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离开后,三年级一班的教室里只剩下三个人,大出俊次,神原和彦和野田健一。

当神原和彦提出还要跟大出俊次说几句话时,法官井上康夫也想留下来旁听,被野田健一挡了回去。

“被告和辩护人沟通,法官待在旁边算怎么回事?”

“可马上就开始秘密会谈也不太好吧?”

带着沉稳的表情看着两人斗嘴的神原和彦谦逊地说:“其实,我只是想对大出作个详细的自我介绍罢了。”

俊次哼了一声,故意不看着神原和彦:“井上怕我突然揍你或威胁你,才这么警惕吧。”

“哪有这回事?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叫上山崎了。”井上康夫皱起眉头,“大出,你不是已经认可神原当你的辩护人了吗?”

井上康夫摆出大道理,训斥仍在不断发牢骚的大出俊次,一旁的野田健一看在眼里,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野田健一曾经见过神原和彦。

他不会忘记的。就在学校的边门旁。四月十三日星期六,就是《新闻探秘》节目首次将柏木卓也的死搬上荧屏的那一天。

当时,健一并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连长相都很陌生,只知道他不是三中的学生。

他们聊了几句。他看完电视节目,想哀悼柏木卓也,于是来看看发现遗体的地方。既然如此,他一定是柏木的朋友,说不定是小学时的好友。健一当时这样考虑,才告诉他自己是柏木遗体的发现者。当时对方的表情十分阴郁,自己还安慰了他几句。

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应该不是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吧。对方又作出了怎样的反应呢?

大出俊次没好气地靠在椅子上,神原和彦坐到离他稍远的课桌上。神原和彦的身高和野田健一差不多,坐到桌上后,双脚便悬在了空中。大出俊次的个子比较高,坐在初中生规格的椅子上,两腿显得很长。

大出俊次的举动往往也超越了初中生的规格。处理与他相关的事件,恐怕必须釆用校内审判这样突破常规的手段。

而这件事,只有藤野凉子才能做到。从与大出俊次相反的意义上说,她也超出了一般初中生的规格。不过相比“规格”,用“水准”这个词似乎更合适。

“野田。”

听到喊声,健一深吸一口气,带动嘴里的唾沫发出滑稽的声响。大出俊次像看到脏东西似的投来厌恶的目光。

“我跟你见过一次,对吧?”

健一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此事。如果换作自己,肯定会隐瞒下去,即使不知为何要隐瞒。

“你说你在边门那里发现了柏木。你还记得吗?”

大出俊次的脸明显地扭曲起来,简直像一具捏坏的泥塑。

“还有这事?”他低声哼哼着,给了两人一个白眼,那架势好像马上要从椅子上起来大打出手了,“你们早就认识了吧?这不还是想搞鬼吗?”

被大出俊次一吼,健一心中那个卑微的自己又缩作了一团。神原和彦倒依然不动声色,保持着四平八稳的语气:“偶然相遇罢了,并不是早就认识的。是吧?”

健一说不出话来,只是对着怒目瞪视自己的大出俊次频频点头。

“那时,电视台播放了关于柏木的节目。我想起了柏木,就到这所学校来看看,正好野田也在。”

尽管眼神凶狠依旧,大出俊次倒没有离开椅子动手的意思。

神原和彦为何要提及此事?简直像看穿了健一的心思。野田健一也很想看穿神原和彦的底细。这个在发现柏木卓也遗体现场遇到的少年,主动要求担任大出俊次的辩护人。作为与事件毫不相干的外校学生,他为何会如此起劲?他有什么企图?必须尽快打探出他的真实意图,向藤野凉子汇报。

也许,神原和彦想搅黄校内审判……

或许是这样,又或许不是。健一搞不懂他的心意。只是出于一时兴起的好奇心,还是为了消磨时间?是不是玩得太过火了?也许神原和彦没把大出俊次当回事?如果他以为能和大出讲得通道理,那就大错特错了。

若真是如此,这份单纯的正义感会酿成悲剧,抑或是喜剧?

“当时,我们说过几句话吧?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不过,有一点,我要向野田道歉。我撒了一个谎。”神原和彦说道,“那时,你问我是哪所学校的,我回答的是英明中学。”

是这样的吗?健一也记不清具体对话了,记得的只是他的……他的……

“其实没必要撒谎,可不知为什么,我当时不想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真是对不起。”

第一次见面时,神原和彦没有说过“对不起”吗?

“英明确实也考过,但没考上。”那是一所比东都大附中还要高一个档次的私立学校,神原和彦不好意思地笑了,“突然想显摆一下呢。”

“没事,别放在心上。”远远传来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一个身在远处的野田开了口。

“你们那会儿都干了些什么?”

