢的。”
鹿听晚怕他误会,回答得很快。
言璟顿了一下,桃花眸里的玩味晕开,故意似地逗人,“喜欢我,还是喜欢吃饭?”
“……”
鹿听晚偏过头,“喜欢吃饭。”
也确实,他像是特地观察过她喜欢和不喜欢吃什么,厨艺优秀,这一桌子的菜上面没有一个是她的雷点。
“啊。”
言璟勾唇,“还有呢。”
鹿听晚张了张唇,还是觉得这话过于害羞,她猫眼水蒙蒙地看他。
“言璟,你干嘛老逗我?”
“确认一下,比较有安全感。”
言璟勾着唇角,“小奶猫,满足一下我的安全感?”
“……”
行吧。
鹿听晚张着唇,声音很轻,像是小猫的喵呜声,让人心底发软。
“……也喜欢。”
言璟低笑,微沉的声线撩人难掩,似是直入她的耳畔。
他靠近她,桃花眸里映出她的样子,指腹抚上她的脸侧,气音缱绻绵长。
“怎么这么乖啊。”
鹿听晚并不适应现在的距离,耳尖的热度像是轻微地灼烧了起来,她想躲开些,动作却又停住。
——好像,男女朋友。
她不应该躲开。
鹿听晚眨了眨眼,“我们在一起了吗?”
“想赖账?”
言璟啧了一声,语气加重,“就算你跟我说你现在是酒劲上来,那都没用。
你是我的,鹿听晚。”
像是真的怕她会拿这件事当做借口,言璟诱导似地问:“你记不记得,你昨晚喝醉了,对我做了什么?”
“?”
鹿听晚有些想笑,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她并没有酒后失忆这个毛病。
“有点记不清,你说说。”
“昨晚,你,亲我。”
言璟眯着眸子看她,一点也没有胡编乱造的不好意思,“可疼可疼了。”
“……?”
可……可什么东西?
“咳——”鹿听晚险些被自己一口气呛到,她咳了几声,脸颊上都泛着红。
言璟给她缓着气,语气相当自然,还在教育她,“占人便宜这非常不好,阿晚你需要主动对我负个责。”
“……”
还主动负责!
到底是谁!占!谁!便!宜!
鹿听晚气笑了,有意提醒,“诶,我也没喝那么多。”
“是没喝那么多。”
言璟往后一靠,懒散又痞气,“就是非黏着我亲——而已。”
“……?”
谁黏着谁亲?
他真的能不能——
做!个!人!
鹿听晚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名一下,她有些严肃,“我酒品挺好的,而且我记得昨天明明是你——”
言璟打断她,似笑非笑,“真记得啊?”
“……”
鹿听晚忽然感觉自己又被下套了,她开始装作没听见,低头吃饭。
言璟继续投喂小猫的工作,很是随意,“对,我先动的手。”
“所以我这不是,眼巴巴地来负责了吗。”
“……”
……
上课时间来不及,鹿听晚也没有再回家换校服,直接穿着他的衣服去上学了。
好在这人的衣服看上去还算正常,勉强算是个OVERSIZE的穿搭。
她需要去和徐宁参加竞赛的事情,言璟需要去参加WERC的训练。
鹿听晚是唯一一个能有英语竞赛参赛权的,校内培训完全就是一对一模式的。
她做完最后一张卷子,抬头看了下时间,距离提前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老师,写完了。”
“这么快?”
徐宁错愕,“比起以前是不是还快了十分钟?”
竞赛题目的生僻词汇和语法应用难度高,容易出现阅读理解性的错误,要求学生非常细心。
“好像是。”
鹿听晚不太在意。
“这个做题速度可比别人要快得多了。”
徐宁接过她写的卷子,大概地扫过卷面,“去年段室吧,我去把另一套习题拿给你。”
鹿听晚点头,“好的。”
徐宁作为闻夏的学生,也能算是看着鹿听晚长大,两人的关系也相对更熟悉些,她也不怕提前说消息会让鹿听晚膨胀。
“听晚,按照你现在的成绩水平,参加竞赛前三甲胜券在握。”
在确保成绩能获奖,之后便是一片光明的前程,差一点的自招降分,好一点的自招保送。
算上今年竞赛的难度和鹿听晚文化课成绩,高考于她而言已算不得难题。
走到年段室门口的时候,正好遇上抱着来交英语作业的彭雪帆。
“老师好。”
彭雪帆和鹿听晚点头,示意打过招呼了。
自从板报那件事之后,彭雪帆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自卑了,无论是从谈吐举止还是外貌,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再无法和从前那个黑胖妹的形联系起来了。
“你好。”
徐宁温和笑,“来交作业吗?
