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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和医疗人员终于姗姗来迟的时候,聚集在公路上的感染者已经被处理了大部分,只剩下一批感染不深和未明确感染的,有足够长的安全期可供后续治疗。不仅医疗人员,连警察都对这个结果感到吃惊,在这个相对和平的农业星球上,类似的紧急状况极为罕见,虽然这不等于他们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但物资的调配和人员的征集确实让他们损失了最有利的救援时间,基本上他们已经做好了发生任何可能的恶劣状况的准备,只有眼下这种状况是万万没想到的。

而经过快速检测,所有经由那位疑似异力者的青年救治的乘客都已脱离了危险,实际上,哪怕不通过仪器,在那个被临时作为收纳箱使用的旅行箱中堆成了触目惊心的一小堆的葛伯虫尸体也足以说明效果。除去飞船中早期发作而早已失去希望的部分乘客和伤势特别严重的,至少75%的人得以从这场灾难中幸免。

医务人员急匆匆地安排伤员们登上救护艇,警察已经在飞船附近布下了三维警戒线,专业防化队伍也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待消防员破拆舱门以便进入驾驶舱接管飞船控制系统。虽然算不上枢纽星球,这颗行星上的公共事务系统素质也不能说太差,他们已经尽可能快地赶了过来,只是其他人恐怕很难为此感激他们。

在这场灾难中,最大的功臣除了那位突然出现的拥有奇异治疗技艺的青年,另一个就是偶然搭乘了这艘飞船的一个佣兵小队了,付出两名队员重伤的代价,他们在机组人员近乎全灭,飞船驾驶失控的危急状况下完成了紧急迫降,不仅垫在最后撤离,还将已孵化的300多尾成虫中最致命的母虫封锁在了飞船内,如果没有那位青年的治疗,至少在这些部门人员来到之后,还可以凭借母虫对外逃成虫进行搜索。

无论对这艘飞船的乘客还是相关部门人员,这都是一场灾难。但对于一直温温吞吞的星球商业新闻部门,这条新闻的价值简直难以估计——他们当然还不至于那名没良心地为灾难的发生感到窃喜,但无论事件的起因还是过程,都布满了令人追逐的爆点,尤其是在这起事件中出现的几位英雄人物,身份不明却技艺高超的年轻医者,充满人道主义精神的彪悍佣兵,哦,他们简直能够想象到一波点击量的热潮!

血液已经燃烧起来的新闻工作人员速度甚至不比警察慢,在秩序井然的现场,他们的目光很快就锁定了这次事件的中心人物,毕竟真正的佣兵经历火与血磨练出来的气质与普通人十分迥异,而那位特殊的医者……似乎是围在他身边的人太多了,他们一时还见不到真容。

布雷斯侧了侧头,然后将身体转了个角度,超过两米三的高大身材严严实实挡住了小圈子的出口,虽然这样挡不住那些飞舞起来的苍蝇摄影机,但这总比什么都不干的好。

易思明则是比他更进一步。同样的黑发黑眼无论在哪个星系都总是更容易亲近,当易思明自然而然地捡起电子笔交还给那位年轻的治疗者,对方还回给了他一个微笑。布雷斯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为那个笑容停顿了片刻,易思明比他回神地快得多,几乎是立即就以护卫者的姿态站到了那位青年的身侧

这可让人有点嫉妒,布雷斯一边想一边又往里挤了挤。

位于人群最中央的青年扶了扶眼镜,将手上的记事本递给对面的医疗队队长,“……基本情况就是这样,我不是很确定这些紧急措施能否产生足够的效果,接下来的深度检查就要交付诸位了。”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那名中年队长连声说,他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数据,抬起头来,费了很大力气来让自己的视线不要一直停在别人脸上,“那个……我想问一下,请问你是哪个学系的医者呢?这种治疗方式非常特别,我认为它们很有价值,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指向研究?”