大出俊次简直像个猜疑心结成的硬块,似乎只要一打开开关就会一跃而起,把眼前的事物破坏殆尽。

“没干什么,真的。”神原和彦仍然温和地笑着。

面对对方如此可怕的眼神,他怎么就不害怕呢?

“只是回忆起柏木的事罢了。野田也是如此吧?”

大出俊次抬起身子,转脸盯着野田健一,满脸不信任的表情。

“野田说,如今事件变得扑朔迷离,连柏木是不是自杀的也搞不清了。可无论如何,柏木肯定有自己的秘密,别人是不会明白的。”

我或许说过这样的话吧。净是些“不清楚”“不明白”之类不中用的废话。

“野田可没说你的坏话。如果你很在意,我可以为他证明。”

神原和彦真的笑出了声。他愉快地晃动起穿着运动鞋的双脚。可是,话语的余音尚未消失,大出俊次便怒吼起来。

“什么屁话?我还怕这种家伙背后说坏话吗?”

“野田是辩护人的助手,他要是有了偏见,可就麻烦了。”分明是开导、教诲的口气,“你还要感谢野田。我们在那种情况下见过面,我又主动提出做你的辩护人,所以他感到奇怪甚至有几分怀疑。他在担心你,因此主动要求做我的助手。”

目露凶光的大出俊次疑惑不解地眨了几下眼睛。野田健一担心大出俊次?难以理解。

野田健一也很惊讶。这个神原和彦什么都看透了,作出的解释又正好搔到了自己的痒处。

他记得野田健一,察觉到健一也记得自己,那确实不难推测出健一的想法,可要若无其事地表述出来,还是需要一点心理素质的。

“我只是想搞好这次审判。”健一说。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近得多。老是惊慌失措可不行。“既然决定下来,就要做到尽量公正。仅此而已。”

神原和彦点点头:“是啊,对不起了。”

又是“对不起”。

“大出。”神原和彦在桌上挪了挪屁股,将身体转向大出俊次。

大出俊次条件反射似的瞪起眼睛,一脸“你想怎样”的凶相。神原和彦却毫不躲闪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真的觉得,搞这次审判没事吗?”

健一看到大出俊次的脸上露出了迷茫,仿佛扑了个空。事到如今,为什么还问这个?

“不是你们要搞,我才答应的吗?”他的嗓音有些变调,“你刚才不是挺会说的吗?我老爸必须理解我的感受什么的。”

“那当然是真心话。”

“所以……”

健一刚开口,就遭到俊次劈头盖脸的怒吼:“你给我闭嘴!”

“我觉得这么做会伴随着危险。”

“是怕我老爸吧?”

“不是。”神原和彦摇摇头,“是另一种危险,你不明白吗?”

大出俊次愣住了。

健一一下子明白了:“是说大出家着火的事吧?”

“是啊,你奶奶不是被烧死了吗?”神原和彦对着大出俊次点了点头,“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警方的调査有进展吗?报纸上说那是一起纵火案,后来就没有下文了。对此警方是怎么说的?这非常重要。”他加强了语气。

“纵火就是纵火。哪个混蛋把我家点着了。”在神原和彦的引导下,大出俊次的语气也开始认真起来,“反正不是老爸干的。这事跟混蛋老爸发飙一点关系也没有。”

健一不禁想把脸埋进双手中。没明白,还是没明白。他不顾再次遭到怒吼的危险,坐到离大出俊次最近的椅子上去。

“这件事确实和你父亲没有关系。可这到底是谁干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完,健一抬头看了看神原和彦的脸。靠得近一些,就发现他长得和自己并不像,至少比自己帅多了。刚才藤野凉子被他指名道姓地问话时,好像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这一幕又在健一的脑海中回放了一遍。

“侦查有进展吗?”

“嫌疑犯找到了吗?”

在这番双重夹击下,俊次来回看着神原和彦和野田健一,眼角仍带有一丝愤怒的痕迹,但更多的是困惑。健一心想,虽然相貌不同,我们俩却很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那对双胞胎兄弟。这又是为什么呢?

俊次低头答道:“乱糟糟的,大概正在调查吧。家里也来过几次,问了老爸不少事……”

调整语序并归纳内容后,这番话的意思便是“不了解具体的调查进度”。这种混沌状态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

“是这样啊。”眨了眨眼睛,神原和彦继续问,“听说火灾前有恐吓电话打来,是真的吗?”

“你不相信?难不成我在撒谎?”

