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
醉酒之后的后遗症,谢书云头疼了一天。
她是典型的,喝完第二天什么也想不起来,跟被人清了缓存了一样。
她揉了揉太阳穴,甚至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以及自己现在是在哪里。
眼前一片灰暗,只有偶尔风吹动窗帘,才能看见从沿缝进入的日光,像是彩色的棱镜光。
谢书云单手撑着床,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感觉她像是去沙漠里走了一遭,现在嗓子干涸得如同裂开的地。
真是。
她这个破“三杯倒”的毛病,还能不能好了。
她身上的衣服是被换过的,倒是没有什么酒味。
谢书云刚松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本来就慢半拍的反应,现在好像变得更慢了些。
不对!这好像不是能松口气的时候!
她在谁家里!她的衣服!
——我、日。
在那一瞬,谢书云连着眼睛都睁大了些,脑海里的小剧场不断上演,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一下起了鸡皮疙瘩。
倒也不是什么没常识的。
除了嗓子疼,她身上也没有别的异样了。
但莫名其妙给人换了衣服,这件事本身就很恐怖。
“笃笃——”
女孩子的声音有些甜软,“小云,你醒了吗?”
啊。
鹿听晚。
谢书云总算反应过来了,伸手捋一下自己的鸡窝头。
“小晚,我醒了。”
鹿听晚端着醒酒汤进来,放到床头柜边上。
“头还晕吗?”
“有点。”
谢书云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情景,迷蒙还空白,然后还是有些懵,“我昨晚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鹿听晚按下遥控器,把窗帘拉开,“方阳洲帮忙,把你一起送回来的。
现在在我公寓里,我帮你给阿姨打过电话了,她让你好好玩,没事儿。”
“啊。”
谢书云倒不是担心她父母,毕竟她爸妈充分展现了,“爱情是真的,孩子是意外”的魔鬼定论。
“不对,我跟你回家住。
言璟没说什么吗?”
鹿听晚笑:“你在我的公寓里,他自己住,不会遇到。
别怕尴尬。”
鹿父本来就给她准备了房子,不过后来搬去跟言璟住,这里也就没回来过几次。
“这样啊,不会被灭口就好。”
谢书云笑着说。
鹿听晚:“我认识你可太久了,不用绕圈子,直说吧。”
谢书云顿了下,讪笑:“方阳洲……没怎么吧?”
鹿听晚轻笑,“姐妹,你们两个人的独处空间,我可不知道发生什么呀。
不过,你真没想起来点什么吗?”
谢书云起床刷牙,满嘴的泡泡,手上的动作不断,脑海里的换面却像是卡出来的帧,就是没法连贯起来。
他好像摸了她的——
嘴唇。
……
“咳——”谢书云险些被呛到,草草用清水漱口。
鹿听晚:“慢点,急什么?”
谢书云被呛得脸颊发红,茫然地看着鹿听晚,“姐妹,我怎么感觉,好像,可能,那个狗男人有点——喜欢我?”
还不等鹿听晚回,谢书云又连连否认,毫无自信还有点丧气,“不可能不可能,真是昨晚喝多了。”
“也不一定。”
鹿听晚眨了下眼,“昨晚你喝醉,吐人家身上了。
我看他脾气挺好的,没给你推地上去。”
不让谢书云喝酒,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
她喝醉了容易耍酒疯,贼无敌疯的那种疯,上可抱着人家喊爸爸,下课抱着人家喊孙子,要躲尴尬有多尴尬。
然后作为当事人,自己第二天还什么事儿都记不住。
可真是气死个人。
鹿听晚:“我们之间是,姐妹多年塑料情谊,我不能直接把你扔在大马路上。
但他就不一样了,如果他对你没意思,为什么要一路送你到我家。”
谢书云惊讶:“他还是一路送我回来的?
!”
“嗯。”
鹿听晚,“虽然你当时很黏着人家,阿璟也有点嫌弃酒鬼,但是总而言之,是他送你过来的,没有什么不耐烦的表情。”
鹿听晚补充:“哦对,你当时是吐他鞋上了。”
和言璟玩机器人的那一票朋友,基本都是的富家子弟出身,少爷毛病不少。
看方阳洲就知道了,球鞋一整家,限量绝版贵价。
昨天那双AJ5冰蓝,鹿听晚问了下言璟。
应该是,两万左右。
当然类似方阳洲这类型的鞋迷,价格远远没有鞋本身来得重要。
就那个情况,他没把谢书云扔到地上。
这没意思,都解释不通。
谢书云张大了眼睛:“真的?”