易思明的目光变了。

“喂……”布雷斯低沉地说。

“不不不,我没有窥探的意思,我只是——”医疗队队长同时受到了两名高大男人的压力,急忙辩解,“只是有些迷惑——”

“这只是一种很古老的技艺而已。”那名青年说,“我很高兴它们能在这里发挥作用。”

那名医疗队长的目光带上了更多的仰慕,“您一定是什么世家的传承者吧?”

“世家?”那名青年有点困惑地说,“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遇到了几位好的老师而已。”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脸上,长成这样的普通人?

患者的交接过程其实很简单,不过无论是医疗团队,警察还是即将被转移的伤员,总有人用不同的理由和说辞过来向这位青年询问,使得已经完成了个人义务打算离开的青年不得不留在原地,外面的采访记者还在用力想挤进来,易思明和布雷斯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易思明一手搭在那位青年的肩上,布雷斯往前一站,大声说:“我们的队员在哪儿?他们是否被送上了救生艇?”

有人在混乱中回答了他,布雷斯于是露出十分喜悦的模样:“太好了!我们应该马上过去!”

看着这么一个重量级压过来,绝大多数普通基因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了通道,易思明看着比布雷斯要精悍一些,但在路上被他擦过的人都惊异地感到了一股极大的推力,这两人就像矛尖,很快就带着那名青年突破了人群,一路无视凑上来的各路记者,迅速登上其中一名队友所在的救生艇,然后碰地一声合上舱门。

晃动的人头和嘈杂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易思明迅速将手从青年肩上挪开,考虑该怎么向对方解释自己的行为——对这种级别的美人来说,任何不必要的接触都可以认为是性骚扰。但对上对方的视线时,他还是沉默了一会。

即使有眼镜的阻隔,那双眼睛依旧足以令人窒息。

“我说……”他停顿了一下,“你怎么活到今天的?”

又是那种有点茫然的神情。

易思明抹了一把脸,稍稍提高了声音,“你少说也有20岁了吧?难道就不懂什么叫自我保护?”

“抱歉……”对方轻声问,“刚才很危险吗?”

“……”易思明摆头看了一眼窗外,“不,应该道歉的是我们。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将你带了上来。”

“没有关系。”青年说,“我知道你们是佣兵,之前在飞船上的作为也非常令人敬佩,我想我可以相信你们的判断,虽然我可能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他的态度是如此柔和而诚挚,易思明反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然后他又听到对面的青年问:“这位就是你们的同伴?”

“是的……”易思明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那名美丽得让人心惊的青年站了起来,走到医疗舱前,卷起衣袖,在一帮的消毒机中清洁了双手,清洁液挥发之后,他微微俯身,伸手探向舱中昏迷不醒的男人,易思明看了一会他手腕到指尖的线条,片刻之后才回过神——对方在给他的队员看伤。

虽然拥有这样的容貌,这名青年却不仅仅是一件活着的绝世艺术品,更是拥有奇异能力的医者!

易思明也站了起来,静静来到他的身侧,看着他的指尖经过那名队员的额头两侧,颈动脉,胸口,腹部,然后是两侧手腕,即使不看那张脸,这名青年的动作本身就带着一种吸引人注意力的韵律,易思明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手指,直到一种奇异的感觉再度将他拉回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然后握了握拳。

刚才……是怎么回事?

而那位青年已经结束了他的诊查,“他的左侧第三和右侧第四根肋骨折断了,可能稍微伤害到了内脏,胸腔之中有些积血,左臂骨裂,组织挫伤的地方都集中在关节部分,头部受到的撞击大概严重一些,我不太能确定自己的判断,但伤者的身体素质很好,这些伤情在一周之内就会好转,就是头部伤情需要医院进行进一步的诊断。”

“他能够把命捡回来已经足够运气了。”易思明说。

那名青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些迷惑于他这种不重视的态度。

你能不能把那双眼睛闭上?啊,不对,闭上了才会要命。易思明强迫自己转头用布雷斯那张蠢脸纠正心态之后才转回来。

“我们是一周之前才搭伙的。”易思明向这名青年解释道,“实际上,大部分的伤都是因为他向一名女士作出了不恰当的举动,而对方恰好是一名被寄生者,所以反应有些过激——”

他说这个干什么!居然找这种玩意当队友,他会怎么看他们!