“不,只是确认一下罢了。”

“确实有恐吓电话打来。”俊次抛出这句话,一股新的愤怒又浮现在他的脸上,“那些混蛋警察,从一开始就怀疑老爸和我在撒谎,同样的话翻来覆去地问了很多遍。”

问题是,大出父子都不记得接到恐吓电话的日期。

“这又有什么问题?一般不是都这样吗?骚扰电话接过就忘了呗,可不是吗……”

大出俊次夹杂着脏话与怒骂的抱怨又开始了。可以听得出,自从茂木记者那期片面报道的《新闻探秘》节目播出以来,大出家曾收到过许多带有恐吓性质的电话和书信,如果一一认真对待,就没法正常生活了。因此,一家人的感觉也变得迟钝起来。

“可火灾发生前,恶作剧的风暴不是已经平息了吗?”

“算是这么回事吧。”

“那还得分开考虑才行。”神原和彦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灾前的恐吓电话共有几通?”

“两通?不,是三通。”

大出胜接到过两次,大出俊次接到过一次。

“打恐吓电话和纵火的是同一个人?”

神原和彦在自言自语,似乎并未要求对方回答。俊次却斩钉截铁地说:“就是桥田呗。”

“桥田?”

健一赶紧为神原和彦说明。当着大出俊次的面不能用“跟屁虫”之类的字眼,为了简明扼要地介绍桥田佑太郎,野田健一着实动了一番脑筋。

“是少年的声音,还是青年男子的声音?”

“谁知道呢?是一种很怪的声音。我老爸也这么说。”

费了一番口舌才明白,打恐吓电话的人似乎用了变声器。

健一不由得暗暗佩服。神原和彦和大出俊次见面还不到两小时,就已经能从俊次的口中问出有用的话来了。

我认为大出没有杀死柏木。这是桩冤案。

神原和彦当着大家面如此断言过。就是这句话起的效果吗?人出俊次与他人面对面认真交谈的场景,健一之前根本无法想象。教师们很难让俊次端正态度,恐怕连多次训导他的警察也做不到吧。

俊次果然很想听到“你是受冤枉的”这句话吧?他一直等待着有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即使这份等待因为他的暴力和意气用事,很难得到大家的理解,但他确实在持续不断的失望中苦苦等待着。

你没有杀人。他一直等待着有人站出来说这句话的时刻。

“我觉得不是桥田。”

“怎么可能!”

别老是一惊一乍的,神原和彦是站在你这边的啊。

“假如他是纵火犯,警察早就找上他了,毕竟从事件前后的状况看,警方完全有理由怀疑他。”

“就是啊。那小子恨我……”俊次毫不掩饰怨恨的眼神,“是个叛徒!”

这不叫背叛,叫分道扬镳。健一在心底嘀咕道。

“警察问过你关于桥田佑太郎的事吧?他们在此基础上得出与他无关的……”

“哪有?根本没问过。”

面对大出俊次的回答,神原和彦的表情首次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没问吗?一点都没问?”

“所以说,那些家伙都是笨蛋。”

“等等,等等。”神原和彦跳下桌子,双手抱胸,“那桥田以外的学生呢?可能与事件相关的那些学生?”

还是几乎没有人接受过调查。关于柏木卓也的死以及三中的骚乱,警察只问过俊次:“无论是玩笑还是恶作剧,会往你家打电话说‘杀了你’的会有谁?在同学当中是否有人选?”

俊次说出了桥田佑太郎的名字,大出胜也有同样的主张。因此,桥田是犯人的说法,其实是大出家提出来的。

“警察却没有对此迅速采取行动。”

“是啊。你说他们是不是一群笨蛋?”

凡事都用“笨蛋”一骂了事可是个恶习。健一差点想如此劝说俊次,最终还是没勇气说出口。他向神原和彦询问了一件刚想到的事。

“打恐吓电话和纵火的,会不会是不同的人?”

神原和彦稍加思考后摇了摇头:“从时间上来看,两者结合得太紧密了。这几通恐吓电话和之前的批评电话是不同的,不过也能从中明确一个重要的情况。”神原和彦郑重其事地说,“三中的骚动或许并不在大出家纵火案的调査范围之内。”

“哎?”健一和俊次同时惊呼起来。

“我说你是不是笨蛋?搞搞清楚好不好?怎么可能呢?”

“当然可能。”神原和彦悠然反驳道,“警察看清了事件的本质,才会从一开始就没有向你询问柏木的事。难道不是这样吗?”

或许是跟不上神原和彦的思路,俊次只能在嘴里一个劲儿地骂着“笨蛋”。

“为什么?”健一问,“为什么警方能如此断定呢?”

