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应该从另一头跑开,现在没人会拦我。杰莱德的声音里充满了冷漠和怒气,可是,是他在叫我。我小心翼翼地绕过通道角落,慢慢走到蓝色的亮光下,梅兰妮甚至比我还急,我犹豫不决。

伊恩就站在我前面几英尺的地方,表情平静,提防杰莱德对我做出不利的举动。

杰莱德坐在地上,他就坐在杰米和我留下的席子上。他看上去和伊恩一样疲惫不堪,但是,看得出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可是,他的眼睛却保持着十分的警觉。

“放心,”杰莱德对伊恩说,“我只是想和它谈谈。我答应过那孩子,我会信守承诺的。”

“凯尔在哪里?”伊恩询问道。

“打呼噜,你的洞穴会因为他的呼噜声而震塌的。”

伊恩没有动。

“我没有撒谎,伊恩,我不会杀它的。杰布是对的,不论现在这种情况有多愚蠢,多糟糕,杰米和我一样有发言权。他完全被骗了,所以我不相信他会那么快同意我的做法的。”

“没有人被欺骗。”伊恩怒吼道。

杰莱德摆了摆手,不想再谈用词的分歧:“我的意思是我没有任何的危险。”他第一次看我,审视着我扶墙的姿势,看见我的手在颤抖。“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他对我说。

我往前挪了一小步。

“小漫,如果你不想和他说话,你可队不说。”伊恩说话的速度很快,“这不是工作,也不是责任,这也不是命令,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杰莱德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伊恩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我小声回答,“我要和他谈谈。”我又朝前走了一小步。杰莱德举起手,朝我招了两下,示意我向前。

我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会停下来,没有连续前进,我在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伊恩也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始终离我很近。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和它单独谈谈。”杰莱德对他说。

伊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介意。”

“不,伊恩,没事的。去睡一会儿吧,我没事。”我轻轻地推推他的胳膊。

伊恩仔细端详我的脸,将信将疑:“这不是什么死亡之愿吧?不管那孩子了?”

“不是的,杰莱德不会骗杰米的。”

我提到了杰莱德的名字,而且声音充满了自信,杰莱德满脸不悦。

“伊恩,求你了,”我请求道,“我想和他谈谈。”

伊恩看了我整整一分钟,然后转过身对杰莱德皱了皱眉。他怒吼着说出去每一句话,像是在下命令。

“她的名字叫小漫,不是它,你不许碰她。你要是在她身上留下任何伤痕,我会加倍还给你的。”

听到这样的威胁,我不禁心中一愣。

伊恩立马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们俩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我先看向杰莱德的脸,而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伊恩的背影。他转过头,正好遇上我的目光,我赶紧垂下眼睛。

“哇,他不是在开玩笑,是吗?”杰莱德说。

我把这句话当做是反问句,不需要回答。

“你为什么不坐呢?”他问我,说着又拍了拍他身旁的席子。

我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与他靠墙而坐,只是比较靠近洞口,我和他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梅兰妮不喜欢这样,她想在他身旁坐下,想要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感受他身体的温热。

我不想这样——这倒不是因为我害怕他会伤害我。此刻,他看上去并不生气,只是很疲惫,很谨慎。我不想再靠近他了,靠他太近,我的心很痛——与他的距离那么近,可是他却在恨我。

他看着我,头侧向一边。我无法和他对视,哪怕很短的时间,所以我只能往其他地方看。

“昨天晚上,很抱歉——你的脸,我不应该那样对你的。”

我看着我的手,双手紧握垂在腿上。

“你不必怕我。”

我点点头,可是依然没有看他。

他哼了一声:“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和我谈谈的。”

我耸耸肩,面对他的敌对情绪,我无法开口。

我听见他在动。他很快就从席子另一头移过来,就坐在我身边——这正是梅兰妮所希望的。距离他太近了——我很难冷静思考,很难正常呼吸——但是我又不能再迅速移开。奇怪的是,因为这正是梅兰妮先前所希望的,现在她反而突然很气恼。

怎么了?我问她,她的气恼让我吃惊。

我不想让他坐在你身边,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喜欢你需要他的感觉。自从我们一起离开文明世界以来,我第一次感觉她内心的敌意。我吓了一跳,这不公平。

“我有个问题。”杰莱德开口了,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对话。

我与他目光相遇,但是我很快就躲开了——一方面是因为杰莱德的目光很凌厉,另一方面梅兰妮不喜欢我这样。

“你可以猜一下我的问题,杰布和杰米整个晚上都在滔滔不绝地和我说”

我等待他的问题,目光停留在黑漆漆的走道另一边的米袋上——那是我昨晚的枕头。我眼角瞥见他的手举了起来,我吓得贴紧了墙。

“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又说了一遍。他显得很不耐烦,他粗糙的手捧起了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过来,于是,我不得不与他四目而视。

他接触到我的时候,我的心在乱跳,眼眶突然湿润了。我眨了眨眼睛,想让眼睛看得清楚些。

“小漫。”他缓缓地说出了我的名字——我想,他一定说得很不情愿,但是他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丝毫的感情,“梅兰妮还活着吗——还在你身体里吗?告诉我实话。”

梅兰妮像个大铁球一样拼命地撞我。撞得我身体很痛,就像偏头痛暴发一样,她想逃出来。

停!难道你不明白吗?