跟我一起进来吧。”
徐宁从抽屉里拿出两份卷子,“听晚,这些都是精题,定时训练,你知道的。”
“嗯,好。”
鹿听晚应。
徐宁接过彭雪帆手上的作业,无意问:“雪帆最近是不是在参加B大美院的比赛啊?
我看你上课的时间比以前少了许多。”
彭雪帆有些不好意思,“对,画室要求的时间多些,等是二十七号初赛完,我会把时间调回来的。”
还不等徐宁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没有看见人,但声音已经到年段室里了,简直就是“当代王熙凤”。
“言璟啊,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在训练的时候给我一点面子?”
吴有发一路走一路喊。
“我相当理解你这种天赋经验型选手,和那群小崽子不一样。
但是你但凡你每次说话客气那么一点点,至于现在被我提溜到办公室吗?”
“还有,你什么时候能把校服给我穿上,你看看你这样,再看你同桌鹿听晚同学,人家就每次都穿——”穿校服。
吴有发一脚踏进年段室,正好看见穿着浅灰色卫衣黑色长裤的鹿听晚,最后那几个字卡得死死的。
“……”
噢脸有点疼。
吴有发抬手摸了一下自己圆滑的光头,眸光开始上上下下打量着鹿听晚。
今天没穿校服也就算了,但是他怎么就是觉得鹿听晚身上这套衣服,莫名让人觉着眼熟。
这个灰黑色的搭配——
为什么眼熟呢。
在哪里眼熟呢。
“啊。”
言璟桃花眸里的不耐烦,显然在抬眸的那瞬消失得一干二净,逐渐被清浅的笑意取代。
“是该和我同桌学习学习。”
鹿听晚:“……”
吴有发有被提醒到,看了一下身边的言璟,再看鹿听晚。
他皱着眉,卡半天才憋了一句出来,“你们俩这穿搭……还挺默契啊。”
言璟拖腔带调地,“默契吗?”
鹿听晚:“……”
这能不默契吗。
她身上这衣服不还是他的吗!
她今天出来得急,本来以为言璟在实验室,她在徐宁那里训练,两人不会遇见。
有时候,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现在被吴有发戳破后,场面一度尴尬。
鹿听晚用眼神示意,让他赶紧把这茬圆过去。
而言璟同学一如既往地很会来事,挑眉轻笑,“不好看吗?”
鹿听晚:“……”
她服了。
吴有发咳了一声,“好看,但是你们俩……”
“老吴。”
言璟把话题拉回来,“机型这个问题,如果你单方面一个人定下,团队做操作练习,这个比赛没有意义。”
“我参加比赛,不是为了当另一个机器人。”
吴有发原本想说的话卡住,“我知道你说的这个问题,但是——”
“没有但是。”
言璟态度强硬,“不行这事儿就黄,没那么多但是。”
静了一会。
吴有发皱着眉,抬手摸了一圈自己圆滑的光头,感慨道:“还好我本来就没有头发,要是早几年遇到你,现在我还得是个光头。”
吴有发叹口气,“行行行,明天到实验室来聊。”
“……”
鹿听晚还是第一次见到吴有发能被人威胁成这样的。
“大部分还是可以的,你语法方面太弱了,二卷成绩会很吃亏,自己要注意加强练习。”
徐宁批改完彭雪帆的作业,想到了什么,问,“美院的比赛是二十七号?
十一月吗?”
彭雪帆点头:“嗯对。”
徐宁看了一眼鹿听晚,“那这个比赛的时间和听晚的决赛时间,差不多啊。”
彭雪帆尴尬地笑了一下,“哈哈是吗?”