“估计是作案手法吧?”神原和彦断言道,“这种纵火方式不像初中生的手笔。”

消防署和警方都勘察过火灾现场,或许他们根据实际情况作出了判断:这起纵火案的作案手法绝不是小孩子的恶作剧那么简单。

“是这样啊……”健一的认知一下子被彻底翻了盘。

“嗯。”神原和彦朝野田健一点了点头。只有大出俊次还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一个人被抛在话题外干着急。

“恐吓电话的内容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下次就轮到你了,我要杀了你。’就是这么说的,不可能记错。”

与这个“下次”对应的,可能是柏木卓也的死或井口充的重伤。如果是前者,那纵火就是对杀死柏木卓也的大出俊次的惩罚;如果是后者,那便是来自桥田佑太郎的复仇。而大出胜和大出俊次一直在一厢情愿地主张后者。

“也可能是不相关的外人想利用三中的骚乱,让大出蒙受不白之冤。”神原和彦的猜测颇为精妙,“恐吓电话只是个幌子,故意制造出与三中的事件相关的假象。”

“是想搭顺风车吧。”健一说。得到神原和彦的肯定后,健一心中涌出的喜悦超过了自己的预想。

大出俊次则露出了全然不知所措的表情,这对他而言可谓空前绝后:“你们是说,不是针对我的?”

“从如今警方的行动来看,可能性很大。”

“那又是针对谁的?针对我们家的什么人吗?老太婆吗?”俊次瞪大了眼睛,“有谁会对那个痴呆老婆子下手呢?”

健一差点忘了,这起纵火案有一名牺牲者,那就是大出胜的母亲,也就是大出俊次的祖母。这是一起纵火杀人案。

健一再次感到,大出俊次对祖母被杀一事没有动什么感情。这可能是误解,或许他的内心正沉浸在悲伤中。可是,听“老太婆吗”这一句的语气,丝毫感觉不到悲痛和哀悼之情。

“不知道。”神原和彦的语气很温柔,像是在安慰他似的,“这也不是我们可以随意猜测的。”

大出俊次还没有刹住车。“是老爸吗?”他咕哝着,视线停留在半空中,淡淡的恐惧浮现在他的眼底,“我老爸威风得很呢。发了大财,冤家也多了。”他的脸阴沉沉的,“生意上的敌人多得不得了。所以,即使我们是受害者,警察也会不依不饶地调查我老爸……”

大出木材厂在经济复苏的大好形势中大赚了一笔。对此,健一也有所耳闻。大出俊次不是正穿着昂贵的衣服吗?浸透了汗水的衬衫后脖领处,透过面料可以看到标牌,说明这不是超市或卖场里挂着卖的货色。

成功人士背后总是潜藏着黑色的感情漩涡。某些人对于大出胜成功的怨恨,正在那件过于昂贵的衬衫上凝聚成深重的黑暗。这一切,便是健一他们尚无法理解的成人世界的严酷现实。

健一突然对此有了几分切肤之痛般的感受。他问道:“如果询问风见先生,他会不会告诉我们一些情况呢?”

俊次这次没有激动,只是摇了摇头,平淡地说了句:“这和他没关系。”他似乎被各种疑问和谜团搅糊涂了,没有注意到刚才对他刨根问底的竟是野田健一。

“大出,”神原和彦拉来一把椅子,坐到大出俊次身边,“正因为这些问题的存在,我才会问,搞这次审判没事吗。”

神原和彦到底在担心什么,健一也明白了。一旦开展校内审判,大出俊次身边的那些状况就会重新出现。

“如果取消校内审判,这起事件就会逐渐被人遗忘。尽管你无法洗清冤屈,但电视台不会再来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学校也不会为此频频召开家长会了。”

一旦大张旗鼓地开展校内审判,事情便会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如果纵火犯的目的是想让俊次吃点苦头的话……

“他会对这种为大出伸张正义的活动感到不满,从而可能再次闹出事端。”

大出俊次直勾勾地盯着身边的神原和彦,眼睛都不眨一下。

神原和彦轻轻点了两次头:“如果纵火犯只是搭了三中骚动的顺风车,而真正目的在别处……”

他或许会再次兴风作浪。毕竟,已经平息的事态再次被炒热,就会出现再搭一次顺风车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就要看纵火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如果目的早已达成,那即使还有搭顺风车的机会,他也不会出手。如果前一次纵火并未达成目的,就完全是另一回事“我老爸又会成为攻击的目标,是吧?”

大出俊次嘴角僵硬。他的视线仍在游移,仿佛在空中找寻着大出胜。怎么办?老爸,我该怎么办?

“轻易下结论是很危险的。”

但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如果不加以关注,那会更加危险。

“我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即使窗户全部打开,没有安装空调的教室也依然闷热异常,可健一的胳膊上却起了鸡皮疙瘩。

“藤野、井上和北尾老师也都没有注意到。”

大出俊次像是清醒过来似的重新将目光投向神原和彦:“是啊。那你怎么会想到的呢?”

