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介从他为了养家背井离乡开始说起。亡父的一名友人从事营建业,壮介便在他的公司工作。

但壮介赚的钱有限,无法寄回足够的生活费给母亲和妹妹,父亲留下的债务更是一大苦恼。

壮介当时想,有没有什么赚大钱的方法呢?于是,他和许多思虑不周的年轻人一样开始赌博。这使得他更加深陷泥淖,无法自拔,到后来别说寄钱回家,就连自己的生活费都成了问题。

公司不肯预支薪水,壮介进出当铺的次数日益频繁。没过多久,身边再没东西可当,每天都三餐不继。

壮介想,再也撑不下去了。他已作好心理准备,或许自己将客死街头。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前来造访。这是个穿戴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对当时的壮介调查得一清二楚。

“我想向你买一样东西。”来人说。

壮介说:“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男人指着他:“我想买你的身体。”

男人又说:“只要住进某家诊所一年,提供身体供某项医学实验之用,就可以每个月获得报酬。那个数字将近上班族薪水的三倍,而且每半年还可以领一次额外的奖金。”

唯一让壮介却步的,是要对身体动手术,这毕竟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然而,经过一天的考虑,壮介下了决心。他觉得比起客死街头,身体受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诊所位于瓜生工业内。从外面看来平淡无奇,里面却有各种最新颖的仪器。不管怎么看,都不觉得那是一家企业的医护站。

除了壮介,还有六名受雇担任实验对象的年轻人。大家年纪差不多,其中有两名女性,还有一名男子听说是中国人的孤儿,每个人都穷得不名一文。

他到诊所的第一周就动了第一次脑部手术。伤口马上就不痛了,但头上始终缠着绷带,无法查看被动了什么手脚。唯有被带到上原那里进行实验时,才会取下绷带。然而,那时还是看不到头部。由于洗澡时不能洗头,所以每当实验时,女护士都会替实验对象吹头皮。四周也没有镜子。纵然从绷带上触碰头部,也只有硬硬的感觉。

实验内容很奇特。上原博士会问许多问题,实验对象只要针对他的问题回答感想即可。但不可思议的是,当时发生的事总记不清楚,只记得感觉很舒服,好像很愉快,所以实验并不那么令人讨厌。

令人讨厌的是要被关在诊所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据说一年当中一步也不能外出。这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言,或许才是最痛苦的事。

实验对象当中,有一个叫席德的男人,长相剽悍。约到了第五个月,席德提议大家先预支所有薪水,再一起找机会逃跑。

包含壮介在内,一共有三人决定参与这项计划,其中就有那个孤儿。

问题在于头部该怎么办。关于这点,席德有一个有利的消息。据说不久就会再动一次手术,将脑部恢复原状,这样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四人偷偷拟订计划,为逃出去作准备。最后决定由席德先向上头请求预支薪水,等到上头答应了,剩下的三人再提出要求。当时要求预支薪水的理由。是大家都想早点拿到钱。

不久,进行了第二次手术。一个月后拆除了绷带,他们照镜子一看,头上只留下一点伤痕,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某个雨夜,四人决定逃跑。协助他们的是一名护士,众人意识到她大概和席德有那种关系。

大家在雨中奋力狂奔,到了附近的神社。已淋成落汤鸡的四人握手欢呼。

“那么,保重啦!”一阵喧闹之后,席德说。

听到这句话,其他三人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注意身体!”

“后会有期!”

“再见。”

四人在雨幕中各奔东西。

“然后我销声匿迹了很久,等风头过去后才到中央电气开始工作。瓜生工业似乎没有太过声张。说不定那件事真的不能摊在太阳底下。不久我就有了妻小,一直过着朴实的生活。后来,过了二十年风平浪静的日子,就在我几乎忘了从前的事时,突然因意外受伤三接下来的就跟刑警先生说的一样。我被送进的那家医院,医生就在当时的医护站里工作过。可是他对我们逃跑一事只字不提,只劝我一定要请上原博士检查。他说,我们的脑袋里埋了一颗炸弹。”

“炸弹?”勇作惊讶地看着壮介的脸。

“这当然只是个比喻。”他说,“据他说,因为我们是在实验做到一半时逃跑,所以脑部没有完全恢复,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负面影响,炸弹指的就是这个意思。于是我请上原博士替我诊治,他在检查后认为,已经不宜动手术了。”

“哦?”

“他说,稍有闪失,局面可能会更糟。于是就任由炸弹埋在我脑中了。”

“那么现在也……”

“是的,”壮介点头,“炸弹还埋在我脑中。但相对地,他说会尽力作最完善的处置,以随时应变。上原博士握着我的手,为这件事情向我道歉。他说非常后悔自己当时居然抵挡不住研究的诱惑,将别人的身体当作实验对象,并说他不期望我能原谅他,但希望至少今后能在各方面助我一臂之力。”

“原来如此,”勇作点头,“是这么回事啊。”

“但不只是博士一个人有错。我并不是受骗上当,而是心甘情愿为钱卖身。博士却说,他不该抓住为钱所苦的人的弱点,他认为这是耻辱。”

勇作想,由此可见上原雅成的为人,他恐怕饱受良心的责问长达二十多年。

“不过,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实验呢?你的脑部被动了怎样的手术?”

勇作问,但江岛壮介摇了摇头。

“我到现在也不清楚。”

“不清楚?”

“是啊。上原博士也不告诉我那件事。他说不知道更好,他希望永远不让那件事曝光。不管我怎么求他,这一点他就是不肯让步。”

“电脑式是指什么?”

“我们听过那个词,但没听说过是什么意思。”

“哦……”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壮介说,“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和这次的命案有什么关系,但只能祈求它们无关。”

勇作默不作声。它们不可能无关。

“刑警先生……你真的会保守秘密吧?”壮介再度询问勇作。

勇作肯定地点头。“我答应你。”

“但要是和命案有关……”

“那我也会在不说出这些的情况下逮捕罪犯。我想罪犯大概也不会说出这件事。”

“那就好。”

“最后,我想再请教一件事。”

勇作重新端正坐姿说道,壮介见状也挺直了背脊。

“你刚才说实验对象中有女性,对吧?”

“是的。”

“其中有没有一个姓日野、叫日野早苗的?”

壮介露出眺望远方一般的神情,良久,轻轻点头。“早苗小姐……嗯,有。我不确定她姓什么,但确实有一名女性叫早苗”

“果然没错……”

“她怎么了?”

“没什么。”勇作感觉心中涌起一股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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