他嘴抿得紧紧的,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我说什么或是梅兰妮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我已经骗了他,我告诉梅兰妮,他不是想要实话——他只是在找证据,证明我在撒谎,证明我是猎人,证明杰布和杰米是错的,他才有理由杀了我。

梅兰妮不肯回答我,抑或是她不愿意相信我的话。让她安静下来,要费很大的力气。

杰莱德看着我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身体在奇怪地颤抖,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捏着我的下巴,让我无处躲藏。

杰菜德,我爱你,她试着大叫,我在这里。

我的嘴唇没有颤抖,但是我很惊讶他没有读懂我眼中显而易见的信息。

时间过得很慢,他在等我回答。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流露出的强烈的厌恶感,真的让人感到无比痛苦。似乎这还不够,梅兰妮怒火中烧,依然在身体里不断地攻击我。她所表现出来的嫉妒如洪水般汹涌而来,让我招架不住。

又过了一会儿,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眼泪从我的脸上滑落下来,无声地滴落在杰莱德的手里,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终于,我受够了,我闭上眼睛,猛地低下了头。他不想弄伤我,就松开了手。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很难过。

我以为他会离开。我又看着自己的手,等待他离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用心跳来数着时间。他一动不动,我也一动不动。他就像一尊石雕一样,坐在我旁边。没错,他就是一尊石雕,静静地坐在那里,表情很严肃,眼神透出了冷漠。

梅兰妮凝视着现在的杰莱德,想起了他过去的样子。她回忆起逃亡的那天,那一天让他们终生难忘啊!杰莱德和杰米一起大叫了起来。

杰莱德躺在皮沙发里,杰米则赖在杰莱德前面的毯子上。他们正盯着大屏幕电视,欣赏着篮球赛。住在这幢房子里的寄主们正在工作,我们已经在吉普车里塞满了东西。再休息几个小时,我们就会再次消失的。

电视里,两个球员在场外发生了争执,态度还比较温和。摄像机离他们很近。我们可以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我认为最后碰到球的是我——这是你的球。

我不这样认为+我不想就这样不公平地获得优势,我们最好让裁判再重看一遍带子。

双方球员握握手,拍拍彼此的肩膀。

太可笑。杰莱德嘴里嘟囔了一句。

我受不了了,杰米表示赞同,他模仿杰莱德的语气,像极了;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杰莱德了——从许多方面来说,杰莱德都是他心目中的英雄,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还有其他的节目吗杰莱德迅速地搜了一遍台,最后看到一个台有田径赛事,寄主们现在正在海地举行奥林匹克运动会。从画面上看,这些从其他星球来的人对此兴奋不已,许多都在屋外插了奥林匹克的小旗,但是,这场比赛不一样,每个参赛选手都有盗版,真是可悲啊!

但是,他们的百米短跑比赛还值得一看,他们一个一个比赛要比他们直接相互竞争有趣得多。在单独的赛道里,他们的成绩更好。

梅儿,过来放松一下。杰莱德大叫着。

出于习惯我站在后门那里,不是因为逃跑而紧张,也不是因为害怕,纯粹是一种习惯罢了。

我走到杰莱德身边。他拉我坐在他的腿上,我的头贴着他的下巴。

舒服吗?他问道。

嗯。我说,因为我真的真的很舒服。就在这里,在异族人的房子里,我感觉很舒服。

爸爸过去常常会讲许多有趣的事——有时候他也常常会冒出一些口头禅。比如说出发,少不更事的时期,爱管闲事的家伙,衣冠楚楚、仪表堂堂,有权力的职位,极不实用以及诸如班门弄斧之类的话。但是他最喜欢说的还是非常安全。

爸爸教我骑自行车的时候,妈妈总是站在走廊里,一副很担心的样子:琳达,别担心,这条街非常安全。爸爸为了不让杰米开灯睡觉。他常常会说孩子,这里很安全+怪兽在很远的地方呢。

然后,突然之间,世界变了,变得极其恐怖,就像在做噩梦一样。于是,这个词对于杰米和我来说,就像是个黑色幽默,屋子变成了世上最可怕的地方。

我们会躲藏在一片矮小的灌木丛中,看着车从幽独的屋子的车库里开出来,随后决定是不是进去拿点食物出来,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你们认为寄主们会永远消失吗?