神原和彦微微偏了一下脑袋:“大概因为我一直是局外人吧。”

“真的很危险吗?有多危险?”

“还不知道。也可能只是我杞人忧天罢了。”

“不,不是”健一立刻反驳,“大出的祖母已经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杀死了。这事我们竟然都忘了。”

“没忘啊。”神原和彦说,“至少藤野没忘。大出家的火灾正是促使她想要举办校内审判的原因。”

她想到,就在我们集体沉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大出家死了人。

这样想来,凉子确实做得很对。健一的脑袋乱作一团,毫无头绪,只会一个劲儿地出汗:“藤野的父亲可是警视厅的刑警啊。”

这句从乱糟糟的心头不经意冒出来的话,却让神原和彦作出了强烈的反应。他猛地抬起头来:“真的吗?”

“是的,应该是搜查一课的刑警。”健一补充说明道,“她说过,对于这次事件,她曾跟父亲仔细商量过,还向父亲表达了她自己的意思。”

这次轮到神原和彥视线游移了。他的脑子也明显有些混乱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提出话题的健一竟然把握不住脉络了。大出俊次焦躁起来。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提过的问题,藤野的父亲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他为什么不提醒一下女儿呢?譬如说,女儿的心情可以理解,可当校内审判重提这些旧事时,会在意想不到的方面产生严重的影响。

“因为他是个笨蛋。”大出俊次又吐出了他最拿手的台词,“根本没想到呗。要不就是觉得我们家的事怎样都无所谓。”

如果真是“怎样都无所谓”,那就等于否定了凉子为大出俊次证明清白而组织的活动。

“在大家的劲头好不容易被鼓动起来的时候,这些话说出来等于当众泼冷水。”神原和彦用手擦了擦汗,好像已经恢复平静了。他身上的白衬衫由于汗水的浸润,有好多处变成了半透明。“不过对大出不能不说。”

俊次应道:“所以你三番五次提到要我自己决定,是不是?”

神原和彦点了点头。大出俊次也对他点了点头。还挺像一对真正的辩护人和被告,健一心想。

在这个瞬间,辩护人与被告的关系确立了。

热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公示牌上的纸片哗啦哗啦直响。学校里已经没人了?难道全都睡着了?要不,是全都死了?

“我说……”大出俊次望着墙上的纸片,用干巴巴的语调说,“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死柏木。”

间隔一次呼吸的时间,神原和彦回应道:“明白了。”

“我根本不了解那小子……”

“嗯……”

“只是……”俊次皱起了眉头,“觉得那小子阴阳怪气的。”

这番出人意料的感言使健一一下子不知作何反响。阴阳怪气?

“是个怪怪的家伙。”大出俊次简短地加以说明,对他而言,用上这样的词汇已经算尽力了,“但是,我可没有杀死他。”他已经不用卷舌的语调了,“虽说谁都不信,可我真的没杀死他啊。”

俊次的表情就像一下子放掉气的气球,五官皱成一团。

“要证明这个就这么难?难道我们家里还得有谁被杀死吗?”说到最后,他的话音有些发颤,像在叹气一般。

“你想洗刷冤屈吧?”神原和彦问道。他并不是在确认,而是在严厉地逼迫:“既然如此,校内审判非办不可。”

“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吗?”俊次的声音带着哭腔。原来大出俊次也会哭啊。

“所以要说服你的父母,尤其是你父亲。”

“这可能吗?开什么玩笑!”

“只要去做,就一定能成。关键是决心。”

健一终于听懂了。决心。对,这才是关键词。

神原和彦的这些话,并非要给校内审判泼冷水,而是在测试大出俊次的决心,让他知道要参加校内审判,获得坐上被告席的资格,必须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

要想彻底改变现状,必须承受比什么都不做、等待大家渐渐忘却此事严酷得多的压力。

难以置信。为何会想得如此周到?他是不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为此时此刻作准备了呢?

“又要挨老爸的揍了。”

“要想办法做到不挨揍也能成。”

“说得轻巧。”大出俊次又提高了嗓门,“你们根本不知道我老爸有多可怕。”

这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神原和彦抽回身子重新坐好后,竟然笑了起来。“虽然不了解大出的父亲,但我了解我的父亲,所以我并不害怕。”

俊次不停挤弄着被眼泪刺得通红的眼睛。野田健一竟瞬间忘记了呼吸。这家伙到底要说什么?