“亲眼所见。”
“他那个把球鞋当做自己亲手儿子的,真的没把我扔下去吗?
!”
谢书云说。
“你身上不疼的话,应该是没有。”
卧室里静了几秒,落地窗投射进来的日光耀眼得很,像是直接落在人身上似的,连着那些思绪都被烫得恍惚。
谢书云高音量的攻击开始,“啊!”
“我这不是疯了吧啊啊啊啊——”
“……”
……
关于酒后失忆这件事,只能靠着谢书云一个人的努力。
但是鹿听晚还是能,带着她出来吃喝玩乐的。
西餐厅里。
小提琴和钢琴Live合奏,小提琴为主,特有的悠扬和穿透力似是低诉动人故事,钢琴的清脆灵动直击心间,二者结合音乐的空灵回荡于耳侧,经久不散。
只是听起来尽是悲情。
谢书云问:“小晚,你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鹿听晚静静听了会:“告白之夜。”
谢书云笑:“那应该,又是个离别。”
鹿听晚:“差不多,原曲运用的场面是对父母的离别。
不过音乐和艺术的理解,向来不局限。”
谢书云心不在焉,明显心思没在吃饭上。
鹿听晚不紧不慢地看她一眼,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担任别人“情感老师”这个角色,真是风水轮流转。
“如果他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办?”
谢书云一时没回答上来,静了会,磕磕绊绊地,“……不可能吧。”
“可能,你还是想想比较好。”
谢书云噎住,“……”
鹿听晚理性分析,“高中在齐瑶之前,方阳洲也交过女朋友。
当然了0202的时代,要求情感洁癖,这不现实。”
“齐瑶之后,我没有听过他有女朋友。
B大野心不死,追他的人也不少,条件也好,但是他都没答应过。”
“如果他不是playboy,那答案其实很明显,齐瑶很有可能不是女朋友,他是喜欢你。”
PlayBoy。
花花公子,直白一点,叫渣男。
鹿听晚淡声道:“小云,我知道你的感情经历。
你就喜欢过他一个人,从高二到现在。
你们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都不对等。
但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办法判人死刑。”
“我更偏向于你要喜欢一个,比‘你喜欢他’,‘他更喜欢你’的人。
不然这会让自己太累了。”
“我不劝你,问不问答案,决定权在你。”
告白之夜最后一个小节的乐符落下,小提琴漫长又轻快,旋律清扬在心间。
放下和放不下。
本来就是件两难的事情。
……
从醉酒到现在,信息量一波接着一波,谢书云完全理解不过来。
她看着洗手池前的自己,眼睛都还肿着,预示着这一切都不是她幻想的梦境。
可怎么就,这么不真实呢。
方阳洲喜欢她?
这别说放现在,这就是放在她高中的时候。
她都感觉是有人过来跟她说笑话。
她也不是没想过鹿听晚说的那个“Playboy”的可能,可她喜欢了他两年,明里暗里观察到,不得不承认,太多了。
或许,她都比他更清楚些他的品性和生活习惯。
他不会是个玩弄女孩感情的人。
谢书云长叹了口气,手边的手机刚好响了起来,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
她也没有多想,走进补妆区接电话。
“喂,您好。”
电话那头静了会,男人清润的嗓音还带着点点哑,“醒了?”
“?”
谢书云几乎是没怎么花时间辨认,都能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她僵住,“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
“呵。”
方阳洲,“不是我拉黑你,我当然有你的电话号码。”
“……”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方阳洲直接进入主题,“昨晚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谢书云尴尬地挠了下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我还有事,就先——”挂了。
“喂,别挂电话。”
方阳洲轻叹气,声音里有些无奈,“你躲我,能不能给个理由。”
谢书云像是连呼吸都快止住了。
她该怎么给他这个理由。
难道要说“我暗恋你很久了,但是你有女朋友,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我就把你拉黑了”——吗?
这是什么绿茶发言,说出来还半点意义都没有。
难不成说出来,他们就能在一起吗?
说出来只是会让两个人更尴尬,连着见面的时候都觉得尴尬。
有一种说清楚叫做“连朋友都做不成”。
方阳洲低声问:“在A大交男朋友了?”