“呃……”对方迟疑了一下,“我想,他也许会把这个当做是一种教训……吧?”

“我们也会帮他记住的!”布雷斯积极地插话,易思明冷冷斜了他一眼,那名青年微微对他一笑,然后布雷斯就捂着鼻子把头埋到两腿之间去了。

他的进化还没完全么!易思明头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这个时候,他又听到那名青年问道:“还有另一位也需要看一看么?我现在只能做一些应急处置,医疗舱的效果应该会更好……”

“不,不用了,”易思明说,“那个家伙更幸运一些,大概连葛伯虫也看不上他。”

“没有被寄生确实很幸运。”那名青年用说,而且他的语气完全不是讽刺,易思明不知道什么样的环境才能让他有这样的外表,却又有这样……堪称天真的性格,然后他就听见他说,“那么,我就先下去了?”

易思明立即问:“还有同伴在等你?”

对方又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回答道:“没有,但我还有一些重要的行李……”

易思明和刚刚擦掉鼻血的布雷斯对视了一眼。

虽然他们两个大个子可能在未来一段时间成为一个地域内有点名气的人,刚刚离开救生艇也收获了不少目光,但他们很清楚,如果视线也能说话,这些眼神里肯定有很大一部分是在问“你们把那个美人儿藏哪去了?”易思明一边朝远处那辆还留在原地的旅游巴士走去,一边想着,他确实不是个道德高尚的人,但他也还有最后一点珍贵的节操待售……他就是看脸怎么了!

还留在那辆车上的乘客已经不多了,大多数在确认情况安全之后都跑到现场附近,以求最新最有冲击力的画面好发到社交网络上去——能坐这种慢吞吞的交通工具出行的不是穷鬼就是闲得无聊的游客,自维度战争造成的大断裂之后社会又发展了这么多年,社交网络这种传统事物依旧拥有令一部分人无法自拔的魅力。而面对这两个一身剽悍气质的强壮佣兵,司机只是看了一眼就收下了他们带过来的纸条,就让他们自行去取走那名据说在事故中救了不少人的乘客的行李了。

直到那两名佣兵远离视线,他才有些疑惑地拿出了纸条,这年头还有人用真正的纸张写委托书是有些奇怪的事,委托书内容还算正常,但那个纹路美丽的签名并不属于通用文字,司机盯着看了好一会,才啊了一声——不是通用文字,而是那个已经被断裂带和时间隔在宇宙另一侧,但依旧以惊人的存在感盘踞在历史之中的庞大帝国所使用的语言!

这是在标新立异吧?他将纸条重新收回内袋,也就一些自称为帝国遗裔的家伙还在使用这种文字了。

易思明觉得这份行李有点儿奇怪,用他们自己的眼光,这有点儿像是个超大号的保温盒,装满的话刚好够他和布雷斯吃一顿的,而且想象一下,那名只要静静坐着就让人神魂颠倒的青年背着这个,头上戴着那顶中学生出游才戴的帽子的形象……易思明想,也非常,非常地可爱啊。

总之一切都看脸就是了。

他们回到救生艇的时候,那名青年从医疗舱中探出了半个身体正和下方的医护人员交谈,易思明把他推了回去,然后开始用强硬的态度和那些两眼放光的医生护士就救生艇驾驶权进行了谈判,布雷斯则是兴高采烈地把这个大盒子行李捧到了对方面前,毫不意外地又得到了一次感谢和让他连骨髓都要爆出来的笑容。

然后冒着风险,他在那位青年打开行李的时候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是什么品种的鼠类?”

“……是熊。”对方小心地将其中一只可以一手掌握的粉红生物从保温箱中连同奶瓶一同拿了出来。

易思明重新登上救生艇,反手将舱门关上之后,他说道:“我刚刚想起来我们还没介绍过名字。我是易思明,孤儿,出身黑鹜星,今年三十一岁。”

“我是布雷斯·拉德尔,同样黑鹜星出身,今年才二十五岁。”

“我的名字是云天舒。”那名青年微笑着说,“今年七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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