鹿听晚没说话。
B大的美院是她妈妈曾经任教过的地方,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徐宁本身就是B大的毕业生,话里有话,“听晚,美院的比赛四年一次。
人生是自己的,要想清楚啊。”
鹿听晚垂着眸。
四年一次的比赛,加上和竞赛的时间冲突,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只有一次选择机会,两种结果。
一:她去参加竞赛,拿到名次,保送大学,这一步会相当安稳,安稳到她不需要再去操心这两年的任何变化。
二:参加美院比赛,这一路会充满了荆棘坎坷,父亲的不认同,长时间的空白期,她甚至于等同是从零开始。
是锦绣前程还是从零开始。
是随波逐流地追寻安宁,还是荆棘之上的烈火人生。
鹿听晚低头看着手里面的竞赛卷子。
她自认,她没有想过要敷衍什么。
从比赛开始的每一步到现在,她都在用尽全力去准备。
可她一旦选择了什么,也就代表着要放弃什么。
鹿听晚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掐进肉里,疼痛感异常清晰,可这半点疼痛感,无法让他做出抉择。
她拧着眉,周围明明有说话的声音,却听不见半个字。
“阿晚。”
言璟沉着声喊她。
少年掌心的温度炽热,透过卫衣的衣袖,传过手腕。
他握着的力道有些重,一下就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鹿听晚的脸色有些苍白,手上的温度近乎冰凉,她没说话。
“别怕。”
少年的音色低沉入耳,缱绻而温柔的尾音化在风里,“别怕,我在。”
鹿听晚抬眸看他,心底像是涌起了一阵温暖,足以驱散着十月的初寒。
她想起来她曾经循环过一整个盛夏的歌曲,《盛夏光年》,她听的是翻唱版本,像是在用尽全力诉说这奔跑追梦的故事。
歌词里这么说——
“长大难道是人必经的溃烂。”
“放弃规则,放肆自己。”
“我不转弯。”
当时年纪小,听不懂故事的言外之意,单纯地认为,不过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哪有什么难的。
可事实。
也真挺难的。
现在细细回想来,她像是在那个长大的过程,也在经过那个溃烂的过程。
失去了当初想要坚持到底的勇气,也逐渐淡化那份孤注一掷的追求。
她在成长的过程里,明白了那句歌词的意义。
长大会是人必经的溃烂。
可有人在告诉她,她还有能坚持下去的勇气,还会有孤注一掷的执着。
是啊。
她可以。
她可以去选择去放肆一次自己,放弃一次规则,不转弯地直行。
把“会是”,变成“难道”。
烈火之上翻滚的人生。
虽险,但不负初心。
……
鹿听晚深呼吸,努力把自己的情绪,平复到一个稳定的状态,压在心里的那道囚笼突然解了锁。
她轻笑。
原来有一天,她也可以这么如释重负。
“老师,抱歉。”
鹿听晚向后退了一步,很郑重地对徐宁鞠躬,“我决定退赛。”
“……?”
吴有发一头雾水,“退赛?
退什么赛?”
彭雪帆显然是听明白了鹿听晚的意思,声音有些颤,“学神,你要退出英语竞赛,来参加美院的比赛吗?”
“退赛?
!”
吴有发瞪大了眼睛,“鹿听晚!你作为江城唯一能进全国总决赛的,你要退赛?”
鹿听晚很严肃,“对,我决定退赛。”
“?
!”
吴有发咆哮:“你知不知道这次英语竞赛你取得的成绩是多么优秀,江城唯一的入选名额啊!这相当于一只脚迈进了大学的校门!”
“鹿听晚你清楚退赛意味着什么吗?
!你亲手走进大学,然后自己又屁颠屁颠的爬出来了!”
吴有发气得整个头都红起来了,整个年段视力都能听见他穿透视力十足的咆哮声。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这样做很有底气?
!鹿听晚机会从来都是不等人的,你就只有这一次选择权!一个两个的,葬送自己的前程,很好玩吗?
!”
吴有发骂着骂着,还不忘带上言璟一起DISS。
“你们不是没有能力啊,你们是不愿意付出能力啊,真的是太让老师痛心了!我刚刚的话真的是说早了,我迟早会被你们两个气到心肌梗塞。”
吴有发说话时过于激动,连着口水都在四处飞。
鹿听晚这会还挺有闲心,躲着吴有发的物理攻击,一个动作刚刚躲开又被他发现,连续着骂。
这连续的骂声,连着徐宁都担心鹿听晚的心态。
毕竟从来就是老师眼里品学兼优的学生,面临的难题又是一堆,还被骂成这样。
徐宁刚想开口帮衬,几句话还没出口,就被吴有发按了回去。
“你不要说话,你这个指导老师,你要是敢帮着劝她退赛,你们都可以,一起收拾包袱走人了!”
吴有发当真是气到了极点,说出来的话都会经过细思。
言璟护在鹿听晚的面前,皱着眉,眼底戾气翻涌,“您说两句就行,差不多得了。”
鹿听晚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紧紧握着他的手腕,遏制住他的动作。
她偷偷用唇形跟他交流:没事的,没事。
这仅仅只是故事的开始。
她做好了放弃规则的准备,也做好了绝不转弯的心理建设。
长大必经的溃烂啊,每一步都难,可每一步都要走。
鹿听晚:“主任,我决定得很清楚,深思熟虑,也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吴有发气笑了,“鹿听晚,这个入围全国竞赛的含金量,你——”
他的话被打断。
鹿听晚平静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在意,傲气天成,“主任,我缺这一个奖吗?”
“……”是不缺。
吴有发一时噎住,“但那是全国!全国!全国竞赛的比赛名额啊!”
橘红色的光影弥满了天际,透过那扇开着的玻璃窗,整齐地落进办公桌椅上。
“全国——哦。”
少女扬着的眉眼一如既往的乖顺和从容,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锋芒和挑衅。
“我再拿个新的回来,不就行了吗?”
吴有发:“……”
小径之上依旧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所幸,她终究找回了那份年少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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