谢书云:“……没有。”
方阳洲:“和岑什么玩意儿在一起了?”
“乱说什么,我们就是同学。”
谢书云被问得耳尖发烫,“你以为你查岗呢吗,没男朋友,少胡说。”
方阳洲低笑了声,最后悠悠问:“那你为什么躲我?”
绕了半天。
感情又回到起点上了。
这会儿洗手间里没有别人,门口进来一点声音都能挺清楚。
女孩子高跟鞋哒哒地踩着,光滑的地面上倒影出一双黑色JimmyChoo,带钻绑带红底的高跟,纤细入眼。
女孩也在讲电话,“我就是跟朋友出来吃个饭。”
谢书云有些懵。
这个声音和这个鞋子,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齐瑶。
谢书云轻轻探出个头,补妆间外,那双JimmyChoo的主人,精致的大小姐气息,确实是齐瑶没错。
齐瑶:“昨天?
昨天就是去了个同学聚会而已,都是熟人九点就回去了,没有出去搞事。”
说到最后,女孩软软的像是在撒娇,“男朋友,你别老吃醋呀。”
“?”
谁?
!
不是——
如果方阳洲在和她打电话。
那么齐瑶在喊谁男朋友?
……这真是。
一出,大戏啊。
谢书云趁着齐瑶还没注意的时候,拿着的电话轻手轻脚地走出洗手间,像是做贼一样的,小跑出了一段距离。
她看了下屏幕,电话还没有被挂断。
“喂。”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紊乱的气息,方阳洲问:“在跑步?”
“那倒也没有。”
谢书云平静了下自己喧嚣如海啸的心情,真的,今天可能是她今年信息量接收最满的一天,没有之一。
她小心翼翼地问:“方阳洲,你心理承受能力好吗?”
突然被人绿这件事,可不就要心理承受力好点才能接受吗。
“看什么事儿,你举个例子来听听。”
“就比如——”
谢书云想尽量不打击到他,被绿这件事无论男女,就是感情生涯里的一大打击。
特别是,他还很喜欢齐瑶,他们之间在一起也已经两年多了。
她今天是出来收拾什么烂摊子的啊。
方阳洲:“比如?”
“比如——”谢书云咳了声,“你想染个头发吗?”
“……”
谢书云一脸严肃,视死如归:“就比如:草原绿、薄荷绿、芥末绿……这种颜色的头发。”
……
电话那头,很短暂的静了一会。
谢书云有些紧张,握着手机的力道重了些,感觉还隐隐有些冒汗。
她还是第一次撞破这尴尬事儿,也不知道这人听明白没有她想说什么。
方阳洲没说话,而后低笑出声,又像是真的觉得好笑,清润的笑声流转在耳畔,就像在她耳边低语时的暧昧。
谢书云被他笑得有些恼,“你听懂我说的没?”
到底是谁头顶上带绿啊,他还能笑得这么浪荡。
心理承受能力绝了。
“听是听懂了,诶。”
方阳洲话里带笑,“你不是没男朋友吗。”
“嗯?”
谢书云没懂,这件事跟她有没有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就是说——”方阳洲一字一顿,清润的音色尤为入耳,像是毫无预兆潜入人心,“你没男朋友,我怎么会被绿。”
每一个字都能听明白意思,每一个字都认识,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个情况下,从他口中说出来组合的意思,她完全理解不过来。
按照她以为的被绿,难道不是指男女朋友之间出轨了小三,才会用上这个意思吗?
可是明明就他们不是这个关系啊。
“啊?”
谢书云噎住,“你女朋友不是齐瑶吗?”
“虽然我和阿瑶同龄,”方阳洲顿了下,“但是我辈分大点,我是她叔公。
亲的、确认无误的。
我没有乱伦的打算。”
“?”
叔——公?
“不是,你之前明明说过她是你女朋友呀,而且很多人都说过。”
方阳洲解释:“这话说话有点长,我长话短说。”
“高二的时候,阿瑶出过事儿,恶意骚扰和尾随。
闹得挺大的,对女孩子的手段一个比一个恶心,半夜打电话偷拍匿名发消息……那人比较狡猾,没有被抓到过证据,警察那边,都没什么用。”
在没证据的情况下,这种事等同于束手无策。
如果大动干戈地被宣扬了出去,流言蜚语的攻击下,当事人收到的伤害只会越来越大。
方阳洲:“她当时那个班主任是个实习老师,也是个憨批,说什么‘谁让她整天打扮德花枝招展的,自己不自爱’。”
“?”