“我啊,其实是个养子。现在的父母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虽然我不喜欢这么说。”

大出俊次半张开嘴,表情很是滑稽。健一注意到自己也成了这副模样后,赶紧抿紧了嘴。

“我的亲生父母都死了。我的父亲杀死了我的母亲,在发酒疯的时候。”不带半点吞吞吐吐,神原和彦口齿清晰地说了下去,“如今想来,我父亲也是个值得同情的人。要是当初能让他接受治疗,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可是,我母亲当时根本顾不上这些。”

因为她经常遭到父亲的打骂。

“只要不喝酒,我父亲就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神原和彦七岁时的一天,父亲跟往常一样喝醉后撒起了酒疯,结果打死了母亲。

“邻居帮忙叫来了救护车和警车,却为时已晚。”他平静地说,“父亲也受了伤,被警察带到医院。后来听说,他有好几根手指都骨折了。”

医院接受治疗和审讯的时候,父亲的酒慢慢醒了。

“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他想必非常害怕。他冲进医院的厕所,用清洁箱里的抹布打结后连接起来,套在了空调的排风管道上。”

他上吊自杀了。

“我那时还很小,很多事情却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经常和母亲一起挨揍。

“我知道有些男人喜欢打老婆和孩子,虽然原因各不相同。我也知道被殴打是很可怕的,说习惯了可能有点夸张,但至少不像别的同学那样害怕暴力。我想大出的父亲肯定不会像我父亲那样疯狂。怎么样?也许我这么想太不知轻重了?”

大出俊次一声不吭地坐着,似乎有点失魂落魄。谁又能回答这个问题呢?

健一清晰地回想起初次偶遇神原和彦时心头冒出的感想,就在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间。

那是一双看到过对岸风景的眼睛。看来这并非错觉。神原和彦真的是看到对岸的风景后又归来的少年。

“对不起,我作了个怪吓人的自我介绍。”他略带害羞地说,“怎么样?能让我做你的辩护人吗?”

你拥有坐上被告席的决心吗?

你作好面对现实的准备了吗?

大出俊次抽着鼻子,身上一股汗味儿。健一的身上也有汗味儿。神原和彦的额头上,汗水正呈直线往下淌。

“哈哈,你真是笨蛋。”大出俊次的表情既像在哭,也像在笑。

同一时间,另一间空教室里,检方的三名学生也在开碰头会。他们是藤野凉子、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

“对不起。”凉子开口便向他们道了歉。

萩尾一美吃了一惊:“哎?为什么要道歉呀?”

“你们举手表示愿意帮助我时,我还是大出的辩护人,可现在却变成了检察官。”

“那是没办法的事。”佐佐木吾郎安慰道。

凉子点了点头:“没办法。提议召开校内审判的是我,事到如今我既不能置身事外,也不能当陪审员,所以只能当检察官了。”

“你当检察官也挺合适的。”佐佐木吾郎说道。

直视着这名性格直爽、为人谦和的同学,凉子说道:“不,我并不合适。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

这次换作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两个人同时吃惊了。

“在准备为大出辩护时,我已经确立了方针。”

她要验证大出俊次在案发当夜——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凌晨零点到两点,即柏木卓也的死亡推定时间内的不在场证明。

“我觉得这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即便不考虑其他因素,仅凭这一点就能证明大出的清白。”

在此之前,她从未认真调査过大出俊次的不在场证明。大出自己作出的辩解也一直是含混不清的,其中肯定有遗漏的细节,只要找出来就能够得到验证。

“可是,转到起诉大出的一方后,事情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呢?”单纯的萩尾一美反问道。

佐佐木吾郎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明白吗?也是,你怎么会明白呢?”

“说什么呢?”

制止住正要撒娇的萩尾一美,佐佐木吾郎满脸严肃地问凉子:“是举报信的事吗?”

凉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果只是为大出辩护,就完全可以不提举报信的事。”佐佐木吾郎说。

“嗯……”

“可作为检察官就不行了,立场正好相反,就算不情愿也没办法。那封举报信就是起诉大出俊次的最重要依据,无法回避。”佐佐木吾郎缓缓说道,仿佛要确认什么似的。

听到别人这样说明后,凉子更加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那么,有什么问题吗?”一美问,“只要认为检方相信了举报信的内容并起诉被告,这样不就行了?”

“你、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呀?”

“你好过分哦,干吗这么瞧不起人?”

凉子问两人:“你们觉得那封举报信可信吗?”