绝不可能——那个地方很安全的。来,我们离开这里吧!

现在我坐在这里,像五年前一样看着电视,妈妈和爸爸在另外一间屋子里。虽然盗尸者会拿着手电筒搜寻偷了一袋干豆子和一碗冷面夺路而逃的小偷,但是我一个晚上也没有和杰米,或是一大群老鼠一起躲在下水管道里。

我知道如果就只有杰米和我两个人生活二十年,我们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感受——安全感。不仅仅是安全感,还有——快乐。安全感和幸福感,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会体会到了。

是杰莱德让我们感到了安全和幸福,他不用做什么,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是安全的、幸福的。

我闻着他肌肤的气味,感受着他身体的温暖。

他还是能让我感到安全。梅兰妮明白了这一点,她感受到离我只有半英尺之遥的杰莱德身上温暖的气息,但是,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并没有感到安全,爱上杰莱德是我觉得最不安全的事。

我不知道,如果他一直像现在这个样子,不再是我们曾经记得的那个面带微笑的杰莱德,不再会用他充满希望和神奇的手帮助梅兰妮的话,梅兰妮和我是否会依然爱着他。如果他还是这样严厉和疑云满腹,梅兰妮还会想继续跟着他吗?

当然。梅儿很肯定地回答,不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爱着杰莱德。甚至像现在一样。他也和我在一起啊。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会和她一样。如果在梅兰妮的记忆里,杰莱德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还会爱他吗?

接着,我的思路被打断了。没有任何征兆,杰莱德突然聊了起来,就好像我们一直在聊天。

“所以,正是因为你,杰布和杰米都相信某种意识会继续存在,在被抓住以后,他们都很肯定梅儿仍然活在你的身体里。”

他用拳头轻轻敲敲我的头,我往后缩了缩,他双臂交叉坐在那里。

“杰米觉得她在和他说话。”他转了转眼珠子,“这样玩弄一个孩子不公平——但是你要是有点道德感的话,你就不会这样了,很明显,你没有。”

我双臂抱紧自己。

“但是,杰布有一点说对了——这的确会要了我的命!你要的是什么?猎人的搜寻并没有针对性,甚至很可疑。他们似乎只是想找你——而不是找我们,所以也许他们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也许你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你是间谍,抑或是”

他的揣测实在很愚蠢,我根本就没听进去。我只顾看我的膝盖,和往常一样,脏脏的,紫黑的。

“不管怎样,也许他们是对的——就是关于是否杀你这件事情。”

我没有想到,他的话让我手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是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我的胳膊。他又开口了,这一次他的声音比前面温柔多了:“现在没有人会伤害你了,只要你不惹麻烦”他耸耸肩:“我有点明白他们的想法了,也许,就像他们所说的,这可能是错误的决定,如果错了,我们都很难过。也许本就没有什么理由证明除了杰米”

我倏地一下抬起头——他的目光犀利,审视着我的反应。我很遗憾我居然对他的话表示感兴趣,我又一次看着我的膝盖。

“杰米对此如此着迷,让我感到害怕,”杰莱德喃喃地说道,“你难道不能不接近他,把他抛在脑后吗?我无法想象而且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认为梅儿还活着,当他会怎么样?”

我注意到,他说的是当,而不是如果。不论他做出怎样的承诺,他都认为我不会存活太久的。

“我很吃惊,你竟能影响杰布,”他细细想了一下,改变了话题,“他是个精明的老人。他轻易就能看穿任何骗局,直到现在也是这样。”

他想了一分钟。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又是一阵沉默。

突然,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万一他们是对的,那该怎么办呢?我怎么知道他们对不对呢?我讨厌我也认为他们的话有道理,应该有另外一种解释。”

梅兰妮叉开始挣扎着要说话,这一次她没有先前那么猛烈,这一次她没有想破围而出。我双臂环抱,双唇紧闭。

杰莱德动了一下,稍稍离墙远一点,这样他可以转过身对着我,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动作。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小声问道。

我偷偷抬眼看看他的脸,温柔,和善,几乎和梅兰妮记忆中的杰莱德一模一样。我的自制力在减弱,我的双唇在颤抖。我的双臂依然紧紧环抱着自己,这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我想摸摸他的脸。我真的想,梅兰妮不喜欢我这样。

如果你不让我说话。那么至少你的手不要乱动。她愤愤地说。

我尽量吧,对不起。对不起,这伤害了她,我们都受到了伤害,只是不同的伤害。那一刻,很难知道是谁让这种伤害变得更加严重。

我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杰莱德好奇地看着我。

“为什么?”他温柔地问道,“你知道,杰布疯了,他认为你来这里是为了杰米和我,难道不是吗?”