这是人说的话?
谢书云皱了下眉,没忍住直接骂,“这他妈是个什么垃圾?”
尾随和骚扰事件,放在任何一个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身上,都是件非常之恐怖的事情。
不追求原因和帮忙也罢,居然还能口口声声说是因为,‘花枝招展’、‘不自爱’。
“受害者有罪论”,就该死。
方阳洲似乎是觉得这件事还是令人怒火中烧,嗤了声才继续说。
“没多久,阿瑶心态出了点问题,有抑郁情绪。
对谁都是个防备的状态,脾气也大,情绪崩溃得也狠,还能在房间里看见刀。”
“那小姑娘被宠着长大的,崩溃只有跟个刺猬似的。
时不时就扎人,情绪崩溃了任谁都说不动。
我还好点,我们一起玩着长大的,我就干脆直接陪着她上下学,吃饭,看着她。”
“后来有人就开始传‘男朋友’,当时的情况特殊,我全当是个警告。
直到那男的被抓到了之后,这事儿才过去。”
谢书云下意识问:“那阿瑶还好吗?”
方阳洲:“现在好多了,不然也不会是那个傲娇的性子。”
谢书云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问完这段话才发现,好像过往的那些事情,都有了解答。
所以齐瑶是他女朋友这件事,所以那天在雨夜里吵架了之后,他还是会送她回家。
他对齐瑶真的很好。
但和她想象中的那种好,完全不同。
聊完过去那点事,她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电话。
齐瑶不是他的女朋友。
所以她到目前为止做出来的一系列举动,好像都只是因为一个美丽的误会。
但好在。
这个误会也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它能帮到人。
大家都是同龄人,还都是女孩子。
如果换作是她,根本就不敢想象面临了这样的事情,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崩溃。
现在能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过往,并不代表在过去它就不是藏着刀的。
……
方阳洲也没有要过多将齐瑶的意思,简单说明了缘由,就把话题带了过去。
太过沉重,对谁都是一种负担。
“所以,你是以为阿瑶是我女朋友,然后躲着我?”
突然被戳中心事的谢书云:“……”
谢书云咬着唇,支支吾吾半天,道:“你如果有女朋友,我们肯定要保持距离的。”
方阳洲笑了声,“你的保持距离,就是一点联系方式都没给我留下?”
“……”
这不是,交流过程出了点意外吗。
方阳洲:“现在呢。”
“什么现在?”
方阳洲好像早就料到她听不懂的那般,无奈道:“小笨蛋,我喜欢你,到现在都看不出来吗?”
谢书云的声音像是机械的电子音,一字一句都极为生硬。
“你、喜、欢、我?”
仿佛来了一场头脑风暴,她以为她今天的事情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字音落下的那一刻,清清楚楚的“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仿佛像是烙印在心上的那般,滚烫又让人觉得灼烧疼痛到灵魂深处。
她真的觉得这件事,只有可能发生在幻想和梦境里。
即便是现在,她知道了他和齐瑶关系之后,她都没有过这种幻想。
暗恋久了,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卑微,想低到尘埃里,又恨自己胆小怯懦,来晚一步。
就像毕业那天他看着他的背影说再见,在一个嚎啕大哭的雷雨夜里,果断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即便她清楚的知道,喜欢并不是仅仅一个联系方式,就能解决的问题。
她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试图删除或减轻一点,他在她心里面的地位,能让她好受一点。
她秉承着那种永远也得不到回应的暗恋情愫,把这份喜欢深深的埋藏在心底,不敢让谁知晓。
可现在这一幕,就像是直接攻临城下,她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阿瑶不是我女朋友。
在喜欢你之后,我也只喜欢你,只会对你心动。”
他偏执地重复,“真的,只是你。”
电话长时间沉默。
方阳洲指间夹着猩红,烟燃烧到了尾端,烟雾晕染到了眼前,迷雾蒙蒙的。
她看不见,也不知道。
她记忆里那个清润如风的少年,也会有颓然至此的模样。
“所以,你能不能——”方阳洲声音放得很慢,像是在反复确认和商量着什么,轻而卑微的语气,低低呢喃着。
“别再,躲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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