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面面相觑。

“对四月播放的那期《新闻探秘》,我不能完全赞同其中的主张。”佐佐木吾郎说,“可既然站到了检方这边,就必须当节目内容都是事实,并以此为前提采取行动。我也怀疑大出他们和柏木之间或许有过什么关联。”

萩尾一美用力点了点头。

“辩护方到底会如何出牌,就不得而知了。神原和彦会和你一样走验证不在场证明的路线,还是会选择证伪举报信的内容?一切才刚刚开始,估计神原自己也不知该怎么着手吧。”

“是啊……”

“无论如何,我觉得我们应该集中精力,将举报信推在前面。”

“那么,有什么问题吗?”佐佐木吾郎问道。虽然说出了和萩尾一美一模一样的问句,可意图却完全不同。

叹了一口气后,凉子说:“我不相信那封举报信。不仅仅是凭借直觉,还有确凿的根据。”

对面的两人大吃一惊。凉子说起了那天在保健室发生的事。听到三宅树理低声发笑时,她的心中产生了几分恐惧和疑惑。

“浅井松子死后,大家都觉得是她写了那封举报信。甚至有传言说,这封信不是松子一个人写的,三宅树理肯定帮了忙。”

“正好相反。是三宅树理写了举报信,并让浅井松子帮忙。”

面对萩尾一美的断言,凉子反倒犹豫了。

“我身边的女生都这么说。”

“因为你们都讨厌三宅树理。”

“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是冷静的判断。她们两人之间本就不存在平等的友谊。三宅树理总是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浅井松子。”

凉子点了点头:“是啊。可我觉得这不是传言也不是想象,而是确信如此。三宅树理的笑声,我听得清清楚楚。”一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上了,“这事我也对爸爸妈妈说过。因为实在没法一个人闷在心里。在学校里几乎没有对任何人说。只是还在为当辩护人做准备的时候,北尾老师曾经问我校内审判是否会用到举报信,我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并向北尾老师说起了这件事。”

凉子向两人叙述了她与北尾老师交谈的经过。

听完后,佐佐木吾郎沉吟道:“豆狸掌握了什么证据啊……”

“可他没有公开。”凉子说道,“是为了保护学生吧?”

“是吗?我觉得豆狸不过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罢了。因为三宅树理比较麻烦,不想去碰她,难道不是吗?其他老师也和他差不多。”遇上这种话题,萩尾一美总会说个痛快。

是啊。三宅树理的确比较麻烦,所以不想和她有什么瓜葛。这不是说津崎校长,而是在说凉子。因此,想当大出俊次的辩护人的凉子会采取逃避态度,觉得还是封锁掉举报信为好。

但现在这一手已经不好使了。为了促成校内审判,凉子已经表态过要当检察官,并拿定主意,只有自己能够胜任。可仔细想来,自己之前不过是在说漂亮话罢了。

凉子觉得自己无法面对两位同伴,于是低下了头,说:“怀抱着如此的心态,却不得不将举报信推到风口浪尖起诉大出俊次有罪。老实说,我觉得挺可怕的。”

“可怕”这个字眼一出口,她便真的感到身上一阵发冷。

“你们做我这样的检察官的助手,不觉得后悔吗?”凉子训斥自己,对眼前的伙伴不能隐瞒自己的真实感受,因为那样很不公平,“如果你们觉得这跟一开始说的不一样,要退出,也没有问题。”

萩尾一美扭扭捏捏地斜视着佐佐木吾郎。佐佐木吾郎挠了挠头,对着凉子破颜一笑,说出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藤野,人会笑,也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的。”

凉子不禁瞪大了眼睛。

“说不定三宅树理会在保健室里发笑,并非出于你推测的原因。三宅树理是个很特别的人,无论她与浅井松子的友谊是怎样的形式,她们毕竟关系不错。浅井松子因交通事故生命垂危,对她的刺激一定很大。所以,当时她的心理状态一定非同寻常。”

“这倒也是……”

“校内审判的目的不就是发掘真相,要给所有人一个明白的交代,不是吗?那无论是当辩护人还是检察官,要做的事情不是都一样的吗?”佐佐木吾郎嘿嘿笑着,“所以没问题的。”

接着他又收起笑容,面向凉子。

“我刚才稍微有点吃惊。没想到藤野也有思绪被搅乱的时候。女生间的关系真够复杂的。”

我被搅乱了思绪吗?

“一美你也有问题。”佐佐木吾郎瞥了一眼一美,“某个人这样想;依据推测应该如此;这样考虑比较妥当……这些都不是‘事实’,不是吗?你并非‘知道’些什么,而只是‘这样觉得’罢了。就算老师们这样推测,也不会变成事实。”他探出身子继续说,“我们干脆将这些直觉和推测统统归零。事实是,举报信确实存在,藤野自己就收到过一封。而且我们认为,信的内容有可信的部分,并非纯粹的恶作剧。我们就回到这种好似一张白纸的状态,重新开始。”

先忘记三宅树理的事。

“这样的话,首先应该做的,自然是找出举报人。因为他可能是凶案的目击者。”

“不用找,不就是三宅树理吗?”