我的嘴微微张开,我很快又闭上嘴。

杰莱德慢慢地靠过来,双手捧着我的脸,我闭上了眼睛。

“你不想告诉我吗?”

我很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是谁在摇头,是我在说不愿意还是梅兰妮在说不能呢?

他的手紧紧地捏着我的下巴,我睁开眼睛,他的脸近在咫尺。我的心在狂跳,我的胃在下沉——我想要呼吸,但是我的肺不听使唤。

我从他的眼里明白了他的意图,我知道他会怎么动,确切地说,我知道他的双唇的感受,可是这对我来说完全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的唇贴在我的唇上,这比任何事情都让我惊诧。

我以为他只是想用他的唇来碰触我的唇,我以为他只是想温柔一点,但是当我们的肌肤相触时,一切都变了。他的嘴突然间变得那么坚硬和粗暴,他的手用力地把我的脸贴近他,而他的唇以一种急迫而陌生的方式在我的唇间移动。不是这样的,记忆里不是这样的,现在远比记忆中的强烈得多,我觉得大脑一阵眩晕。

身体在反抗,我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是它在控制我。不是梅兰妮——现在身体的力量远远大于我们俩的力量。我们的呼吸声显得很大声: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他喘得很猛烈,几乎是在吼叫。

我终于控制不住我的双臂。我伸出左手去摸他的脸,他的头发,我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间。

我的右手速度更快,这不是我的右手。

是梅兰妮的,她的拳头一下子就击中了他的下颚,一声闷响,就把他的脸打了出去。两个人的力道交汇,既猛烈又疼痛。

那一拳的力量不足以把他打得那么远,但是我们俩的唇分开的那一刹那,他就慌乱地往后退去,张大着嘴,惊恐地看着我脸上惊恐的表情。

我低下头,看着依然紧紧握着的拳头,我极力想摆脱,就好像看到蝎子在蜇我的手一样,喉咙里有股气要冲出来。我的左手拼命地抓住右手的手腕,以免梅兰妮再用我的身体来施加暴力。

我瞥了一眼杰莱德,他也看着我正在努力控制着的拳头。恐慌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惊讶。就在那一刹那,他的表情是那么的毫无防备。他的想法全写在脸上,我一眼就能读懂。

这和他预期的不一样。他有他的预期,这很显然。这只是个试验,他原本想依据这个实验来做出判断。他本来对这个实验的结果充满信心,但是现在他却吃了一惊。

这意味着实验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呢?

我胸口很痛,这很正常。我已经明白心碎的感觉了,真的很痛。

是战,是逃,我从来都别无选择,我总是选择逃跑。因为杰莱德挡住了黑糊糊的通道出口,我迅速钻进了堆满了箱子的洞里。

箱子被我撞到了墙上,撞到了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我扭着身子想挤进去,撞歪了更重的方形箱子,压碎了另外一些箱子。他想抓住我的脚踝,我感到他把我的脚抓破了。我踢倒了一个夹在我们中间的箱子,里面装满了东西。他呻吟了一声,绝望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没有想再伤害他,我也没有想要袭击,我只是想逃开。

我又往拥挤不堪的洞里爬了几步才停下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也没有了。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哭得很响,可是,我刚才竟然没有听见。我听见了,我听见了撕心裂肺般刺耳的哭声,我后悔不已。

我感到如此后悔,如此羞愧。我害怕我自己,害怕自己竟然会用身体对他施加暴力,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我都觉得可怕,但是这不是我哭泣的原因。我哭是因为刚才那个吻竟然是个实验,太蠢了,太蠢了,太蠢了。我竟然也是个有感情的动物,我希望那不是真的。

梅兰妮在我的身体里痛苦地翻来覆去,很难理解这双重的痛苦。因为这不是真的,所以我感觉我好像快要死了,因为对于她来说这很真实,所以她感觉她要快死了。很久以前,她的世界就没有了,尽管她失去了很多,但是她从来没有尝过背叛的滋味。她的父亲带着一群猎人来追踪自己的孩子,他知道那不是他。那不是背叛,只是痛心。她的父亲死了,但是杰莱德还活着,他还是他。

没有人背叛你,蠢货。我向她抱怨道。我想让她别再痛苦了,这份痛苦太沉重了,她的痛苦对我来说又是一个负担,我的痛苦已经够多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咆哮着,没有理我。

我们都哭了起来,号啕大哭。

一个声音把我们一下子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洞口响起了杰莱德低沉、粗哑的声音——沙哑,奇怪的是,还带着点孩子气——他问道:“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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