佐佐木吾郎不禁对任性的一美合掌膜拜起来:“你还是退出吧。求你了,回家去吧。”

“干吗这么挖苦人呢?”

听完佐佐木吾郎一番话,凉子惊得目瞪口呆,过了许久才终于能眨眨眼睛,活动身体。她的内心深处有一大块坚冰逐渐松动,开始融化了。

统统归零,回到一张白纸的状态。

“怎么找呢?”

“发出书面通知,要求他主动承认。我觉得这样最妥当,你觉得如何?”

“通知的对象限定在三年级学生内,就行了吧?”

“嗯,应该可以,只是不能局限于女生。”

“如果还是找不到,又该怎么办?”对萩尾一美而言,这已经算最像样的问题了。

佐佐木吾郎笑了:“那就对我们很不利了。”

“会输掉官司吗?”

“那倒无所谓。我们输了官司,却弄清了真相,不也很好吗?”

藤野凉子以前真是太小看佐佐木吾郎了。凉子曾经只觉得他是个处事机敏、比较好相处的男生。

输了官司也能弄清真相。佐佐木吾郎说的一点不错。我追求的是真相,不是官司的输赢。

“如果举报信的内容是真的,那举报人不可能一直躲躲藏藏,一定会主动与我们接触。老师们不是对举报信置之不理吗?但我们不会这么做。只要传达出这个意愿,他肯定会主动站出来。说不定不是三宅树理呢。”他说道,“说不定是之前从未注意到的某个人。三宅树理是举报人这一点,或许是大家一厢情愿的错觉。”

“就是三宅树理嘛。”

佐佐木吾郎没有理睬萩尾一美的又—次执拗。

“如果果然是三宅树理,那又有什么问题呢?”

凉子又觉得身上发冷,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这次的原因和之前不太一样。

“我能理解藤野同学心中对三宅树理的郁结。可是作为检察官,你不能害怕这一点,想说什么就对她直说吧。”

这时,教室的门上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凉子应了一声。

战战兢兢地探进头来的,竟是音乐社的山野。

“我可以进来吗?”

教室里的三个人同时“嗯”了一声。

纪央迈着轻盈的脚步进入教室后,随手飞快地带上了门。她站在门口,快速又小声地说:“是北尾老师告诉我藤野在这里的。”

她的眼神有些游移,似乎心中有什么事还没拿定主意。

“既然已经决定要当陪审员,或许我不该来告诉藤野这些话。刚才当着大家的面一直不敢说,心里七上八下的。可是……”她猛地抬起了头,“这是小松的母亲要我来转达的。”

凉子端正了坐姿:“浅井松子的母亲?”

山野纪央挺直腰板,正视着凉子:“昨天我去了小松家,想跟小松的母亲打个招呼,告诉她我要当陪审员。”

这种认真严谨的作风非常符合纪央的性格。

“也许会遭到‘别用这种事来烦我了’之类的斥责,所以……”

“嗯,嗯,嗯。”佐佐木吾郎一个劲儿地点头。

“小松的父母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别人的谈资,报纸和电视台来采访,他们也全部拒绝了。”

“是啊……”

“可我反而受到了鼓励。如

果同学们想努力找寻真相,他们也愿意出力,有必要的话,随时都愿意作为证人出庭。”

“哇!”佐佐木吾郎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凉子的心中又有一大块坚冰融化了。

“谢谢山野同学。你能把这件事告诉野田他们吗?他们应该还在刚才的那间教室里。”

“这样好吗?”山野纪央似乎很惊讶。

“我觉得应该由你去告诉他们。”

“我可是陪审员……”

“你是浅井同学的好朋友,也是和他们一起参与校内审判的伙伴。真的要谢谢你。”

山野纪央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明白。那我去了。”说着,她抬了抬手臂,微微偏了一下脑袋,“我可以对他们说‘加油’吗?”

“当然可以啊。”

纪央笑着离开了。凉子回头一看,发现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也是满面笑容。

“怎么样?”佐佐木吾郎颇为得意地说,“说明藤野揭竿而起的行动是完全正确的。纪央也确实很可爱……”

一美抬腿踹了他一脚。

“我们来明确一下从明天起该做的事。”凉子取出笔记本,“我得先写好呼吁举报人出面的文稿。”

“这个就麻烦你了。那我们需要向谁了解情况呢?”

“警察,还有相关人员的家人。”首先便是柏木的双亲。

“柏木君还有个哥哥。”一美说,“也上过电视。虽说长得和柏木不怎么像,但也是个帅哥。”

“你看这个眼睛最尖了。”

“我是女生嘛。”

凉子也笑了,一直堵在胸口的苦闷消失了。

从这一刻起,我就是检察官藤野凉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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